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孙家孟先生的翻译

浅谈孙家孟先生的翻译

一、孙家孟简介

孙家孟，1934年生于天津市，北京外国语学院(现北京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系毕业，中国南京大学外语学院退休的西班牙语教授，1981年到1982年间在秘鲁留学，进修结构语义学。

他完整翻译了拉丁美洲重要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Mario Vargas Llosa，秘鲁、西班牙)的小说《绿房子》（La casa verde）、《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Pantaleón y las visitadoras）、《酒吧长谈》（Conversación en La Catedral）、《谁是杀人犯》（¿Quién mató a Palomino Molero?）、《叙事人》（El hablador）,以及胡利奥·科塔萨尔(Julio Cortázar，阿根廷)的代表作《跳房子》（Rayuela），备受好评，屡获再版，另外也完整翻译了《堂吉诃德》（Don Quijote de la Mancha）。

主要的学术兴趣在结构语义学和翻译理论方面，曾主编《西汉翻译教程》教科书。

二、孙家孟对翻译的理解

1. 理论指导实践

翻译是一种实践性的活动，但任何实践性活动都应上升到理性去认识，并且要用理论来加以指导。人类总是要遵守“实践——认识——在实践”这样一个法则去认识事物和提高自己的能力。迄今为止，世界上还不存在这样的事物，即它仅仅是一项实践活动，其中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也永远不需要从理性的角度去认识。

当前在我国翻译界存在一种重实践轻理论的倾向。鉴此，我们应该大力提倡对翻译的研究，普及有关翻译的理论知识，推广翻译技巧的应用。

——《西汉翻译教程·前言》1987

《西汉翻译教程》 第一篇：概论 语言的可译性

翻译的原理 影响翻译的因素 翻译的方法问题 翻译的标准 翻译工作者应具备的条件 中外翻译简史 第二篇：分论 理解与表达 一般的翻译技巧 某些词汇问题的处理 某些语法问题的处理 各类题材作品的翻译问题

2. 翻译是深入浅出

翻译的步骤：

1）着手翻译之前要正确理解原文，这是一个由原文的表层结构（Estructura superficial）到达其深层结构（Estructura profunda）的过程。

表层结构：词汇、短语、语法关系（能指）

深层结构：语义（所指）

歧义的产生主要是由一词多义和同一语法结构可表达多种语义的现象造成的。

e.j. La policía piensa que se trata de un lío de faldas.

lío: paquete; embrollo

falda: una prenda de vestido para las mujeres; las mujeres

警察认为这是一包裙子。

警察认为这事有关男女关系。

Soy del pueblo; tengo que defender a mi patria.

Soy del pueblo; este restaurante no es para mí.

作为人民，我要保卫我的祖国。

我是平民百姓，下不起这样的馆子。

el perro de don Pedro: el perro que pertenece a don Pedro 堂佩德罗的狗

el perro, que es don Pedro 堂佩德罗这狗东西

Salió de la choza con bandera roja.

Salió de la choza con la bandera roja en la mano. 他拿着红旗走出了茅屋。

Salió de la choza que tiene una bandera roja en la puerta.

他从酒馆中走出来（秘鲁山区的酒馆都在门前插有红色旗招）。

2）得出原文的深层结构后，将其移植为一文的深层结构。

各个民族都以语言作为思维的工具，尽管用语表达的方式不同，但思维的内容，基本意义都只有一个，故把原文的深层结构移植为一文的深层结构是容易做到的。

3）翻译的最后一步，即有译文的深层结构到译文的表层结构，也就是通常说的“表达”。 这要求译者有着深厚的母语基础，也就是乔姆斯基（Noam Chomsky，美国）所说的语言能力（competencia

表层结构

深层结构

三、孙家孟译作品读

1. 《堂吉诃德·德·拉曼恰》，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1.6

一部经典著作，永远给人以不同的感受，给人以新的启迪。不同时代的人，不同生活经历的人，不同人生理想目标的人，都会有着不同的理解。所以，这样的作品，不仅当时会被译成多种文字，而且随着时代的演进，不断会有新的译文出现，这就是作品的生命力所在。而《堂吉诃德》正是这样一部作品。

——译者（孙家孟）序

对比译本：杨绛，《堂吉诃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董燕生，《堂吉诃德》，浙江文艺出版社，1995

Capítulo I

Que trata de la condición y ejercicio del famoso hidalgo don Quijote de la Mancha

En un lugar de la Mancha, de cuyo nombre no quiero acordarme, no ha mucho tiempo que vivía un hidalgo de los de lanza en astillero, adarga antigua, rocín flaco y galgo corredor. Una olla de algo más vaca que carnero, salpicón las más noches, duelos y quebrantos los sábados, lentejas los viernes, algún palomino de añadidura los domingos, consumían las tres partes de su hacienda. El resto de ella concluía sayo de velarte, calzas de velludo para las fiestas, con sus pantuflos de lo mismo, y en los días de entresemana se honraba con su vellorí de lo más fino. Tenía en su casa un ama que pasaba de los cuarenta, y una sobrina que no llegaba a los veinte, y un mozo de campo y plaza, que así ensillaba el rocín como tomaba la podadera. Frisaba la edad de nuestro hidalgo con los cincuenta años; era de complexión recia, seco de carnes, enjuto de rostro, gran madrugador y amigo de la caza. Quieren decir que tenía el sobrenombre de Quijada, o Quesada, que en esto hay alguna diferencia en los autores que de este caso escriben; aunque por conjeturas verosímiles se deja entender que se llamaba Quijada. Pero esto importa poco a nuestro cuento: basta que en la narración de él no se salga un punto de la verdad.

杨绛：

第一章

著名绅士堂吉诃德•台•拉•曼却的性格和日常生活。 不久以前，有位绅士住在拉•曼却的一个村上，村名我不想提了。他那类绅士，一般都有一支长枪插在枪架上，有一面古老的盾牌、一匹瘦马和一只猎狗。他日常吃的砂锅杂烩里，牛肉比羊肉多些，晚餐往往是剩肉凉拌葱头，星期六吃煎腌肉和摊鸡蛋；星期五吃扁豆；星期日添只小鸽子：这就花了他一年四分之三的收入。他在节日穿黑色呢子的大氅、丝绒裤、丝绒鞋，平时穿一套上好的本色

呢子衣服，这就把余钱花光。他家里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管家妈，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外甥女，还有一个能下地也能上街的小伙子，替他套马、除草。我们这位绅士快五十岁了，体格很强健。他身材瘦削，面貌清癯，每天很早起身，喜欢打猎。据说他姓吉哈达，又一说是吉沙达，记载不一，推考起来，大概是吉哈那。不过这点在本书无关紧要，咱们只要讲来不失故事的真相就行。

董燕生：

第一章

名绅士堂吉诃德•德•拉曼却的禀性和日常起居

不久以前，在拉曼却地区的某个村镇，地名我就不想提了，住着一位绅士。这种人家通常都有一支竖在木架上的长矛，一面古盾牌，一匹干瘦的劣马和一只猎狗。他吃的大锅杂烩里常放的是牛肉而不是羊肉；晚餐几乎顿顿是葱头拌肉末，星期六炖点羊蹄羊骨，星期五只吃扁豆，星期日添上一道鸽肉，这样就花去了他收入的四分之三；剩下的钱刚够他节日里穿一件黑呢披风，一条丝绒裤和一双丝绒便鞋，平时也能有一身上好的粗呢衣裳。家里有个年过四十的女管家，一个未满二十的外甥女，还有一个上街下地的小伙子，既管备马也管除草。

看法不一致。根据可靠的说法，好像是叫盖哈达。就我们的故事而言，这倒无关紧要；只要讲的事一点不失实就行了。 孙家孟：

第一章

著名乡绅堂•吉诃德的脾性及其生活方式 在拉曼恰地区有个村子，村名我就不提了。不久前，村里住着一位乡绅。一般说来，这类乡绅在家中都有一枝架在架子上的长矛、一面古老的盾牌、一匹瘦弱的劣马和一只猎犬。其锅里煮的是牛肉，而不是羊肉。他几乎每晚都吃凉拌杂碎，星期六才吃些腊肉煎鸡蛋。星期五只吃刀豆，星期日再加一盘鸽肉。这样光吃饭就占去了他收入的四分之三。剩下的钱还够用来购买节日穿的黑色呢斗篷、

丝绒长裤和丝绒便鞋。他平日倒也能穿一身质量好的衣裳。他家里有一位年过不惑的女管家，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外甥女，还有一个干农活和杂务的小伙子。我们这位绅士年近半百，身板硬朗，却形销骨立、面容消瘦。他惯于起早，爱好打猎。有人叫他吉哈达，要么就叫他盖萨达，记述他事迹的作者也看法不一。比较可靠的说法是，他给人的印象是他叫盖哈达。不过，对我们的故事来讲，这点倒无关紧要，只要故事本身不失真就行了。

1）hidalgo 的译法：“乡绅”较“绅士”更有一种穷酸感。 2）关于堂吉诃德的全名与La Mancha的译法：西文人名中的de更倾向于译作“德”，如Lope de Vega译为洛佩·德·维嘉，对于姓名较短的中国读者，孙家孟采用省译的方式也可取；La Mancha是地名，译为“拉曼恰”更接近其发音，用字也更美，但由于在先前的翻译中已经叫此地为“（拉）曼却”，沿用也比较合理。 3）三位都将un lugar译为“村子”或“村镇”，虽与原文字义不完全相符，但放在整篇故事中比较合适，也符合中文叙述时先交待一个较明确的空间概念的习惯。

4）lanza与adarga是中世纪欧洲骑士的兵器，在汉语中并无完全对应的概念，特别是adarga，指的是椭圆形或心形盾牌，三位都没有译出其形状。 5）孙译本中“其锅里煮的是„„”一句，“其”指代不明确，会被人误解为指的是“这类绅士”而非“堂吉诃德”。

6）olla: recipiente redondo, de barro o metal, con una o dos asas y con tapa, que se usa para cocinar. 杨绛译为“砂锅”有些过于具体。孙家孟翻成“锅里煮的”没有“杂烩”生动。

7）杨绛的“牛肉比羊肉多些”应该更符合原文。

8）salpicón 指凉拌碎肉或海鲜，杨绛的“剩肉凉拌葱头”过于具体。

9）孙译本中“星期六才吃”的“才”字没有必要。

10）duelos y quebrantos是西班牙菜肴，咸肉炒蛋，董燕生版此处翻译不准确。

11）孙家孟在“星期六”、“星期五”的饮食之间使用了句号，句式有些过散。 12）孙译本中“剩下的钱还够用来购买„„”这句话是转译，董燕生直译为“还够他在节日里穿„„”比较自然。

13）vellorí de lo más fino译为“上好的呢衣裳”既简洁又体现材料，在这一点上，杨绛版和董燕生版更好。

14）孙译本用“年过不惑”形容女管家不太合适。杨绛用“管家妈”这个词比较生动。

15）董译本中“上街下地的小伙子”并不符合日常汉语表达习惯，但用“备马”一词翻译ensillar（装上马鞍）较杨绛的“套马”——“装上龙套”更贴切。孙家孟将此句译为

“干农活和杂物的小伙子”过于概括。 16）董译本中“这位绅士说话快五十岁了”改为“话说快五十岁了”更符合汉语表达习惯，而后面对其形象的描述均使用四字格，在节奏感上更好。 17）sobrenombre: nombre que se da a una persona en lugar del suyo propio o se le añade para expresa una cualidad. 杨绛此处翻译为“姓”明显不合适。

18）董燕生和孙家孟所译“记述他的作者们看法不一”可与原文相对应。 19）杨绛的“推考起来”对conjetura一词翻译得比较到位，而董燕生和孙家孟对这句用词做了转换。

20）孙家孟所译的《堂吉诃德》较为完整，包含了前人没有翻译的诗歌、献词等，是一个突破。

2. 《绿房子》，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11

对比译本：韦拓、韦平《青楼》，云南人民出版社，1982

 Había terminado la estación de las lluvias y anochecía rápido: detrás del encrespamiento de

ramas y hojas de la ventana, el cielo era una constelación de formas sombrías y de chispas. Referencia: encrespamiento: sustantivo de encrespar, que se refiere a ensortijar, rizar algo ,

especialmente el cabello 卷曲、缠绕、交错

constelación: conjunto de estrellas que, mediante trazos imaginarios, forman un

dibujo que recuerda una figura 星座、星云

雨季结束了，天黑得快，簇拥在窗前的枝叶后面，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1）漏译：encrespamiento 与 constelación

2）理解不当：“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与原文所要表达的“星光点点的良宵”的含义相反。 雨季已经过去，天黑得很早，透过窗外那交错的枝叶，填空显得明暗相间，一片斑斓。

 Nadie podía ya concebir la Mangachería sin él, ningún mangache imaginar que a la mañana

siguiente no lo vería rondando hieráticamente por las callejuelas, apedreando gallinazos, saliendo de las chozas con bandera roja, durmiendo al sol, que no escucharía su arpa a lo lejos, en la oscuridad.

现在谁也不能想象曼加切利亚区能够没有他，任何一个曼加切利亚人都不能够想象第二天看不见他在街巷里严肃地巡行，用石头打兀鹰，拿着红旗走出茅屋，在阳光下睡觉。太阳远远地挂在暗淡的远方，是听不到他的琴声的。

Referencia: hieráticamente: que parece serio o completamente quieto

1）理解不当：con bandera roja 修饰的是 choza，且choza 此处指秘鲁山区的酒店。

2）理解不当：que no escucharía su arpa a lo lejos, en la oscuridad 也是 imaginar 的宾语从句，主语不是sol，而是ningún mangache。

谁也不能想象曼加切利亚区能够没有堂安塞莫尔。对曼加切利亚区的人来说，第二天清早看不到他沉默地在小巷里游荡，用石子抛打兀鹰，或者醉醺醺地从挂着红色旗招的酒店1走出来，在阳光下睡觉；黑夜里从远处听不到他的琴声，都是不可想象的。

注1. 秘鲁山区的酒店都在门前挂有红色的旗招。

 Bebía mucho, pero era un borracho discreto, nunca pendenciero, nada bullicioso. Se lo

reconocía ebrio por su andar, no zigzagueante ni torpe, sino ceremonioso: las piernas abiertas, los brazos tiesos, el rostro grave, los ojos fijos en el horizonte.

他饮酒无度，但是他是一个谨慎的酒鬼，喝醉了不打架，一点也不叫嚷。一看他那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他醉了；他不东倒西歪，也不怪模怪样，而是表情严肃，两腿叉开，两臂绷直，板着面孔，眼睛凝视着远方。

1）“无度”的程度高于mucho，在此不恰当。

2）torpe意为动作笨拙的，翻成“怪模怪样”不准确。

3）ceremonioso形容的应是其走路时整个人的状态，而不局限于“表情严肃”。且原文后接冒号，用以说明他是怎样地ceremonioso。

他饮酒极多，但是醉了却很有节制，从不打架斗殴，也不高声喧哗，人们只要一看见他那步履就知道他是醉了，但他走路既不蹒跚也不笨拙，而是极为庄严，脚跨大步，双臂笔直，表情严肃，双眼直视前方。

三、小结

翻译，特别是文学翻译，要对原文用词、语法结构等有较为全面的认识，并对其所包含的文化背景有准确的认识，这样在理解时才能更加贴近作者的表达。

同时，需要对目标语言的表达习惯、文采、语体等有良好的驾驭能力，从而译出准确、通顺、简洁、地道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