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以能改变气质为贵
读书以能改变气质为贵 从曾国藩每日三省、改过迁善的过程已经可以看出,他所着眼的已经不只是改掉缺点了,他要做到的是整个改变自己的气质。后者比前者深入了一个层次,带有根本改变的性质,无疑要比前者困难得多。因为个人气质得自先天,如俗话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大多数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改变的,但是曾国藩为了实现“做天地完人的志愿”,还是发誓加以改变,以抬高精神境界,乃至重塑自我。 曾国藩改变气质的主要方法是读书。他认为只有读书才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而改变气质则是读书的主要目的之
一。当然,这里所说的读书并非单纯的读书,而是包括“养气”的过程在内了。所以他说:
古时那些精通相术的人,说读书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骨相。这说得也许有点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读书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有人自卑,因读书而自信;有人浮躁,因读书而宁静;有人轻佻,因读书而深沉;有人愚鲁,因读书而明达。为什么读书会有这样的效果?因为一个人的思想、境界和气质无不与他所喜欢的书发生联系。也许有的人读了某一本书就会受到影响,也许有的人读了某几本书才会受到影响,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他真正喜欢某一本书,那么他就可能真正喜欢某一类书,并会成为某一类型的人。有的人开始是这一类型的人,但读了另一类型的书以后,他却成了另一类型的人。
曾国藩读书改变气质的过程,综合了儒、道、佛等各家学说,把“静”字功夫看得十分重要。他说:
“静”字功夫要紧,大程夫子成为三代后的圣人,也是“静”字功夫
足。王阳明也是“静”有功夫,所以他能不动心。若不静,省身也不密,见理也不明,都是浮的。
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佛之所以为佛,都在于在大难折磨的时候,将此心放得实,养得灵,有活泼的胸襟,有坦荡荡的意境。这样,身体虽有外感,却一定不至于内伤。
曾国藩认为,在物欲羁绊下,一个人要“静”下来是很不容易的。他钦佩颜回的淡泊,特别指出,如果一个人不经历高山,就仍会对高山仰止,没有得到的,总是有乞求。如果能大彻大悟,能登临高山,已获已得,就不容易动心了。他说:
颜子三个月不违背仁,也可以叫做洗涤心灵,退藏到极隐密处,叫极静中的真乐了。我们这些人求静,要区别于禅家的入定那种冥然无觉的旨意,必须使这颗心有所谓“一阳初动”、“万物资始”的气象,这才可以说达到了静极,可以说是“未发之中”和“寂然不动”之体。不然,深深地闭藏、坚决地拒绝外物,使心如死灰,虽然自以为静,而生机或许就要熄灭了。况且这样并不能静,一有什么扰乱,不又幢幢往来了吗?深观道体,阴先于阳,确实啊。
那么怎样达到圣贤的境界呢?曾国藩在写给胡林翼的信中,极力赞叹孟子的“养气说”和庄子的“逍遥说”。从中可以看出,他在这两方面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孟子的“养气说”是人生自我修养方法中最具有特色的学说之一,即所说的“吾善养浩然之气”。这种“浩然之气”是充溢着阳刚性质的“气”,并非源于体质的健壮和权势的显赫。身体的强壮和权势的显赫虽然也有某种威慑力量,但是如果没有道义作为精神支柱,不过是匹夫之勇和妄妇之道罢了,因为它们只能使人口服而无法使人心服。“浩然之气”的阳刚性
质源于对自我与天道相统一的体认,源于对自己道义行为的充分肯定。这“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与孟子所说的“充实之为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密切联系在一起的,实际是指人的一种真力弥漫、生气勃勃的内在精神品质和人格之美。有了这种浩然正气,就能坚持正义、气节和情操,为了它而赴汤蹈火、舍生取义、视死如归。正如民族英雄文天祥在《正气歌》所说:“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在研读和体验孟子的“浩然之气”的同时,曾国藩对庄子也极感兴趣。他通过书信,与胡林翼一同欣赏《庄子》,谈庄子冲淡、超旷的人生境界,认为与孟子的“浩然之气”有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说:
因而想到古来的圣哲胸怀极广,可以达到天德的境界,他们的方法约有几种:如笃实恭敬地修养自己而生睿智,这是程子的说法;以至诚之道感应万物,以致于预先知道未来的事物,这是子思的训诫;安贫乐道而使身体滋润、面部荣粹,这是孔、颜、曾、孟的旨意;观照万物,闲适地吟咏,使心意舒适,精神康宁,陶、白、苏、陆的趣味。自恨少壮时不肯努力,老年时常多懊悔和恐惧,对古人的心境不能领会一二。反复寻思,叹谓不止。
庄子的人生哲学是最达观的。他虽然家境贫寒,居住在穷闾陋巷里面,在穷困中织屦为生,但不为富贵所打动。相反,他笑辞千金的重利、卿相的尊位,宁可像泥中玩耍的龟一样游戏于社会的底层,而自得其乐。一般人求生恶死,希求长生,庄子却超脱与生死之外,不为生而喜悦,也不为死
而伤悲,甚至以死为乐。不仅在妻子死后鼓盆而歌,而且主张自己死后实行天葬,让自己的尸体作为鸟类、蝼蚁的食粮。
通过庄子超然旷达的人生态度,曾国藩从中汲取了许多人生的智慧。反观自己中年以前的胸中多抑郁、怨天尤人,中年以后,肝肾都受到这种情绪的侵害,从此一意克制自己,以养其博大胸襟。他在给弟弟的信中写道:
不如就现有的功力,而加以读书养气,小心大度地谋求德行的日益进步,言论的日益醇厚。譬如筑室,譬如立功,弟有绝大的基祉,绝好的结构,以后只要加以装饰工夫,何必汲汲惶惶,茫然像无所主一样呢?
信虽是写给弟弟的,其内容何尝不是自己心灵的写照?他还写道:
陆放翁常常以美睡为乐。一定要心中无愧怍,才能睡梦恬然,所以古人常常以此作为自己的课程。放翁胸怀广阔,与陶渊明、白乐天、邵尧夫、苏子瞻等同样旷逸,于消灭鞑虏之意、养生之道,千言万语,颠沛不离,真可以说是有道之士。可惜我备员在军队中,无法在闲静的状态中探讨道义。夜里睡比较好的时候,应当思索陆放翁的诗,或者可以得到一些补益吧!
应当指出的是,孟子的浩然之气与庄子的逍遥之游其实并不矛盾,过去人们将二者对立起来,应该说不确切。二者虽有入世与超世的不同,却同样达到了相当的境界,都是道体在不同方面、不同深度的表现。儒、道、佛三教都强调静,这个静并非枯木死灰的静,而是一种真实无妄、无往无碍、虚灵自然的境界。它体现于道义,就是孟子的“浩然之气”,以至于“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体现于对生命的体验,就是庄子的逍遥之游,以至视功名利禄如同粪
土。正如同样是水,既可以波澜壮阔,也可以潺潺流淌,加入盐就变咸,加入醋就会变酸一样。《周易》所说的仁者见了称为仁,智者见了称为智,就是这个道理。老子说“上善若水”,指的也是这种无所执着,物物自然的状态,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从容应对一切。
在这种状态下,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是一种无边的恬静和一无挂碍的快乐,是即使遇上了怎样的艰难困苦也不受影响的本然之乐。传说孔子的学生颜渊,身居陋巷而不改其乐,现代人很难理解,其实是没有尝过“道味”的缘故。倘若尝过了“道味”,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和那么多的烦恼了。
通过读书来改变气质的实践,曾国藩的胸怀开阔了许多,身体健康了许多,有时甚至有飘飘欲仙之感。由此,他说了一句极精到的话:“书味深者,面目粹润。”意思是说,读书体味得深的人,面目自然荣粹而滋润。这句话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要有深切的体验,并观察很多人、理解很多事,才说得出来。
读书体味得深的人,一定是心智高度集中的人。他的心地单纯而洁净,一切人世间的烦杂琐事都被他抛在九霄云外,至少不为这些事所搅扰和纠缠,唯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书中的境界,这样他才得以守候着自己的内心世界,静心陶冶和修炼。由于他的精气神没有丝毫的涣散,而是一天天充实、丰沛和完善,久而久之,使他们超拔于普通人庸常琐屑的生活之上,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视世间的荣利轻如鸿毛,处理一切事务都有理、有序、有节,而身体也自然日益强健起
来。这样,当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就犹如天仙一般。这就是曾国藩通过读书来改变气质的原因。
注:此文摘自《曾国藩的低调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