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樱桃树
我从来都没有去数过樱桃树桩的年轮，但是外婆是真真切切地老了。 ――题记 一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把外婆家的院子当作我的小小游乐园，而那棵樱桃树，已经是早我很多年就种下的了。 外婆总是微笑着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看着绕着樱桃树转圈的我，而我也会很开心很天真地指着树问：“外婆，樱桃什么时候才‘出生’啊?” 而外婆会哈哈地笑着说“琰宝啊，等到秋天的时候樱桃才会熟，你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了。” 琰宝是我的昵称，每次外婆这样叫我，我都会觉得特别亲切。 在樱桃树树干与相隔一米左右的铁窗栏杆上系上一条由细绳编制成的摇篮，再舒舒服服地躺着睡上一个下午是我经常做的事，于是这就直接导致了我的假日作业总是完成不了。 迷迷糊糊打着哈欠再换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时，就能听见外婆用无可奈何却又充斥着溺爱的口吻说：“这个小懒虫。” 疯了似的熬夜补作业时，为了讲究速度而利用外婆平日里打麻将时用的骰子解决选择题，却因为我的粗心大意，写完作业骰子也找不见了是常有的事。这时外婆只会摸摸我的头，温和地说：“可不能有下次了。” 而这句话她说了绝不会少于20次。 外婆很爱我。 二 外婆的身体不好，天一冷风湿病和关节炎就会复发，折磨着外婆。所以做饭、打扫卫生这一类的活儿都是外公做的。就连夏天洗澡，也是外公为她擦身。 提到这些，外婆就很过意不去，总是不停地念叨“琰宝啊，你外婆我没用啊，啥都干不了了。” 听到这些，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外婆，也只能把已经凉掉的茶水递给她“外婆，喝茶。” 院子里的樱桃树很安静地生长着。那个瓷缸已经容纳不下树的根部，裂成许多瓣。泥土也没有更新和新添，许多树根暴露出来。 树叶之间簇拥着许多青涩的果绿色小球，外婆告诉我，这就是未成熟的樱桃。 顽皮的我是耐不住性子的，偷偷地搬来一条长板凳，站在上面――两只小手抓来抓去，终于抓到了一根细细的树枝，再使劲一扯，许多树叶、小果子便掉落在我的头上、衣服上、地上。心急的我来不及抖落衣服上的叶子和果子，急忙把樱桃塞进嘴里――呸!很快我就吐了出来，皱着眉头连呸几声，跑到屋里倒水喝。 后来被外婆发现，她也并不骂我，只是微笑着说：“小馋猫。” 记忆中的外婆，从来不会打我、骂我，或板着一张“扑克脸”。 而这个时节，其实离樱桃的成熟也不远了。 樱桃树生长得很快，它的树枝已经伸到了房顶上。甚至穿过墙头，伸进邻居家的院子。 树大，果子就多。所以采摘樱桃是一件大事情。 樱桃成熟是小时候我认为最值得欢呼的一件事。舅舅拿根棍子在树枝之间捣着，我就负责端着铁盆四处奔跑接着纷纷落下的红色樱桃，有时还一边接一边吃。 但是年少的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樱桃丰收的季节，毛毛虫也是不可缺少的角色。于是有毛毛虫落在我身上就成了我的回忆中“童年记事恐怖大全”的事件之一。 因为害怕毛毛虫，于是我的工作就变得非常轻松而且简单了――吃。也不是一颗一颗地细细品味，而是抓起一大把向嘴里一塞，囫囵吞枣地嚼咽几口，就全部吐出来，再塞下一把…… 因此，我非常“荣幸”地成为当之无愧的“浪费王”。 不过，因为被毛毛虫蛰到，所以记忆中樱桃的味道，是混合了风油精的特殊滋味。 春夏秋冬是会交替的。当樱桃树在冬天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时，外婆也因为心脏出了些毛病而住进了医院。 这个时候，我已经是一名初中生了。外婆经常对我唠叨的话题，也从“要听妈妈的话”升格为“要好好学习”―― 这可以说是最令我感到不耐烦的一个话题。 因为改变了的话题，改变了的性格与我的年龄，还有学业、时间等一大堆可以作为借口的充足理由，外婆生病期间，我一次都没有去看望她。 而且我还非常无耻地一口回绝了妈妈说的寒假回去看看外婆的提议。 外婆的病医治了半年多的时间，在快要把大家拖累得疲惫不堪时终于有所康复。直到外婆出院回家半个多月了，我才来“表示慰问”。 外婆更憔悴了，不变的是她的唠叨――一见我就拉着我说长问短。而我一进院子，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在逮到外婆喝水的空隙时我问她：“他是做什么的?” 我指的是，在院子里挥舞着锯子与斧头的人。 是伐木工人啊，傻丫头。外婆微眯着眼睛回答。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伐木工人在梯子上爬上爬下，一点点锯掉树枝、树干。好几次我都想)中上去阻止他―― 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毁掉我的樱桃树! 把我的童年还给我! 可我没有。我麻木地看着他把我那些美丽的童年生硬地捆绑起来，运到了一个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我问妈妈：“为什么砍掉樱桃树?” 妈妈叹了口气说：“你外婆啊迷信，听别人说她的病都是这棵樱桃树带来的。” 我美丽的童年，美丽的回忆，瞬间被贴上了“扫把星”的标签，瞬间被抹黑了。虽然它们一直躲藏在树里，不为人知。 院子里还留着那个破裂的瓷盆与一堆泥土，以及，一个孤单的樱桃树桩。 外婆依旧躺在床上，向前来问候的人抱怨在医院的待遇与痛苦。我却从那次“慰问”回来以后，再也没有去过外婆家。 我从来都没有去数过樱桃树桩的年轮，但是外婆却是真真切切地老了。 责任编辑 零 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