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

第41卷第3期

2004年5月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Peking University (Philo 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s ) V ol. 41, N o. 3May. 2004语言学研究

“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与“就”“、才”的语义

周守晋

(北京大学对外汉语教育学院, 北京　100871)

摘　要:现代汉语副词“就”“、才”表达结构中的主观量, 实际上是“起点化”或“终点化”的语义关联成分。

主观量的这种语义信息特征, 是说话者心理预期维度的映射, 并通过“就”“、才”。因而, 考察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与“就”“、才”, :(1) 主观量表达的语义机制和“就”“、才”的基本作用; (2) “就”、“才”) 学中文化心理认知因素的介入。

关键词:主观量; 语义信息特征; 起点化; ; 中图分类号:H10914　　文献标识码(2004) 0320121212

一

副词“、数量、范围、条件等表达中所体现的主观态度, 王还、马真、白梅丽(Paris ,

①Marie 2claud ) 。其后邵敬敏、陈小荷、陆俭明等用语义指向理论, 张谊生、李宇明等

②从语义焦点与表量作用的角度, 都对这两个副词进行了深入的考察。

已有的研究从不同的角度揭示了“就”“、才”的语义以及相关句式的表达规律, 同时, 也留下一些可以进一步思考的问题。例如关于这两个副词的指向功能, 有的研究者认为它们只表示对于前面的时间、数量或条件的看法, 也有认为它们既可以指前, 又可以指后, 还可以兼指前后, 或者认为“就”可以指前或指后“, 才”则只能指后。

“就”“、才”的语义指向与它们的基本语义以及表量功能有关, 在后两个方面, 有关的看法也还有一

(2) 这样的句子就有不同的理解:定的出入。例如对于(1) 、

(1) 两个人就喝了五瓶汽水

(强调人少) , 或者限制(强调喝得少) 。→(A ) 强调人少。(B ) 限制“两个人”“五瓶汽水”

(C ) “就”表示主观评价:人少喝得多, 或人多喝得少。

(2) 两个人才喝了五瓶汽水

(强调喝得少) 。→(A ) 强调人多。(B ) 限制“五瓶汽水”

(C ) “才”表示主观评价:人多喝得少。

这些理解都已包含着对句子进行语义分化的用意。不过, 由于对表量成分的语义信息特征及其与

(2) 这样的句子的理解似乎还缺少“就”“、才”语义作用方式的关联性的分析还不十分清晰, 因而对(1) 、

一些确定性。

收稿日期:2004203200

) , 男, 江苏泗阳人, 北京大学对外汉语教育学院讲师, 文学博士。作者简介:周守晋(1964—　

①王还《:“就”与“才”》《语文学习》, 1956年, 第12期; 马真《修饰数量词的副词》:《语言教学与研究》, 1981年, 第1期;

,1990年。陈小菏《主观量:[法]白梅丽(Paris ,Marie 2claud ) 《现代汉语中:“就”和“才”的语义分析》《中国语文》, 1987年, 第5期。②邵敬敏《副词在语法结构中的语义指向初探》:《汉语论丛》, ,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问题初探———兼谈副词“就”“、才”“、都”》《世界汉语教学》, 1994年, 第4期; 陆俭明《关于语义指向分析》:《中国语,

言学论丛》1997年, 第4期。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研究》, 上海:学林出版社,2000年。李宇明《:汉语量范畴研究》, 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

122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4年　(1) 、(2) 的动词前后都有数量成分, 结构本身可以表达少———多或多———少的对比意义。因此, 要搞清“就”“、才”的语义作用, 就必须对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加以分析。以(1) 为例:

(1a ) 十个人(A 1) ←就喝了五瓶汽水　　　(1b ) 十个人就→喝了五瓶汽水(B 1)

≠就Π只→A 1喝了五瓶汽水

→A 1←就:[-排除其他]=十个人就Π只→B 1就→B 1:[+排除其他]

这表明, 虽然“就”向前、向后都是指向小量, 但“A 1←就”与“就→B 1”的语义内容并不完全相同。从它们对句子背景的指涉方式来看:

) (1a ) A 1←就喝了五瓶汽水　　背景a :有人喝了五瓶汽水→A 1Α有人(A1包含于“有人”

(1b ) 十个人就→B 1) 背景b :十个人喝了什么→B 1∩其他= (B 1排除“其他”

对A 1、B 1量的评价, 是在有关施事人数和行为结果的心理预期维度上进行的。表示就是:

A1Α有人→　　达成　　B1∩=———・—————————・———人数预期在施事人数方面,A1是心理预期的起点; ) 1是终点。“起点”可以表示未达到预期(不足) “; 终点”也因“就→”的[+(不足) 的心理量值。因此,A 1、B 1的语义信息特征是:[+Π][+Π不足]。从对行为进行评价的角度看, (1a ) 和(1b ) 分别表示:

(1a ) 　　　　(1b ) 十个人就→喝了五瓶汽水

(条件) 就→(达成) [+终点Π+不足][+起点](条件) ←就(达成) ,

上面的语义结构表明“, 就”赋予了数量对比形式(少———多或多———少) 特定的语义表达方式; 而“就”的语义作用(前指或后指) 也与对比成分的语义信息特征有着密切的关联。

按照上面的分析, (2) 可以表示为:

(2a ) 十个人(A 2) ←才喝了五瓶汽水　　　(2b ) 十个人才→喝了五瓶汽水(B 2)

　　　A 2(达成) 　　　　B 2　其他→

——————・————————————・——————→

　　人数预期　　　　结果预期

A 2处于终点, 表示达到限量或超出预期。B 2与B 1一样, 也表示未达到预期(不足) , 但是它的“不足”不是来自于[+排除]作用, 而是“才”的“初始”意义使然, 表示起点。A 2、B 2的语义信息特征为:[+终点Π+超出]和[+起点Π+不足]。(2a ) 和(2b ) 可以分别表示为:

(2a ) 十个人←才喝了五瓶汽水　　　　(2b ) 十个人才→喝了五瓶汽水

[+终点Π+超出](条件) ←才(达成) (条件) 才→(达成) [+起点Π+不足]

由此可见, 表量成分的“起点化”或“终点化”, 是其表达特定主观量的语义基础“; 就”“、才”通过各自的语义作用, 显示表量成分的“起点”或“终点”特征, 表达超出(大量) 或不足(小量) 的主观评价。这是单纯的数量对比结构(十个人喝了五瓶汽水:多———少Π少———多) 所不具备的语义功能。

二

(2) 这样的句子提供了进一步的依据。当一个成分表示起点或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为分化(1) 、

终点时, 它也使句子有关的成分在语义信息特征方面产生分化。具体地说, 当“十个人”表示起点或终点时, 它成为一个表示评价的成分“, 喝了五瓶汽水”就成为句子的背景; 反之也是一样。背景化的成分传递的是上下文的已知信息, 它可以转变为句子的话题。例如:

(1a ) 十个人(起点) ←就喝了五瓶汽水　　　　　(1b ) 十个人就→喝了五瓶汽水(终点)

→那五瓶汽水, (他们) 十个人就给喝了→十个人呢, 就Π才喝了五瓶汽水

(2a ) 十个人(终点) ←才喝了五瓶汽水(2b ) 十个人才→喝了五瓶汽水(起点)

→那五瓶汽水, (他们) 十个人才喝完→十个人呢, 才喝了五瓶汽水

　第3期周守晋“: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与“就”“、才”的语义123在实际表达中, 背景化成分与上下文已知信息的关联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例如:A1背景成分与已知信息同指, 或者就是已知信息的重现(划线部分是已知信息, 加点部分是背景成分) :

(3) , 干了一天就领全月工资, 真好! (张贤亮:绿化树)

(4) , 一斤豆腐才值几个钱? (刘震云:一地鸡毛)

B 1背景成分是已知信息的具体化:

(5) 。才三十五岁就已经一百六十斤。(汪曾祺:星期天)

(6) , 直到阴历五月初三才下了四指雨。(赵树理:小二黑结婚)

C 1背景成分是已知信息的某种特征:

(7) , 一天就能拜两起儿盟兄弟。(老舍:八太爷)

(8) 我足足看了好一会子, 只那凤凰尾巴就用了四十多样线。(凌叔华:绣枕)

D 1背景成分与已知信息形成数量对比:

(9) , 大锛儿他们俩就干得两千! (:(10) 去你一边去! 什么‘? 背景成分与主观量在信息特征上的不对称, 。前者因为来自已知信息, 所以一般较少限定与修饰, 。例如(加点部分为主观量) :

(11) ()

(12) 一年、二年, ; 、, 才挣出那辆车。(老舍:骆驼祥子) 。例如:

(13) , 这不是蒙人吗? (王朔:顽主)

(14) , 而自己倒落了个外号, 他觉得有点不大上算。(老舍:骆驼祥子) (15) 祥子扫院子的时候, 几乎两三笤帚就由这头扫到那头, 非常的省事。(老舍:骆驼祥子)

(16) 一年到年三十才吃一顿饺子, 干了一年, 干到头了才吃一顿。(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

(2) 的主观量进行标注, 则可以说:用同样的办法对(1) 、

(1a ) 十个人就喝了五瓶汽水, (他们) 太能喝了　　(1b ) 十个人就喝了五瓶汽水, 喝得太少了

(2a ) 十个人才喝了五瓶汽水, (他们) 太秀气了(2b ) 十个人才喝了五瓶汽水, 喝得太少了

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也为“就→”“、才→”语义作用的辨析提供了比较具体的语义参项。后指的“就”“、才”都是限制小量, 一般把它们当作同义词。其实两者之间也存在着差别。马真(1981) 指出, “就”表示在说话人看来并不多“, 才”表示在说话人看来太少了。白梅丽(1987) 则试图找出语义差异在句法上的表现, 认为当动词的直接宾语为不包含“一”的定量的NP 时“, 就”、“才”同义, 可以相互替换, 例如:

我就有五块钱。———我才有五块钱。

我就看小说, 不看别的书。———3我才看小说, 不看别的书。

我就怕你一个人。———3我才怕你一个人。

从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来看“, 并不多”和“太少了”, 即[+终点Π+不足]和[+起点Π+不足]的差别。由于这种差别体现在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上, 所以它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句子的用途方面, 而不是单句结构上。例如按照白梅丽的标准“, 就”与“才”未必就能替换:

(17) 你就成全我吧, 就扇两嘴巴, 就两个。(王朔:顽主)

3你就成全我吧, 才扇两嘴巴, 才两个。

(18) 这几年家里就只有婆媳二人, 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张爱玲:五四遗事)

3这几年家里才只有婆媳二人, 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如果改变句子的用途, 那么直接宾语包含“一”时“, 就”“、才”未尝不能替换, 例如:

我就看了一本小说, 没看别的书。———我才看了一本小说, 你都看了三本啦?

我就怕你一个人。———我才怕你一个人, 小王连你爱人也怕呢。

可见, 后指的“就”“、才”能否替换, 要看句子只是表示“不足”, 还是更侧重于“终点”与“起点”的差别。在表示宣告、陈请、命令语气的句子里, 主观量一般具有“终点(限止、排除) ”特征, 所以通常只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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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4年　

(19) 什么也不用准备了, 我就带一个行李。(老鬼:血色黄昏)

(20) 她认为酒席上就两种人:酒徒和非酒徒。(赵琪:告别花都)

(21) 老者! 我就再求一件事, 给我找件小褂, 和一点吃的! (老舍:骆驼祥子)

(22) 她使劲搂着我不让我脱身“(王朔:永失我爱) , 就一天, ……就让我拥有你一天。”

相反, 如果句子是为了强调“起点”, 则只能用“才”, 或以用“才”为宜。例如:

(23) 房子翻修了才三年, 木料还露着白茬。(汪曾祺:受戒)

(24) 我别着急? 铺子赚钱, 我才能多分几个! (老舍:四世同堂)

(25) 按平均生活费的说法儿, 我们一人才不到十块。(阿城:棋王)

(26) 吉射说“:我才执政几年? 什么亲政爱民? 不要胡说。(冯向光:三晋春秋)

(27) 世界杯四年一次, 人生才有几个四年? (刘震云:一地鸡毛)

) , 上面这些句子, 或者说明某种起始状态(句末常可加“呢”

比) , 或者表示欠缺、, “, 初步分析了“就”“、才”的语义作用与主才”基本语义、语义指向以及表达功能的解释, 建立(达成) Π就→(达成) [+终点]; [+终点]←才(达成) Π才→(达成) [+, 进一步说明上述语义结构形成的机制。先看“就”的有关用法:“就”原本是表示“往”“、到”义的趋止动词。从本义、引申方向①及用法上看, 它侧重于表达趋止行为的达成, 而不是行为的过程。例如, 包含过程的趋止动词(如适、之、往、至等) 都可以与“自Π从+方所”“、于+方所”等介宾短语搭配, 表示起止的过程。“就”不能组成这样的结构, 它直接与宾语搭配, 表示“讫止于某处”。例如:

(1) 寡人闻命矣。子姑就馆, 将图而告。(左传・定四年)

　　(2) 昔圣王之处士也……; 处工, 就官府; 处商, 就市井; 处农, 就田野。(国语・齐语)

(就”) “的使动用法“:使……止于(处于) ”

两个趋止动词搭配时“, 就”总是在后面, 表示前面的趋止行为达成并止于某处。例如:

(3) 彼止而待我, 我行而就之。(荀子・修身)

(4) 禹趋就下风, 立而问焉……。(庄子・天地)

(5) 太后乃解说, 即使梁王归就国。(史记・梁孝王世家)

按照时体特征(aspect ) “, 就”属于非持续动词(punctual verb ) , 即它表现移动达到目的或对象的状态, 而忽略从开始到达成前的持续过程。在现代汉语里, 由古代趋止义引申而来的动词“就”, 仍不大能受“正在”“、着”等表持续的时体手段的限制:

总统已经就职了Π? 总统正在就职Π3总统就着职呢

病人已经就医了Π? 病人正在就医Π3病人就着医呢

毕业生已经就业了Π? 毕业生正在就业Π3毕业生就着业呢

他已经就义了Π? 他正在就义Π3他就着义呢

总之“, 就N ”的意义在它达成(已然或将然) 的那个瞬间才得以实现。“就”的时体特征可以概括为:

[-持续, +瞬间Π+短暂, +达成]。在“就”的趋止义抽象化的两个阶段, 时体特征都起着特定的作用:第一个阶段是以“达成”为理据的实义引申过程:

趋止(往、到) →达成→终止(中古以前完成)

①《尔雅・释诂》:就, 成也, 终也。

　第3期周守晋“: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与“就”“、才”的语义125

第二个阶段是以“非持续Π限止”为核心的语法化过程, 包括:

(a ) VP 1, 就+方所+VP 2(限止方所) →VP 1, 就+VP 2(限止时间, 前指功能的形成) →X 就VP (主观量的出现) 　(中古→近代)

(b ) VP 1, 就+范围+VP 2(限止范围) →就+X (VP ) (主观量的出现) 　(近、现代) 。

(a ) 、(b ) 之间语义关系、句法结构的分化, 是现代汉语“就”的指向差异(前指、后指) 以及表达矛盾(-排除、+排除) 的来源。下面试做简要说明。

汉魏以来“, VP 1, 就+方所+VP 2”表达结构开始出现:

(6) 后月余, (傅皇后) 复与孝成赵皇后俱废为庶人, 就其园自杀。(汉书・外戚传)

(7) 会稽太守车浚、吴书・三嗣主传) 湘东太守张咏不出算缗, 就在所斩之。(三国志・

(8) 韩(豫章) 后与范(宣) 同载, 就车中裂二丈(绢) 与范。(世说新语・德行)

(9) 马惊, 寿挤道边沟中。(庞) 娥亲寻复就地斫之。(三国志・魏书・庞　传裴注(10) 师接得棒子, 则便抱倒大愚, 乃就其背, 殴之数拳。(这些“就”容易被当作介词, :

(一) “就”的宾语(记作n ) 总是与VP 1n 属于N ———其园→(傅皇后) 、其背→n 是N 的空间———车中→n 与N 同指———“就”2VP 1(N ) 有关的n 上, 从而使VP 2与VP 1在空间以及时间

①上相承继在”“、于”等所不具备的。

(方(二) (N ) 的对应关系“, 就”后的n 可以省略, 整个表达就变成了“VP 1(N ) , 就[　]VP2”

括号表示省略, 下同) 。例如:

(11) 及出击胡, 而广行无部伍行阵, 就善水草屯, 舍止。(史记・李将军列传)

(12) 于是战船数千皆滞不得行, 议者欲就[　]留兵屯田; 济以为东近湖, 北临淮, 若水盛时, 贼易为寇, 不可安屯。(三国志・魏书・蒋济传)

(13) 伏五十人于神兽门外, 诘旦, 执士开送御史。俨使王永洛就台斩之。(北齐书・琅琊王俨传) (14) (诞) 径入, 琳逃上楼, (诞) 就[　]斩之。(三国志・魏书・诸葛诞传裴注)

(15) 其僧归堂, 就衣钵下坐化。(五灯会元・卷十三)

(16) 元和十二年二月晦日, 升堂说法讫, 就[　]化。(五灯会元・卷三)

n 的省略使得“就→n ”的表层关系, 转化为“VP 1(N ) ←就”的深层指涉关系。也就是说, 在语义上对VP 2进行限止的, 由直接成分“就+n ”变成了“VP 1(N ) ←就”所反映的关联性意义。

宋元以来“, VP 1, 就VP 2”的最大变化, 是前后两个VP 由同一个施事者发出“, VP 1(N ) , ←就”对于VP 2的时间限止作用更加显著。例如:

(17) 老夫妻见女儿捉去, 就当下寻死觅活。(宋元话本:碾玉观音)

(18) 那汉见……, 却慌了, 就把只手去克着他脖项, 指望坏他性命。(宋元话本・简帖和尚)

(19) 今日亲家初走到, 就把话儿来诉告。(宋元话本・快嘴李翠莲记)

这种表达形式不仅可以反映既往的事情, 也可以用来表明对将来达成的期许:

(20) 待有了开店日子, 老汉亲送女儿到你家, 就来与你作贺。(宋元话本:错斩崔宁)

(21) 琴童, 你收拾得好者。红娘取银十两来, 就与他盘缠。(元杂剧:西厢记)

(22) 哥哥只顾请自在吃两杯。我两个下山去取得财来, 就与哥哥送行。(水浒・五回)

①“在”“、到”“、于”的宾语与前面的VP 没有直接或必然的联系。例如:(1) 太子既诛充发兵, 宣言帝在甘泉病困, 疑有变, 奸臣欲作乱。(汉书・公孙贺传) ; (2) 太傅时年七八岁, 着青布绔, 在兄膝边坐。(世说新语・德行) ; (3) 度到官, 收昭, 笞杀于襄平市。(三国志・魏书・公孙度传) ; (4) 徐州黄巾贼攻破北海, 玄与门人到不其山避难。(同上・) 布令门候于营门中举一只戟, 布言……(三国志・魏书・吕布传) ; 崔琰传) ; (5) (灵等亦请布共饮食……

(6) (须达密计既成……) 遂于四门之上折榜将来, 直入东宫。(敦煌变文集・降魔变文)

126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4年　VP 1在这里起了时间规定的作用, 它表明自己是VP 2出现、达成的时间起点,VP 2在时间上紧接着VP 1而达成。随着这种表达形式的发展就出现了“X (时间) 就VP ”的形式。例如:

(23) 姐姐, 王生今日就要上朝应举去。(元杂剧:倩女离魂)

(24) 我今日就参你在本县作个都头, 如何? (水浒・二十三回)

(25) 你看把婆子身上衣服都淋湿了, 到明日就教大官人赔我! (金瓶梅・六回)

(26) 自小就会着了靴子在壁上走。(二刻拍案惊奇・神偷寄兴一枝梅)

(27) 宋江当日就将天目将彭　使人送上大寨。(水浒・五十五回)

不论是当前还是既往的某一时间,X 都是“就VP ”达成的时间起点。到了《红楼梦》里, X (起点) 所表达的语义内容已经相当丰富了。例如:

表示快、容易:

(28) 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 如万箭攒心, 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十一回)

(29) 宝玉听了, 带着奶娘小厮们, 一溜烟就出园来。(十七回)

(30) 况且一个是美人灯儿, 风吹吹就坏了。(五十五回表示时间早、岁数小:

(31) 我昨日就要叫你去的, 偏又忘了。((32) 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 )

(22) 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 )

表示数量少、范围小:

(34) 凤姐道:, ! (二十回)

(七十九回) (35) “”:, 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

(36) , 上上下下, 就有几百女孩子呢。(五回)

:

(37) 王夫人道“(二十八回) :放屁! 什么药就这么贵? ”

(38) 薛姨妈笑道“:笑话儿不在好歹, 只要对景就发笑。(五十四回)

观察以上例子中的X , 可以发现它在语义内容上、结构形式上已经具有了相当大的兼容性, 即只要是表示[+起点]特征的成分, 都可以出现在X 的位置。现代汉语的“[+起点](主观小量) ←就+VP (达成) ”的语义表达结构基本形成了。

“VP 1(N ) , 就+n +VP 2”的另一个演变方向, 是n 与N 由空间的对应, 发展为范围、对象的对应。最初出现的是唐宋时期的“S 1, 就中+S 2”形式; 两个S 进行对比“, 就中”限止比较的范围。例如:

(39) 蜘蛛天下足, 巴蜀就中多。(元稹・蜘蛛)

(40) 夜夜可怜长寂寂, 就中今夜最愁人。(白居易・独眠吟)

(41) 姊妹三人总一般, 端正丑陋结因缘。争那就中容貌差, 交奴耻见国朝臣。(敦煌・丑女缘起) (42) 一等是拍手抚掌, 就中西园奇怪, (五灯会元・卷三)

这些表达包括一个全称判断和一个单称判断, 后者表示程度、性质、状态与前者的区别。简单表示为:

N (N 1、N 2……N n ) 如此, (就中) N n +1(单称判断的主项) 不如此

“就中”就是指“N (N 1、N 2……Nn ) ”, 范围的重复限定显然是为了突出N n +1在程度、性状方面的唯一性或排他性。宋代开始, 直接表示唯一性或排他性的“就是”出现了。例如:

(43) 中须以正为先。凡人做事, 须是剖决是非邪正, 却就是与正处斟酌一个中底道理。(朱子语类・卷六十七)

(44) 若还碰着我些儿, 那时你就是个死。(快嘴李翠莲记》) ”《

(45) 金莲道:……。就是乔家孩子, 是房里生的, 还有些乔老头子的些气儿。你家失迷家乡, 还不知是谁家的种儿哩。(金瓶梅・四十一回)

明清以来, 突出VP , 或属于VP 的地点、时间、方式、数量等成分唯一性或排他性的“就”也逐渐发展起来。例如:

(46) 孔子曰:吾与你眼前之事何必论天地? 就问你眉毛发有多少数。(新编小儿难孔子)

(47) (但过路上酒店) 门上若见有白粉圈儿, 你便可就在那店里买酒买肉吃。(水浒・五十六回)

　第3期周守晋“: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与“就”“、才”的语义127

(48) 且不问这十年后如何, 就这十年里, 我便课子读书, 成就出一个儿子来。(儿女英雄传・一回) (49) 终不然人生一世, 草生一秋, 就只管这般闷昏昏过日子不成! (醒世恒言・卷二十三)

(50) (妙玉) 遂又寻出一只…, 笑道:就剩了这一个, 你可吃得了这一海? (红楼梦・四十一回)

无论是“就中+S 2”“、就是NP ΠVP ”还是“就NP ΠVP ”, 它们表达的唯一性Π排他性, 始终与一个全称判断有关。这个出现或隐含的全称判断反映的是“N 1如此、N 2如此……Nn 如此”这样的一般性事实或者推断。当它用来表示某种心理期待、主观愿望时, 就表现为一种连续的期待值或接受度的变化区间, 这时, 表示“唯一性Π排他性”的成分就处在了这个区间的终点。例如:

(51) 你们弄个什么人来我使? 你们就弄他那么一个真珠的人来, 不会说话也无用。(红楼梦・四十七回)

(52) 倒是宝兄弟屋里虽然人多, 也就靠着你一个照看他。(红楼梦・六十七回)

在“什么人来我使”和“照看他的人(理应很多) ”的预期维度上“, “、你一个”都处在终点, 而且由于限止而具有[+不足]的意义特征, “数”限止态度。

这种通过把一般性事实主观化, , , 在英语里也可以找到类似的例子。例如:

(53) She is I ’d like to see. (我就Π:)

(54) T his is I ’d like to d o. (:做其他事都没问题)

说话人把“愿意见的人Π, T he last one Πthing (最后一个) 唯一性Π排他性”的意义。

, 由趋止动词发展而来, 其基本语义是表示限止。从功能发展的, 使“就”的限止作用表现为不同的形式———前指和后指; 从内, 即“←就”与“就→”是其时体特征[+短暂Π+达成]进一步抽象分化的结果, 从而使得不同的限止形式反映着不同的语义关系:

[+起点]←就, 就→[+终点]。

与“才”的语义、用法有关的历史问题, 已有学者进行了一些专门研究(张谊生2000) 。这里对“才”的功能发展做一些补充, 主要说明它的指向功能差异以及不同语义关系形成的依据。

(说文) , 发展为表示“才”的本义是“草木之初”“初始”的副词。在副词的用法上, 最早见到的是战国

①例如:(从才, 从匕) 。中晚期的“　”

(55) 圣者不才(在) 上, 天下　坏。……

(郭店楚简・……　正其身, 然后正世。汤虞之道157,3)

(表示以及“　”“刚刚”; 只见到睡虎地简③一例) :②

(56) 甲乙雅不相知, 甲往盗丙, 到, 乙亦往盗; 与甲言, 即各盗。(睡虎地秦简・法律答问96,12) (雅:平素)

汉代的出土文献中“, 　”不但表示时间, 也有了进一步引申的用法。例如:

(57) 取鸡　能卷( ) 者, 产　, 尽去毛。(马王堆帛书・养身方106,77) ④(能卷[ ]者:刚会鸣叫的;

:,

拔)

(58) 以蜜和, 令　甘, 寒温适, 口饮之。(马王堆帛书・五十二病方46,174) (令　甘:使稍微有点儿甜味)

(才”汉代以来的传世文献里“, 　”以及“裁、财”“的通假字) 用于表示小量的例子逐渐多了起来, 例

如:

(59) 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 虽大男子, 裁如婴儿。(战国策・燕策一, 史记・张仪列传同)

(60) 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比至郁成, 士财有数千, 皆饥罢(疲) 。(汉书・李广利传; 师古曰:财与才同)

(61) 後璋将扶禁、向存等帅万余人由阆水上……。峻城中兵

①

②

③

④数百人, 伺其怠隙, 选精锐出击, 大破(动词) , 以及(语气词) ; 而传世文献里则用在此之前“, 才”假借为“在”“哉”“哉”作为表“初始”义的副词《尚书・:武成》:厥四月哉生明。《尔雅・释诂》:哉, 始也。《郭店楚简》, 文物出版社,1998年。例句后为书名、篇名、页码和简号。下同。出自《睡虎地秦墓竹简》, 文物出版社,1990年。出自《马王堆汉墓帛书[叁]》, 文物出版社,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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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国志・蜀书・霍峻传)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4年　

(下文径作) 与从文句意思上看“, 裁”“、财”“、　”“才”“仅”是相同的, 但是在用法上“才”则具有自己

的特点:其后的“婴儿”“、数千”“、数百人”与前面的“大男子”“、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万余人”形成对比, 构成“大量———才→小量”, 或者“完全Π整体———才→起点Π不足”的表达结构。这是“仅”所不具备的语义特点和用法。

以“大量”为背景或心理预期, 而表示实际达成的起点、不足状态, 这是现代汉语“才”的来源, 也是它至今仍在使用的基本语义。我们把这一基本语义概括为“初始”。

“才”前指功能的发展要复杂一些。汉代以前“, 才”的作用只在于说明其后成分在时间、数量以及性状方面的初始特征“, S 才VP (包括形容词以及数量短语) ”是一个自足的句法和语义单位。汉代以后, “才”渐渐出现在“才VP , (则Π即Π便) VP ”句式中, 它所表示的初始、起点意义, 成为连接前后事态的一个必要的语义关联要素。例如:

(62) 陛下不救, 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 救之, 少发则不足; 多发, 。(汉书・晁错传)

(63) 才日阅数人, 得百钱足自养, 则闭肆下帘而授((64) (群) 常令奴更值于楼上视天灾, 才见一气, )

(65) 才小富贵, 便豫人家事。(晋书・谢混传(66) (太子) 才起此念, 。)

这些句子表示“刚VP ”结构获得一种语义上的关联性; 换言之, 单独的“才VP ”、而表达上“有待”的结构成分。宋元以来“, 才VP ”开始出现在“VP , 才VP :

(67) 卷十四) 致知在格物”一句。(朱子语类・

(68) , 世变既远, 人才渐渐不如古。故孟子极力与言……。(朱子语类・卷十九)

(69) (他们高丽地面) 比咱们这里一般严。验了文引, 仔细的盘问了, 才放过来。(老乞大谚解) (70) 宋江和宋清立在酒店门前, 望武松不见了, 方才转身回来。(水浒・二十三回)

(71) (日前一个小徒) 到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那里去化些钱粮, 整整住了五七日, 才能过来。(金瓶梅・一回)

显然“, 才VP ”在“才VP , (则Π即Π便) VP ”与“VP , 才VP ”中“有待”的性质并不相同, 前者是有待于后, 而后者是有待于前。后者进一步发展, 就出现了“X 才VP ”。例如:

(72) 宋江哭得昏迷, 半晌方才苏醒。(水浒・三十五回)

(73) 我迟下山来一日, 又先到你一日。你如何今日才到这里? (水浒・四十三回)

(74) 月娘半日才说:我使他有勾当去了。(金瓶梅・二十回)

(75) 贾母向王夫人等说道:今日我才说这话, 素日我不说。(红楼梦・五十二回)

在这些“X 才VP ”结构中,X 都是时间; 对于VP 的出现、达成来说,X 表示的是一个时间跨度上的“终点”, 整个语义结构表示:[+终点]←才VP (出现、达成) 。

到了《红楼梦》的时代,X 的语义表达范围进一步扩大, 除了时间以外, 数量、方式、程度、原因、条件、对象等, 都可以出现在X 的位置上。例如:

(76) 宝玉略动一动, 便咬着牙叫“哎哟”……如此三四次才褪了下来。(三十四回)

(77) 你姑妈千方百计的才向他们西府里的琏二奶奶跟前说了, 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十回) (78) 四五个买办出去, 好容易才凑了两千个来。(六十一回)

(79) 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 少搁油才好。(六十一回)

(80) 他外甥笑道:一口装不下, 得两口才好。(九十二回)

(81) 但是俗说《金刚经》就像那道家的符壳《心经》, 才算是符胆。(八十八回)

(82) 我倒劝别人不必瞎操心, 我自己才是瞎操心呢! (九十四回)

X 由表示时间跨度上的终点, 发展到表达多种语义内容, 说明[+终点]特征的抽象化, 是与X 表达多种语义内容的需要密切相关的; 同时也说明在“X 才VP ”中, 表达的重心已经转移到X 上,VP 是不是“初始”状态已经不重要。也就是说“, 才”的语义功能由说明VP 出现、达成的初始状态, 发展到说明这种初始状态达成的“所待”, 现代汉语的[+终点]←才(达成) 表达结构基本形成了。

　第3期周守晋“: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与“就”“、才”的语义129

至于“才”怎么从“才VP , 则Π即Π便VP ”发展出“VP , 才VP ”用法, 前辈学者已经给出了线索, 例如:“才”最初的意义只是“仅”, 或表示开始; 至于表示时间很晚(他去了, 我才来) , 则古代

不用“才”, 而用“始”或“方”。[1][P183]

(下“才”字用在下半句, 和用在上半句的“才”所表示的关系截然不同。…文言里和“才”

半句的“才”, 引者按) 字相当的是“始”和“乃”。[2][P381]

“才”与“乃”“、方”“、始”的关系, 对于说明“才”前指功能的来源至关重要, 从中也可以看出汉语副词功能发展演变的某些特点。这里试加说明:首先, 正如王力、吕叔湘先生所指出的“, VP , 方Π始Π乃VP ”的表达结构由来已久。例如:

(83) 明日, 早, 令人求故人。故人来, 方与之食。(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84) 陈五刑, 民乃敬。教之以礼, 民不争, 被之以刑, 民始听。(逸周书・(85) 从是观之, 韩亡美人与金, 其疏秦乃始益明。(韩策三・“方”“、乃”“、始”与“才”在意义上、:

(86) 列宿乃始于上荣兮, 日月才经于　　。((87) 庐宅始成, 桑麻才有。(论衡・超奇篇)

(88) 城柳方缀花, 檐冰才结穗, 。(白居易・江州雪)

这是“才”能够进入“,[, “乃”与“才”的关系:a1“乃”不仅表示“初始”“、仅暂”, 、不足状态的作用。例如:

(89) , 。(吕氏春秋・) 义赏。高诱注“:乃”犹“才”也。

(90) 。(新书・藩强。又见汉书・贾谊传。“长沙乃才二万五千户耳”的前文列陈淮南、、倚强而反的情形)

b 1除了语义上的主观性外“, 乃”在表达上具有“乃VP , 则Π即VP ”和“VP , 乃VP ”两种形式, 这就给“才”进入“VP , 乃VP ”结构提供了类推作用(Analogy ) 的条件:

　　　　　　　　　乃　　　　　　　　　才

语义:　　　　初始→起点　　　　　初始→起点

功能:　　　　乃VP , 则Π即VP 　　　　才VP , 则Π即VP

　　　　　　　　VP , 乃VP 　　　→

其次“, 才”最终替代了“乃”, 一方面是后者作为一个古老的副词渐次退出历史舞台的趋势使然; 另一方面, 也是“VP ,[adv. ]VP”的语义结构、表达功能进一步明确的必然结果。“乃”、“才”虽然都是“继事之辞”, 但意义和功能并不完全相同。概括地说“, 乃”侧重于结果“、才”则强调“所待”。例如:

(91) 惟春气温厚, 乃见天地生物之心。(朱子语类・卷二十)

(92) 只颜子地位高, 才见一不善不为。(朱子语类・卷三十)

(93) 《易》乃是卜筮之书, 古者则藏于太史、太卜, 以占吉凶, 亦未有许多说话。及孔子始取而敷绎为文言杂卦彖象之类, 乃说出道理来。(朱子语类・卷六十六)

(94) 孔子已说“继之者善, 成之者性”, 如何人尚未知性, 到孟子方才说出, 到周先生方说得尽。(朱子语类・卷四)

“见天地生物之心”“、说出道理来”可以看作是“春气温厚”“、孔子始取而敷绎为文言杂卦彖象之类”的结果“, 见一不善不为”“、说出”则不能说是“颜子地位高”、“到孟子”的结果; 后者是“才VP ”的出现和达成所依赖的条件“, 才”表示对条件(所待) 的强调(就如同“只有努力学习, 才能学好汉语”表达的是条件关系而非因果关系一样) 。

四

上文分析了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和“就”、“才”的语义功能, 考察了“就”、“才”表达结构的历时发展。一些初步认识总结如下:

(一) “就”“、才”表达结构的发展经历了两个主要过程:a1两个语义上具有某种关联, 句法上各自独立的句子融合为一个句法上完整、语义上包含外向关联成分的句子;b 1在关联成分的构成上, 由时空、

130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4年　范围, 发展到数量、程度、方式、对象、原因、条件等, 在关联对象上, 不但可以与前后句子形成关联, 还可以指涉与特定上下文有关的心理预期。这两个过程, 前者是“表达手段的语法化”, 后者则是“语法手段的语用化”。

第二个过程不但没有造成表达结构新的分化, 反而使它的语义结构更加稳定、表达作用更加突出。这说明关联成分的抽象语义已经确立; 同时, 也标志着“就”“、才”语义功能的定型, 这就是:

就———[+起点]←就(达成) 　　或　就→(达成) [+终点]

才———[+终点]←才(达成) 　　或　才→(达成) [+起点]

据此, 我们把“就”“、才”的基本语义概括为“限止”和“初始”。在语义关系上“就, Π才”的作用对象是关联成分; 在句法关系上, 它们又是“评价(关联成分) ———背景(达成) ”得以成句的必要手段。这是

(限制范围) “(表示时间) 等词语的区别。例如:“就”“、才”与“只”、刚”

(1) 你就成全我吧, 就扇两嘴巴, 就两个……两个就行。()

(2) 3你只成全我吧Π只扇两嘴巴Π? 只两个……Π3(3) 刚发现的时候, 才黄豆那么大……———(4) 才发现的时候Π3刚黄豆那么大……—上面的例子说明“, 限止”与“限制”“、) , 但在成句能力、指向功能、, (二) “就”“、才”。根据本文的分析, 主观量是“起点化”或“终点化”的关联成分。) 中, 最典型、最直观的量的形式是数量, 它可以表现各种量的, 即一个数在数轴上既可以代表起点, 也可以代表终点。主观, 正是数量线性特征的一种抽象表现。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就Π才”句子中的数量短语通常优先成为主观量, 而其他成分充当主观量需要特定的条件。例如:

(5) 早上八点就来了→(a ) 早上八点就来了; (b ) 早上八点就来了(不是晚上八点)

(6) 我才喝了两瓶汽水→(a ) 我才喝了两瓶汽水; (b ) 我才喝了两瓶汽水(还没吃什么呢) 上面的例子同时也说明, 不管什么成分充当主观量, 它都必须具有关联性特征。关联性是赋予一个成分线性表征, 或者构成心理量化维度上的起点Π终点的语义基础。

许多关联性特征已经内化为语言使用者的思维定势, 所以一些习用的表达本身具有起点或终点的倾向。例如:A1动词表示动作、状态, 而动作和状态总是在时间维度上存在和变化。所以VP 的否定形式可以通过类推表示起点, 相应的肯定形式表示终点:

(7) 搞舞蹈是不错, 不费什么脑子就能拿奖。(王朔:浮出海面)

(8) 费了半个多钟头的工夫, 他才找到石队长。(老舍:火葬)

(9) 不知怎么一来, 我就爱上她了。(邓友梅:在悬崖上)

(10) 这是大型捉迷藏, 怎么也得有三四十人才能玩起来。(王朔:看上去很美)

B 1相应的, 介词短语也是如此———否定表示起点、肯定表示终点:

(11) 迟一点结婚好。早结了婚, 不到中年就要闹离婚的。(钱钟书:围城)

(12) 她到这时候, 才摸出来一毛钱。(老舍:骆驼祥子)

C 1V 个O 多表示起点,V 了O (或C ) 多表示终点:

(13) 眨个眼就不见了人影, 跟撞见了鬼似的。(莫怀戚:陪都旧事)

(14) 秦干事故意说。(赵琪:告别花都) “打个电话就成了嘛! ”

(15) 我给他吃了两片镇静剂才平静下来, 呼呼大睡。(冯骥才:一百个人的十年)

(16) 钱先生仿佛迟疑了一下, 才往里走。(老舍:四世同堂)

D 1VV (O ) 、V 着Π起(O ) 多表示起点,V 了V (O ) 多表示终点:

(17) 看看李阿姨变成妖怪什么样儿就回来。(王朔:看上去很美)

(18) 老娘们儿一下惊醒, 搂着我脖子就哭。(王朔:永失我爱)

(19) 几个老太太坐到一块儿, 说起话来, 梁家媳妇就成了题目。(浩然:新媳妇)

(20) 芦花的嘴唇动了几动, 才连着哭声迸发出来……(石言:秋雪湖之恋)

(21) 陈维高翻了翻白眼儿, 才勉强回敬出一句:啊, 你不是也快了? (徐坤:热狗)

　第3期周守晋“:主观量”的语义信息特征与“就”“、才”的语义131

E 1数量一般既可以表示起点, 也可以表示终点, 但是某些数量短语往往有固定的表量倾向。例如:(22) 说李老三老奸巨猾, 会粘, 会玩, 三下两下就糊住了爱社。(乔典运:香与香)

(23) 您三言两语就给我们归类了, 您的水平不算低。(编辑部的故事)

(24) 墩子一来二去就长了身量, 高高在上。(老舍:正红旗下)

上面的这些例子, 反映了汉语里面约定俗成的一些量化观念, 以及“就”、“才”使用的规律性。这些规律性的东西, 在对外国学生解释、传授“就”“、才”意义和用法时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例如:

(25) 3这么多生词最多一个星期才能背了。(意为) “背下来”

(26) 3我好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地方。

这样的句子说明学生已经对“就”“、才”的表量作用有所掌握, 但对汉语主观量表达规律的认识还不甚全面。“最多(顶多) ”和“至少(最少) ”都表示主观评价, 但着眼点不同“:最多”表现的是量的累积, 反映的是从无到有到多的过程, 所以它是一种“起点型”评价“; 最多NP ΠVP ”。“至少”则相反, 它是一种“终点型”评价, 是从心理期待(终点) () , 所以“至少NP ΠVP ”一般表示终点。同样“, 容易”() “; 好容

(易”是站在终点的立场所作的一种过程评价, ) 。

把主观量的心理认知特征作为“就”“、才”, 将有助于学生对有关表达的理解和掌握。

[文献]

[1]　王力. :[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4.

[2]　吕叔湘吕叔湘文集:卷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The Semantic I nformation of Subjective Q uantities and

(就) and C áthe Meaning of Ji ùi (才)

ZHOU Shou 2jin

(The International College o f Chinese Studies , Peking Univer sity , Beijing 　100871, China )

(就) or C áAbstract :The subjective quantities in sentences constructed by adverbs Ji ùi (才) , are startinglized

(minimized ) and Πor endinglized (maximized ) semantic elements. Such semantic informations of subjective quantities are reflections of the speakers ’dimensions of expectations , and are expressed by the functioning of Ji ùor C ái. Therefore , the present investigation into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semantic information of subjective quantities

(就) and C áand the rules of semantic structures of Ji ùi (才) sentences will bring light to the mechanisms of the

expressions of subjective quantities and the functioning of Ji ùor C ái. This discussion is als o to give an exam ple about how to deal with psychological Πcultural cognition when teaching grammar.

K ey w ords :subjective quantities ; semantic informations ; startinglized (minimized ) ; endinglized (maximized ) ; psychological cognition

(责任编辑　　何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