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故事
湘江的十月,河水枯瘦,阳光到是灿烂,金碧辉煌,平铺江面。江中裸露的沙渚,上有闪烁的贝壳,光芒万丈,耀人眼目。这对于那些来此幽会的年轻男女,整天与之对视,恐怕会感到头晕目眩。
我最初对于湘江产生的兴趣,完全因为王瑞对其的看法有了不小的变化。过去,提及湘江,他老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哦!那条臭水沟。现在,他总算搬出“河流”这一称谓了。并且不知从某天开始,谁也不知道,他居然具备了几分诗人的气质。再提湘江,他说,湘江纤细,湘江苗条。这类形容词从他口里顺口脱出,仿佛一个羞答答的少女爱上了打扮,成为一种美。
我的意思是,王瑞变了。至于他从什么时候变的,谁也不知道。
他是我的好朋友。
在高中时期,我们就被撮合在一个寝室了。我们的学校依山不傍水,山是青山,触目所见之山川风物,秀气而不流于纤巧。那时的王瑞已经具备了男子汉所需具备的一切特征。声音褪去了童稚而渐变粗广,筋骨强壮,举手投足间刚劲有力。他鸡鸡的周围早长出了数百根黑毛,那预示着他体内潜藏的雄性激素已苏醒啼鸣。他明澈的眼神开始注目周遭的大小事物,这表明人间的喜怒哀乐已锁陇他身。他热情奔放,豪迈仗义。闯下祸害,独挡一面。由于他的这些闪耀之处触及人心,朋友都为之信赖,也多。对他仰慕之同龄人,不计其数。不知怎的,大概因为我和他太过亲近,也可能因为别的原因。他那时候的许多故事就是我的故事,而我懵懂间思考过的许多问题,我认为自己多么多么了不起的地方,他也正在思考。那时候,我喜欢坐在我前排的一个女生。也可能称不上喜欢。但是,当有人叫一声她的名字,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当我们两个的名字被叫在一起在教室里回响。如果再有别的男同学去和她嘻嘻哈哈,我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吃醋的感觉。我对王瑞颇为不满的一点就是,他曾经也随同其他同学拿此来取笑我,弄得我满脸通红,与其闹了一场小小的尴尬。
故事得从那天早晨说起,我在王瑞的床头找我的钥匙,结果在一个角落找到十几枚贝壳,这些贝壳在七八点种的光景里还携带着几丝主人的体温,并且其外表都被王瑞的枕套和被单摩擦得异常光滑,拿在手里,能凝聚出花白的光晕来。让我断定它们来到这里的年岁已不短暂。由此我脑筋一转,想起王瑞在床上数次发出莫名其妙的痴痴笑声,我怀疑与这些贝壳有关。不消说,感情就非同寻常了。后来又有一天,在球场上,我的身体和王瑞发生了不大不小的碰撞,我的手在王瑞的裤袋处触到几枚贝壳的形状,让我好生奇怪。
我问王瑞怎么身上带着贝壳干吗!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并不把我的问话当回事。2004年冬天,王瑞拉着我破天荒的跑进专卖店买了一件外套。在试穿之前,王瑞总是要避开服务员的目光偷偷瞟一眼价格表。由此我们逛过的店铺不计其数。最后他被一件打七点八折的衣服所吸引,这一来,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全被打掉了。就因为这件衣服,我的一条裤子也被他占为已有,原因是这条裤子和那件衣服配套起来,不管他在寝室里来回走动几翻,总能获得室友的啧啧称赞。说,这是全寝室最佳的搭配了。
此后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学期王瑞似乎过得都特别紧张。有几次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经常是青黄不接。天天在心里盘算着家里的生活费还要几天过来。但是等到寄来了,钱还刚从银行取出,便又从他手头飞过,各归其主了。这中间大抵也有我的一分子。不同的是今天还给我的钱,明天又被他匆匆借去了。我和他的关系,于是多了一种“金钱交易”。每当这时候,他总是朝我呵呵一笑。
至于王瑞和某个低年级女孩谈恋爱的消息,并非亲自出自他之口。但当我们问起,他丝毫也不加隐瞒。这自然能引起我们天大的兴趣,因为在我们寝室,他还是第一个敢于吃螃蟹者。遗憾是事情从他口里出来,却成了“偶尔拍拖”。对于“拍拖”这件事,我以前只是听说过一些——便是某某明星和某某明星又搞到一起啦!吃顿饭也是拍拖,逛下街也是拍拖。那
么,王瑞和那女孩的拍拖,到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呢!我们五六双大手把他死死的压倒床上逼他老实交代,他说,还没碰到嘴。为什么。因为去亲她的途中,被她的手挡住了,所以仅仅亲了一下她的手掌心。
从此,有明显的痕迹可以看出,王瑞和我的关系逐渐生疏了。有时候我们在一起玩时,他会突然被一个电话匆匆拉走。如果没被拉走的话,我经常听见他说出一些令我忍俊不禁的话来。好多次,他明明是在寝室里干躺着,仰面朝天,两脚相叠,电话一来,他却说在街上,在教室里,在朋友那里,反正不在正在的地方。有时正在食堂吃饭,他却说肚子饿得慌,。这表明,信息里的王瑞,已经有点琢磨不透的感觉了。眼前的王瑞,开始用刀片剔起胡须,唇腔周围一片铁青。
就是说,在知情人眼里,王瑞的身上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这不免给茶余饭后的我们带来了一个全新的话题。当他不在寝室的时候,我总爱推测他现在应该在干什么。因为每天的课程实在太轻松,他又时常不再和我们呆在一起,无所事事的我便有足够的时间来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自然,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王瑞和我的感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裂痕。我也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我又没有办法,我总不能对王瑞说,你应该和以前那样对我,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待我。谁都可以体味得到,这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和王瑞的感情,就像几个零头的存款存在银行里,价值没有减少,不过我的手头空了。我对王瑞的名字变得格外敏感。
2005年三八妇女节前后,长沙降下一场鹅毛大雪。湘江和桔子洲头被冰冻结在寒冷里。河流清澈了不少,能见到浅滩的些许细沙。那一天,很多人应该都看见王瑞站在我们公寓的大门口等一个人。在此的前几天,他的行踪非常诡秘,整天见不到人影,很多人都以为他消失了。我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不见时也没给他拨一个电话。但是一到上课时间,他就会魔术般冒了出来。而晚上每到寝室熄灯时分也会从天而降,脸上浮着几丝微笑——我捣蛋的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攥紧,对准他的后脑勺击去,本以为他会跳起来和我取闹一翻。但他只是单纯的打了个招呼,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我这里。接下来我是怎么和他分开的呢?居然忘了,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后来在湘江大堤上,在桃子湖那七架挺拔的大风车旁边,我远远的望见下面的河滩上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定睛一瞧,那男的就是王瑞,那么那女的就不用说了。他们的眼神不同于我,目光里透露着无法隐避的温暖和缠绵。你看一眼我,我看一眼你。手牵手在雪原上嘻嘻哈哈,慢慢徘徊,任凭风在高空低低吟唱,两颗年轻的心在洁白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嬉笑之余,举动里难免夹带有一丝亲昵的端倪。在我看来十分肉麻,眩目。两个人,没有目标,也或者有目标,沿江流一直向北,后来又踅了回来,沿江流一直向南,后来又踅了回来„.. 是不是不够走呀!我这样猜测着,风在我的头顶放了一个屁。走了好一阵,那女的大概是无话找话,问王瑞:“你喜不喜欢贝壳。”
“喜欢。”
“恩。我也一样,小时候喜欢得很。”
后来,应该是几天以后了吧!天气晴朗,春回大地。我骑一辆自行车无所事事的从湘江二桥飞奔往一桥,又从一桥飞奔往三桥。一路飘游。江面上微波粼粼,沙滩上到处散射着贝壳的光芒。太阳把我的影子拖到地上,老长老长。从此以后,在普通的日子里我常常感觉格外孤独。孤独。
能不孤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