我们为什么要感恩 高慎东
我们为什么要感恩
高慎东
今天是清明节,放假了,所以在家里。
早晨起得晚,懒觉睡得舒服极了。
十点多了,才起床,就赶紧洗个热水澡吧。
在洗澡的时候,刚开始还是感觉有点冷,冻得我冷飕飕的,那个难受啊!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要是在农村老家,还不得冻死了?
紧接着,就想起老爹跟我的对话来了。
前段时间,老爹从老家来我这里,小住了一个月,帮我们看孩子了。有一天晚上,我们爷俩都喝了点酒,就开始畅谈起来了。话题自然是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因为除此之外,我们爷俩也难有什么共同话题。
说着说着,我就总结了一句话:还是牛牛这一代最幸福!
牛牛是谁?是我儿子。
对我这句总结,我爹也非常赞同,并且还唠叨起来没完了。
(一)贼的世界
老爹说:你老老爷那一代就遭罪了。
(注:老老爷是指我爷爷的爹,也就是曾祖)
那个时候来贼啊!一听着外面喊“来贼了”,就赶紧爬墙头,跑了,连老婆孩子都不管。 我说:贼有这么可怕吗?都穷得叮当响,还偷什么啊?
老爹说:贼可不是小偷,是李自成、洪秀全那种,现在叫“农民起义军”了,实际上,那时候都是流民,到各村各庄去抢劫去。
我说:老百姓不反抗吗?没男人吗?
老爹说:反抗?谁敢反抗?都是专门杀人放火的人,你打得过他们?
我说:我记得不是咱村有城墙吗?
老爹说:有啊,贼厉害,能冲进来。
我说:那我那老老爷也太不是东西了吧,老婆孩子扔下就跑?
老爹说:要是不跑,要么就让贼给打死,要么就得跟贼走。
我说:走?怎么跟贼走呢?
老爹说:卷着你就走了,洪秀全他们不都这样?你要不走就打死你,你走了,你也成了贼了!
我说:真的假的?
老爹说:不都这样吗?
(二)搞艺术的祖宗
老爹说:我有一个老老爷,一辈子不干活,也没娶上媳妇,一辈子好啥呢?就喜欢吹拉弹唱,一辈子的营生就是靠卖艺。
他会渔鼓,bang bang地响,我年轻时候还想学呢,没师傅教啊。
农闲了,他就出去卖唱去,到哪里也不跟人家要钱,也不要粮食,天天各庄各村去唱。 我说:那他吃啥喝啥?
老爹说:到了年底了,各村的“地保”,现在叫村长,就跟老百姓说,人家老高给咱唱了一年了,咱得凑点粮食给他,人家都是给送到家里来。
不光周围的村,连莱芜都送。莱芜你知道吧?翻过山就是莱芜了。
我说:那么远,人这么好啊!
老爹说:我这个老老爷没有后人,他一辈子挣的粮食都给了咱这一支了,就都养活了他的侄子了,也就是我老爷这一代人了。
所以,我老爷、你老爷一直告诉后人,以后不能忘了他,年年上供的时候,灵位上要有他的。
(三)开始安稳的爷爷一代
老爹说:到了你老爷这一代,穷是穷,但好歹不害怕了,你老爷就是跟习近平他爹是一代的了。
我说:你真有意思,这个咱能比吗?
老爹说:我是比比年龄怕啥?
那时候就开始打仗了,打鬼子---羊流不是一个桥就是鬼子修的吗?运兵、运弹药,抗日。再后来就是打国民党,咱这里走了不少壮年劳力,没有多少回来的,都死在外面了,现在谁还记得?
我说:我爷爷这一代就是转折了。
(四)挨饿的老爹
老爹说:到了我们这一代就好多了,最起码不打仗了!我们遭的罪就是挨饿!我小时候天天看看着太阳哭啊!
我说:为啥看太阳哭呢?
老爹说:一个劲念叨,太阳为啥还不落山呢?落山了不就黑天睡觉了吗?睡觉了就觉不着饿了!
“三年自然灾荒”的时候,饿死了多少人啊?天天抬人啊,都是饿死的。
你大姑家,您五奶奶家的大姑家,梁庄子的,那个村,天天死人,抬出去了一半啊。 树皮都啃完了,就吃泥巴,泥巴那东西能吃吗?肚子鼓鼓的。
我说:那怎么不吃鱼呢?你不是说河里有鱼吗?
老爹说:河里是能逮鱼,但是夏天下雨的时候能游上来一些,三天两天就没了,能管用吗?“逮鱼捞虾,穷死败家”。
我说:是不是不下雨,庄家都旱死了?
老爹说:不是庄家旱死了,庄家是长的行,就是不敢收!
我说:为啥?
老爹说:都是集体的,都糟蹋了,花生米都烂在地里,地瓜一下雨,几天不就烂了?都糟蹋了。
我说:那自己赶紧往家里拿啊!
老爹说:还往家里拿?谁拿就是搞资本主义!谁敢?人家“工作队”的人就说,还不赶紧往家里拿,饿死活该。
我说:操!
老爹说:家里的锅都砸了,刀都收了,连钉子都收了,门框上的栓、柜子上的钉子都撬了。
我说:干嘛?
老爹说:不是大炼钢铁吗?赶英超美。家家都是大眼瞪小眼,有劳动力的能挣工分多一些,劳动力少的就吃不上。咱家里孩子多,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都饿下了。
我才一米六,你都一米八,为么?咱家里不是矮子,咱家里身材都老高了,出过力士,据说还出过“武举人”!(注:是考过举人,但没中)。
我吃不上饭,饿的躺在床上,你奶奶就弄点吃的给我。你大爷和你姑也饿,但他俩比我大,有心眼,就骗我。你大爷说:我能从眼睛里吃东西,你信不信?我哪能信呢?眼睛里怎
么能吃呢?你大爷就给我演示,还真能吃下去,我就让你大爷再给我演示;你姑说:我能从耳朵眼里吃东西,我也不信,也让她给我演示,结果,一会就我的饭吃没了。
(五)死里留生的老爹
老爹说:有一天,我就饿昏了,已经包上草捆子,准备扔了,扔的地方就是现在的“石马子沟”,河沟,荒岭上。
你奶奶哭的黑天抹泪的,头磕在地上bang bang响,求老天爷。
后来又活过来了,没死。
老爹说:我小时候,长虫子,现在叫“蛔虫”,那时候吃猪肉,都是生产队分的,“米猪肉”,上面就是虫卵,哪敢扔掉呢?结果人吃了就得“蛔虫病”了。那时候老百姓哪知道这个呢?你小时候不也得过吗?一拉屎就冒虫子。
我说:那怎么办?
老爹说:以前你奶奶院子里种柿子树,还没熟呢,哪能吃呢?我就饿啊,打下来几个,都吃了。结果,这玩意可能太生,也有毒吧,结果把虫子都给药下来了,我去茅坑,拉下来那么多,有一根一丈多长。
这东西要不下来,我还能活吗?
我从小就病怏怏的,打这以后,才慢慢好起来了。
(六)过渡期的我这一代
老爹说:到了你这一代就好了,你几个月的时候,饭量大啊,我每集都去赶,给你买羊肉吃。你半夜里就饿醒,然后一口气吃上一碗,所以你才长这么高。你弟不吃羊肉,没长过你。
我是天天买羊肉哦,我知道卖羊肉的小花招,你要是买瘦的,他肯定给你藏点肥的,要不然没人要,他卖给谁呢?
有一次,我去买羊肉,我跟人家说:价钱高低我不管,我只要瘦的,你给我瘦的,我不要肥的。他说:行。
他给我称,我说:你把肥的给我拿出来,我不要。
卖肉的说你不要不行,都割下来了。
我说:提前就跟你说了,我不要肥的。
卖肉的拿着刀子比划我,说:你不买不行。
我就说:我就是不买,你杀了我吧。
后来卖肉的没办法,说:我把肥的拿走,你还要不要?
我说:那我肯定要,我说了我只要肥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去他家里买肉了。
你小时候怕水,一看见河就吓得哭,我就把你抱进河里,然后就好了。
你小时候脾气邪啊,大夏天的非要穿着棉鞋去河里玩。
(七)看不顺眼的幸福矛盾
老爹说:你看看城里人多可怜,买个菜,一根一根地买,买个土豆一个两个的买,咱自己家里,想吃啥,自己种,一车子一车子的,一到春天,你看看沟里的土豆,吃不了都扔了。
买葱的还一根根买,你买一捆还不行吗?
吃个南瓜,一片片买。你看咱家里,坡上种的,小的都不吃,都喂猪、喂羊了。
有一天,煮了一锅大米,没吃完,剩下了。第二天老爹要吃,我说已经坏了,不要吃了。老爹非说没坏,吃了。
然后自己说出去溜达溜达,买了一板药片。
过了几天,又剩下了一些饼,我说爹你买的药还有吗?老爹说还有,我说那这饼还是你吃了吧,要不然药片就浪费了,老爹说那就扔了吧。
老爹一直教导我们说,不能浪费粮食啊,太贵了。
我在厕所放了个大垃圾桶,是专门盛旧水的,洗脸、洗手的水我都存起来,冲厕所、拖地用的。结果有一天,我发现水怎么这么清澈,我问老爹是怎么回事。老爹说:我给你接的。我说是不是好水啊?老爹说是,我说,你知道这一接得多少钱吗?一吨水四块六毛钱呢!老爹说,按这么算,咱家里的井就是个“聚宝盆”了。
老爹爱吃肉,但我知道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也爱喝酒,而且是高度的白酒;但老爹不信什么营养健康,可惜我还是营养师。
一天三顿是白酒,我特意从市场买的高度酒,老爹说过瘾,我说喝完了再买,老爹说这哪能喝得起?其实散装酒不贵。
我们两口子也想着法子给他变换菜,市场有特色的烤鸡,经常买,后来我老婆买了烧鸡,我问好吃吗?老爹说好吃,喜欢烧鸡,于是我们就买烧鸡吃。
老爹年轻时爱吃辣,现在也爱吃,但是吃多了就难受。我知道已经老了。
老爹不爱吃菜,我想,他在老家天天吃菜,没必要在我这里补充了,愿意吃肉就都吃点吧。我从来没劝他吃过菜。
老爹尤其恨土豆。因为他年轻时去山西打工,一年到头吃土豆,现在见了土豆就恨。
(八)变身为慈爱的“士兵”
老爹疼孙子,他是孙子的“士兵”,孙子指挥他干啥他就干啥,要给孙子拿着盆子接尿,还要给孙子铺上报纸拉屎。后来得罪孙子了,被骂做“爷爷说话不算数”,原因是孙子要出去玩,非要坐公交车,老爹说:坐上车不就把咱拉走了吗?拉到哪里咱咋回来?孙子跑过去好几次,都让他给抱回来了。
孙子把老爹折腾的不行,我说,你就揍啊!老爹说:俺可得舍得啊!
老爹经常教育我说:不能打孩子。
有几次孩子闹的实在过分,我说:你看这不打能行吗?
老爹说:你得跟他讲道理。
忽然疑惑,老爹是不是忘了小时候打过我?
老爹来我这里住了一个月,着急回老家。
我算了一下,自从上大学到工作,平均每年只见面三五天,再往后算三年高中,也基本上是打工回家春节见上面,至于初中,那就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估计,这是二十年来,我们爷俩相处的最长的时光了,也估计,是唯一一次这么长的时光了。
结束语:
我记得十几岁时,老爹经常感慨:人这一辈子,就跟草一样,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人活一世,草活一岁。世世代代,就这么过,日子,越过越好,好日子,还需要珍惜。感恩父母,感恩祖上,感恩好日子,感恩所有的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