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链的故事

链

一

出了机场，我下意识的摁了摁我的包。依约，景豪公司的李经理会到机场接待。 “李总，怎么那么客气，亲自来接待啊。”

“哪里的话，张董您都亲自到来了，我们哪里敢怠慢，更何况要不是自己亲自过来，我还不是很放心呢。这边请。”李经理很客气的说。

走近一步黑色宝马，我怔了一下，是他？这样的巧合，难道是上天又一次不怀好意的微笑？

他迅速从驾驶座下来，打开车后门，模式化的说道，“张董，请。”

我忽地清醒，应了句谢谢以后上了车。

只听到李经理吩咐了一句：“景豪酒店。”

车上，李经理跟我简单说了下这几天的行程安排，我简单敷衍过去了，那些武汉的楼阁园林，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绞着，脑子里只有坐在前面的他，他的眉角流露出一丝沧桑，似乎是和35岁有着明显差异的成熟。回想自己，也是那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先是去小公司里做小职员，慢慢的升上经理一职，最后再以叔父公司继承人的身份接下了百惠公司，凭借前几年的工作经验，还算经营的不错。我不停的瞥着驾驶座中间的后视镜，看着他的眼神，从那眼睛里丝毫感觉不到当初的温柔，一直就只是注视着道路，很平静的驾驶着，偶尔经过的目光只是因为转弯要看车。唯一不变的是，他眼神里的那种坚强。难道他真的已经麻木了吗？我的手伸进包里，使劲的握着。

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忘记他，我想忘，可是我却忘不了。毕业后，我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是每次失败了。一开始就是因为忘不了他的影子，追求者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动心。后来，忙碌的生活让我暂时忘记了感情生活，我都死了这条心了，也许自己还是过不了这个坎，本来还打算就这样单身一辈子吧，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再起涟漪呢？

不禁很好奇他现在的状况。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他还在逃避。

我鼓起勇气，冒出一句：“司机师傅，你知道南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当我问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眼眉的细微变化，即便它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旁边李经理脸上写满了疑惑。我笑着说，开个玩笑而已，我是看经理你说的很累了，所以才„经理别介意啊。李经理立即舒展开表情，笑呵呵的说道，我说怎么奇怪呢，我们小刘家乡是在广东的，怎么你会问起南京呢，要是张董真的想去南京，有空也可以去我们南京分公司考察下，那边也会有人接待的了。我微笑的说：“那敢情好，有空的时候还得麻烦下贵公司咯。”“哪里的话，那么我们这几天还是好好享受下武汉的独特风情吧。”

二

我看到她走过来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这也未免太巧了吧，没想到在另外一个城市碰上了。我对自己说，要平静，保持冷静，那已经是过去了。

我下车开了门，她和经理聊的正欢。我没有正视她的眼睛，我怕自己对视她以后会疯狂。

她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打破了我外表伪装的死寂，没想到她还是没有忘记，我只能回答，轻轻的敷衍道，“很抱歉，张董，我不是南京人。”很快我就让自己保持原状，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的掩饰了。看着她和经理谈论着武汉的美景，还是那样迷人的微笑，我期待每一次转弯，可以借机扫过她的眼睛，但是只是扫过而已，我不敢久留，我怕被她发现。我知道，她的感觉一向很准，我不能露出破绽。我要继续我的沉默。

车上，我做了个决定：辞职。

在我拿着辞职信来到经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经理秘书开了门，说道：“小刘，正好找你，今天百惠公司的张董想邀请你现在过去她房间去一趟哦，说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

“找我做什么？”我假装漫不经心的把信放进包里。

“还真是巧了，张董今天随便问了下公司里有多少广东的老乡，经理说就你一个，刚好今天你又是司机和她见过面，所以啊，张董想请你过去一趟，不过她也说了，如果没空可以不麻烦了。”

“怎么会这样，老乡又怎么啦，值得那么大动干戈吗？”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们出来做事的都是会怀念家乡的啦，更何况张董是基本每次去一间公司都会顺便问下的。你呀，真是好运气了，张董为人很好说话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和所有合作方公司关系都那么好„„”

还没等她说完这些废话，我转身离开。

我来到603房，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门开了，她微笑着对我说，“哦？那么巧啊，那进来吧。”

我拖起沉重的脚步，进去了。

三

我整理一下心情，整个下午我都是心神不宁的，在一段内心的挣扎过后，我决定找他，即便他不想见到我。

我拿出包里的东西，那条手链，白色手链。自从十年前那次分手以后，我把它收起来了，本想把它扔掉，但是心有不甘。这条对我意义深刻的手链。

他在门外徘徊了很久了，就是不进来。一分钟，两分钟。六分钟，七分钟。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开了门。

进来以后，我招呼他坐下。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像一个做错事的下属准备接受上司批评一样，呆呆的站在门边。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不禁笑了。还是在逃避？我决定戏耍下他，我确定他已经看到我手上的白色手链，“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

“这„„”

我缠上他的脖子，轻轻的说：“因为看上你了呗。”

“张„张董，请自重。”他退到墙边，很惶恐的说。

我不禁想更进一步，我了解他。“你怕什么？要不要来点红酒？”我咬住他的耳朵。 “够了！张娜！”他猛的推开我，然后慢慢的到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根烟。我冷笑道：“装不下去了吧？”

沉默，烟雾弥漫，许久，挤出一句：“对不起。”一切还是十年前那样，不一样的只是换了个城市，仿佛这十年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也是十年前的那句话，“我只是要一个解释，一个迟到了十年的解释。”只是这次我的语气已经很明显的平静。

他大口大口的抽着烟，说道：“能给我一杯咖啡吗？”

我在里面冲着咖啡，眼睛不停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终于，我要得到一个解释，哪怕只是一个谎言，我也要知道一个完整的故事。想到这，我就有点兴奋，我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把咖啡端到他面前，坐在他的对面，等他开口。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无所谓，我今晚要知道答案。

我抿着咖啡，房间里死一般沉寂，只等待他来打破。

四

我坐在沙发上，一副狼狈的模样。后面的床上是一片狼藉，很显然是刚刚才经历了一阵云雨。

张娜坐在我对面，眼神里只有绝望，没有说话。我宁愿她现在歇斯底里的骂我，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她只是呆坐在那里，披肩的黑发乱糟糟的，像是失去了灵魂。那眼睛里没有一丝丝希望，只有泪水在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嘴角也不再见往日的微笑，一阵麻木。

张娜只是发抖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为什么？”，这几个字像是跳动的小人，拿着刀在我胸口一次有一次的扎。我一直沉默，使劲的抽着烟，我看见了她手上的链子，上个星期送给她的白色手链，“我爱你。”那天晚上，我帮她系好手链，说出了那几个字，那晚，她笑的很甜，我也深深的陶醉在那迷人的微笑里面。“喜欢吗？十年以后，我再送你一条更加漂亮的。”

泪水滑过手链，像是在滴血。我知道，手链在哭泣。

头还是很疼，我起身去冲一杯咖啡，顺便倒一杯摆在她面前，今天的咖啡特别苦。我抿着咖啡，继续沉默。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而是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三个小时前，秦小小邀请我陪她过生日，她说这是她大学里的最后一次生日。

“我知道你和张娜在一起了，我也不会再对你纠缠不清了，但是，这是我最后一个大学的生日，你能陪我度过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就这样，我陪她度过了最后一个生日，可是，这一个生日，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噩梦。 一小时前，张娜拿水泼醒了我，看着秦小小的嘴角露出的狂笑，我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杯红酒里面有手脚。只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喝完了那杯咖啡，我始终无法给她解释，就像是一个谎言，在找一个又一个的借口去掩盖。我，欺骗了她。我放下咖啡杯。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沉默了好一会，张娜站起来，歇斯底里的喊道：“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是要一个解释！”

我站起来，不小心对视到她的眼睛，她眼睛里充满着憎恨，那团火直接烧进了我的眼睛里，我躲过她的眼睛，静静的走出房间。任她在后面歇斯底里的喊“阿辉，你回来！”

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错，倘若我可以控制下自己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可是我没有。无论什么理由，我都无法原谅自己，这段爱情，是我一手摧毁的。我伤害了她，这一次，深深的伤害了她的心，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已经没什么脸面再见到她了。

在也找不到秦小小，听说她上北方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也再也没有消息。我也离开了南京，离开了这个有着欢乐与痛苦的城市。我想，至少这样大家都会好过些吧。

五

我打电话给阿辉，没想到接到电话的人是个女的。

“你是张娜吧？”这下子我明白是谁了。秦小小，从小就是个孤儿，自尊心很强，和我一样，喜欢上了阿辉，在得知我和阿辉的关系之后，有一次在我面前立下重誓：“我一定会得到他。”

她告诉我地点，我看到了那一幕。他还没有清醒，我破醒了他。秦小小在一旁疯狂的笑，我不知道那笑是什么意思，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我知道，一切已经发生了。我想得到一个答案，得到一个答案去结束这段感情。我的手很冰凉，我知道，手链在哭泣。我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个解释，可是他没有给我，直到桌上的咖啡冷了，他还是没有蹦出一句话。

那晚之后，秦小小和阿辉都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想，也许他们现在是在一起快乐的生活吧。

我心有不甘，无论是什么结果，我总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我结束这段感情的答案。

六

沉默，她坐在我对面，听我说完。没有声音，又一次沉寂。我不指望她可以原谅我，我知道自己犯下的错。我不会再奢求什么。我只是想给她一个答案，让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也让自己从枷锁中解脱。

咖啡也已经喝完了，我不再说什么了，点起一根烟，大口大口的吸。这些年，我一直靠这个麻痹自己。这十年的约定像是在折磨着我，令我无法自拔。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我心虚。

继续沉寂，忽地一声钟响，我好像突然醒悟过来。我伸手去找包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才发现她也卸下来手上的东西，摆在桌面。我发现，桌面上是两条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