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对海瑞人生的构建

儒学对模范官僚人生的建构

——以明朝清官海瑞为例

自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思想一直作为正统思想影响着历朝历代，为统治阶级及其臣民提供了道德基础和行为准则。在此期间，许多著名人物都充分体现了儒学对其为人处世及其仕途人生的影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应该算是饱受争议的明朝清官海瑞了。海瑞几乎全盘接受了儒家文化的教义，孝敬父母言听计从，忠于君主直言上谏，夫为妻纲冷酷无情，父为子纲从严教子。儒学对海瑞人生的建构起到了灯塔般的指引作用。笔者试图从海瑞的各个社会角色入手分析儒学对海瑞人生影响的体现，再结合后世对于他的评论理解儒学对海瑞人生的作用。

一．从不同社会角色看儒学对海瑞的影响

儒家道德渗透到海瑞生活的方方面面，使海瑞在生活中扮演的不同角色也具有儒学的代表特点。

1.作为儿子与母亲的相处

海瑞母亲对其教育非常重视，为海瑞受教育吃苦耐劳，《与琼乡诸先生书》中回顾:“盖母幼粗识书史语，瑞少学，口授《孝经》《学》《庸》等篇。质察近刚一，父性警敏不羁，不事家人生业，相励互持，能使内外不致乏绝。先后苦针裁、营衣食、节费资，督瑞学„„日夜同瑞寝处。寻访戚近,倦倦然举而浇之严明之师，以琢以磨，兼有父道。瑞今日稍知礼义，勉自慎伤，若非冲年背父者，尽母氏谆谆开我之力也。（《海瑞年谱》）

他生活节俭，但为母亲买东西时则毫不吝啬。“迁淳安知县。布袍脱粟，令老仆艺蔬自给。总督胡宗宪尝语人曰：“昨闻海令为母寿，市肉二斤矣。”平日里都吃糠咽菜的海瑞在母亲生日时买了两斤肉，这样鲜明的对比足以体现海瑞对母亲的孝敬。

但是他对母亲的命令又太过顺从缺乏主见。历史记载，海瑞的母亲刁钻刻薄，拿儿媳妇当出气筒，海瑞则唯母命是从，全然不管对方的感受，他每日板着脸孔面对妻妾，“不苟言谈”，唯恐老母“掉脸子”给他难堪。大夫人潘氏嫁进海家后勤劳肯干，性情温顺，但因多年不生育，海瑞的母亲谢氏处处挑她的毛病，骂潘氏是“女骡”转世，唆使儿子续弦。有碍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礼教，海

瑞终于休掉了发妻潘氏。

由此可见，海瑞深受儒家孝文化的影响，唯母命是从。一方面是孝子的典范，而另一方面，他毫无理智的愚孝、一味服从值得后人批判与思考。“百善孝为先”，孝顺和其他的“善”是齐头并行、相互促进的，而海瑞的顾此失彼显然已经违背了儒家提出的孝的初衷。

2.作为丈夫与妻妾的相处

海瑞共有过三妻三妾，均不能善终。大夫人潘氏因为多年无子而遭到海瑞母亲的鄙夷，在海瑞母亲的要求下被海瑞休掉。海瑞的第二位夫人许氏，因为同样的原因被休。海瑞和许夫人离异之后，接着又娶了王氏夫人。《万历十五年》中说王夫人“于 1569年在极为可疑的情况下死去”。而在在王夫人去世前 11天，海瑞的妾韩氏上吊自杀。海瑞还有一邱姓妾室，史料中只说她为晚年的海瑞生了一个儿子，但长到三岁就夭折了。万历十三年正月 73岁的海瑞重新回到官场，到南京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及吏部右侍郎之职，据史料推测，在南京又纳一妾。

他与他的妻妾有无爱情暂且不谈，可以很明显看出的是他把妻妾当做了为家族繁衍子嗣的工具，对妻妾冷酷无情，母亲一有怨言他便休掉两任妻子，还有两位妾自杀，如若他对待妻妾多几分情谊，几位女性也不会是那样的结局了。儒家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的纲常礼教深入海瑞观念，使他变得不解风情，夫妻之间起码的相敬如宾也没有实现，冰冷的感情生活为他在政治上的光辉形象蒙了一层灰尘。

3.作为父亲与孩子的相处

嘉靖四十四年十月，海瑞呈上有“直言天下第一事谏”的《治安疏》，言辞激烈尖锐刻薄地批评嘉靖皇帝，震惊朝野。上疏后，海瑞于次年二月下狱，而就在这一年，他的两个儿子先后夭折，一个 11 岁，一个 9岁。海瑞“每一思及，百念灰矣”（《海瑞传》）。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学者何良俊撰写的《何氏语林》中关于海瑞和女儿的事情：海瑞有个5岁的女儿，因饥饿不堪而接受男侍从的糕点，海瑞发现后大怒并责罚其不准进食以示贞烈，于是他的女儿被活活饿死了。海瑞对待儿子和女儿的态度截然不同，儿子夭折海瑞悲痛欲绝百念俱灰，而女儿在他眼下被饿死他都不为所动。如果何良俊的记录具有真实性的话，那么海瑞重男轻女的观念显而易见。纲常礼教中的男尊女卑观念又一次在海瑞对待子女的言

行中凸显，让后人不禁叹息，儒家观念在海瑞脑中根深蒂固以至于骨肉亲情都难以将其打动。

4.作为臣子与皇帝的相处

《海瑞传》中有这样的记载：“时世宗享国日久，不亲朝，深居西苑，专意斋醮。督抚大吏争上符瑞，礼官辄表贺。廷臣自杨最、杨爵得罪后，无敢言时政者。四十五年二月，瑞独上疏曰：今大臣持禄而好谀，小臣畏罪而结舌，臣不胜愤恨。世宗尝曰：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遂逮瑞下诏狱，究主使者。寻移刑部，论死。狱上，仍留中。户部司务何以尚者，揣帝无杀瑞意，疏请释之。帝怒，命锦衣卫杖之百，锢诏狱，昼夜搒讯。越二月，帝崩，穆宗立，两人并获释。帝初崩，外庭多未知。提牢主事闻状，以瑞且见用，设酒馔款之。瑞自疑当赴西市，恣饮啖，不顾。主事因附耳语：‘宫车适晏驾，先生今即出大用矣。’瑞曰：‘信然乎？’即大恸，尽呕出所饮食，陨绝于地，终夜哭不绝声。”

海瑞直言上谏，差点被判处死刑，当皇帝驾崩大赦天下的时候，海瑞未曾因逃过一死而喜悦，而是为皇帝的驾崩悲痛欲绝。身为臣子，海瑞谨遵“君为臣纲”的原则，对皇帝忠心耿耿，做到了孔子所说的：“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有杀生以成仁。”儒家道德将海瑞塑造成了一个供后世效仿的模范忠臣。也正是因为他的忠孝形象迎合了历代统治者对臣民的要求，才把他推到历史的舞台上成为一个标榜。

5.作为一名官员与百姓、同僚相处

海瑞作为一名官员在百姓心目中还是非常有威望的，在下级官员中也有很高的威信。《明史·海瑞传》中描述海瑞颁布督抚条约之后的情况：“属吏惮其威，墨者多自免去。有势家朱丹其门，闻瑞至，黝之。中人监织造者，为减舆从。”另外书中记载海瑞在为官断案中也有巧妙之所在：“胡宗宪子过淳安，怒驿吏，倒悬之。瑞曰：‘曩胡公按部，令所过毋供张。今其行装盛，必非胡公子。’发雚金数千，纳之库，驰告宗宪，宗宪无以罪。”这个故事中海瑞巧妙地惩治教训了胡宗宪的儿子，一改海瑞留给我们的刻板规矩的形象。

当然海瑞更多的形象还是大公无私或者“不解风情”。《明史·海瑞传》这样记载：“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抚穷弱。贫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夺还之。徐阶罢相里居，按问其家无少贷。下令飚发凌厉，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窜他

郡以避。”徐阶是与海瑞同事一君的大学士，德高望重，告老还乡后海瑞不会顾及同僚之情而放他一马，而是追求公正，拒绝特权特例，绝不贪念个人私情。

海瑞的威信来源于他的高尚的道德品行，他的道德品行则是在儒学文化的熏陶之下的产生发展的。主张入世、正义的儒学思想为历史推出了一位模范官僚。但他又因为铁面无私不解风情而被人们批判。

通过海瑞的各种社会角色可以看出，儒家文化对海瑞的道德、性格、为人处世原则上都起到了很大的影响作用，正统的儒家文化将海瑞塑造成了一个标准的孝子忠臣，但又因为他的不加批判全盘吸收变得愚忠愚孝，因而他的人生也有了一点悲凉的气息。

二．从当朝者、后世人对海瑞的评价中再析儒家文化对海瑞的建构：

1.皇帝

在电视剧《海瑞与嘉靖》中，海瑞对嘉靖皇帝上疏批判后嘉靖皇帝对海瑞说了一番狠话：“海瑞，朕送你八个字，无君无父，弃国弃家。”而万历对海瑞则有较为客观的评价：“海瑞当局任事，恐非所长，而用以镇雅俗、励颓风，未为无补，合令本官照旧供职。”

2.同时代精英：

海瑞的同僚徐阶结合当时的境况对海瑞的评价是：“敝乡近来诚为新政所困，然刚峰初意亦出为民，只缘稍涉偏颇，刁徒遂乘之妄作，伪播文檄，谬张声威，煽惑愚顽，凌蔑郡县，始犹诬讦，继乃扛抬，白占田庐，公行抢夺，纪纲伦理荡然无存，不独百姓莫能存生，而刚峰亦因之损誉，良可慨也！”虽然海瑞按法纪没收了徐阶多余的田地，徐阶依然对海瑞的行为表示理解和认可。下级监察御史评价：“莅官无一善状，唯务诈诞，矜己夸人，一言一论无不为士论所笑。”最精炼的评价当属李贽，一言就全面道出了海瑞的道德品行和为官能力上的矛盾：“先生如万年青草，可以傲霜雪而不可充栋梁。”

3.当代学者

海瑞亦是当代学者关注的历史人物。钱钟书在《围城》中写道：“你是个好人，却并无用处。我想，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海瑞：在黑暗之中的海瑞，是一个无助的迷路者。”当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给了海瑞极高的评价：“作为一位有

着极高知名度的历史人物，海瑞先生有一个非同寻常的荣誉称号——明代第一清官。但在我看来，另一个称呼更适合他——明代第一奇人。孤僻，没人和他玩，天天只读那些上千年前的老古董，加上脑袋也不太好使，于是在学业进步的同时，海瑞的性格开始滑向一个危险的极端——偏激，从此以后，在他的世界里，不是对，就是错，不是黑，就是白，没有第三种选择。不知死而死，是为无知，知死而死，是为无畏。海瑞，你是一个无畏的男人。”学者易中天同样认为海瑞具有高尚的人格，同时也提到了对海瑞仕途命运坎坷的原因认识：“海瑞善良、正直、刚毅、果敢，勇于负责，不怕困难，宁折不弯，决不妥协，意志坚定，勇往直前。他对微薄的薪金毫无怨言，像勇敢的斗士，向一切腐败行为开火。而且六亲不认，不管是朋友还是恩人，只要是贪官就绝对打击。这样的人在官场上自然四处碰壁。”

通过皇帝、官员、学者、后人的评价可以看到，虽然海瑞留给我们一个模范“清官”的印象，但是官方和民间对海瑞的颂扬其实仅局限在道德方面，而在海瑞的为官能力方面，有人避而不谈，有人直言不讳地批判其无能或者愚昧。在儒家教义的熏陶下，海瑞几乎站到了伦理道德的最高点上，但这也成为了让他难以融入当时的现实环境的桎梏，让他成为了一个饱受争议的“异类”。

三．总结

通过史料中对海瑞事迹的记载，借鉴当朝者、后世人对他的正反两面的评价，可以看出儒家文化构建起了海瑞整个人生的精神世界的框架。虽然并不是起到了完全正面积极的作用，但无疑让海瑞的人生变得方向明确、坚定。推及到历朝历代推崇的“模范官僚”，他们的人生同样在儒学下建构，虽然儒家的纲常礼教让他们的人生变得过于理智缺乏温情，但至少为他们的高尚品行和政治观念的启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四.参考文献

①张廷玉等：《明史·海瑞传》，中华书局，2013年7月第1版

②何良俊：《何氏语林》，明代刻本

③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06年12月第1版

④黄仁宇：《万历十五年》，中华书局，2006年8月第1版

⑤钱钟书：《围城》，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2月第1版

⑥当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儿》，浙江人民出版社，2011年12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