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世界的谈判

美国是举世公认的科技强国，但据统计，九成以上的美国人都有自己的宗教信仰。美国历史上，科学和神学在法庭上曾有一次著名的交锋，那就是1925年的“猴子审判”。

自1859年达尔文的《物种起源》问世以来，进化论迅速传播到美洲大陆。众多基督教人士视其为异端邪说，在宗教气氛相对浓厚的南方尤甚。然而，诅咒和谩骂没能阻止进化论的风行。20世纪初叶，达尔文的学说进入了美国公立学校的生物学教科书。反对者们意识到，宗教宣讲和道德谴责已不足以遏制形势的发展，诉诸法律手段也许更为见效。

威廉•詹宁斯•布莱恩（William Jennings Bryan）是当时美国政坛上的传奇人物，3次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并曾任1913－1915年间的国务卿。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布莱恩坚定地认为：“进化论是一种没有怜悯心的法则，按照这种法则，强者群起杀死弱者，而《圣经》则是反对进化论的„爱的法则‟”。

1921年，布莱恩发起了“反对在公立学校讲授进化论”运动。经过四年努力，布赖恩及其追随者获得了成功。1925年，禁止在公立学校教授“任何否定圣经创世说而代之以人类由低等动物进化而成”的法案被田纳西州议会通过。这一法案史称《布特勒法》（the Butler law）。 《布特勒法》引起了群情哗然。成立于1920年的“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 ），一向以保护公民的思想言论自由为宗旨。ACLU 认为，美国公民的基本自由尤其是学术自由应该得到充分的保障，《布特勒法》代表了一种危险的倾向：政府竟然可以根据某种偏见便动用国家的暴力机关来干涉人们研究和传授一种学说的权利，这显然是违宪的。ACLU 决定为那些因教授进化论而被起诉的教师们提供法律上的援助，通过诉讼手段推翻《布特勒法》。

但是，一个奇特的现象出现了。虽然《布特勒法》规定讲授进化论的公立学校和教师将受到罚款等惩罚，但由于田纳西州州长Austin Peay在签署法案时谨慎地宣布该法案是“象征性法案”，所以该法案实质上并未得到实施，田纳西州的学校、教师还是依旧教授原来的课本。没有人受罚， 没有人被起诉，官司自然打不起来。

无奈之下，ACLU 在《查塔奴加每日时报》等报纸上刊登了一份挑战《布特勒法》的声明，招募一名田纳西的公费教师作为志愿者，自愿担任因在课堂上讲授进化论而被起诉的当事人。“我们的律师认为，能够在保证其不丢掉饭碗的前提下，安排一次善意的法庭试验。” 阿巴拉契山区戴屯小镇上的年轻教师约翰•斯寇普（John Scops）决定应征，并得到了所在学校校董们的支持。斯寇普向警局自首，声称自己在学校教授进化论，已构成违法，警察只好将其逮捕。 诉讼顺利启动。

达尔文的进化论学说博大精深，但普通人却往往以“人是猴子变的”这个粗浅、却很形象的说法概括自己对进化论的理解。对斯寇普违反《布特勒法》一案的审判遂被称为“猴子审判”，轰动全美。

布赖恩闻讯，立即发表声明，表示情愿不要报酬也要参加这起庭审。

ACLU 在纽约召集田纳西大学法律学校校长内尔博士等法律专家，制定了诉讼的战略，他们决定牺牲掉斯科普斯被判无罪的机会，以求上诉到高一级法院甚至直到联邦最高法院，达到使《布特勒法》被宣布违宪的目的。

1925年的炎炎夏日，“猴子审判”在戴屯开审。各州的学者名流、新闻记者云集小镇。人类历史上首次采用电子通讯（收音机）现场直播审判过程。前国务卿布莱恩亲自担任检方律师。 芝加哥著名律师师克伦斯•戴洛（Clarence Darrow）则在ACLU 的支持下为斯寇普辩护。

被告律师戴洛要求判定《布特勒法》违宪。法官洛斯敦予以否决。戴洛在庭审前从北方请来了一批研究进化论的科学家，法官却又不允许他们出庭作证。虽然出师不利，戴洛在庭审中还是巧妙并充分引用了上述科学家对进化论的说明。

戴洛铿锵有力的当庭演说甚为精彩：“假如今天，我们容许„在公立学校教授进化论‟成为罪名，那么明天，在私立学校这样做也会成为罪名，而明年，在教堂的讲台上宣讲也会成为罪名。下一次的法庭上，我们禁止的就将是书本和报纸。无知和狂热总是在骚动、总是需要吞噬的，总是贪婪和要吞噬更多的东西。今天吞噬的是公立学校的教师，明天是私立学校的教师，再下面就是牧师和演讲者、杂志、书本和报纸。尊敬的法官，这是在鼓动人与人之间对抗，信念与信念对抗，如此下去，直到有一天，伴随着飘扬的旗帜和敲击着的鼓点，我们会倒退到16世纪的光荣时代，在那里，盲从者点燃薪柴，烧死任何一个敢于将知识、启迪和文化带给人类头脑的人。”

法庭呈证的最后一天，由于酷暑难耐，法官宣布在室外一棵大橡树树荫下的草坪上开庭，数千民众参与了旁听。此时，戴洛出人意料地要求检方律师布莱恩作为对被告有利的证人出庭。由于法庭对于证人作证有一套严格的规定，一般情况下，证人只能对提出的问题作“是”或者“不是”的直接回答，而不能详细阐述自己的观点。戴洛用一个个《圣经》中的问题向布莱恩发问，对这些传说中的神迹，布莱恩当然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屡屡语塞。这种尴尬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法官判定被告律师是在“骚扰证人”而宣布停止作证时为止。

在庭审终结前，有双方律师分别结辩陈述的程序。布莱恩决心在这个最后的机会中扭转被动的局面，为此准备了长篇的演说词。可是，精明的戴洛又运用了一个“程序性策略”，宣布放弃他的结辩演说。鉴于双方权利对等的原则，布莱恩也失去了最后陈述的机会。

从7月13日到7月21日，审判历时8天。最终，陪审团却只花了9分钟就得出了确认被告斯寇普违法的结论，斯寇普被判罚100美元。该案上诉到田纳西州最高法院，1927年1月，州最高法院以不符合程序为理由推翻了对斯寇普的判决，并指示，为了维持田纳西州的宁静与尊严，任何检察官不得以《布特勒法》再起诉任何人。

斯寇普、戴洛一方，虽然输掉了了官司，却赢得全国范围的声誉。

1967年，田纳西州取消了《布特勒法》；1968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判定所有类似的反进化论立法为违宪。

“猴子审判”成为“反现代宗教裁判”的著名案例，是理性与愚昧、科学与宗教在法律领域内的一次重大较量，在法律史、思想史上都具有非凡的意义。

作者单位：北京铁路运输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