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的中国火种

　　这是一次充满新鲜感又带有些神秘色彩的采访经历。 　　一位上海母亲，带着两个儿子在奥地利生活。老大已经代表奥地利U19国家队有过出场纪录，并私下表达了希望代表中国队比赛的想法，而老二也有相同的想法。这一对兄弟未来会不会有代表中国踢球的可能？拥有奥地利国籍的他们面对我这样一位来自祖国的记者，是否能够敞开心扉？种种疑问始终萦绕在我脑海中，直到我11月19日下午5点半身处在欧洲已经打拼了32年的上海大姐王孝燕的车里时，这些问题依然在冲击着我的神经。显然，王孝燕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车在路上疾驰，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正在从维也纳机场向马特斯堡前行，目的地位于布尔根兰州，那里拥有一支奥甲球队。路上王姐给二儿子迈克打电话，通知我们会在一个小时后去他们那里采访，让他和哥哥皮埃尔做一下简单的准备，安排好时间。 　　 　　家庭：点亮足球之梦 　　可能兄弟俩的名字会让很多人猜想他们是混血儿或者干脆就是金发少年，但实际上兄弟二人的父亲也是上海人。1980年，刚刚13岁的王孝燕就跟随外婆前往德国投奔舅姥爷，后来外婆半年后因为不适应那里的生活选择离开，王孝燕却留下来坚持完成了中学学业，移居奥地利是后来的事情。但由于父母并未结婚，因此兄弟两人在取中文名时跟了母亲的姓氏。同是出生在维也纳的兄弟二人，哥哥叫王敏峥，出生于1994年5月1日；弟弟叫王敏杰，1996年8月2日生人。他们现在有了继父，是一位奥地利人，名叫菲德勒，作为维也纳快速队的忠实球迷，在他的影响下，兄弟俩也逐渐有了足球梦想。 　　按照王孝燕的分析，王敏峥和王敏杰两兄弟之所以能走上足球道路，和她的奥地利老公有很大关系。一方面是家庭的熏陶影响，另一方面则是菲德勒将两个孩子就当成自己亲生的，他们小时候，菲德勒都会风雨无阻地接送踢球的他们，而这在很多生活在欧洲的中国人家庭是很难想象的。 　　对于两个儿子，菲德勒甚至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认为他们在训练中总是不忍心向队友出脚，这样的心慈手软对于将来进入成年队的竞争没有好处。事实上，菲德勒对于两个孩子一直是以职业球员来要求的，甚至在记者联系他们、发出采访邀请时，菲德勒还有拒绝之意，他不希望媒体的关注让他们忘乎所以。 　　我们所选择的采访地点就在二人就读的足球学校，至于记者是如何知道这两个孩子的，一切都源于今年4月11日的一场比赛。那一次，王敏峥头一回入选了奥地利U19青年队，并且在和意大利比赛的下半时替补出场，司职右前卫，那也是母亲王孝燕至今最激动的一天。 　　当然，最令这位母亲骄傲的还是她一手将两个儿子抚养成才。只是走上足球这条路并非她设计好的，王孝燕家里也并没有什么足球传统，她最初只是希望从小让孩子能在体育锻炼中拥有健康的体魄，仅此而已。 　　“他们一开始练习摔跤，但皮埃尔总是不愿意参加比赛，他虽然没有明说是为什么，但我猜这家伙就是不想输。后来有一次孩子们的足球比赛，一个同学的父亲觉得皮埃尔踢的不错，得知他从没有接受过训练便认为他很有天赋，于是在他的建议下哥儿俩从此才开始接受正规足球训练。”王孝燕觉得，兄弟俩走上足球这条路既是偶然，也是命运的安排。 　　热爱：展开人生道路 　　我们的谈话当然要从那场青年队比赛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第一场国际比赛，王敏峥坦言：“当时就是感觉有些紧张。”这并不奇怪，尽管王敏峥以前也参加过奥地利U15青年队的训练，但是代表奥地利出场还是第一次。 　　虽然现在踢的是中场、边前卫，但王敏峥最初还踢过自由人的位置。在记者到达马特斯堡第二天，特意观看了一堂他参加的室内训练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王敏峥大气的球风，从来不会贪功，传球意识很强，大局观非常出色，伊涅斯塔是他现在的榜样。王敏杰以前踢过前锋，后来也被撤回到中场，现在位置进一步回收，大部分时间已经成了后卫或是后腰。兄弟俩的身体条件都非常出色，王敏峥已经长到1.83米，而王敏杰的身高虽然曾让母亲担心过，但是在14岁的时候一下子长了25公分，现年16岁的他已经长到了1.79米。 　　尽管王孝燕在海外生活多年，但她依然传承着上海女人细致、认真的生活态度。她收集了有关两个儿子足球成长的所有资料。在她递给记者的一份今年4月奥地利U19青年队的名单中，王敏峥的名字是皮埃尔·王，当时他所效力的球队是马特斯堡业余队。不过本赛季他已经被租借到奥地利第四级别联赛球队马尔兹，获得了更多的比赛机会。 　　 　　在这份名单中，和王敏峥同期入选的年轻人不乏效力于拜仁、斯图加特和霍芬海姆等德甲俱乐部的“潜力股”，在和这些球员切磋、成为队友之后，兄弟两人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另一个梦想：出国踢球。虽然王敏峥更喜欢英超，但是只要是四大联赛在他看来都没什么区别，“德甲其实就很好，我还可以直接说德语。” 　　据妈妈介绍说，王敏峥小的时候一度很痴迷贝克汉姆，后来偶像又变成了C罗。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足球认识的变化，王敏峥现在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承认对于球星的迷恋，但是并不太懂球的母亲却笑着回忆说：“我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妈妈，以后我要去皇马踢球。”王敏峥喜欢模仿球星们的招牌动作，也包括发型，经常都要来点新花样，就连妈妈也会被吓一跳。据说王敏峥现在的发型是参照AC米兰中场博阿滕弄的，但看上去还是有点区别。 　　母亲：指引前行方向 　　孩子们从小对足球的热爱最终让母亲为他们选择了最适合的学校。王敏峥10岁小学毕业后(奥地利小学四年制)就进入到当地的私立中学足球班，学费每个月230欧元。在14岁的时候，王敏峥又考入当地的一所商校，原因是这所学校和马特斯堡俱乐部参与投资的足球学校合作。从此，王敏峥就过上了寄宿生活，周一进入学校，一直到周五下午放学回家，每个月包括住宿和三餐的费用是400欧元，小两岁的王敏杰随后也走上了和哥哥相同的道路。 　　这样的学费、开销对于王孝燕来说其实是生活中不小的负担，但是为了两个儿子，王孝燕和许多母亲一样，觉得吃再多苦也是值得的。王孝燕生活的小镇每到夏天就会成为度假胜地，有剧团会每周四次来到这里表演戏剧，王孝燕于是就在七八月期间疯狂工作，为的是挣出两个儿子一年的学费。 　　现在，虽然王敏峥每个月已经可以从俱乐部得到几百欧元的收入。但王孝燕说到这里却摇摇头、笑着说：“皮埃尔一半的收入都拿去买衣服了，这家伙总是那么臭美，还回过头告诉我是在引领足球学校的穿衣潮流。” 　　当然，这里的足球学校条件也的确对得起王孝燕的付出，一共有6块场地，其中4块天然草皮当中有一块可以举行比赛，另外两块是人工草皮。由于是和商校联合办学，球员们毕业后即便不能踢上职业队也会有不错的出路，而如果实在拿不到毕业证书，学校也会想办法给孩子们提供其他的就业渠道。 　　在通向这所学校餐厅的走廊里，我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件沙尔克04时代的劳尔签名球衣。这其实是拜这所足球学校曾经走出的一位球星、目前效力于沙尔克04的奥地利左后卫富克斯所赠。在餐厅显眼位置，富克斯的球衣就挂在那里。作为著名校友，富克斯和足球学校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经常会回到这里和大家交流，学校还经常组织孩子们去德国观看富克斯的比赛。 　　当我们不知不觉中聊起这所学校和欧洲顶级联赛，我猛然间发现两个孩子的眼睛里都在放光，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向往和欣喜，“德国球场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奥地利联赛往往也就5000名观众，德国却能有5万人。”听得出来，虽然是在奥地利足球环境中成长，但无论王敏峥还是王敏杰都有点看不上奥地利足球，“就一个萨尔茨堡还不错，但是那里都是外籍球员。”其实奥地利足球这些年已经涌现出不少人才，世界杯预选赛面对德国是在场面占优的情况下惜败，但是王敏峥依然觉得奥地利想要进军巴西机会不大。 　　言归正传，能够圆了孩子的足球梦想，王孝燕当然开心，但她并不是非想看到两个儿子成为球星，带来什么回报。王孝燕告诉记者：“小儿子成绩不是很好，从小就不喜欢学习，要不是因为有足球学校，或许他根本不会努力坚持要拿到高中毕业文凭，而是早早从事学徒工作。”王孝燕的思想工作做得总是很实际，两个儿子至今还没有谈恋爱，王孝燕的秘诀是：“我告诉他们，你们都是球员，差不多大的姑娘现在都需要人整天陪着，可是你们根本做不到，她们很可能就会去找别人。投入了感情，到最后还得伤心，又要影响踢球，这实在是不值当。” 　　 　　两个听话的孩子其实在妈妈的教诲下确实在学业上投入了不小的精力。我指着学校餐厅里的收费电视问兄弟俩，平时是否会在观看高水平的足球转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当我追问王敏峥，第二天晚上拜仁和瓦伦西亚的欧冠比赛是否会看直播时，他却摇摇头，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原来周四学校就要考数学了，《足球周刊》的采访已经耽误了他一个晚上的复习时间，自觉的王敏峥要赶紧在两个欧冠比赛日晚上充分利用时间温书。 　　相比弟弟，王敏峥的成绩很好，尤其是德语和英语等功课，只是法语和数学让他有点头疼。相貌硬朗的王敏峥摇摇头说：“法语听起来太温柔，我可不喜欢。”如今的王敏峥已经进入到毕业班，明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就要迎来毕业考试。现在他的功课很繁重，每周要上35节课，此外还有足球学校4个课时以及所在俱乐部的6个课时训练，再加上周末的一场比赛。对此王敏峥倒是没有任何抱怨：“我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因为天天都是训练比赛，需要文化课学习来调节一下，毕竟谁也不能担保自己将来就一定能成为球星。” 　　别看现在话说的头头是道，就在两三年前，年少轻狂的他还嚷嚷着：“我肯定以后不读大学，我就是要成为足球明星。” 　　未来：拥有无限可能 　　在足球学校里，王敏峥向我介绍了他的同学马尔文·波茨曼。后者已经进入马特斯堡一线队，并且已经成为奥甲主力，对于这位好友王敏峥称其是自己的偶像虽然多少有点玩笑成分，但是看得出来，王敏峥的确很羡慕他。另一位好朋友克里斯蒂安·加特纳如今则是奥地利U19青年队队长。从小王敏峥就非常佩服这两个人，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眼光，但也恰恰是面对这样两个已经踢出名堂的好友时，王敏峥对于自己的未来、对于他能否同样进入职业联赛产生了怀疑，“毕竟我才踢到第四级联赛。” 　　其实王敏峥距离同伴的差距也没有级别上看起来那么大，他本来是马特斯堡业余队的一员，参加奥地利第三级别联赛。只是因为王敏峥觉得与其在业余队踢不上主力，还不如降低一个级别得到足够的锻炼机会，毕竟奥丙和奥丁的水平差距没那么大。 　　母亲王孝燕虽然并不懂球，但是她也能看出在和意大利比赛时，儿子出场后和主力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其实大家都明白，那次比赛是因为有一些主力球员要忙着参加毕业考试，因此主动选择了放弃，教练对于皮埃尔比较熟悉，所以才选择了他。而且就算是一直能踢国青队又如何？这并不意味着将来一定可以踢上职业比赛。”让王孝燕有些遗憾的是，奥地利青年队比赛后球衣还得收回，因此球员不能留下来做纪念。目前王敏峥卧室里挂着的球衣，是他曾在一个赛季参加奥地利全国学生联赛赢得半程冠军的纪念品。 　　不过能够代表一个国家参加比赛，这还是让王敏峥感到非同寻常，弟弟也羡慕得要命。王敏峥从小就在奥地利出生长大，除了中国人的面庞之外，他和奥地利的孩子没有任何不同。当初9岁的时候，王敏峥就缠着母亲带着自己加入奥地利国籍，原因竟然是非常单纯，“我将来得参加奥地利比赛。”今年6月，王敏峥又一次入选U19青年队去立陶宛比赛，只可惜他已经到了赛地，却因为感冒发烧只能作壁上观。 　　如今欧洲足坛各支国家队里的移民后代都不少，奥地利新科足球先生阿拉巴的父母就分别来自尼日利亚和菲律宾，只是他是在维也纳出生长大才加入奥地利国籍。不过中国后裔却是凤毛麟角，王孝燕感慨说：“至少在奥地利，这些年来带着两个儿子训练比赛还从没有遇到过，哪怕亚洲面容的都没有。” 　　中国：许下美好愿望 　　让王孝燕感到有些遗憾的是，兄弟两人的汉语实在是不怎么样，只能说一两个简单的词。听力倒是好一些，但只限于上海话。这样的基础其实还是来自于哥儿俩小时候在维也纳的日子，当时外婆来帮助女儿带孩子，因此在家里都是说上海话。 　　小的时候，王敏峥曾经一度为自己是中国人的孩子而感到苦恼，因为在和朋友们相处的时候会受到些许歧视。但是如今王敏峥早就过了那个阶段，反而是朋友们会羡慕他们的中国血统，毕竟不是足球学校的每个年轻人都有机会上报纸受到更多的关注。 　　或许在将来，王家兄弟会穿上中国队的球衣？至少现在兄弟俩认为这完全可以考虑的，因为他们渴望能够有机会参加国家队比赛。中国不允许双重国籍，这在他们看来也不是问题。王敏峥告诉我：“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愿意放弃奥地利国籍。”不过王敏峥还是有所保留，他希望“这一天”是指得到成年国家队的召唤。弟弟王敏杰则更加彻底，“哪怕是国青队需要我，我同样愿意立即加入中国国籍！” 　　王敏峥和马特斯堡业余队其实并没有长期合同，他租借到奥丁联赛的合同也只有一年，明年夏天就将成为自由球员。眼下已经有国内的经纪公司询问两兄弟回国踢球的可能，对此母子三人的态度都很积极。因为按照他们的打算，就算将来踢不了球，也最好在国内生活至少一年时间学习汉语。如果在这期间可以找到一支中国俱乐部踢球，那当然再好不过。 　　当然，无论是有朝一日为中国出战，还是亮相中超赛场，一切都还只是这家人的憧憬。他们并不清楚自己的实力究竟是否达到要求，也不清楚具体操作的难度，但至少他们愿意迈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