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者黑泛舟记

　　一白昼的游湖 　　 　　乘着像柳叶般细长的一条小船，游荡在普者黑宽阔的湖泊里，瞧一眼那清幽幽的水波，轻轻地荡漾着，觉得真是太宁静和舒畅了。当那耀眼的阳光，冲出一缕缕厚厚的白云时，这茫茫苍苍的湖面上，立即就飘浮出绿油油的色泽，还闪烁着一阵阵粼粼的波纹，更让我神往地凝视起来。 　　兴致勃勃地眺望着左右的两岸，在瞧不见尽头的青草丛中，多少低矮的山峦，纷纷扬扬地竖立着。有椭圆的，有尖尖地翘起的：有瘦削的。有长长地蔓延着的：有直挺挺的，也有歪歪扭扭地倾斜着的。这拔地而起的多少小丘，有的紧紧地拥挤在一起，有的却相互遥遥地对视着。多么绰约和神奇的风景啊，我始终都屏息着观看和揣摩它们，它们也会注视和猜测我这个远方的来客吗? 　　我是刚听说了这儿的景色非常绚丽，才从几千里路外的北方，风尘仆仆地赶来。固然是名不虚传，这旖旎的水，这奇异的山，真使我觉得是相见恨晚，怎么能不尽情地欣赏和吟咏一番? 　　向前方行驶的船儿，正掠过层层叠叠的山峦。快来看这一座划成像弧线一样浑圆的小丘，深褐色的岩石，映熙善碧蓝的天空，反射着金色的阳光，也变得色彩斑斓，闪闪发亮，是否像一个巨大的彩碗儿，盛满了丰收的五谷，沉稳地覆盖在那儿? 　　快来看这一座绵延成方方正正的悬崖，在笔直与平坦的峭壁上，多么匀称地钩出了几道纤细的线条，真像是一幢高耸的楼房，坚固地矗立立在湖边，中间还镶嵌着好多方块似的形状，不正是一扇扇紧紧关闭着的窗户?有几棵从岩缝里生长出来的芭蕉树，在微风中悄悄摇晃，是否很焦急地等候着屋子里漂亮的彝族姑娘，赶快推开窗户，唱一曲真诚和热烈的情歌? 　　快来看前边这茫茫一片青翠的莲叶，和背后那一座犹如三角形般的峰峦，墨黛色的岩石，形成了多么整齐和明净的线条，锋利地交汇在一道鲜红的霞光底下，是否像埃及沙漠中巍峨和挺拔的金字塔，怎么会长途跋涉地迁移到这儿来了，是否因为喜爱这普者黑波光激滟的湖泊里，亭亭玉立着多少洁白和芬芳的荷花? 　　小舟悠悠地荡漾着，在一座山峦跟前悄悄地拐弯时，瞅见了对面挺立着的悬崖，顶端那一圈椭圆形的石壁上，多么巧妙地鼓起了两条细长的缝隙，俨然是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在默默地张望着晃荡的水波，眼睛底下这耸起的鼻子和抿着的嘴唇，昱出了很和蔼的模样。再仔细端详它高耸的额头上，披盖着浓密而又卷曲的鬃毛，原来是斑驳的岩石，竟布成了如此奇妙的线条。大概是谁都会看得出来，多么像一头威武的雄狮，静静地蹲坐在这儿。 　　“各位客人都看出来了吧，这座山像什么?”坐在船尾划桨的彝族姑娘，笑眯昧地询闻着我们这四个游客。 　　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回答，“是狮子。” 　　“这高高太太的狮子，在我们着者黑的湖边呆久了，就交得和和气气的，瞧它这慈眉善目的样子。”伶牙俐齿的彝族姑娘，发出了很开朗的笑声。 　　真会是这样的吗?许久地居住在风光明媚和景色迷人的地方，就逐渐受到它的感染和熏陶，不再去弱肉强食了，不再去欺凌、咬噬与吞食无辜的生灵了?这似乎涉及到了一个哲学的命题，哪里能够在这儿涟漪的湖面上，推想和演绎得十分的明白?千万别沉入虚玄的思忖里，浪掷了珍贵的光阴，却徒然让秀美的山山水水，空空落落地一掠而过。还是赶紧伸出自己的双手，轻轻拍打着闪闪放光的流水，让纷纷溅起的水珠，在和煦的阳光里，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彩。 　　我出神地俯视着这被阳光照射得多么清亮的水波，只见那一朵朵缥缈的白云，在透明的湖水里缓缓地游弋。我轻轻地弹拨着水波，想扣问这淼淼的白云，想邀请它浮出静谧的水面，诉说那九霄的往事。然而这白哗哗的云彩，只是轻轻地在水里飘摇，还微微地抚摸着山岭黝黑的倒影，衬出它多么深沉和肃穆的色彩，像是在唱出了一首庄严而又神秘的歌儿。这时候仰起头来，张望着金光璀璨的蓝天，真想要飞向那浩瀚无垠的地方，从那儿弥漫着白云的高空，很安详地观看这湖上的风景。 　　正在不知所云地幻想时，小船驶进了被山谷包围住的一汪荷塘。这芳草萋萋的峭壁底下，铺满了碧绿的荷叶，纷纷扬扬地挺立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朵朵白晃晃的莲花，躲藏在多少像是撑起小伞儿似的荷叶丛里，娇媚地绽开了轻盈的花瓣。这柔婉迷人的绿，这洁净无瑕的白，真让我生出了无穷的向往。 　　小船穿过一茎茎的荷叶，让盛开的莲花在我们头顶微微摇晃。这云南高原上多么凉爽的风儿，把我吹拂得万分的舒畅，真想在花丛里永远栖息下去。三位同游的旅伴，也都啧啧叫好，央求这彝族姑娘别再往前划了，要把这里清清爽爽的颜色，尽情地观看，要把此间沁人心脾的空气，豪放地吸进自己的胸膛。 　　坐在我前面的一位诗人，指着覆盖住湖面的万绿丛中，告诉大家已经找见了一朵粉红的莲花，正脉脉含情地藏匿在雪白的花丛之间。我睁着眼睛使劲地寻找，还想发现出另外一株娇艳的红花来。 　　 　　二夜晚的荡舟 　　 　　普者黑多少晶莹透亮的湖泊，弯弯曲曲地连缀在一起，刚才这瞬间的泛舟，怎么有可能尽兴呢?我们这四个旅伴，不约而同地询问那开朗的彝族姑娘，要有多少回才看得完此间的湖泊?她嘿嘿地笑着，说是至少得花费五六天的时间，如果急着想赶回去的话，也总得凭着今晚明亮的月光，看一眼幽森森的湖水和山麓。于是大家兴冲冲地约定了，薄暮时分在湖边的码头会合，请她再带领我们赏玩一番。 　　罩上了一层薄雾的夕阳，紧紧地偎依着山峦的斜坡，它即将从悬崖的背后沉落下去，却还执著地撤下一汪鲜红的光芒，在湖面上不住地进跳。张望着依旧是明晃晃的湖水，张望着满天的彩霞，我们就笑吟吟地上船出发了。 　　这彝族姑娘还没有划多久，就瞅见前面紧贴着的两条小船，八九个健壮的男女青年，都挥舞着鲜红的小桶，从湖里舀满了水，急速地泼向对方的头项，湖水在半空中飘荡着，飞舞着，然后再重甸甸地西落下来，惹得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却还兴奋地摆动着身体，不住地呐喊和欢呼。 　　这彝族姑娘告诉我们，聚在一起相互泼水，是这儿庆祝丰收的意思，还大声地提醒我们，也许会有满桶的湖水，从那边泼洒过来。当船儿逐渐靠近的时候，固然他们就停止了快乐的战斗，却嘻嘻哈哈地窥探着我们，桶里还舀满了水，准备浇向我们的头顶。 　　前面坐着的这三位旅伴，都有点儿紧张地摇摆着胳臂。坐在我背后划船的彝族姑娘，娇滴滴地向他们求情，“我们船上这满头银发的老公公，别让他湿漉漉地吹着夜风，感冒生病了可不好啊!” 　　话音刚落下，两条船上的男女英雄们，立即放开了水桶，豪爽地吆喝着，跟我们挥手告别。我们也都招着手儿，感谢他们满怀的柔情。 　　当小船款款地前进时，暮色渐渐地浓重起来，紫红色的晚霞在刹那间消褪得无影无踪。瞎沉沉的天空里，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情意绵绵地照亮着幽静的水波，在暗影幢幢的湖水里，竟也缥缈地浮动着它滚圆的影子。我伸出手臂悄悄地划着流水，这滚圆的影子，竟拉长了，碎裂了，点点滴滴的，纷纷扬扬的，煞像是从湖底泛起了无数的珍珠。小船暂时停顿下来，水面上又飘荡着滚圆的影子，我拢住手掌，舀出了些许的湖水，想仔细辨认出在这里浸润过的月光，可是哪里能够找到呢?

　　我有点儿失望地抬起头颅，仰望着天空里冰凉的月光。它依旧是默默无言地俯瞰着底下的山峦，把那一座座黑黝黝的轮廓，勾勒得清清楚楚的。小船对面那缓缓隆起的岩石，却又弯曲和倾斜下去，多么像一个躺着的美女，天庭饱满的头顶，飘拂着长长的黑发，还挺起丰满的胸脯，好像是在呼吸这湖边清凉的空气?秀丽的双腿却浸泡在汩汩流淌的湖水里面，这于鸿蒙初开时就诞生的女神，真会让来自天涯海角的多少游子，默默地琢磨和思索着，怎么才能够算是美丽动人的容颜? 　　“这漂亮的姑娘，是躲避恶霸的纠缠和骚扰，一路逃到了这儿，实在太累了，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彝族姑娘伤心地诉说着这悲惨的神话时，把船儿绕过了一座像石碑那样低矮的小丘。 　　遥遥地望过去，只见岸旁正燃烧着一团团的火把，擎在多少人们的手里，上上下下的抖动和挥舞着，映出了黑夜里零零落落的几座农舍。只听到一阵热烈的呼喊声，却丝毫也瞧不见他们脸部的表情。喜爱蹦蹦跳跳的多少颗心儿，总会是非常欢乐的吧，即使有忧伤和痛苦的话，也会在狂放和纵情的舞蹈中，暂时释放得干干净净。 　　坐在船尾上的彝族姑娘，也开心地摇摆起来，很热情地征求大家的意见：“要上岸去看看我们民族的歌舞吗?” 　　我们都摇晃着双手，还是那位诗人向她表示，在湖里远远地观看，更充满了浓浓的诗意。姑娘听着我们的话儿，也嘿嘿地笑了。 　　什么叫做诗意?我霍地就恍然大悟起来，终于理解了“普者黑”这个彝族的词语背后，有着很深厚的涵义。昨天就已经听说过，将它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是“生长着鱼虾的水塘”。原来觉得比起秀美的湖光山色来，这称呼似乎太朴素了，瞧着岸上欢歌狂舞的人们，才真正地懂得，只有当水草茂密，鱼虾成群，大家都丰衣足食的时候，才可能萌生出浓郁的诗意来。而如果在专制暴政的胡乱折腾底下，不准许种植庄 稼，不准许养育鱼虾，这样肯定就会饥寒交迫，饿殍遍野，却还不准许自由地抒发愤懑的意见，像这样的话，哪里会有诗，哪里会有出自内心的歌唱和舞蹈’ 　　“各位旅客游玩得快活吗?”彝族姑娘高兴地询问着我们。 　　“快活!”我们这四个年岁已经不小的人，都像变成了顽皮的儿童，抑扬顿挫地叫喊起来。 　　“明天再参观湖边的几个溶洞，看看那里像树木花草、飞禽走兽、宫殿城墙，和俊男美女的钟乳石，各位就更快活了!”彝族姑娘诚挚地挽留着我们。 　　要不要留下来，再欢欢喜喜地观看这儿神奇得让人不住地猜想，秀丽得让人舍不得离去的风景?我撩拨着船舷两旁闪亮的湖水，想倾听它一棰定音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