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元杂剧_赵氏孤儿_对_史记_精神的接受
古典文学
论元杂剧《赵氏孤儿》对《史记》精神的接受
魏海稳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金华321004)
摘要:《史记》以其博大精深的思想内容对后世文学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取材于《史记》的“史记戏”经久不衰,而元代的《赵氏孤儿》尤为突出。《赵氏孤儿》对《史记》的接受,主要表现在对《史记》实录精神、侠义精神和悲剧精神三个方面。
关键词:史记;赵氏孤儿;接受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111(2011)07-0207-02
《史记》以其博大精深的传记精神和风云变幻的历史内容,为后世各类研究提供了翔实的资料。就戏曲而言,《史记》不仅在正史中第一次大量记载和保留了我国古典戏曲的有关资料,而且对我国戏剧的创作也产生了巨大影响。《赵氏孤儿》就是由《史记·赵世家》敷衍而成,该剧是我国古典悲剧中不可多得的经典剧目,曾被译为英、法、俄、德、日、意等多国文字,成为世界闻名的大悲剧。时至今日,《赵氏孤儿》也曾多次被翻拍为话剧、电影、电视剧等,久演不衰。《赵氏孤儿》在国内外获得了巨大的声誉,这与《史记》的影响密不可分。然而,《史记》在元杂剧中的接受研究却并不突出。诸多关于元杂剧的学术论著中只提到了“三国戏”、“水浒戏”、“包公戏”,却将“史记戏”归入历史剧中。由此看来,《史记》对元杂剧的影响作用并未凸显出来,故而史记戏也随之埋没在了历史剧的头衔之下。这对《史记》学研究来讲,有失公允。
元代有数量众多的史记戏。据傅惜华《元杂剧全目》所载,取材于《史记》的剧目达180多种。[1]这些“史记戏”是现存元杂剧中历史剧所占比例最大的一类。本文试以元杂剧《赵氏孤儿》对《史记》精神的接受为研究基础,主要从《赵氏孤儿》对《史记》实录精神、侠义精神、悲剧精神的接受三方面展开探讨,从中可以窥见《史记》在元代的接受情况和影响价值。
《赵氏孤儿》就是依据《史记·赵世家》敷衍而成的,讲述了春秋时期晋国大夫赵氏因奸臣屠岸贾陷害而惨遭灭门后,医生程婴抚养赵氏孤儿长大并报仇雪恨的故事。剧中旗帜鲜明地颂扬了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赞赏的舍生取义精神。其中写到程婴为了救赵氏孤儿和全国一岁以下的的婴儿而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毅然决然将自己的儿子扮作赵氏孤儿交到奸臣屠岸贾的手上。从中我们也不难看出,纪君祥对程婴、公孙杵臼等人充满赞赏和同情,他完全接受了司马迁《史记·赵世家》的主旨。这也再一次证明司马迁所赞赏的精神正是后世剧作家所极力弘扬的。
舞台是艺术的缩影,也是社会的缩影。除了对于“美”的品格需要不吝夸赞之外,“恶”的现实也是剧作家所不能回避的话题。善恶并举才是对司马迁实录精神的最好诠释。元杂剧《赵氏孤儿》在极力赞颂程婴等义士的舍生取义的精神之外,也深刻批判了类似屠岸贾这样擅权专势的奸臣贼子的恶行。屠岸贾起初因嫉妒赵盾在朝的功绩而包藏祸心,利用西戎国进贡来的神獒,对赵盾施行了一系列的陷害计划,致使赵家忠良三百多口,身陷囹圄。当听说赵朔的妻子庄姬公主产下一子之后,言:“不争晋公主怀孕在身,孤儿是我仇人,待满月钢刀铡死,才称我削草除根。”[3]就连满月的婴儿都不放过,可见屠岸贾残忍之心。作者借韩厥和程婴等人之口,深刻揭露了元代社会政治现实的腐败,如在第一折中,程婴唱到:“列国纷纷,莫强于晋,才安稳,怎有这屠岸贾贼臣,他则把忠孝的公卿损。”“不甫能风调雨顺,太平年宠用着这般人,忠孝的在市曹中斩首,奸佞的在帅府内安身。现如今全作威来全做福。还说什么半由君也半由臣,他他他把爪和牙布满在朝门。但违拗的早一个诛夷尽,多喒是人间煞恶,可什么閫外将军。”几句唱词就将当时奸臣跋扈的世态展露无遗。
2对《史记》侠义精神的接受
1对《史记》“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的接受
班固在《汉书·司马迁传赞》中称司马迁写《史记》:“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2]司马迁秉承着古代良史“书法不隐”的优良传统,敢于揭露统治者的罪恶,真正践行了不为亲者讳、不为尊者讳的实录精神。正是这种精神激励和鼓舞着后来无数个正直之士面对黑暗而敢于发出反抗的声音。元杂剧的作家们大都以反映现实为宗旨,如实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状,尤其是对豪权势力横行霸道的揭露和批判,都十分大胆和犀利。《赵氏孤儿》又称《赵氏孤儿大报仇》,取材自《史记·赵世家》。在《史记·赵世家》中,程婴、韩厥、公孙杵臼等人,为了保全忠臣赵家的后代而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司马迁把他们视为具有高尚品格和献身精神的英雄,在字里行间透露出对这些义士的褒奖。
“侠”一词最早见于《韩非子·五蠹》:“儒以文乱法, 侠以武犯禁, 而人主兼礼之, 此所以乱也。”[4]司马迁加以阐释:“韩子曰:‘儒以文乱法, 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5]司马迁这种侠义精神体现在元杂剧中就是一种知恩图报和舍生取义的抉择。这支义薄云天的义士群体,至少从元代有戏剧始,就已浸入我们民族的骨髓,文明的血脉。而这种义士以《赵氏孤儿》中的程婴、韩厥、公孙杵臼最为典型。在《赵氏孤儿》中,程婴是赵朔的门客,原是个草泽医人,向在驸马赵朔门下,蒙他十分优待,与常人不同,当他看到赵家上下三百多口无辜遭受奸臣的屠杀之时,却也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甘愿冒死虎口也要伸张正义,实为难能可贵。在闯宫门时, 遭临查检匣中孤儿,程婴言道:“我若是献出去图荣进, 却不道利自己损别人。可怜他三百口亲丁尽不
作者简介:魏海稳(1986-),河北保定人,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古代文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传记研究
文学界. 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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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 着谁来雪这终天恨。那屠岸贾若见这孤儿呵。怕不就连皮带筋捻成齑粉。我可也没来由, 立这样没眼的功勋。”对赵孤的一片怜悯和漠视荣华富贵之情尽在言语之中。韩厥将军不忍残杀孤儿及程婴便自刎以表忠信:“你为赵氏存遗胤,我于屠贼有何亲,却待要乔做人情遣众军,打一个回风阵。你又忠我可也又信,你若肯舍残生,我也愿意把这头来刎。”[6]何等的忠与信!公孙杵臼是卫灵公位下中大夫,因见屠岸贾专权,罢职归农,他与赵盾是一殿之臣,最相交厚。程婴本打算将赵氏孤儿托付于公孙杵臼,将亲生儿子冒充赵孤,公孙杵臼考虑到自己年事已高,恐抚孤力不从心,毅然挺身而出,为赵家鸣不平:“向这傀儡棚中,鼓笛搬弄,只当作场短梦。猛回头早老尽英雄,有恩不保怎相逢,见义不为非为勇。”[7]此三人非常重义气,在赵家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舍命救助孤儿,程婴药匣盗婴、亲手杀死亲生儿子保全孤儿的事迹和公孙杵臼承担救孤之罪英勇赴死的行为都体现了侠的风范。
程婴和公孙杵臼都曾受到赵家的荫护,其在赵家惨遭灭门时能拔刀相助,无可厚非。而灵辄则只因一饭之恩为赵盾赴汤蹈火,这就是《赵氏孤儿》中侠义精神表现得淋漓尽致之处。灵辄一饭之恩的事迹在《左传·宣公二年》有载:“灵辄饥困于翳桑时,受食于赵盾,盾并以箪食与肉遗其母。后辄为晋灵公甲士,灵公伏甲欲杀盾,辄倒戈相救。盾问其故,曰:‘翳桑之饿人也。’遂自逃去。”灵辄只是受了赵盾的一饭之恩,却能舍身相救,其侠义精神撼动人心。这与司马迁所赞赏的侠义精神同出一辙,都是对舍生取义的毅然抉择。
出于对赵家三百多口忠良的同情,也出于对屠岸贾所代表的当朝奸臣贼子的批判,更是对当世擅权专制的黑暗统治的讨伐。赵家本是世代忠良,却因奸臣屠岸贾的谗害惨遭灭门之灾,三百多口无一幸免,就连公主腹中的遗孤也险些落入贼人之手。这些悲剧情节也在无时不刻牵动着勾栏瓦肆中的广大观众。《赵氏孤儿》在忠与奸的矛盾冲突之中,塑造了众多的忠诚义士,如程婴、公孙杵臼、鉏麑、提弥明、灵辄、韩厥等。大剧作家翁偶虹曾说道:“如火如荼的剧情,星辉月朗的表演, 使《赵氏孤儿》这一个优秀剧目的演出,不但激动人心地表现了一场正义终于战胜残暴的斗争;成功地塑造了许多舍己救人、见义勇为的人物形象。而且满足了观众的艺术享受,回味无穷。”[10]
在剧中,这些义士们抛弃了个人的生命安危,勇于承担起肩负的社会责任。在他们身上诠释的更多的是感情的悲壮与豪迈,行动的反抗与不屈。而这种悲壮的感情不再仅仅局限于剧中一个角色身份的定位,而是寄予了台下万千普罗大众的呼声,每一个观众都为之摇旗呐喊,随之共鸣。群体的道德情感体验得以升华。《赵氏孤儿》以大团圆的结局收尾,赵孤血仇得以申报,屠岸贾得到应有惩罚,终归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总之,《赵氏孤儿》对《史记》实录精神、侠义精神、悲剧精神的接受体现了元杂剧对《史记》精神的继承,也体现了《史记》本身不朽的价值。研究《赵氏孤儿》对《史记》的接受,不仅有助于元代文学研究,而且对《史记》接受史研究也不无裨益。《史记》经久弥盛的生命不仅在于其本身的杰出成就,更在于一代代读者的接受和创造。正是这百转千回的接受史造就了《史记》经久不衰的经典价值。
3对《史记》悲剧精神的接受
千百年来《赵氏孤儿》一直感召着戏台下荏苒陶醉其间的观众们,甚至征服了二百七十多年前的西方艺术家,如德国诗人歌德、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英国谐剧作家默非等。如今它已成为各大剧种、各大流派久演不衰的经典大戏。甚至有人把它同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相提并论,至今人们仍在不停地对它进行重新演绎。王国维指出“元则有悲剧在其中”,“其最有悲剧之性质者, 则如关汉卿之《窦娥冤》、纪君祥之《赵氏孤儿》。剧中虽有恶人交构其间,而其赴汤蹈火者, 仍出于主人翁之意志。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也。”[8]充分肯定其悲剧价值。
众所周知,《史记》是一个悲剧人物故事画廊,其中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一大批悲剧人物。这些人物鲜明的个性和令人扼腕的悲壮结局一次次撞击着观众的心。李长之先生曾做过大概的统计,《史记》112篇人物传记中,以悲剧人物命篇的就有57篇,其中包含悲剧人物的又有20篇,大大小小的悲剧人物120多个。
参考文献:
[1]傅惜华.元代杂剧全目[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2]班固.司马迁传赞[A].汉书[M].长沙:岳麓书社,1993[3]臧晋叔.元曲选[M].第四册,第一折.北京:中华书局出
版社,1979,1478页
[4]韩非子.韩非子直解[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0[5]司马迁.. 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7
[6]臧晋叔.元曲选[M].第四册,第一折.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79,1481页
[7]臧晋叔.元曲选[M].第四册,第二折.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79,1485页
[8]王国维.宋元戏曲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9]李长之.司马迁人格和风格[M].上海:三联出版社,1984[10]翁偶虹.戏曲论文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
[9]《赵氏孤儿》完全承继了《史记》的悲剧精神,其剧的创作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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