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道光年间的银贵钱贱与政府的货币政策_霍晓荣

嘉庆道光年间的银贵钱贱

与政府的货币政策

霍晓荣

（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北京100081）

［摘

要］

嘉庆道光年间，银钱比价由原来的银贱钱贵转为银贵钱贱，学者们对这种转变的原因众

说纷纭。本文利用数据对银贵钱贱的原因进行了实证分析，结果显示在众多因素中，只有人口对银钱比价存在显著影响，即人口的迅速增加是银贵钱贱的主要原因。针对银贵钱贱，政府采取的货币政策主要是减铸铜钱、禁银出洋和禁止鸦片进口。

［关键词］

银贵钱贱；人口增加；鸦片进口；货币政策

［3054（2014）01-0072-05文章编号］1002-［DOI ］10. 13262/j.bjsshkxy. bjshkx. 1401012

［中图分类号］F129［文献标识码］A

，“银与钱相为表清代的货币制度沿袭明代

里，以钱辅银，亦以银权钱，二者不容畸

［1］。重”即白银和制钱都是国家的法定货币，二者同时在市场上流通。但两者的供应主体和使用范围却大不相同。由于中国不是产银国，因而白银的供应主要倚仗市场，白银的数量变动，主要是受国内外市场的影响。银一般用来支付赋税或者发放官员俸禄、兵饷和用于商人大笔交易。而制钱的供应者却是政府，政府可以控制铜矿的发掘、铜币的铸造量，因而对制钱的控制力较强。政府铸造的制钱，大部分用于小额交易。前清时期，银钱的市场比价较为稳定，基本维持在银一两对制钱1000文左右，政府货币政策的重点主要在于对铜钱的调控。嘉庆道光年间，中国的货币流通情势发生了一个明显的变化，即银钱比价由银贱钱贵变为银贵钱贱，出现了严重的银荒，严重影响到了国内的财政、经济状况和各个阶层的生活；学者和政府官员也逐渐开始把货币政策的重点放在白银上，通过各种措施减少白银外流，稳定银钱比价。

价为1两银对700文制钱，到1647年官定比价提

［2］（P10）

清朝初期（1765—1797）市场高至1000文。

价格通常比官价低100—200文，乾隆末期和嘉庆初期（1765—1797），市场价格逐渐接近官定比价。1798—1807年间，市场价格又下降到1647—1764年的水平。但从1808年开始，市场比价开始超出官定比价，1808年的银价为1040文，1825年市场价格开始快速增长，1825年为1253文，1827年即为1341文，1849年为2355文，直到1856年银钱比价出现了明显的下降势头。也就是说，在1808－1856年间，由市场供应的白银价格相对于政府铸造的制钱最高价和最低价的比值为2. 5倍（见图1），这种状况被称为“银贵钱贱”。针对这种现象，当时的学者包世臣将其描述为

［3］（P10b ）

1845年吴嘉宾强调白银的使“太阿倒持”，

［4］（P51b ），而成用使得“天下制利权者在商贾市井”

。银毅也于1846年归纳这场危机是“利权倒置”贵钱贱危机使中国社会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但在

银贵钱贱时，地方官在解交上级之前，政府的财政收入日渐减少；另一方面政府需要用制钱支出的项目也使政府的总支出增加，因而财政状况恶化。另外大量的小商人、手工业者、农民，出卖产品获取的是制钱，缴纳税赋却需要用银，因而

一、嘉庆道光年间的银钱比价

1645年清政府开始铸钱之时，规定的银钱比

［收稿日期］2013－11－15

［作者简介］霍晓荣（1975－），女，河北邢台人，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博士研究生．—72—

嘉庆道光年间的银贵钱贱与政府的货币政策

在银贵钱贱危机中深受其害，以致“忍无可忍，

［5］（P199）

1851年的太平天国运动，部分。激成事变”

是因为银贵钱贱所引起的。可见这一危机对清末

中国的影响之深

。

鸦片贸易导致的白银外流，而钱贱的原因在于私铸小钱和外国轻钱的流入；王德泰（2000）认为嘉道年间银贵钱贱的原因在于中国人口增加和商品经济的发展；林满红（2011）将当时的银贵钱贱危机放在国际背景下进行研究，认为世界白银减产导致中国银贵钱贱；许立新（2003）认为造成银贵钱贱的原因是白银外流和中国货币体系本身的原因；刘朝晖（2012）认为银贵钱贱的主要原因在制钱，是钱质低劣导致了银钱比价的不断上升；戴建兵（2012）认为19世纪上半叶美洲白银减产导致白银购买力上升是银贵钱贱的根本原因。而国外学者多认为是中国货币制度本身的问题导致了银贵钱贱。如马士和费正清

［6］（P232 233）［7］

都认为钱质低劣是银贵钱贱的主因。

学者们往往利用当时的大量数据对银贵钱贱的原因进行分析，但是并没有人利用计量方法分析到底哪种因素在银贵钱贱危机中起着主要的作用，哪种因素的影响更大。因而笔者借用经典文献中的较为可靠的数据，并对一些数据做较为科学的处理，对该问题做定量分析，试图通过实证分析找出嘉道年间银贵钱贱的原因。

本研究使用数据来自《中国近代货币史资料（1840－1911）》、彭信威的《中国货币史》、严中平的《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和林满红

。有些数据直接取自其中某一资料，的《银线》

有些是综合了这些资料中的数据并尽量加以科学

的遴选。因为银价是从1825年开始迅速上涨的，因而数据区间选择从1825年到1856年共32年。影响银钱比价的因素主要是白银的供求和制钱的供求。而制钱随着银贵钱贱危机而使其铸造成本提高从而铸造量减少，据统计，从1822年到1847年，共有32个省次出现了制钱的停铸和减铸，

［8］（P159 160）

图1清代的银钱比价变化趋势图

资料来源:1851年和1852年的数据来自于彭信威《中国货币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第615页，其中1853年的数据是京师的数据。其他年份的数据见林满红《银线》(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 ，第76—77页。

二、银贵钱贱原因的实证分析

对于当时银贵钱贱的原因，时人多有议论。

观点主要集中于两个方面：一种观点认为钱贱引起了银贵，而贺长龄认为钱贱的原因是钱多银少，吴嘉宾和徐鼒认为是用钱处少而用银处多，且藏银者众，刘良驹认为是人们重银轻钱，王家相的观点是人们偷铸小钱；另一种观点认为银贵而致钱贱，而银贵的原因主要在于鸦片内灌，透银出洋。另外也有人认为是外国银元流入，通过套购纹银出境而浮价掠夺导致白银漏卮。在当时，主流的观点是认为鸦片输入导致了白银外流从而爆发了银贵钱贱的危机。

建国后很多学者也研究了当时银贵钱贱的原因。国内学者基本接受传统观点，认为鸦片贸易致使白银外流直接导致了银贵钱贱。但也有不同看法，如彭信威（1962）认为银贵的原因在于

说明制钱的供应量并没有增加，

而是减少了。因而银贵钱贱的原因主要在于白银的供求。影响白银供求的因素主要包括鸦片进口、中国丝茶的出口、世界白银减产以及中国人口的增加。以鸦片进口总值、中国丝茶的出口总值、世界白银产量、中国人口数为自变量，以银钱比价为因变量，做回归分析。结果如下：

Ｒ2=0. 71F =16. 63

—73—

YQBJ =－522. 41－0. 072YCL +0. 06MYP －0. 197XSCH +0. 704ＲK

t ：

（－1. 11）（－0. 54）（0. 44）

（－0. 65）

（2. 49）

北京社会科学2014年第1期

其中，YQBJ 为银钱比价（单位为文/两，其中1853年的数据是京师的数

［8］（P76－77）［9］（P615）

XSCH 为中国丝茶的出口总据），

［8］96）（P92，

MYP 为鸦片进口值值（单位为万银元），

［8］（P98－99）

（单位为万银元），YCL 为世界银产量［8］（P101）（单位为10000盎司），ＲK为全国总人口

［10］（P245－259）

（单位为十万人）。

的贫瘠土地得到利用，粮食产量大幅度增加，为人口增加创造了条件。

根据该回归结果，鸦片进口对银钱比价没有显著的影响，丝茶的出口对银钱比价也没有显著的影响。而鸦片是当时中国主要的进口品，丝茶是主要的出口品。这说明对外贸易对于银钱比价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

综合上述分析，可见嘉道年间银贵钱贱的主，即人口的增加导致白银要原因是“生齿日繁”

需求的加大，从而引发了银贵钱贱危机。当然绝不是说其他因素没有影响，鸦片进口导致的白银外流、清政府对白银货币日益重视而导致了白银需求的进一步加大、美洲白银减产等也进一步加剧了银贵钱贱危机。

由该回归结果可看出，在上述自变量中，只有人口是显著的，即只有人口的增长对银钱比价有显著的影响，人口每增加10万人，银钱比价增加0. 704文。1791年全国的总人口为304353千人，到了1856年增加到了440573. 5千人，增加了36220. 5千人。对清代人口的研究，显然不是本文的主题，但是为了说明银贵钱贱的原因，有必要在此加以说明。对于清代中国的人口增长状况，国内很多学者进行了研究，大都认为清代中期出现了人口的快速增长。如全汉升、王业键（1961）将清代人口分为4个时期：恢复时期（17世纪下半叶）；迅速增长时期（18世纪初叶至末叶）；增长缓和时期（18世纪末叶至19世纪中叶）和停滞时期（19世纪50年代至1911

［11］

，“可以肯年清亡）。周祚绍（1996）则断言

。甚至上定的是清代中期人口激增确是事实”

世纪八十年代很多学者对于清代的人口增长曾经

”、“人口激增”、“人口使用了诸如“人口膨胀

、“人口爆炸”、“人口奇迹”、“人口危”飞跃

机”等名词。这些词语虽然夸大了清代的人口增长状况，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当时确实是出现了人口的快速增长。另外人口的快速增长还可以通过当时的一些社会矛盾反应出来，如人

［13］

口膨胀加剧了人地关系的紧张程度。人口的增多也是引发清朝白莲教起义和太平天国运动的一

。“就近代中国社会经济的背景而个重要因素

言，导致太平天国的革命运动，最值得注意的原

［14］（P114）。因，即为人口压迫问题”清朝中叶以来移民浪潮长盛不衰也是人口膨胀的反映。而清代

之所以出现人口的快速增长，一是清代中期社会秩序的稳定；二是赋役制度的改革，康熙朝始除

，雍正实人头税，规定“兹生人丁，永不加赋”，直接导致全国人口在此后的大行“摊丁入亩”

量增加；三是生产力的发展；四是高产农作物玉米和甘薯的引进和大面积种植，使不宜生长稻麦

—74—

［12］

三、政府针对银贵钱贱的货币政策

面对银贵钱贱的严重后果，清廷非常重视，

朝野纷纷上疏提出各种救弊之策。杨端六先生认为，按照时间顺序归纳，共有六种救弊方案：第一类是禁银出口法（1809－1833年），第二类是禁烟入口法（1831－1836年），第三类是议行大钱法（1838－1845年），第四类是禁银行钞法（1837年），第五类是重视制钱法（1837－1855年），第六类是自铸银元法（1846－1855

［5］（P214 220）

年）。

面对纷繁的救弊之策，清廷首先仍然是沿用清前期的货币政策，通过对制钱的减铸来调节银钱比价。早在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银贵钱

：“长麟奏调剂贱初现端倪之时，上谕就曾指出

市集钱价一折，朕初阅时，因泉货流通，随时长

落，原可听民自便，但该省见在钱价过贱，诸物未免增昂。推其原故，自因银少钱多，以致钱价日贱，物价愈昂，朕即想及该省暂停鼓铸，自可

［15］（P7691）”调剂得宜。此后，还曾多次谕令该省

“减卯停铸”。从1822年至1847年，累计有十三

而“钱价愈个省32次减铸或停铸，

［16］（P75 79）。：“银之贵贱，不系钱之多贱”这说明”寡；而钱之贵贱，转系银之多寡。

其次，嘉道年间政府在货币政策上也开始重视对白银的控制，皇帝曾多次下达禁银出洋的谕令。嘉庆十四年（1809年），上谕要求“因有银两偷漏出洋之弊，奉旨饬查，经两广总督会同海

［14］（P612）

［7］（P159 160）

嘉庆道光年间的银贵钱贱与政府的货币政策

［16］（P1）。关监督奏明申禁在案”嘉庆十九年（1814

年），上谕又要求“著蒋攸铦、祥绍查明每岁夷

海关利其重税，遂为隐忍不发，以致鸦片烟流传

。”“如督抚瞻徇不奏，别经发觉，将洋商甚广

”皇帝家产籍没入关，督抚与监督一并议处。

［16］（P2）

：“所奏是”。批这是为防止官员受贿失察。道光十八年（1838年），林则徐奏请“严其法于

，尤其是那些“力能包庇贩卖之吸食之人也”

人”的嗜烟官僚要进行严惩，这是要求自

上而下禁止吸食鸦片。同年，鸿胪寺卿黄爵滋列出了其他禁烟之策，包括“严查海口，杜其出入

”、“禁止通商”、“查拿兴贩，严治烟馆”、之路

［19］（P6 7）

“开种罂粟之禁，听内地熬烟”等。但收效甚微。鸦片战争失败后，禁烟举措停止。

［18］（P614）

商偷运足色银两出洋实有若干，应如何酌定章程

［15］（P7691）。严密禁止，会同妥议县奏”道光二年（1822年）又谕：“御史黄中模奏请严禁海洋偷

漏银两一折，所奏是。……著广东督抚及海关监督派委员，认真巡查出口洋船，不准偷漏银

［17］”两。此后，禁银出洋的上谕频颁，两关总督李鸿宾并与道光九年、十年（1829、1830年）两次遵旨议定严禁白银出洋章程。其中道光九年的章程有七条，道光十年的章程有六条，主要内容是禁止对外贸易中使用白银，要求以货易货，不足部分要求以番银找给，禁止私运白银出洋。尽管有详尽的禁银出洋的章程，并且政府禁银出洋的决心很大，但是该举措对银贵钱贱危机的缓解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再次，政府通过禁止鸦片进口以缓解银贵钱贱危机。事实上，在雍、乾、嘉年间清廷已认识到鸦片的危害，并屡有禁令。道光初年以后，其禁更严，并更有针对性。比如道光二年，御史黄：中模奏称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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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上

既然嘉道年间的银贵钱贱主要是人口快速增

加所引起的，则政府的货币政策，无论是控制制钱的供应量，还是限制白银的外流，显然都不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故银贵钱贱危机并没有随着货币政策的实施而缓解。政府货币政策的失效实质上也反映了嘉道年间货币流通越来越被国内外市场所控制，政府的货币政策干预能力日渐下降。

“迩来洋商与外夷勾通贩卖鸦片烟，

［10］严中平．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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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全汉升，王业键．清代的人口变动［C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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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般而言，在清代，人均四亩地可维持生活。而

1766年人均土地降到3. 52亩，1812年再降至2. 19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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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rrency System and Monetary Policy at Jia Qing ＆Dao Guang Era

HUO Xiao-rong

（Finance Department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81，China ）

Abstract ：It is controversial during the Jia Qing ＆Dao Guang era that Silver changed from depreciating to appreciating against Copper in the currency．This paper conducted an empirical analysis on this phenomenon and found that rapid population increase was a significant factor．In order to deal with this phenomenon ，the government adopted the monetary policy of reducing supply of Copper in the currency system and banned the export of Silver and the import of opium．

Keywords ：population increase ；import of opium ；monetary policy ；Silver appreciation in curren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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