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性的非理性化倾向

2001年5月第17卷 第3期四川外语学院学报

JournalofSichuanInternationalStudiesUniversityMay,2001Vol.17 No.3

论理性的非理性化倾向

何天云

(四川外语学院社科系,重庆 400031)

提 要:理性与非理性的关系构成了西方文化的独特性的一个维度,而且也是现代文化研究中的一个核心问题。非理性直接地从理性的登峰造极以及相应的僵化而来,但现代人对非理性的成因之理解却不够深入。其实理性本身就是从非理性中产生的。现代性的文化逻辑就是一种对真理的重新开放。关键词:理性;非理性;意志;非理性化

中图分类号:G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31(2001)03-0050-04

Ontheirrationalizationofrationality

HETian yun

(DepartmentofSocialSciences,SichuanInternationalStudiesUniveristy,Chongqing400031,China)

Abstract:TherelationshipbetweenrationalityandirrationalityisaspecialdimensionofWesternculture,andplaysaroleofanucleusinmodernityresearch.Irrationalitycomesfromthesummitmeanwhiletheossificationofrationality,whichhasn tbeenun derstoodthoroughly.Thefactthatrationalityderivesfromirrationalitypossessesthelogicofmodernculture.Keywords:rationality;irrationality;will;irrationalization 在当今文化研究中,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无法绕过而必须作出应答的:理性是什么?对于曾垂恩于近现代文化达数世纪并已经被人们当作不言自明的先验前提的理性来说,提出这样的问题显然让人觉得尴尬并感到棘手。 理性是什么 的问题显然具有极强的导引性,它要求我们到时间中去追踪恒常的启示,对该问题进行历时性的研究,并进一步探讨它将把我们引向什么领域。毫无疑问,在这儿涉及的是一个文化的限度。福柯曾恰当地指出: 无论如何,对于西方文化来说,理性与非理性的关系构成了它的独特性的一个维度。 [1]

是现代人文主义的总体特征并以 显学 的面貌统治着现代学术,但它的含义却并非一以贯之。现代人曾经直率地认可本能的喧哗和欲望的骚动,并得意洋洋地把这种新鲜的旧货命名为 非理性 。但在最近几十年的发展中,从非理性的迷狂和歇斯底里中清醒冷静下来的人又讪讪地为非理性辩护,认为非理性不是一个完整的自足语词,而只是 非理性 ,即 非 理性的一种思维方式罢了,它不代表一种实质性的哲学主张,而只是一种反对理性暴政的行动,或 暴动 。那么我们无意于捡起已被人唾弃的 好 坏 二元模式来看待理性与非理性,即把理性看作 好 的而非理性看作 坏 的,我们也不想为非理性正名或者鸣鼓,这方面海德格尔说得好: 非理性主义

一

反思人类近两百年来在精神方面的变化,我们很容易产生疑惑:社会文化何以变得如此不堪?或者持平而问:什么是现代性,它又何以可能?撇开残酷而疯狂的历史事件之刺激,人们便把目光转向更为本源性的东西:人类向来自我标榜的理性。

虽然 非理性 是现代文化的核心概念而 非理性主义 又

唱的是理性主义的对台戏,理性主义盲目以待的东西,非理性主义也不过眄顾而言罢了。 [2]海德格尔超出理性与非理性的思想值得借鉴,但我们还往往纠缠于理性与 非 理性。海德格尔批评尼采和萨特等人虽然把形而上学颠倒了过来(如哥白尼所做的那样),但仍然还是一种形而上学。非理性去 非 、去 颠覆 理性,结果仍不过是别一种理性而已。

如何从理性中开出非理性来?它牵涉到在理性与非理性的纠缠当中理性的独立性和价值问题。当然,解答这个问题

收稿日期:2001-03-25

作者简介:何天云(1954-),男,四川犍为人,四川外语学院社科系副教授,哲学硕士,主要从事哲学文化研究。

的关键之处在于如何理解非理性。虽然从总体上我们不赞成理性与非理性的二分法,但当我们把理性暂时解释为传统认识中的 求真意志 时,并在其中把它设定为条理化、系统化的思想方式时,它与非理性的区别就可以勉强成立了。什么是 非理性 ?从逻辑上说,它是相对于A的-A,也就是包括与理性相对立的一切。只要A存在,-A也就必然存在。当我们把理性当作一切的时候,就没有非理性存在的空间。但当我们把理性限定在某个范围之内,则该范围之外的东西自然就是 非理性 ,也就为非理性保留了可能性。这种简单的逻辑表述已在康德 我必须扬弃理性,以便为信仰保留地盘 的名言中显露无遗。因此从非理性的生存论逻辑来讲,正是由于我们对理性的各种不完满的 制作 才给非理性带来了生机。

非理性明显地通过黑格尔对理性的僵化理解而来。他认为,理性是世界的灵魂,理性居住在世界之中,理性构成世界的内在的、固有的、深邃的本性,或者说,理性是世界的共性。在他看来,理性是世界的主宰,世界历史因此是一种合理的过程。理性就是实体,也就是无限的权力。它自己的无限的素质,做着它所创始的一切自然的和精神生活的基础,还有那无限的形式推动着这种内容。一方面,理性是宇宙的实体,就是说,由于理性和在理性之中,一切现实才能存在和生存。另一

[3]方面,理性是万物的无限的内容,是万物的精华和真相。所

性全面反思过程中的总体面貌。当然,如果我仅仅参考他对非理性的批判,也能够获益不少,尤其是关涉到我们正追寻的理性何以开出非理性的问题时,更是如此。

但比起韦伯(MaxWeber)来,其他现代人(比如卢卡奇)关于理性的分析就显得很粗糙了。韦伯认识到正是理性的绝对化或彻底性使得理性非理性化了,他说: 世界观与生活方式同时在理论、实践、智力和目的性方面的彻底理性化的现代形式,取得了一般性的结果:宗教,这种特殊的理性化的方式,越是进步 从世界观的智力结构的立场来看 它本身就越是被推向非理性。 [5](P20)韦伯虽然是以宗教的发展为叙述对象,但他无疑揭示了现代思想发展的一般原则:越是理性化,就越向非理性推进。韦伯把近现代启蒙理性看作是一种思想上的 祛魅 或 脱魔 ,而这种 脱魔 的结果却产生一种全新的紧张并使理性悖论性地重新陷入新的魔场当中,即重新陷入非理性的境界。他仍以宗教为例,说: 一俟理性经验的认识完成了世界的脱魔和向某种因果机械论的彻底转变时,与伦理假设 世界是一个神所安排的宇宙,也就是在伦理上趋于合理的宇宙 的要求之间的紧张关系便成为定局。这是因为,经验的特别是偏重数学的世界观察方法从原则上展开了反对各种世俗现象的刨根问底的观察方法,随着经验科学的理性主义的一步一步地发展,宗教也被一步一步地从理性王国挤到了非理性王国中,竟至出现了那种非理性的或反理性的超人力量。 [5](P72)类似于启蒙最终衍变成了新的蒙昧,理性也走向了异化。

当理性之光照彻寰宇而使一切无所遁迹时,人们也就陷入了无家可归的状态,理性的烈焰虽照亮了前进的道路,却也灼伤了人们探视的眼睛,烤焦了人们的信念,焚毁了人类的家园。当一切都条理化了、一切都得到理性地控制时,理性就成了一种梦餍。蒂里希精妙地分析了这一切,在他眼中,有一种 本质理性 ,即一种淳朴、未开化的完美的理性。由于后世对理性过分狭隘的理解使得理性走向了形式化,并且使本质理性无限丰富的内容分崩离析,结果被形式主义严重压制的情感成分泛滥地爆发了出来,非理性由此崛起。非理性是理性中情感因素反抗形式化因素统治的必然结晶,结果这种没有理性结构的情感,会变成非理性,而这种非理性具有很大的破坏性,非理性由于缺乏制衡而变成盲目的和狂热的。另一方面, 如果非理性主义掏空了自身的内容而变成了纯然主观的感情,那就造成了一种真空,歪曲的理性就可以破门而入,而没有任何合理的审核 [6]。如此一来,各种反理性主义的伎俩就纷纷打着非理性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文化世界的危机和混乱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作为一种让人无法哀怨的宿命, 纯粹理性变成了非理性,变成了一种完美无缺却又虚幻无实的操作方式。 (霍克海默语)究其主要原因,便在于理性的绝对化或 功能化 ,使自身变成 无目的的目的性 或 纯然的东西 ,从而走向 空洞乏味的权威 。在霍克海默看来, 为了逃避对自然的迷信和恐惧,理性将客观有效的同一性和形式统统转变成一种混沌物质的迷雾,把它对人性产生的影响咒骂为一种奴役,直到主体

谓 无限的素质 、 无限的形式 、 无限的权利 云云,对理性的颂扬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联系到理性后来坎坷的命运,真应了俗语所谓 一跤跌到云端里 。显而易见,黑格尔用了一种狂热的、与非理性无实质区别的态度来对待理性,非理性便从理性的母腹中诞生了出来。

二

卢卡奇在那本愤怒情绪几乎要吞噬理智分析的书中认识到了现代非理性一般特征或理论的由来,他写道: 一般来说,哪里把知性物限制的知性和认识同认识限制的知性和认识等同起来,那里就可能而且必然要向一种非理性认识继续前进,这就是非理性主义哲学的最一般的特征。 [4](P80)卢卡奇把非理性主义看作是法西斯主义的反动思想的表达,其无限泛滥给人类历史造成了耻辱,是哲学思想危机即 新兴力量和腐朽力量之间斗争的表现 ,因此卢卡奇以非理性主义的灾难(同时也是 理性的毁灭 )来 为每一个诚实的知识分子提出一个警告、一个教训 。由于卢卡奇的观点很具有代表性,有关非理性这种邪恶现实的神话便统治并禁锢着人们的历史反思。实际上卢卡奇关于非理性这种恶的现实的观念仍然是一种本质主义的表现。我们虽然反对混淆理性与非理性界线的相对主义或无政府主义,但也不赞成人为地党同伐异。可以说,卢卡奇关于理性与非理性的情绪化评判表明他仍然处在传统理性主义(即僵化的理性统治)的窠臼之中,他本来想逃离非理性的纠缠,却错误地采用了本该废置的标准,并且还使用了不正当的竞争手段。这差不多是当前对理性、非理

在观念中完全变成独一无二的、无拘无束的、却又空洞乏味的权威。 [7](P89)正是理性的这种 自我持存 ,使自身展现为破坏性的力量,最终导致自我毁灭。霍克海默认为,理性的孤傲使它就像难以确知的苍穹一样,难以找到衡量自身欲望的标准,结果使启蒙理性所建立的类似于中世纪社会自然等级制度的新价值标准成了一种欺骗,在如此氛围中支持并直接催生了非理性主义这种 启蒙运动的最后残余 。即是说,非理性是理性的残余。而不幸的是,霍克海默并不看好这种作为僵化理性对立面的非理性,因为 这种非理性主义虽然为了贴近生活,约束了那种冰冷的理性,但同时也造就了一种与思想竞相为敌的原则。在这种剑拔驽张的敌对氛围中,情感以及人们的一切最终表达,甚至于整个文化,都逃避了对思想的责任;他们转变成为一种无所不包的理性的中性化因素,而理性本身早已将自身转化为非理性的经世体系

[7](P90)

志、选择、主观必然等方面的思想观念中,已隐约可以嗅出一些存在主义的气息了 虽然康德绝不会赞同(甚至看不起)存在主义,但非理性主义之门已豁然洞开。

叔本华揉合了康德关于理性的理论的与实践的划分界限,并直接挑明了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的一致性,捅破了理论理性的秘密:认识和意志本来就是一回事,并且是为意志服务的。在两者产生冲突的时候,意志要占优先地位(康德),挣脱羁绊,奔向自由。叔本华把 作为[人]自己的身体的本质 的意志看作一种自我透露,意志即是一种 可见性 ,也就是认识。 这 可见性 和意志活动是直接而完全同时发起的,和意志活动是一回事;只是由于这 可见性 转入了 认识 的形式,亦即成为表象,才和意志活动有区别。

[10](P159)

意志、表象、认

识完全是统一的,就统一在意志之中。叔本华也喜欢运用 光 的譬喻,他把光看作是 最纯粹、最完美的直观认识方式之客观的可能性 ,但他并未就此打住(像传统认识论那样),他把非理性的 喜悦 和 欲求 引入到认识的延伸意义中去,开发 意志 这个生命的源泉。要达到这一点,就必须引导意志去冲撞去挣脱束缚,所谓 权力意志 又被人译作 冲撞意志 便是基于这种理解。

叔本华对理性认识的理解显然偏离了理性的轨迹,走上了片面强调非理性的路子上去,但是叔本华的推论与康德的思想很难说不是一脉相承。我们试比较一下他们的话语就能得出 非理性是从理性中产生 的结论。康德说: 在纯粹思辨理性与纯粹实践理性联结成一个认识时,假定这种联结不是偶然的和任意的,而是必然的,实践理性就占据了优先地位。 [8](P133)我们不会简单化地把康德的实践理性还原或直接等同于叔本华的 意志 ,但两人的思路却是一致的。叔本华说: 所以认识,从根本上看,不管是理性认识也好,或只是直观的认识也好,本来都是从意志自身产生的。作为仅仅是一种辅助工具,一种器械,认识和身体的任何器官一样,也是维系个体存在的工具之一。作为这种工具,认识[原]是属于意志客体化较高级别的本质的。认识本来是命定为意志服务的,是为了达成意志的目的的,所以它也几乎始终是驯服胜任的。 [10](P159)比较起来,叔本华比康德走得更远,更富有非理性统治论的色彩,但叔本华的这种思想无论如何是从康德那里引申而来 虽然这种 引申 未必符合康德原意。一般哲学史著作都把叔本华与康德 黑格尔完全对立起来,这实际上是不公平的,并非只有黑格尔才是康德的继承者,与黑格尔一时瑜亮的叔本华也同样是康德思想的继承者,只不过他们分别继承了康德思想的不同侧面罢了。最简单的验证方法就是考察康德 黑格尔与叔本华 尼采之间思想实质的异同,其实在我看来,康德的 理性的自主 与尼采的 超人的独断 并没有实质性的差别,甚至还可以看作都是同一种学术理想的最高表达。所谓理性、非理性的区别,不过是 兄弟阋于墙 而已,而后来的人更加突出非理性、强调各种解构措施、扶持新的意志上台,与其说是新旧意志的较量或改头换面,不如说是一时的意气风发。

。霍克海

默虽然主要是针对近代实证主义,但他对非理性主义的态度同样是非常明确的,这方面同蒂里希关于非理性主义的分析十分接近,只不过后者是在理性内部的形式主义与情感主义内在的对立之中来看待非理性主义,即非理性主义是理性片面诉诸情感因素的结果。但不管怎么说,人们普遍认为非理性总是从理性中产生的,或本来就是理性内含着的。

三

事实真的如此吗?

作为现代非理性主义开山祖师的 唯意志论 就是直接从 理性 生息出来的。在康德的批判哲学中,理性认识技穷的地方,便是意志崛起的原点。理性有两个方面的意思,理论的和实践的。而理论理性的运用总是有限的,只适用于纯粹认识官能之上,一旦僭越出经验的范围,便要产生迷惑和二律背反这种先验的幻相。但理性只要跨出理论的运用进入实践领域,情形就完全两样了,在这种场合下,理性只处理意志的动机,意志(即自由的意志)就成了理性更为卓越的标志。康德说: 理性思辨应用的关切在于认识客体,直至最高的先天原则,理性实践应用的关切在于相对于最终的和完整的目的决定意志。 [8](P131)康德在 纯粹理性批判 后半部分已经明确地指出理性的有限性以及相应而来的意志的必然性。意志就是一种指向必然的能力。简单地说,光有正确的认识是远远不够的,人还必须要具备一种活动的(比如选择)能力,这就非意志莫办了。康德关于 实践 的观念也基本上是沿着这条思路而来的。康德把人具有意志的理性看成是人的存在的核心,这实际上已悄悄地为唯意志主义、存在主义以及更多的非理性主义打开了大门。康德说: 在自然界中每一物件都是按照规律起作用。唯独有理性的东西有能力按照对规律的观念,也就是按照原则而行动,或者说,具有意志。既然使规律见之于行动必然需要理性,所以意志也就是实践理性。 意志是这样的一种能力,只选择那种,理性在不受爱好影响的条件下,认为实践上是必然的东西,也就是,认为是善的东西。

[9]

康德就这样论证了意志规定的 必要性 。我们在他关于意

特征中去。

[5](P21)

韦伯就把非理性自然而然地看成了一个

四

从更深的原因来说,理性的非理性化还在于不仅非理性是从理性中产生的,相反,理性本身就是从非理性中产生的,因此理性在近两个世纪的演变也就不足为奇了,好比佛说因果,牵连甚深,过去这般如此种下了今日如此这般。海德格尔晚年揭示了时间的神秘性,似高僧作偈般地说道: 来源(Herkunft)始终是未来(Zukunft)。 [11]此话足以抵牾他的另一个观点:理性来自非理性这乃是 哲学的丑闻 ,此说太过认真 海德格尔毕竟是一个充满历史意识的浪漫思者、虔敬信徒,但他所提到理性来自非理性的思想实际上是西方众多哲人的共识。世间万象,多为不可思议者,而人每每欲详究望尽,则始有理性、哲学之属,由是而生众多纠结。因为这些不可思议者本身非理性所能究诘,理性之域终究有限,非理性乃为之根本。文化的产生是为了 理性地 说明创世神话、天人合一、万物本原之类非理性的东西,而哲学(尤其是经中世纪而来的近现代哲学)从源头上讲是为了阐明三位一体之类不可思议的事情,或如海德格尔云 为什么存在者存在而不存在者反倒不存在 。这就是海德格尔所谓 理性的原理 之所指。

韦伯亦认可理性(尤其是近现代意义上的理性)乃是在中世纪非理性中产生出来的,理性对出身于非理性源头拼命掩盖或回避,但非理性不会消逝。因为 那种理性地条理化的生活方式的几个大类型,主要还是由它们得到的那些塑造出来的 [5](P21)。在宗教的发展历程中,要使宗教的普世情怀广布流传,就需要使之条理化或理性化;同时要把宗教越是成为书面宗教和教义,就越富于文学性,就越能诱发脱离祭司的理性的俗人思想。韦伯把这种不可避免的进程叫做 祭司辩护术的理性化 ,他说: 宗教越少巫术或赤裸裸的冥想的神秘主义,越多教益,就越需要理性的辩护术。 [5](P72)理性便应运而生,至于此后越走越远,忘本忘根,那是后话。

现代人的思路可以简化成这样一个疑问:如果一切都理性化了,那还有什么能安慰我们的生命和灵魂?卢卡奇看到了 非理性 的作用: 非理性主义 的社会任务之一,就在于在世界观领域里,在某种关系中,对人们提供 安慰 ,提供完全自由的幻想,个人独立、道德和理智的崇高价值等等的幻想。 [4](P18)卢卡奇虽然是从意识形态的角度在否定意义上点评非理性的作用,但我们却可以从中看出那些被理性 指责 的地方恰恰是非理性的存在的理由(尼采),甚至是它超凡的历史功绩。因此韦伯进一步证明了非理性的必然性,他说: 唯理智论的那种占有超现实价值的、备受压抑的需要越是认为尘世已经被这些价值剥夺了,它就越要退到那些非理性的

避风港 。

由此看来,理性铁定地是从非理性中产生出来的,理性或哲学本来就是对不可言说的言说,而在这种说不可说的神秘当中,理性越来越具有非理性的特征,这原来是来自理性的根源的呼应,这种进程无疑是对理性过于张狂和骄傲的提醒,它虽不至于让我们重返神秘之境,却显然是进入澄明的必由之路或必要的准备。这实际上已不是对理性的简单补充,而是重返家园(如人们常说的 重返伊甸园 )计划中一个重要的步骤;它也不仅仅是对理性的矫枉过正,而是改变思维方式以走出这片历炼之境的一种根本的可能。由此我们也更能够深刻地体会到恩格斯那段名言所蕴涵的意义,他说: 宗教、自然观、社会制度,一切都受到了最无情的批判;一切都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或者放弃存在的权利。 [12](P56)恩格斯接着指出,虽然思维着的理性成了衡量一切的唯一尺度,但 这个理性王国不过是资产阶级的理想化的王国 [12](P57)。至此我们已大体能够明了发生在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等人身上、同时也以此喻示着发生在整个社会文化机理中的所谓 转折 具有怎样的意义了。参考文献:

[1]福柯 疯狂与非理性:古典时代疯狂史 前言[A] 福柯集[C] 上

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 3

[2]海德格尔 存在与时间[M] 北京:三联书店,1987 167

[3]黑格尔 历史哲学[M] 王造时译 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9

[4]卢卡奇 理性与毁灭[M] 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

[5]韦伯 韦伯文集[C] 王容芬译 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0

[6]蒂里希 蒂里希选集[C] 何光沪编 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9 994

[7]霍克海默 霍克海默集[C] 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7 [8]康德 实践理性批判[M] 韩水法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9]康德 道德形而上学原理[M] 苗力田译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

社,1986 63

[10]叔本华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M] 石冲白译 北京:商务印

书馆,1982

[11]海德格尔 海德格尔选集(下)[C] 孙周兴选编 上海:上海三联

书店,1996 1013 1014

[12]马克思,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3)[C]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

责任编校:程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