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学教师工资的话题

社科文献出版社不久前出版了一本名为《北京社会发展报告》的书，这本蓝皮书的研究人员问卷调查了11所北京市属院校和7所部属院校，并就目前高校教师收入状况分析后指出：不同高校、不同院系、不同个人从市场中得到的收入千差万别。根据问卷调查的数据，研究人员将教授年收入划分为由低至高的10 个组别，每组别包括10﹪的人数，则收入最低的10﹪的教授2010年的人均年收入为5。6万元，而收入最高的10﹪的教授则为33万元，后者为前者的5。9倍。类似地，副教授最低和最高收入分别为4万和18。4万元，后者为前者的4。5 倍；讲师最低和最高收入分别为3。1万和12万，后者为前者的3。9倍。

如果不分组而仅对个人比较，则同一职称者之间收入差距更大。其中最低和最高、2010年教授收入分别为4。95万和79。7万，两者相差15倍；副教授分别为2。8万和67。1万，两者相差23倍；讲师分别为2。2万57万，两者相差25倍。

高校上述工资状况，使高校呈现了“穷教授骑飞鸽，富教授开宝马”而出现的“灰色收入拉开教授贫富差距”（见《中国青年报》2011-11-23雷宇文文）景观、并引发了“教授收入：相差十多倍，合理吗？”的诘问（见科学网赵美娣文）。2011年11月6日《新民晚报》还就此作了《大学教授的“富”要经得起追问》的评论（同日科学网王石川文）。新华网2011年11月7日也评论说“开宝马骑飞鸽不该是高校教授的常态”，称一些“学霸”和“学混”的富“教授”顶着原本神圣的高校校教授称号，在财富毫无节制的追求中迷失了自我，丝毫没有对学术和教育的敬畏之心，应有愧于社会、公众发自内心地对“教授”称谓的尊重！

显然，上述低收入郡的工资额多是政府行为下的工资额，其中没有任何“灰色收入”成分。当然这一政府行为下的工资额虽也是因校而异，不过目前的呼声因主要是针对这一政府行为下的工资而发的，所以这里也就仅只对它谈点看法。

一·政府行为下的大学教师工资数

1949年，我国建国后的一段时期，一级教授月工资约为360元，二级教授为240元，至1956年，教授和副教授的平均工资为226。92元。那期间分至大学工作的大学毕业生、以三类地区为例为51元，转正后为57元（57年“反右”后相应改为42。5元和51元）。这个工资数除1963年少数人调了一级外（大学毕业的由51元上调到57元），便一直拿到80年代初而未变，这也就是说在大学工作的一个大学生，如果没有升到讲师及其以上职称，大部分都是拿51元拿了近30年！1993年3月3日的《科技日报》经济学家王珏撰文指出：“搞社会主义应当恢复劳动者的个人财产权，过去我们把劳动力当成是国家的，无形中把劳动者的财产权剥夺了。劳动者除获得工资外，没有参与利润分享。这样搞了几十年，大批劳动者仍然还是无产者，资产收益集中到国家，搞了再投入，形成国有资产现有的存量。”这道出了我国包括大学教师在内的劳动者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一直拿低工资的主要原因。至于反右以后大学毕业生的实习工资由51元降为42。5元、转正工资由57元降为51元，这大概还有与国家对知识分子的认定而制定的知识分子政策等有关。

究竟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大学教师工资有几何，或许以下媒体透露的数据可以让我们管中窥豹而见一斑：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教授副教授月平均工资为159。44元（《科技日报》1988-4-4，张兆军等：《天平的倾斜》），这较1956年的226。9元少67。5元，脑体工资比由“文革”前的1。09︰1降为0。95︰1，呈现那个年代所说的“脑体倒挂”现象（《科技日报》1988-8-22，郑慕琦等：《我国中年科技人员早逝早衰状况调查》）；

进入21世纪，大学教师工资略有增加，但增幅不大。到2006年，高校教师工资一般约2000元左右（见〈科学时报〉2006-11-7，赵鹰：《高校教师收入“天上地下”》）。

到2012年，据长安大学自称小青椒的单博炜老师在《科学网》上的《俺的工资单—再答林老师》一文，知“俺们高校小青椒的工资为2685元（实发数，应发数为4197。6元）。由于这一工资的公开，单老师随后遭到了”被领导叫去谈话了---晒完俺的工资单之后“的待遇。不过单老师的这一工资数不少高校其实并未达到、特别是不少”二本“高校青椒们的工资大多不足2000元，甚至退休副教授们的工资也只1500元左右。他们连纳税人纳税的资格都没有（按月收入2000元须纳税的标准）！

二． 我国大学教师工资是低还是高？

为了说明问题，一般少不了要作点纵横方面的比较。先看纵向方面。1949年以前，我国“海龟“教授的月工资大约是300大洋（胡适之例外，他的月工资是500大洋），而”土鳖“教授是200大洋。为了说明过去“大洋”工资与现在“人民币”工资的比值，我们不妨用国人喜以猪肉消费量衡量生活水平的做法将它们作一比较，虽不准确，或也可看出日下大学教师工资从纵向看是降低还是升高（见表一）：

表一

年代

猪肉价

教授副教授月平均工资

可购猪肉（公斤）

1949年前

13．3大洋/百斤

300大洋

1346．2

上世纪5、60年代

1．4元/公斤

226．9元

162

上世纪8、90年代

2．4元/公斤

159．44元

66．25

现在

26元/公斤

4000元（？）①

153．8

① 因无准确资料，此数仅供参考。

横向方面，试与就近的台湾、香港比较：

台湾：台湾教师的社会地位高、除了伦理观念等因素外，还与他们的经济收入较高不无

关系。一般大学副教授的月工资约为7、8万新台币（1元人民币相当4元新台币），教授为5-12万元新台币，要比公务员平均月工资高出数万。

香港：香港教师待遇在香港各行业中居中上等水平，经济和社会地位都比较高，使得教师成为颇具吸引力的行业。一名刚工作的教师，月薪就在1万6千港元左右（近20000元人民币）、而且每工作一年，月薪即涨1200港元。香港普通公务员不过9000-12000港元。

不用笔者赘言，上列数据已显示着台湾、香港教师的工资高过我们大学教师的好几倍。

印度与我国有许多相似之处，譬如人口众多（印度12亿，我们13亿）、原来的底子都很薄，但印度却以中国约1/3的国土面积担负着与中国相当的人口的吃饭问题、并以中国近1/3 的国民生产总值，在相同的时间内为十多亿人口进行着免费医疗、免费义务教育，这却是令人惊奇的。他们的大学教育，每年学生费用不过只（合）人民币300元上下，这是时下中国大学平均学费的1/24左右。印度教师工资全部为财政支出，在各行业中处于上游水平。印度普通居民月收入一般是300卢比，但一般教师收入已约2。5万卢比（合人民币约5000元）。

如与韩日相比，我们只能对现在我们大学教师工资感到汗颜了。

也许有人以“中国国情”为由开解中国大学教师工资偏低的事实，但请不要忘记：至2008年，我国工业生产总值已是印度同年国民生产总值的3。41倍，我们的GDP已超过三万多亿美元，而印度同年尚不足一亿美元。中国现在的“国情”是完全有能力实行真正的免费义务教育。然而“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却仍确定教育投入2012年才能努力达到GDP的4%，2020年才能努力达到GDP的5%，尚不足印度的一半！

教师工资的高低如果用教师收入指数①和工人收入指数②的比值来说明，当更能说明问题。统计资料表明，复杂劳动和简单劳动的比值为1。5﹕1至2。1﹕1（请注意：这是世界多数国家、社会对劳动承认的比值！）。如果将我国教师收入指数和（产业）工人收入指数作一比较，亦不难得出我国大学教师工资高抑或低的结论。这里引述何柞庥院士曾经给出的两个表格（见《中国教育报》1991-1-17，何柞庥：《目前“脑体收入倒挂”是客观事实》）：

表二

人均GNP（美元）

教师收入指数

工人收入指数

相对比值

＜300

6．94

3．94

1．8︰1

300-500

6．83

3．10

2.1︰1

500-1000

3．81

2．52

1.5︰1

1000-2000

2．73

1．78

1.5︰1

2000-5000

2．45

1．63

1.5︰1

5000-10000

1．99

1．29

1.5︰1

＞10000

1．95

1．19

1.6︰1

表三

年份

人均GNP（元）

教师收入指数

工人收入指数

相对比值

1980

439．57

2．05

2．43

1︰1。19

1981

483．20

2．17

2．30

1︰1。05

1982

492．93

2．27

2．19

1︰0。97

1983

542．93

2．29

2．03

1︰0。89

1984

662．66

2．22

2．03

1︰0。92

1985

754．59

1．94

1．88

1︰0。97

1986

887．24

1．93

1．95

1︰1。01

其中，表二是根据1980-1986年间82个国家和地区的教师收入、以及172个国家和地区工人收入的平均数得出的；表三则从一个侧面显示了我国复杂劳动和简单劳动的比值大约是1︰1。表三虽表明1980年以后、我国教师收入有较大改观，但自1984年以后，收入指数却在下降，到了1986年以后，反小于工人收入指数，呈现“脑体倒挂”现象。其后到现在情况如何，我们期望掌握资料的学者能作出更有力的说明。

三．大学教师工资为什么会偏低

作为位处重要社会职业的大学教师，他们关注着国家对他们的工资改革。事实上，目前大学教师的工资待遇已影响到了这一队伍的素质，并进而影响到了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和教育质量的提高。

建国以来，我国脑体劳动者的工资关系经历了一个“持平—差距增大—差距缩小—脑体倒挂”的过程，特别是脑力劳动者、教师工资待遇存在的问题尤为突出。这些年来，国家虽采取了一些改善教师工资待遇的措施，某些方面矛盾有所缓解，然长期存在的不合理工资关系还未根本改变，教师工资制度原有弊端亦未根除，这些试列如下：

其一，现行教师工资制度是以“官本位”为基础，机械地比照国家行政机构制定的。“官本位”者，以官为本，以官的利益需要、官的价值诉求为行为取向。当建国以后，举凡工资、住房、看文件、听报告等物质、政治待遇均依“官”的级别而定，而这时把教师职级与国家行政级别序列一一对应，自然就无形中抹杀了教师劳动的特点，从而使教师劳动价值遭到扭曲，并降低了教师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

其二国家对知识分子的认知而制定的知识分子政策是一个左右现行教师工资制度的重要原因。建国初期，执政者认为，鉴于不少知识分子来自于旧社会、且多出生于地主和资产阶级家庭，便把他们的阶级属性定为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因而对他们进行“思想改造”，就成为中国共产党对知识分子的一个基本政策。1956年初，为加快社会主义建设，中央号召“向科学进军”、并为此召开了知识分子会议。会上，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央宣布，知识分子“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但同年九月中共八大第一次会议又恢复了“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提法。次年的反右运动，打成右派的人也多为知识分子。前述大学毕业生的实习工资此后由51元降为42。5元、转正工资由57元降为51元，不少大学教授降低工资无不与“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国家这一认定及“思想改造”政策有关。反右之后，知识分子下放农村工厂成为定例，学有专长的不少科学家靠边站，直到1961年后才开始调整。1962年，全国科学技术会议期间，老话重提，陈毅的著名“脱帽加冕“讲话和周恩来讲话因毛泽东的否定，”资产阶级“帽子仍旧带在了知识分子的头上。然后，“四清”、“文革”，不少科学家还因这次会议的发言遭受了打击（见《科学时报》2008-8-27，王扬宗：《知识分子：从“臭老九”到“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及《中国科学报》2012-8-27，熊卫民：《马大猷之问》）。知识分子此后被列在叛徒、、特务、走资派、地、富、反、坏、右之后而成为“臭老九”③。虽然“文革”结束后，鄙视知识分子的风气逐步被扭转，而且邓小平同志在全国科学技术大会开幕词中也宣告了知识分子“他们的绝大多数已经 是工人阶级自己的一部分。”但是长期加于知识分子的固有认定和思维定势的作用、则远非短期就能消除它的影响。自然、这不会表现在大学教师工资制定上则是难以想像的！

其三，据国家统计局资料，教育系统职工平均工资在1978年就处于国民经济几大行业中的倒数第一位，其后多年徘徊在倒数第一和第三之间。如1987年工业部门平均工资比上年增长10。8﹪，而教育系统只增长了5。8﹪，比工商、交通、建筑部门工资低2。1﹪，居倒数第二位。教师工资水平偏低，首先是因其工资标准低、涨幅也不高。1985年工资改革后，大学教师起点工资低于1956年水平。其次，教师工资以外的其它收入更低。尤有甚者的是他们的不高工资在某些“学府”还成了一些校级领导猎取自己政绩的工具，使这些本属于个人的工资游离于法律保护之外。如我们查得湘中某大学就在未经教职工同意、且本人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擅自多次扣除了他们的工资（已查得有：1996年6月，市政府捐款310元，用途不祥。同年9月，救灾款120元；1982年，救灾款300元；1999年升本捐款一个月工资。此外，为拉生员，未拉到的扣工资一百元，对此连心脏病住院者也照扣不误。还有2002年扣126、121元，2003年扣304。2元等均不知何用）！

国运兴衰系教育，教育振兴在教师。振兴教育，其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师是否真正能成为最爱尊敬、最让人羡慕的职业。因此，从根本上改革包括大学教师在内的教师工资制度，提高他们的工资福利待遇以及社会地位，这是否是振兴教育的当务之急呢？

四．被遗忘的角落

在讨论教师工资的当儿，我们无法避免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那就是教育让教师生活更美好了吗？长期以来，对教师的形象定位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推崇的是牺牲与奉献。虽说这从精神层面来说无可厚非，然而，哪一个教师不是普通人，没有对物质的需要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难道说教育不需要回归其本质——让包括教师在内每个人的生活更美好？很长时间以来，社会对待教师群体，是高道德要求、低物质待遇。即使现在国家增加了教育投入，但就整体，从事基础教育的教师，工资收入仍远低于垄断行业的从业者，并且在教师内部，贫富差距也十分严重。由于待遇难以维持体面的生活，教师这一岗位对优秀青年可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教育任务既然需要高素质的人来承担，就应该按照职业本身的规律，用薪资待遇、从业环境、发展空间等来打造教师队伍，就不应只停留在虚幻的道德说教上。

其实，上述状况的描述也适用于从事高等教育的教师，譬如高道德要求、低物质待遇、以及教师内部，贫富差距也十分严重等。这特别是在老年教师和退休教师中更其明显。这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据笔者所知，高校大部分退休副教授每月也只不过区区两千元左右的退休费，连纳税的资格也不够，当然退休教授好一点，不过也只两千多。下面抄录的是5、60年代毕业的吉林大学和邵阳学院退休副教授的工资收入情况，或可说明一点什么：

吉林大学：  基本工资   保留补贴    采暖补贴   新生活补贴    合计

1450       310          200         530        2490

邵阳学院    职务工资   生活补贴    误餐费      煤气补贴     合计

1587．8       165          60          15      1827。8

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一群体多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学毕业,兢兢业业于教学工作，如今确已是年过古稀之人。他们大多还是年老多病、退休工资微薄、负担沉重而经济拮据的人！在那只重国家积累的漫长岁月中，他们少有加工资的可能而成为低收入的群体；按说改革开放以后，他们的经济状况应该有所好转，可当国家有了两年加一次工资的规定时，他们却又到了退休的年龄而再次失去了加工资的机会。他们是为我国的教育事业贡献了全部力量、并为国家积累付出了一切而却是一无所有的群体，更让人遗憾的是：去年，国家为退休教师加退休工资，却又规定只加2006年以后退休的教师，他们再次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并出现了“脑体倒挂”现象之外的另一个“年龄倒挂”现象？！④

1985年举行的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九次会议同意了国务院关于建立教师节的议案，决定每年的9月10日为教师节。意指感谢老师一年来教导的、并形成“教师享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受到全社会的尊敬”的风气；1989年，我国把每年的农历九月九日定为老人节，具有倡导全社会树立尊老、敬老、爱老、助老的风气的内涵。若干年过去了，我们看到的形象定位，仍然让教师这一职业处于空前的尴尬；“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挂冠也仍然让教育难于回归其本质；老年教师的“结果”和处境也让想当教师的表年人望而却步。当我们看到当前的一些“师不像师、生不像生”的时候，但愿我们先追问一下为什么会这样？不要忙着责备我们的教师。或许当按照教师职业的特点，让教师首先是教师，才能重树教师的形象，也才能让教师们感到教师节是为他们而设的，特别是老年教师感到他们为教育辛苦一辈子而觉得当教师是光荣的。

附注：

①、② 设以Qt\ \Qw 分别表教师和工人年工资总额，mt\mw分别表教师、工人总数；又以Q表国民生产总值，M表工人总数，则教师收入指数T和工人收入指数W的定义是：

=，           =

③“臭老九”一说有认为是源自于元朝。元代一度将人分为十等：即官、吏、僧、道、匠、工、猎、娼、儒、丐。儒居第九，介于娼丐之间而自嘲为“老九”。 “老九”前加“臭”为“臭老九”则始自于“文革”

④ 以某校同级的副教授为例，基本工资中，1956年参加工作的为1587。8元，1961年的为1678。1元，1977年的为1816。94元，1980年的为977。4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