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游园莫惊梦
源起一杯咖啡,导致一夜亢奋,头痛难安,于是早起出门,打伞迎着漫天的冰粒子坐上去往市区的公交车。在中转车站因为路上颠簸稍感不适呕吐,从小到大都是晕车的,幸好包里常备药物,吞下一粒,坐上又一路车到达鼓楼。其实也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想着以前和同学来过南宋御街一带,有一些风格可喜的店铺和美味吃食尚留心间,还打算买一些熏香和明信片,如果时间允许或许会去西湖走一遭,寻一些春意暖暖眼睛。
下了车就觉得天气不好,不下冰粒子了,寒风却一阵阵的吹在脸上,于是裹紧了外衣,弓着身子一个人慢慢走进步行街。大概天气原因,虽是周末,并没有多少游客。茶铺,手工摊子,糕点房,工艺品店,一家家看过去,最后在寒烟家买了需要的东西,这是一家民族风格的店铺,尚在门口就被店内浓郁媚人的熏香吸引,走进去是颜色艳丽,光线却暗淡的空间,店里放着不辨语言的音乐,类似宗教,又亲近红尘的味道。店里卖一些怀旧色彩的东西,熏香,火柴,布包,木雕盒子,木质佛像,各种首饰。店主除了这一家工艺品店还开有两家咖啡馆,打算下一次带朋友一起去,有一家是开在西湖边上的,美食和美景兼顾的地方,便无所他求了。
买好东西坐在麦当劳里一边吃午饭,一边考虑下面的行程,因天气寒冷和身体不适决定不去西湖了,路上交通也不好,到时候弄得身心两疲就得不偿失了。于是慢慢吃完了午饭,打算逛着回去。走出鼓楼,忽然想起来时曾看见胡雪岩故居的标识,红顶商人胡雪岩,老爸曾多次跟我提起这个清末的药材商人,杭州也有许多和他有关的遗迹,比如胡庆余堂。估摸时间也还早,循着路标走到故居门口,正门在元宝街深处,白墙高耸,非一般人家可比。我暗自腹诽,想是江湖上的轻功高手也难以逾越吧?门票20,爽快付钱,一个人悠闲自得的看起来。
这一进,便应了那句唱词,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虽不是姹紫嫣红开遍的好时节,但故居里并不算萧条荒芜,迎春,绿竹,茶花仍悄悄生长,故居内道路交错,一进一进的房屋有些迷宫的神秘通幽感,每个住宅内都配着一个小花园,有假山,曲桥,水池点缀,精巧雅致,给本来森严门楣增添上了一些人文意味的东西,我正好带了相机,一路走一路取下心仪的景致。
明清以来,苏杭的达官贵人退隐后会着手经营自己的精神天地,园林。他们把山光水色,亭台楼阁统统收罗进这方空间,用传统的写意手法组合搭建,赋予它一定的审美意义和清嘉意境,他们需要这样一个小桥流水,安全私人的地方来满足自己的闲情雅致。那时间,他们还会蓄养家班,吹笛弄曲。所以还有那么一句话,园林是可以看的昆曲,昆曲是可以听的园林。游园,听曲,在我眼里,也是不可多得的赏心乐事。园林虽然是封闭有限的,但也框住了世间最精华的景致风光,浓缩了大千世界里的美妙物件。比如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不就是那群少年的世外桃源么?隔绝了世俗的烦恼和腌臜气味,叫人心境幽静,远离红尘争扰。
一步一景,暗自赞叹胡雪岩的积财丰厚和用度奢侈,这个形制和造园规模放在当时,算不算逾越呢?比如那面用蓝色玻璃做窗子的木墙,据说这些玻璃是从国外进口的,国内当时并不能生产,这些玻璃的神奇之处在于不染尘埃,这些是老爸对我讲起的,所以我特意摸了摸窗子,果然是干净平滑的。所以他的下场凄惨,一蹶不振,想来都是富贵太过。当然这不是我思虑的主题,现在的园子其实大半是后人修葺得来,和当日的样貌已有出入,但大致轮廓还在,我按照顺序走完了正厅,东西侧厅,明廊暗弄,融冬院,颐夏院,以及一些厅堂。本来以为已经走完,该走回头路了,却不料,随着人群渐渐走到西侧,一个月洞门进入视野,那个门后,居然是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的。芝园,其实,这才是故居的重头戏啊。
我并不急于进园,方才眼福半饱,心情疏散,于是停下来缓释。园内广播放着的正是牡丹亭里的游园一折,还是老唱片的味道,听来是张继青的风格,我虽不是久困闺阁的杜丽娘,不必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才愿意进入园子,但也不乏一生爱好是天然的意趣。今番游园,是为寻芳踏春,不会如杜丽娘那样感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进得园林,果然是一处精雕细作的地方,目光所至,每一处都有景致填充,铺排得当,相得益彰。高矮参差,深浅变化,这其中的匠心与手法,我虽不能一一道来,但可察觉当年的工匠的胸中沟壑,腹内锦绣。这不仅是体力上的输出,也是审美和理念上的体现呢。
第一眼我看到的是对面园林中的水池和水池上拱桥和桥上水亭,这不正合了牡丹亭的典故么?不过这个亭子叫晴雨亭,取自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诗句。亭子后是水木湛华阁。以晴雨亭为北,东侧是洗秋院和主建筑延碧堂。延碧堂是胡雪岩十分喜爱的住所,他在里面设了卧榻,时常来这小憩。延碧堂外面宽敞,据说当年是用来唱戏的,堂前对着水池,水池中锦鲤游动,池水湛碧,想来当年胡雪岩和夫人姨娘们会在这聊天,看戏,喂鱼,畅谈风月,享受天伦,也算是一道景致吧。而西侧是高楼荟锦堂,正是看戏的位置,与延碧堂隔着一方水池,居高临下,借着水风送音,更觉清妙。东侧荟锦堂边上还有一个扑凉台,消夏的好地方。
而这些楼阁下面是假山叠翠,其中有暗道可走,转来转去,颇有意思。
这样一个园子,我是看不够的,奈何辰光有限,于是挑一些喜爱的角度拍下存在相机里。这时节,春意未足,还不是最有看头的,待到红杏枝头春意闹的三四月,我打算约上朋友再来游园,这也算是我的一个情结吧,杭州虽有许多美好景色,但许多是对外开放,不设围栏的,比如西湖。总觉得少了一份幽藏隐逸的味道,难免被城市里的纷乱嘈杂所扰,而这处故居,尽管在闹市,却因为高墙隔绝了现世,独自保留着百年前的风流旖旎,缓慢的被同化着。
都说好景须向深处寻,自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