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中钱夫人的性梦探密
《游园惊梦》中钱夫人的
性梦探密
作 者:黄 波
单 位:广东省佛山市南海石门中学
邮 编:528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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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惊梦》中钱夫人的性梦探密
广东省佛山市南海石门中学 黄 波
内容提要:
白先勇的《游园惊梦》描写了新旧交替时代人物的故事和生活,饱含历史兴衰感和人世命运沧桑感,但因为它融会吸收了西方意识流、暗喻、象征等现代主义小说的表现技法,因此整篇小说显得朦胧含蓄,特别是小说高潮处的一大段钱夫人在“梦”中与郑彦青交欢的描写,更显得晦涩难懂。对于这个“性梦”,未成年的中学生不知所云,许多教师也知之不深,或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笔者查阅大量资料,特别是学习参考了弗洛伊德的著作《梦的释义》,并运用他的释梦方法对钱夫人梦中的事物进行了分析探究,从而得以窥视钱夫人性梦的秘密。
关键词:
象征 梦 性爱
白先勇的小说《游园惊梦》源自昆曲《游园惊梦》,而昆曲《游园惊梦》又是由明代剧作家汤显祖的《牡丹亭》的第十出《惊梦》改编而成。因此,小说和昆曲,在人物、情节上,二者都有高度的一致性:钱夫人即杜丽娘,郑彦青即柳梦梅;杜丽娘游后花园,钱夫人游窦公馆;杜丽娘在梦中与柳梦梅缠绵性交,钱夫人在“梦”中也与郑彦青热烈交欢。 在《牡丹亭》里,杜丽娘和柳梦梅的交欢,汤显祖用诗一般美丽的语言进行了形象生动的描写:“混阳蒸变,看他似虫儿般蠢动把风情扇。一般儿娇凝翠绽魂儿颠。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见。呀,淫邪展污了花台殿。”①但在小说《游园惊梦》中,钱夫人和郑彦青的私通交欢(在钱夫人的意识中),白先勇并没有用《牡丹亭》里的类似描写,当然更没有象《金瓶梅》里那么赤裸裸的展示,他借用了西方现代主义的“意识流”联想来取代。这一大段藉由象征或意象表达出来的“性”之联想,虽然内容含义是大胆露骨的性交,其热情浪漫,缠绵悱恻的程度,和“惊梦”唱词相当,但又显得朦胧隐约、含蓄委婉:
……他那双乌光水滑的马靴啪哒一声靠在一处,一双白铜马刺扎得人的眼睛都发疼了。他喝得眼皮泛了桃花,还要那么叫道:夫人。我来扶你上马,夫人,他说道,他的马裤把两条修长的腿子绷得滚圆,夹在马肚子上,像一双钳子。他的马是白的,路也是白的,树干子也是白的,他那匹白马在猛烈的太阳底下照得发了亮。他们说:到中山陵的那条路上两旁种满了白桦树。他那匹白马在桦树林子里奔跑起来,活像一头麦秆丛中乱窜的白兔儿。太阳照在马背上,蒸出了一缕缕的白烟来。一匹白的,一匹黑的——两匹马都在淌着汗。而他身上却沾满了触鼻的马汗,他的眉毛变得碧青,眼睛像两团烧着了的黑火,汗珠子一行行从他额上流到他鲜红的颧上来。太阳,我叫道。太阳照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那些树干子,又白净,又细滑,一层层的树皮都卸掉了,露出里面赤裸裸的嫩肉来。他们说:那条路上种满了白桦树。太阳,我叫道,太阳直射到人的眼睛
②上来了。……
白先勇笔下的这段钱夫人的性之联想,其意象之新鲜活泼、适当确切,其含义之炽烈大胆,合乎心理学理论,其连接贯联的自然顺畅,在中国文学史上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一大节文字,差不多每一句都包含着性的象征(主要是阳性象征),字字句句间跳跃着对性的炽热渴望和性交时的满足狂喜。
心理学大师弗洛伊德告诉我们:梦不是荒诞无稽的影像的堆积,正如古人早就相信的那样,梦是有意义的。但是梦往往不会直接显示其意义,而会用些隐语和象征来表达。“饮
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③可是对待性,人们不可能像对待吃一样坦然,性是一种禁忌,有关它的约束比较多,不可能想说就说。在梦中,人们也常常不能直接表现性。“但梦会利用那种潜意识思想中已现成的象征手法,通常由于它们逃避了‘检查制度’,梦便更为有效地满足了性梦形成的需要。”④
在《游园惊梦》中,郑彦青的马靴曾反复出现:“一双带刺的马靴啪嗒一声并在一起”,“一双带白铜刺的长筒马靴乌光水滑的啪嗒一声靠在一起”。这给钱夫人深刻印象的马靴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她的“梦”中“他那双乌光水滑的马靴啪哒一声靠在一处,一双白铜马刺扎得人的眼睛都发疼了”。在梦中,躯体的各个部分都有它的象征含义,通常身体的下部代表性、本能、潜意识,脚也不例外。“所有长形的物体,棍子、树干、雨伞(因张开时竖直形状可比作勃起),所有尖利长形的武器,刀子、匕首、长矛,均代表着男性„„小箱子、柜子、厨子、炉灶代表着女性器官,洞、船等各类容器也有同种意义。”⑤作为长形肢体的脚,又与中空的具有“容器”特征的靴子关联出现,再加上尖利长形的“白铜马刺”,因此,此句象征着性爱就再明显不过了。
喝醉酒了的郑彦青“眼皮泛着桃花”。众所周知,梅花象征坚贞,荷花象征高洁,菊花象征傲骨;桃花则是艳丽、青春的同义语,也是男女美满结合的象征。年轻英俊的郑彦青才因此捕获了钱夫人的芳心,他才有可能和钱夫人风流交欢。
“夫人。我来扶你上马,夫人,他说道,他的马裤把两条修长的腿子绷得滚圆,夹在马肚子上,像一双钳子。”这一句的性的象征也显而易见。加尔文·豪尔认为马是野性动物本能的象征。马力大无比、精力旺盛而且鲁莽冲动,因此常常表示男性性欲。据调查,女性梦见马的次数比男性多很多,这也正说明马主要象征男人,尤其象征男人的性能力;但,马有时也是女性的象征。人类交欢的姿势,和骑马很相似。因此,“骑马”作为男女性爱的委婉说法,是为普通大众所接受的。
“他的马是白的,路也是白的,树干子也是白的,他那匹白马在猛烈的太阳底下照得发了亮。他们说:到中山陵的那条路上两旁种满了白桦树。他那匹白马在桦树林子里奔跑起来,活像一头麦秆丛中乱窜的白兔儿。”这几句,到处都是性的象征——马、树干子、太阳、中山陵、白桦树、桦树林子、麦秆丛、白兔儿„„“树干子”作为长形物体,它象征着男性的性器官,上文已经分析过,不再累述。 “太阳”,作为光与热的源泉,是生命的象征,它是阳刚、健壮、父亲的代名词。据史籍记载,中国古代许多帝王之母都做过受日之梦,如汉武帝的母亲就曾有神女授日之梦;宋代太宗、真宗、仁宗、宁宗,其母娠而孕都与梦日有关:或纳日于襟怀;或得日于神;或日自天而坠,以手承之;或日压身而来,以裙托之。作为动词的“日”,更是普通人对性交的通俗称呼。由此可见,“太阳”作为性的象征也不难理解。
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所有建筑物都可以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因为建筑物中空,而且有门窗,可以自由进出。由此可证,“中山陵”同样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
“梦中看见的许多风景,特别是带有桥梁和森林的山峦都可以明白地看出是对生殖器的⑥描述。”这和诗人用“茂密的黑森林”来借指女性的私处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证实了梦与文学象征的方式有着内在的联系。因此,“白桦树”“桦树林子”、“麦秆丛”理所当然地就是指女性的外阴上的阴毛。
把所有的象征事物作为一个整体看,马在通往中山陵的道路上奔腾,白兔儿在麦秆丛中乱窜,这是多么欢快热烈的男女交欢行为啊。
“太阳照在马背上,蒸出了一缕缕的白烟来。一匹白的,一匹黑的——两匹马都在淌着汗。而他身上却沾满了触鼻的马汗,他的眉毛变得碧青,眼睛像两团烧着了的黑火,汗珠子一行行从他额上流到他鲜红的颧上来,太阳,我叫道。”在这里,又出现了一新的性的象征——流汗。汗,是皮肤为调节体温而从毛孔里排泄出来的液体。汗通常伴随着热,因此梦到汗气外冒表示生命力旺盛。“人体的秘密——黏液、眼泪、精液等等——可相互替换地用于
⑦梦中。”因此,梦中的“汗”往往就是性交达到高潮时男女所分泌的液体。在钱夫人的梦中,两人都大汗淋漓,而且她大叫,正是交欢行为达到高潮时,二人快感达到至高点的体现。
紧接下来的“太阳照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是太阳光芒万丈的表现,这更是身强体壮的郑彦青的勃勃生命力的表现。“梦中生殖器甚至可能由身体其它部分来表现:男性由
手和脚,女性生殖器则由嘴、耳朵甚至眼睛作代表。”⑧此处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而且特别强调“睁不开”的原因是太阳的缘故,那此处的象征含义也就不言自明了。“那些树干子,又白净,又细滑,一层层的树皮都卸掉了,露出里面赤裸裸的嫩肉来。”树干子有着白净细滑的表皮,但更有着赤裸裸的嫩肉,那这“树干子”是什么?相信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男性的阴茎么?
弗洛伊德在书中引用的了一个非常典型的性梦例子:
……他却同两位流浪汉一起静静地走进教堂,有许多台阶通向那里。在教堂后面有一座山,山顶上覆盖着浓密的森林。警察头顶钢盔,脖戴铜领,身披斗篷。两个流浪者静静地随着警察走着,腰间围着袋状的围裙。一条路从教堂通向山上。它的两旁长着青
⑨草和灌木丛,越来越茂盛,在山顶上便展现为一片森林。
弗洛伊德在书中注释道:“教堂”等于阴道,“通向那里”是性交的象征,“一座山”指女性的阴阜,“森林”指阴毛。
我们只要简单地对比分析,就能发现钱夫人的“梦”和这个梦例非常的相似。斯文正派、性格雅致的钱夫人在理智清醒时,不可能做性方面的遐想。但徐太太正在演唱的《游园惊梦》昆曲内容,即杜丽娘在梦中和柳梦梅之缠绵交欢,勾起了醉醺醺的钱夫人的那份长期被压抑的渴欲,她一生里惟一的一次风流浪漫——当年和郑参谋的肉体缱绻交欢,在她的“梦”里终于以象征图样大胆地暴露了出来。
① 汤显祖《牡丹亭》第十出《惊梦》。
② 白先勇《白先勇文集·游园惊梦》,花城出版社2000年版。
③ 《礼记·礼运》。
④ 弗洛伊德《梦的释义》,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3月第一版,第328页。
⑤ 同上,第332页。
⑥ 同上,第334页。
⑦ 同上,第337页。
⑧ 同上,第337页。
⑨ 同上,第34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