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国故运动"研究述评"整理
“整理国故运动”研究述评
较长一段时期以来,在中国近代思想史研究领域里,与政治思想、文化思想等 研究的繁荣相比较,学术思想的研究则相对显得冷清。不过近年来,随着学术 史研究的不断升温,这种状况也开始发生了明显的改观,其中一个典型的征候 便是“整理国故运动”逐渐吸引了一些学者的研究目光。姑且不论这里是否蕴 含有研究主体积极“预流”的主观动机,仅就“整理国故运动”的历史地位而 言,其自身就是一个颇具研究价值的课题。
毋庸置疑,五四前后是近代中国思想界最为激动人心的一个历史时段,各种思 潮纷至沓来、此起彼伏,构成了一道道波澜壮阔的思想景观。其中,由胡适所 揭橥的“整理国故”思潮,固然由于操作层面上的专业性,其影响似乎不如其 它社会思潮来得广泛,但它对民国知识界所造成的冲击震撼或许较比要更为深 远。毕竟,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日趋“边缘化”和“职业化”,使得不少学人 对政治产生了疏离甚至排斥的情绪;相反地,学术性思潮倒有可能在他们的内 心世界里引发更多的讨论兴趣。因此,藉助于对“整理国故”思潮与运动的考 察,当能将思想史研究的触角扩展延伸到一些过去较少涉及的学界中人,从而 更剀切地体认他们那种原本就十分复杂微妙的心态。至于“整理国故运动”本 身是否暗藏政治动机,以及其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关系,则更是一个长久以来 便众说纷纭、悬而未决的思想史话题。
同时回眸过去,诚如胡朴安所预言,“一种学术,必有他种学术与之接触,始 能发生新学术之径途。……苟努力不已,则民国之学术,必能迈前世而上 之” [1]。民国学术界确乎名家辈出,灿若群星,形成了继先秦诸子百家、北宋 关洛闽蜀、清代乾嘉考据之后又一学术高峰。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这些学术巨 子融会中西、贯通古今,潜心建构新的学术思想体系、创立新的学术研究范式。 也正是经过他们的不懈努力,中国传统学术最终实现了向现代学术的转型。而 作为一场旨在“使国故现代化” [2]的学术运动,“整理国故运动”无疑是这个 转型过程中的一大亮点。即以胡适为例,有学者曾经统计,“胡适一生著述, 绝大多数都可看作是对中国传统的重新阐释,也就是他所说的„整理国 故‟ ” [3]。尽管对胡适的学术造诣,后世訾议颇多,然而他那些“整理国故” 的文字在学科创建与研究典范上,对“中国现代学术之建立”的贡献则是有目 共睹的。由此可见,通过对“整理国故运动”的脉络梳理和源流考辨,不惟能 进一步丰富与深化中国现代学术思想史的研究,而且还有助于我们更好认识和 把握中国现代学术转型的历程及其意义。
总之,无论是从思想史还是学术史的角度来看,“整理国故运动”都具有相当 重要的研究价值。况且,它对于我们如何正确看待前些年的新“国学热”,或 许也能提供一些可资借鉴的历史启示。
然而有意思的是,作为一场曾经在民国知识界“甚嚣尘上”、影响广泛的学术 文化运动,“整理国故运动”长期以来,“虽然在各种思想史和学术史的论著 中不时被提到,但不知为何迄今少见专门而系统的研究” [4]。当然,所谓“少
见专门而系统的研究”,并不意味着迄今连零星的个案研究都不曾有过。其实, 此运动不仅“在各种思想史和学术史的论著中不时被提到”,而且也不乏专题 研究的论文。以下即拟以时间为坐标,来简略回顾一下“整理国故运动”研究 经历过的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思想论争阶段(1919年一1949年)。
与一般呈现相对静态特征的研究对象有所不同,思潮与运动往往在初起时就引 起了圈内人士乃至社会各界的普遍震动和广泛关注。严格说来,这已是研究的 起点。“整理国故运动”也不例外。
胡适提出“整理国故” 口号后不久,便如巨石投浪,在民国知识界引发了阵阵 的轩然大波。围绕着提倡“整理国故”的必要与否,以及方法是否得当,无论 是名流巨擘,抑或是学界新秀,也无论是敌是友,均本着各自对时势与治学的 判断和看法,公开或私下地发表了不少或赞成或反对的意见,诚可谓褒贬各异、 莫衷一是。时人即曾观察到:“新思想与白话文学发生不一两年,国学运动就 隐隐地抬起头来了。到现在,国学运动的声浪一天高似一天。随声附和的固然 很多,而持强烈的反对意见的亦颇不少。” [5]鉴于这些思想论争的涉及面十分 广泛,在此不拟详细展开[6]。
第二阶段,思想批判阶段(1949年一1979年)。
众所周知,20世纪50年代中期,大陆上开展了大规模的“胡适思想批判运 动”。在汇编成八辑的《胡适思想批判》以及其它大量的批判文章中,作为 “流毒”之一,胡适“整理国故”的主张自然难逃被口诛笔伐以求“彻底肃清” 的劫数。尽管在个别文章中,也有部分专家学者尝试从方法论角度,对胡适及 其“整理国故”进行学理性质的批评,间或还参入了一些具体学术问题的论辨; 但形格势禁,即便是这类文章,也不得不立足于众口一词的全盘否定。在当时, 一种颇具代表性的观点便是指斥胡适“整理国故”的主张,“一方面宣传帝国 主义奴化思想,一方面诱惑青年用繁琐主义、形式主义、趣味主义脱离现实斗 争。两翼是相互作用的,因而目的是一个:达到民族虚无主义,向帝国主义屈 膝! ” [7]甚至还有人认为:“胡适的所有„考据‟文章,几乎没有一篇不是有 特殊的目的的。这个特殊的目的,就是反对共产党,反对马克思、列宁主 义。” [8]自此以后,“整理国故运动”基本上“盖棺论定”。1957年出版的 《鲁迅全集》对“整理国故”做出了 “权威性”的注释:“ „整理国故‟,是
当时由胡适所提出的一种反动运动。” [9]其后刊行的各种《中国现代文学史》 和《中国现代文艺思想斗争史》,也大多沿用了这一说法,这种状况一直延续 到“文革”结束后数年。
在此必须说明的是,这些批判文章的作者大多是各研究领域的专家学者,虽然 在指导思想上存在着严重的偏差,但是有些文字还是较具学术意味的,不宜一 笔抹杀。如童书业对“古史辨”的反思,以及周一良对“整理国故”与“乾嘉 考据”的辨析,均对后人研究不无启发[10]。
第三阶段,思想解放阶段(1979年至今)。
历史进入新时期以来,思想解放的潮流持续地冲刷着昔日的坚冰,极大地促进
了史学的繁荣与发展。其中一个表征便是随着学术氛围的日益正常以及胡适研 究的逐渐升温,有关胡适和“整理国故”的论题再次引起了一些学人的关注和 重视,并在诸多方面予以了重新的审视。
首先,由丁•根本观点上的亟待“拨乱反正”,这一阶段的研究必然选取了 “评 价”问题为首要的突破口。1979年5月,在纪念五四运动60周年的学术讨论 会上,胡适作为“新文化运动的著名领袖”的历史地位得到了充分肯定。以此 为契机,关于胡适和“整理国故”的再评价,也逐渐在学术界铺陈开来。1981 年出版的《鲁迅全集》,在新注释中即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改为:“ „整理国 故‟,当时胡适所提出的一种主张。” [11]此前所谓“反动”的负面字眼,已 然去除。此后,随着研究心态渐趋客观,更有论者进一步彰显了 “整理国故” 的正面意义,强调它“不仅撕破了守旧派的„保存国粹‟的旗子,而且也在一 定程度上纠正了许多人否定一切民族文化遗产的虚无主义倾向” [12],并且进 一步肯定说:“整理国故确是吸收外来文化,再造中国的新文化的一项极为必 要和极为重要的准备工夫。胡适整理国故的另一个主要的意义,是通过这项工 作启示做学问的方法。而他的方法确实影响了一大批后起的学者” [13]; “历 史地看,胡适的„整理国故‟的口号在现代中国文化史上的客观效果是积极的, 他本人的大量实践也是成功的,具有开创风气的榜样作用与学术层面的样板价 值。„整理国故‟作为一段时期内广泛推行的一个实践运动,对于我国民族文 化遗产的发扬光大,尤其在去芜存精、推陈出新方面涌现出的创造价值具有深 远的积极意义,对全盘否定中国文化传统的民族虚无主义思潮也起了重要的阻 遏作用” [14]。此外,近年又有学者辨证地提出:“胡适系统提倡的„整理国 故‟的理论和实践,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功绩是主要 的” [15],“ „整理国故‟虽有偏差,但其本质与主流同五四新文化是一致 的” [16] o
不过,在肯定“整理国故”积极意义的同时,一些学者也并不讳言其中有消极 流弊的存在,认为“就整理国故本身而言,它是在历史文化领域里着手对封建 糟粕加以清理的活动,具有反封建的性质,同时它又是反对革命的改良主义产 物。……这就是胡适„整理国故‟的双重性质” [17]; “对胡适来说,他的 „整理国故‟的理论主张也是有相当的片而性的,即只看到它的反封建的意义 的一面,而完全忽视了在当时的情况下作如此提倡,客观上会带来的严重的消 极现象” [18];以至于“后来有些学者陷身故纸堆里而自娱,实在脱离国计民 生和社会实际,这不能不说是胡适这句话所产生的流弊” [19]。与此同时,龚 书铎先生也在《怎样评价胡适?》一文中,全面论述了胡适和“整理国故”。 他深刻地指出胡适所揭橥的“整理国故”,“一方面对于清理中国古代的历史 文化遗产起到了某些作用,另一方面也产生了诱使青年脱离社会、钻故纸堆的 负面影响,并在客观上对当时的封建复古思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20]。 如果说上述重新评价“整理国故”的文章,主要是侧重于文化史的取角;那么 随着研究的不断细致深入,有些学者也渐次注意到与“整理国故”有关的一些 学术史问题。如郑师渠教授所著《晚清国粹派——文化思想研究》一书,就揭 示了晚清国粹派之于“整理国故运动”的先导意义,认为它开创了 “近代国故 研究之新运动”的先河[21]。欧阳哲生也在《自由主义之累——胡适思想的现 代阐释》一书中,从研究的范围、目的、态度、方法等角度,对“整理国故”
与乾嘉考据、晚清国粹派之间的异同,进行了详细的辨析[22]。
由于学术史研究逐渐升温,“整理国故运动”近年来也日益为更多的学者所关 注。罗志田教授便将此作为一个主要研究课题,先后发表了一系列论文。在 《走向国学与史学的“赛先生”——五四前后中国人心目中的“科学” 一例》
一文中,他具体探讨了五四后“科学”实践一度落实到“整理国故”、“古史 辨”和“社会史研究”上的原因,认为其中“既有中国学人对考据方法相对熟 悉而能有所为这一技术层面的因素,也因国人隐显不一的民族主义情绪在起作 用” [23]。在《古今与中外的时空互动:新文化运动时期关于整理国故的思想 论争》一文中[24],他又选取毛子水与张煊的论争这一事件切入,通过“回向 原典”式的解读,从思想史视角考察了 “整理国故” 口号初起时知识分子的观 念异同。而在《从治病到打鬼:整理国故运动的一条内在理路》一文中,他则 敏锐地发现了一个以往研究大多忽略的问题,即胡适本人关于“整理国故”的 认知前后并不一致;概言之,“整理国故的主要倡导者胡适,在最初论证其正 当性和必要性时,基本不存„打倒旧文化‟之意,但他自己在北伐时期却转变 了态度,将整理国故与„打鬼‟联系起来” [25]。此后,在《新旧能否两立: 二十年代〈小说月报>对于整理国故的态度转变》文中,罗志田教授又结合文 学研究会前后两次的态度转变,深刻分析了这一逆转与世风的变迁密切关联, 尤其“后一次很可能与北伐造成的政治权势转移带来的思想倾向转变相
关” [26]。而在《民国趋新学者区分国学与国故学的努力》、《西方学术分类 与民初国学的学科定位》、《国学不是学:西方学术分类与民初国学定位的困 惑》等文中[27],他则较为详实地介绍了民国学者对“国学”与“国故学”的 不同诠释,以此来说明“国学”与“国故学”在当时就是一个受到广泛关注而 又充满歧义的概念。同时,他还在《民初趋新学者眼中的国学之“资格”与排 他性》、《难以区分的新旧:民初国学派别的异与同》二文中[28],指出了这 样一种奇异现象,即民初一些趋新学者一方面极力否定“国学”或“国故学” 的正当性;另一方面则又希望通过对研究“资格”的强调来确保“国学”或 “国故学”的清纯性。此外,他还在《留学生读什么书:20世纪20年代的一 次讨论》、《机关枪与线装书:从“国学书目”论争看民初科学与国学之间的 紧张》等文中[29],就当时社会上对胡适、梁启超开列所谓“国学书目”的反 响与争议,进行了一番深入探析。以上诸文,大多己汇编入其《国家与学术: 清季民初关于“国学”的思想论争》一书中[30]。 一
与此同时,中山大学燊兵教授也对“整理国故运动”做了不少个案研究。他首 先在《国学与汉学——近代中外学界交往录》一书中[31],对中外学者之间的 交往予以了缜密疏理,从一个侧而展示了近代中国学术发展的状况与趋势。继 而,他又在《晚清民国时期的国学研究与西学》一文中[32],充分揭示了西学 对近代国学研究的巨大影响。而在《近代中国学术的地缘与流派》一文中[33], 他则以陈寅恪致陈垣函中一语为楔子,通过另辟蹊径的阐发,在很大程度上重 现了民国学界的基本格局。此后,在《近代学术转承:从国学到东方学——傅 斯年〈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解析》一文中[34],他再次运用其所擅长的
语境分析和人脉梳理方法,指出傅斯年《旨趣》的针对对象并不只是顾颉刚, 甚至主要不是顾颉刚,而是此前长期占据学术主流的太炎门生。另外,他在
《胡适与〈水经注〉案探源》、《“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国际反响——以整理国 故为中心》、《教学需求与学风转变——近代大学史学教育的社会科学化》等 文中[35],也对一些相关问题做出了十分精辟透彻的论证。上述这些文章大多 已收入其《晚清民国的国学研究》一书中[36]。
在此期间,“整理国故运动”也吸引了一些台湾学者的密切关注[37]。尤其是 台湾政治大学历史系陈以爱早在攻读硕士阶段,就在题为《北京大学研究所国 学门早期的发展(1922 — 1927) ——兼论中国现代学术研究机构的兴起》的硕 士论文中,凭藉广泛坚实的史料基础,以30万字篇幅,对“整理国故运动”的 发源地——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做了迄今为止最为详尽的研究。在这部己 经先后刊行于台湾、大陆的专著中[38],她不仅首次完整重建了国学门的全貌, 而且还将其置于现代学术运动的背景下,由此也对“整理国故运动”进行了深 入的考察,其中时有超越前人的创见。譬如她关于研究机构与刊物对学术风气 转移的影响,“疑古派”在国学门的势力等问题的阐析,皆可谓新颖别致,不 乏独到见解。此后,她又继续以《学术与时代:整理国故运动的兴起、发展与 流衍》为博士论文的选题,对“整理国故运动”加以了进一步的专门研究[39]。 在这篇已通过答辩的博士论文中,她分上、下两篇,分别从文化史与学术史的 视角,全面地论述了民国时期“整理国故运动”的发展历程,从而填补了该研 究领域的一个薄弱环节。而在具体的个案研究方面,该文也屡有洞见。如对胡 适“汉、宋”形象的历史还原,尤显作者功力与识见。另外,文中关于《大公 报•文学副刊》对胡适的刺激,以及王国维何以“攻戴”等问题的探讨,均堪 称论据确凿、新意迭见。
差不多同时,南京大学中文系徐雁平也以《整理国故与中国文学研究——以胡 适为中心的考论》为题,撰写完成了博士论文[40]。在文中,他详细探讨了胡 适所倡导的“整理国故”的兴起背景、方法和传衍途径,以及它对中国文学研 究与文学观念的影响。其中,第三章围绕民国《诗经》研究所展开的评析,充 分显示了著者扎实的古典文献学基础;而第五章从中学国文教科书的变迁来看 “整理国故”观念的渗透,以及关于学术演讲与书信论学对“整理国故”促进 作用的论述,也反映了作者别出心裁的视角。
同时值得密切关注的是,在前年出版的《20世纪的中国:学术与社会》(史学 卷)中[41], “整理国故运动”成为了各位作者集中阐述的一个研究对象。其 中,台湾学者王汎森在《民国的新史学及其批评者》一文中,从治学取向、研 究风格、史料观、历史解释、史学与时代的关系等层面,逐一剖析了新、旧史 学的异同,并且还疏理了 “新派”史学治史观念的变迁。而刘龙心、王晴佳则 分别在《学科体制与近代中国史学的建立》、《中国史学的科学化——专科化 与跨学科》二文中,不约而同地从近代中国史学“专科化”这一角度,阐释了 它与“整理国故运动”之间的互动关系。
此外,在其他学者关于近代“国学”的研究中,也存在着不少可供参考的成果。 如宋小庆在《近代“国学热”的兴衰》一文中[42],就根据对“国学”的根本 态度差异,将近代“国学”研究划分为弘扬、整理、批评三派,并指出近代的 “国学热”大致经历了初兴、高涨、衰落三个阶段。钟少华也在《试论近代中 国之“国学”研究》一文中[43],通过对40多部近代“国学”专著的考察,分 别从“产生缘由”、“定义”、“分类”、“研究方法”、“内涵”五方面予
以辨析,g 在对当今所谓“新国学”提出针砭。
限于篇幅,以上介绍的研究状况只是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著述,未必周全。至于 大量与此相关的学术史和史学史论著,以及关于胡适、顾颉刚、傅斯年等人的 个案研究,则更是无法在此一一列举。但毫无疑问,这些前人的研究成果对该 课题的研究的拓展和深化都有着相当重要的前驱意义。
不过,综观以往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前对“整理国故运动”的研究,可以 发现有这样两个显著的特点。其一,大多集中于研究胡适个人;其二,大多侧 重于从文化思想的角度,对“整理国故运动”做出总体评价。今天看来,这两 个特点当然有其一定合理性。毕竟,胡适作为提倡“整理国故”最力者,无疑 是这一运动的中心人物;而且研究一场运动,对它做出评价,也是题中应有之 义。但毋庸讳言,这两个特点在很大程度上也制约了研究视野的拓展。首先, 由于过多地将研究目光聚焦于胡适个人,甚至于将“整理国故运动”完全附庸 于胡适,容易遮蔽了运动的广泛性和群体性。因为既然是一场运动,其规模与 影响范围就必然是广泛的,参与者也是十分众多,不可能自始至终都是胡适一 个人在唱“独角戏” [44]。这种状况虽在近年有所改变,但以“整理国故运动” 为背景来研究其他近代学人的论述仍不多见。其次,由于过多地侧重从文化思 想角度,对“整理国故运动”做出评价或“再评价”,由是难免造成了结论的 简单重复。事实上,关于“整理国故运动”,还有许多重要问题尚待研讨。而 近年来虽经一些学者的努力,相关史实不断得以发掘、辨析,在个案研究方面 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然而总的来看,该课题的研究仍处于一个方兴未艾的阶 段,研究空间尚显疏阔。这主要体现在迄今为止的研究,较多的是对其中所牵 涉到的人物、流派或事件,展开细致入微的个案考察,还较少将“整理国故运 动”作为一个整体的学术史现象,从宏观层面上加以系统的把握。例如,“整 理国故运动”的概念究竟如何界定?运动大致可分为哪几个阶段?它在民国知 识界兴衰递嬗的原因又是什么?尤其是与其所继承的学术渊源相比较,“整理 国故运动”对中国传统学术的现代转型产生了哪些影响?诸如此类的许多问题, 或许恰是对该课题加以系统研究不可或缺的环节,尚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
[1] 胡朴安:《民国十二年国学之趋势》,《民国日报•国学周刊》国庆日增
刊‟ 1923年10月10日。
[2] 邓广铭口述、闻黎明记录《我与胡适》,引S 耿云志主编《胡适研究丛刊》 第1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220页。
[3]耿云志:《中国现代史史料的丰富宝藏——胡适先生私人档案介绍》,
《胡适新论》,湖南出版社,1996年,第286页。他同时还统计:“胡适一生 著述2000余万字中,至少80%以上是直接以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典籍和思
想
人物为研究对象的。” 、
[1] 罗志田:《古今与中外的时空互动:新文化运动时期关于整理国故的思想
论争》,《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6期。
[2] 郑伯奇:《国民文学论(下)》(1924年1月1日),《创造周报》第35
号,1924年1月6日,第6页。
[3] 可详参罗志田:《古今与中外的时空互动:新文化运动时期关于整理国故
的思想论争》(《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6期)、《新旧能否两立:二十年代 〈小说月报〉对于整理国故的态度转变》(《历史研究》2001年第3期);陈以
爱:《学术与时代:整理国故运动的兴起、发展与流衍》,台湾政治大学历史 系博士论文,2001年。
[4] 李长之:《胡适的思想面貌和整理国故》,《胡适思想批判》第1辑,三
联书店,1955年,第220页。
[5] 童书业:《批判胡适的实验主义的“史学”方法》,《胡适思想批判》第 6辑,三联书店,1955年,第189页。
[6] 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第535页。
[7] 参见童书业:《批判胡适的实验主义“考据学”》,《胡适思想批判》第 3辑;周一良:《西洋“汉学”与胡适》,《胡适思想批判》第7辑。以上二 书均为三联书店1955年版。
[8]
[9]
[10]
[11] 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69页。 魏绍馨:《“整理国故”的再评价》,《文学评论》1983年第3期。 耿云志:《胡适整理国故平议》,《历史研究》1992年第2期。 胡明:《胡适传论》上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第506页。
[12] 李妙根:《胡适与“整理国故”》,安徽大学胡适研究中心编《胡适研究》 第1辑,东方出版社,1996年,第173—174页。
[13] 罗检秋:《“整理国故”与五四新文化》,《教学与研究》2000年第1 期。
[14] 刘筱红:《胡适与整理国故》,《华中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988 年第1期。
[18]朱文华:《评胡适“整理国故”的理论和实践》,《江淮论坛》1989年 第4期。
[19]欧阳哲生:《自由主义之累——胡适思想的现代阐释》,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3年,第168页。
[20] 龚书铎、宋小庆:《怎样评价胡适?》,《中流》1999年第5期。此外, 关于这一问题,尤文科在《胡适与“整理国故”》一文中,也曾有较为全面的 论述,收入丨晓强、徐梓编《五四与现代中国——五四新论》,山西人民出版 社,1989年。至于其同名之硕士论文(中国人民大学中共党史系,1988年), 则惜未见。
[21] 郑师渠:《晚清国粹派——文化思想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年,第329页。
[22]
[23]
[24] 欧阳哲生:《自由主义之累——胡适思想的现代阐释》,第171—172页。 《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3期。 《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6期。
[25] 《中国学术》总第6辑,商务印书馆,2001年5月。值得一提的是,洪 峻峰在《胡适整理国故思想寻绎》一文中(《厦门大学学报》哲社版1997年第 4期),已注意到此问题,他并且对胡适思想演变的脉络做过一番梳理;另外, 雷颐也曾对胡适这种内在矛盾心态予以解析,参见其撰《胡适与“整理国故” 运动》一文,载《开放时代》2000年7月号。
[26] 《历史研究》2001年第3期。
[27] 分别发表于《社会科学研究》2001年第4期、《四川大学学报》(哲社 版)2001年第5期、《社会科学研究》2002年第1期。
[28] 分别发表于《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5期、《四川大学 学报》(哲社版)2001年第6期。
[29] 分别发表于《开放时代》2001年9月号、《四川大学学报》(哲社版) 2002年第5期。
[30] 罗志田:《国家与学术:清季民初关于“国学”的思想论争》,三联书店, 2003 年。
[31] 桑兵:《国学与汉学——近代中外学界交往录》,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 年。该著主要是由一组相关系列论文汇编而成。
[32]
[33] 《历史研究》1996年第5期。 《历史研究》1999年第3期。
[34]《历史研究》2001年第3期。
[35] 分别刊于《近代史研究》1997年第5期、郝斌、欧阳哲生主编《五四运 动与二十世纪的中国——北京大学纪念五四运动八十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 集》下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中国社会科学》2001年第4期。
[36] 燊兵:《晚清民国的国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37] 东吴大学中文系张中云早在1996年,就在导师王汎森指导下,完成了博
士论文《整理国故运动之研究:以章太炎、胡适、顾颉刚为例》,惜未见。
[38] 陈以爱:《中国现代学术研究机构的兴起——以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为 中心的探讨(1922—1927) 》,台湾政治大学,1999年;江西教育出版社, 2001 年。
[39] 台湾政治大学历史系博士论文,2001年。
[40] 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论文,2001年。该著已由安徽教育出版社于2003年
6月出版,题为《胡适与整理国故考论——以中国文学史研究为中心》。
[41] 罗志田主编《20世纪的中国:学术与社会》(史学卷),山东人民出版 社,2001年。
[42]
[43] 《高校理论战线》1995年第9期。 《学术研究》1999年第8期。
[44] 魏绍馨早在《“整理国故”的再评价》一文中,就对“ „整理国故‟是胡 适个人的私产”这一研究倾向进行过反思,遗憾的是,他并未就此详加申论或 在研究实践中予以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