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于追问外媒的"客观公正"

　　《长江日报》追问《纽约时报》 　　一直以奉行新闻专业主义、坚守严肃大报风格著称的《纽约时报》，因翻译失误引发了“李娜被迫服禁药”的风波，两天后记者道歉，据称报纸随后刊发了更正，看起来一切应该不错。 　　但是，不可思议的地方仍然存在。从8月29日起，长江日报记者采取多种方式联系《纽约时报》，想弄清楚李娜“被迫服禁药”一稿刊发之前，该报编辑是否进行了核实——这是任何一家媒体的应有之责。31日，长江日报报道《回答本报记者提问 〈纽约时报〉编辑玩虚的》，披露了相关情况： 　　29日晚8时，记者试图连线美国《纽约时报》编辑部，直到11时30分，把纽约时报的十多个电话打了数十遍，结果不是语音留言就是传真机。同时，记者通过电子邮件联系负责该版面的编辑克莱尔·古铁雷斯，希望能够回答以下三个问题：“1.在该稿件刊发之前，您是否与该稿作者核实过其中的事实？2.出现这样的错误之后，《纽约时报》会否采取处罚措施？3.该文作者已经向李娜道歉，《纽约时报》是否会与李娜及团队沟通并致歉？” 　　30日凌晨1时左右，记者收到了克莱尔·古铁雷斯女士电子邮件，她只是把众所周知的“翻译失误”重复了一遍，对三个问题却没有作任何解答。 　　那么，更正又如何呢？ 　　长江日报报道说：记者登录《纽约时报》的电子网站，把首页看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没找着那篇更正。当记者找到时，时间已过去了2个小时。这篇更正发在了什么位置呢？说起来非常可笑，在李娜那篇原文报道的下面！也就是说，如果你想看到这篇更正，必须先上《纽约时报》的主页，点开“体育”那一栏，然后再选中“网球”子栏目，然后从上百篇文章中把李娜这篇报道找出来点开之后你才能看得到！这不禁让人产生疑问，为何一篇更正要“藏”得如此之深？ 　　根据上述报道的情况，我们无法判断，《纽约时报》“藏”得如此之深的更正，能否被读者迅速、广泛地看到；特别是那些前几天已看过有关“李娜被迫服禁药”报道的读者，还会去点击这篇报道而顺便读到这篇更正吗？那么，又如何消除曾经的负面影响？ 　　法国“小玛丽事件”的黑色幽默 　　让我们来看看2012年11月8日，发生在法国的“小玛丽事件”吧。 　　这天，法国大多数媒体及收视率极高的各大电视台，以醒目标题推出轰动新闻——《“中国制造”的服装使一个女孩毁容！》多么骇人听闻。《文汇报》常驻巴黎记者郑若麟经历了这一事件全过程，他撰文详细披露了相关情况（参见2013年1月21日《报刊文摘》）： 　　法国媒体报道称：小玛丽4岁生日收到的礼物是裙子、运动衫，但翌日全身过敏起泡浮肿，连眼睛都睁不开，她“真正的耶稣受难状”立即传遍全法国。 　　于是乎，法国舆论群情激愤，当地镇长蒂耶利·毕诺迅即出面发表讲话，宣布“已查明货源并将由警方出面扣压这批服装”。国家“竞争、消费与反欺诈总署”发言人玛丽·塔娅也立即宣布介入调查并将诉诸法律，同时还将通报欧盟，要在欧盟全面扣押这批“有毒衣服”。政府社会经济部部长布诺瓦·阿蒙也发表讲话称，“如果证实过敏确实来自裙子，我们将采取措施，必要时将禁止销售”。全法国所有媒体、特别是影响巨大的电视媒体，几乎都转载或报道了这一消息，而且都配发了“中国制造”标签的照片或画面。 　　一时间，中国和“中国制造”成为千夫所指，转发和评论量都非常激烈。最典型的也是最激愤的就是“我从此再也不买任何中国制造的商品了”，一股反对甚至仇恨中国的暗流在这则新闻的推波助澜下迅速泛滥。一些网络评论很快就走出就事论事的范围，转向攻击中国本身，从“中国制造的有毒产品”一直到“抄袭、倾销、雇佣童工、采取奴隶制工作方式”……最后永远是落实到“专制、独裁”的政治体制上。尽管也有勇敢的网友挺身反驳，但在一边倒的潮流下，稍微客观一点的评论都会遭到围攻。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是：法国官方反复检验后证明，小玛丽穿的衣服“未含有任何使皮肤产生过敏的物质”；更令人吃惊的是，这批服装也并非“中国制造”而是“法国制造”，简直是黑色幽默！然而，这时没有任何人出面来为中国和“中国制造”正名，或向中国被损毁的名誉道歉。与当初几乎所有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截然相反，只有少数媒体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羞羞答答地写上几行：小玛丽过敏事件不是由服装引起的。 　　问题是，当郑若麟询问法国人时，绝大多数法国人都知道过敏事件，而不知过敏并非服装引起、更不知服装是“法国制造”的。他感慨，“中国制造”与“玛丽毁容”依然联系在一起，成为一个事实，绝大多数法国人并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显然，“小玛丽事件”至少是一则虚假报道，并且一些报纸和电视专门配发的“中国制造”标签的照片或画面也是假造的，当时就有细心读者发现，标签上的服装号码是法国的40码，这绝对只能是一位大个子成人才能穿的号码，但被视而不见。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伪为真的荒诞剧？”郑若麟问道。明明是法国制造，却硬要把污水泼到中国头上；明明是皮肤过敏，却要夸张为毁容；明明是失实新闻，为什么没有任何一家媒体遵守新闻规则，事前不核实、事后不更正？为什么在“自由的”法国新闻媒体上会出现民众知情权被剥夺的现象？ 　　从“请你了解我”到“你哪里错了” 　　其实，答案是不难找到的。 　　笔者偶尔保留了一则《瞭望东方周刊》2008年对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刘禾的采访剪报——《要学习犹太人：不要寄望于西方“理解”》。刘禾在谈到应对西方媒体时指出：美国对大众媒体和宣传机器（自称 PR“公关”）的掌握也是非常强有力的。等待别人来“客观报道”，就太幼稚了。根据我在美国20多年的经验，最有效的办法不是“请你了解我”，而是“你哪里错了”，并且用你的语言去指出你的错误。 　　刘禾举例说：犹太人不要求人家“理解”，知道“理解”是不可能的。他们在全世界设立了民间监督站，只要发现对犹太人进行直接或暗含的攻击，非常智慧和策略地进入欧美人自己的话语，用“种族歧视”去指错。西方因为历史上种族歧视问题很严重，所以最怕被别人说种族歧视，好几家媒体的总编都因此而下台。中国人能否学习犹太人，遇到攻击以正义的名义，以平等的名义，以民主的名义去监督种族主义，站在普世的高度去监督对中国人的歧视。 　　长期以来直到现在，我们的口号是“让世界了解中国”，总是企求人家了解我们、指望人家理解我们，这肯定是远远不够的。有些偏见和敌意，并非是由于不了解，而是不讲常理、无视事实。 　　刘禾说：“我在美国生活了20多年，《纽约时报》从来没有过对中国的‘客观报道’”。2008年2月，有报道说，美国的运动员到中国来参加奥运会，要带自己的厨师、自己的医生。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发现中国的鸡胸脯14英寸长。有没有人见过14英寸长的鸡胸脯？但美国人会信，因为是《纽约时报》说的。《纽约时报》在知识分子中享有盛誉，所以它说的话很多人都信。美国的媒体非常有经验，一方面显得非常公正，一方面隐藏着自己的偏见，这是有技巧的。 　　“鸡胸脯有14英寸长”，天方夜谭！人家连这都相信，是因为对中国的鸡不了解吗？与其拿鸡胸脯去与人家论短长，不如用常识去说“你哪里错了”，偏见就是偏见，敌意就是敌意，用事实让他自己显现出来，迫使他正视错误，以后不敢再犯。 　　近年来，中远集团在美国的并购一再受阻，并遭受不公正舆论对待，董事长魏家福就理直气壮找上门去。如中远集团与一家外国品牌企业达成并购意向后，《华盛顿时报》报道称中远有中国军方背景，并购的企业靠近军事基地，目的是刺探情报，并由此分析推测中远要走私军火卖武器。魏家福在看到虚假报道的第二天，走进该报执行总编塔福斯的办公室要求澄清真相。塔福斯的第一反应是：“你还有胆量来接受采访？就不怕进一步遭到谴责吗？”魏家福义正词严道：“我为什么不敢来呢？中远是国有企业，中国政府号召我们走向市场，我们就要完全按照市场化的标准经营。而且并购计划也没有违反美国法律，更不像你们报道的是在走私军火！你们说我们是军队，在走私AK47。请问塔福斯先生，您去过中国几次？”塔福斯说：“我一次也没去过。”魏家福步步紧逼：“不仅您没去过中国，至少三分之一的美国议员也从没出过国门，既然对中国国情一无所知，凭什么说我们是军队？我告诉您，我们中远有600条船，如果是军队，600艘军舰，我这个总裁在美国至少是海军上将。可是请查我的履历，我没当过一天兵。”严正的事实，让塔福斯无言以对。第二天，《华盛顿时报》在头版头条位置上报道了中远并购的事实真相，并为此前的失实报道致歉。而在头版有四个头像，两位美国前总统，一位美国议员，第四个头像则是魏家福。魏家福由此以“水与铁”打比方感慨道：惟有在较量中得以沟通，才能消除误解而实现自己的目标。（张达明：《水是冷的，铁却是热的》） 　　长江日报记者对《纽约时报》的采访，虽然是再正常不过的采访，但同时也是追问，追问“你哪里错了”，追问真相，追问客观公正。 　　采访时的8月30日，长江日报已发表评论《有客观真实才有公正权威》，有一段话耐人寻味——“《纽约时报》在美国、乃至世界的影响力巨大，这得益于它长期坚守的新闻专业精神。这类传统严肃媒体经过长久积淀，建立了一套稳固而严谨的核实程序——不仅是简单核对基本的新闻要素，连一个事实的描述方式、措辞、感情色彩等等，会不会引人误解，有没有歧义，都要刨根问底。惟其如此，有的出版物出错，人们可能只会认为这是吸引眼球而已，而经过长期沉淀、涵养了基本品质的公共媒体出错，会给人带来各种联想和猜测”。 　　用“舆论高地”应对“信息洼地” 　　我们都知道，在国际舆论传播格局中，信息总量非常不平衡，不平衡到我们只占1%，存在巨大的传播逆差。在美国的外交官深切感到，全球国际新闻的95%是由西方媒体控制，中文媒体力量很弱，不到新闻报道力量的1%。（黄莹莹：《外交官讲述：公共外交的中国》，《国际先驱导报》2013年7月1日）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常务副院长李希光，曾任哈佛大学新闻政治与公共政策中心研究员，注重观察和研究“全球化媒体”的命题，著有《转型中的新闻学》、《软力量与全球传播》等，他指出：“在这样一个帝国传播时代，全球只能听到一种声音。”。包括中国媒体在内，重大国际新闻都只是它们二手、三手的转播、重复而已。它们说地球上发生了什么，就发生了什么。如波黑“种族清洗”问题，同时在利比亚、塞拉利昂、塔吉克斯坦、阿富汗、苏丹等十多个国家发生， 其中阿富汗、苏丹死亡的人数比波黑要多许多，但其报道仅占对波黑报道的12%，南联盟则成为众矢之的，所谓“国际社会”的军事打击也有了“充足理由”。因此，美国海军新闻局长宣称全球性媒体是“军事力量的放大器”。（李希光：《转型中的新闻学》，南方日报出版社2005年5月第一版） 　　不言而喻，舆论霸权实际就像高山绝壁一样横在那儿，很难逾越。如此状况，有专家用“信息洼地”来形容，指出我们总是被迫接受上游汹涌而来的信息，却鲜有信息能流向上游，不被一种舆情冲刷淹没才怪。《光明日报》驻维也纳记者方祥生撰文说西方主流媒体的厉害，“一旦遇到重大事件，主流媒体就会一拥而上，口诛笔伐，如倾盆大雨，其声势与规模足以将任何不同声音碾碎”。（方祥生：《在欧洲感受西方“新闻自由”》，《光明日报》2012年7月26日） 　　回溯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事件和南海撞机事件，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即使铁的事实岩石般屹立在前，但美国媒体居然可以调侃、可以让公众“哄笑”，想方设法去消解。 　　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的当晚，有“脱口秀”节目主持人这样说：“中国人的大使馆有腿吗？怎么往美军导弹靶场跑？”结果满场哄笑。南海撞机事件发生后，CNN的女主播和男主播利用中国飞行员“王伟”的英文名字与“逆行线”发音相近，故意一问一答挑出话题：“什么？逆行线噢！怪不得会往侦察机上撞！原来他的名字就叫逆行线！”又是满场哄笑。（郭松民：《哥伦比亚号和王伟》，《新闻周刊》2003年第6期）虽然，事实无法否定，但哄笑声中传播了什么？是非曲直又在哪儿？何况，三位中国人的年轻生命啊，怎么能调侃和哄笑？生命不是至高无上吗？人道主义又在哪里呢？ 　　面对这样一种帝国传播的舆论环境，抢占话语权，就是抢占舆论高地，以信息对称打破传播壁垒，奋力改变不平衡的传播格局。而改变不平衡的传播格局，首先要改变不公正的传播状态，一方面要传播真实的中国形象，一方面要戳穿虚假的“中国魔像”，暴露那些荒谬与错讹。有担当的新闻人，尤其要以新闻专业主义精神和法则为武器，去维护传播的平衡与公正，更多、更强、更智慧地发出自己应有的声音。 　　（长江日报报业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