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笔下的鬼--读[无常]和[女吊](一)

谈鬼 ，是一个有趣 的文化现 象 ： 　 世 界 各 民族 都 有 许 多 关 于 鬼 的故 事 ， 　 因此 ，谈 鬼 也 是 一 个 世 界 性 的话 题 。 　 在 我 国 ，不 但 民 间 社 会 的 聊 天 中老 百　 姓 喜 欢 谈 鬼 ，文 人 的清 谈 里 ， “ ” 鬼 　

讲 的鬼 的故 事 ，以及他怎样讲 鬼的故　

事 ，可 以 进 入 鲁 迅 内心 世 界 的 某 些 重　

要 方面 。 　

鲁 迅 写 鬼 的 文 章 主要 有 两 篇 ： 　 《 无常 》和 《 吊 》，写 的就 是他 的　 女 故 乡绍 兴的两个鬼　 说绍兴还有一　

也是一个最 有吸引力 的话 题 ，以至于　

鬼 字 已 经渗 透 到 我 们 民族 的语 言 中 　 了 。在 朱 自清 先 生 的 《 中有 鬼 》 话 　

个名 鬼 ，叫 “ 河水 鬼” ，周作人 也写　

过 一 篇 同 名 文 章 ， 有 兴 趣 的可 以 和 鲁　 迅 的两 篇对 照 起来 读 。 　 有 意 思 的是 ，鲁 迅 写 的 ，实 际 上　

中 ，谈到了许 多有关鬼 的语 言现 象 ： 　

“ ” 通 常 不 是 好 词 儿 ，说 “ 个　 鬼 这

鬼”是在骂人 ，说 “ 死鬼 ”也是的 ， 　 还有 “ 烟鬼 ” “ 鬼” “ 酒 谗鬼 ”等 ， 　

都 不 是 好 话 。但 骂 人 有 怒 骂 ，也 有 笑　 骂 ；怒 骂 是 恨 ，笑 骂 却 是 爱 。而 骂 人　

是绍兴戏 剧舞台上 的两个鬼的形象 ， 　 是民间鬼戏 的两个角色 ，他 小时候看　

过 ，因 此 终 生难 忘 。这 就 说 到 了 绍 兴　

的 民 间 习俗 ：每 逢 过 年 过 节 ，都 要 举　

是鬼 ，却常常含有 爱意。ｌ ￣ 女人 骂　 ＝ ｎ ｔ

● ●

行 迎神赛会 。 《 五猖会 》其 实写的就　 是这 样的迎神赛 会 。所谓 “ 猖” ， 五 　 就 是五个凶神 ，农民为了免灾避 祸 ， 　

就 把 他 们 供 起 来 ， 并 每 年 请 出 庙 一　

无常 ）和 （ 吊 ） ） （ 女 　 丈 夫 “ 这 个 死（” ，大 人 骂 小 孩 儿　 ） 一一一 你 读 （ 鬼

“ 小鬼 头” ，都是亲 亲的 ，热热 的。 　 还 有 ，从来 没有 听 鲁迅笔下的鬼　 说 过 “ 鬼” ， 笨 　

北　 京　

鬼 大 概 总 得 有 点 聪 明 ， 所 谓 “ 聪　 鬼 明 ” ，尽 管 是 小 聪 明 ， 毕 竟 还 是 聪　 明 。而 且 还 有 “ 才 ” ，大 家 熟 悉 的　 鬼

大　 学　

由　

次 ，周游街巷 。在 迎神仪仗队 里 ，就　 有鬼 王 、鬼卒 ，还 有活无常 。除 了举　 行赛会 ，还要演 戏 ，鲁迅 的 《 社戏 》 　 里 ，孩 子们看 的就 是这 样 的地方戏 剧　 表演 。鲁迅在 《 女吊 》里介绍 ，这样　 的社戏 ，主要是请神看的，就便也请鬼　 看 ，也就是说 ，台上演鬼戏 ，台下鬼看　 戏 ，他们 是主体 ；人去看 戏 ，完全 是　 “ 叨光”，是占了神和鬼的便宜 ，搭车看戏。 　 绍兴民间

鬼戏中的鬼 ，最受欢迎的是无常 。 　

原 因是 他 是 阎 罗 王 的使 者 ，人 快 死 了 ，阎 罗 王就　 派 他 来 到 阳 间 ，勾 了 魂 以后 再 送 人 阴 间 ，这样 ， 　

李贺就是诗人中的鬼才。 　

我 们 还 要 追 问 一 个 问题 ：民 间 社　

文　 系　

钱　

理　

会和文人 为什么这样津津 乐道 于鬼 的　 故事呢？鲁迅 的弟弟周作 人 （ 也很　 他

群　

喜欢谈鬼 ）有一个说法 ，很 有意思 。 　

他说 ：我不信 “ 人死为鬼” （ 因此谈鬼绝不是宣　 传迷信 ），却相信 “ 鬼后有人” ，就是说 ， “ 　 鬼　

为 生人 喜惧 愿 望 之 投 影 ” ，人 有 许 多 愿 望在 现 实　 生 活 中 得 不 到 实 现 ，就 创 造 一 个 想 象 的 鬼 的 世　 界 ，来 满 足 内心 的某 种 欲 望 。 而 以 生 前 的 感 觉推　

无常鬼就经常出入于阳间和阴间 ，他身上当然有　 鬼气 ，但 同时也会沾染点人气 ，而且每一个人都　 会死 ，也都迟早要和他打交道 ，这样 ，人们就觉　

想死后 的情状 ，也是人之常情 ，鬼性 、鬼情 背后　

依 然 是 人 性 与 人 情 。因 此 ，周 作 人说 ： “ 　 我们 听　

人 说鬼 即等 于听其 谈 心 。”这 是说 到了点 子上　 的 ：我们听鲁迅谈鬼 ，也是听其谈 心。通过鲁迅　

得无常鬼最可接近 ，但也因为如此 ，人们对 无常　

也就会有不 同的想象 ，或者说 ，他给人们 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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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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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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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大的想象空间 ，这也是他特别 有吸引力的一个　

原因。 　

在许 多人 期待 着恶人 的没 落的凝望 中，他 出 　 来 了，服 饰比画上还 简单 ，不拿铁 索，也 不带算　 盘， 就是雪 白的一条莽汉 ， 面朱唇 ， 黑如漆 ， 粉 眉 　 蹙着，不知道是在 笑还是在 哭。但他一 出台就须　

打 一 百零 八 个嚏 ， 同 时也 放 一 百 零 八 个 屁 ，这 才 　

自述 他 的履 历 。（朝花夕 ‘ 常》 《 拾 无 ） 　

那么 ，在 绍 兴民 间社 会里 ，在 鲁 迅 的想 象　 中 ，无常 是一 个什 么样 的形 象呢 ？鲁 迅在 《 无　 常 》里 ，有一段描写——　

身上穿的是斩衰 凶服 ，腰 间束的是草绳 ，脚　

穿草鞋，项桂纸锭 ； 手上是破 芭蕉扇 ，铁 索，算　 盘 ； 肩膀是耸起的 ，头发 却披 下来 ； 眼的外梢　 眉 都向下，像一 个 “ 八”字。头上一顶长方帽 ，下　

这 是 多么鲜 亮 的一笔 ！先给你 一个 总体 印　 象 ： “ 白

的一条莽汉” ，再做细描 ： “ 　 雪 　 粉面 朱　 唇 ，眉黑如漆” ，似显出几分妩媚 ：这样一个既　 威风又妩媚的鬼 ，实在是妙极了 ，观众一下子就　

被 抓 住 了 。 但 他 又 双 眉 紧 蹙 ，不 知 是哭 是 笑 ，似　

大顶 小，按 比例一算 ，该有二尺来高罢 ； 在正面 ， 　

就是遗老遗 少们所戴瓜皮小帽的缀一粒珠子或 一　

块 宝石的地 方，直写 着四个字道 ： 一见 有喜”　 “ 。

有 一种本 子上 ，却 写的是 “ 你也 来 了” 《 。（朝花夕 　

拾 ・无 常 》　 ）

有隐情 ，就 更吊起 了观众的胃口。但此刻他在 台　 上的表演 ，却 是十分活跃 的。所谓 “ 一百零八个　 嚏 ”和 “ 一百零八个屁 ”，自然是民间艺术的夸　 张 ，这就有 点像民 间表演 中的小丑 ，在做打嚏状　 和放屁状 ，引得观众一阵一阵地哄笑 ，连我们读　

者 都被 感 染 了 。 　

你 看 ，这 个鬼 ，没 有任 何神 秘 可怖 之 处 ， 　 是那么平常 ，甚至可 以说其貌不扬 ，在老百姓 的 　 日常 生活 中 ，是经常可以遇到的 ，这是一个 “ 平　

民化 ”的鬼 。本来 ，他担负的任务是勾人的魂 ， 　

是很恐怖的 ，但 他却不但可亲 ，而且可笑 ，是一　 个好 玩 的喜剧 角 色 。因此 ，他给 你 的第 一感 觉　 是： “ 　 一见有喜”。这 其实表达 了普通 老百姓 的　

死 亡 观 的 ：人 一 辈 子 活得 太苦 太 累 ，人 一死 ，两　

这 才进入 正 题 ，也 是本 文 的重 心 ：无常 鬼　 的苦恼 。前面所有的描写 ，都只是铺垫。我们 听　 他的带哭的唱 ，就 明 白了。原 来他这 回担负 的任　 务有点特别 ：是 自己堂房 的侄子 （ 鬼在 阳间有亲　 戚 ，这本身就有点奇特 和滑稽 ） 得伤寒 外带痢疾　 病 ，被 江湖 郎中开错 了药而要死 了 ，这在民间社　 会是经常发 生的悲剧。恰好 阎罗王派他来勾魂 ， 　 而他看阿嫂哭得太伤心 ，就发了 同情心 ，擅 自决　 定 “ 阳半刻 ”，不过是晚死半点钟 ，却可以使　 放

眼一闭 ，～切苦难都结 束了 ，因此 ，死 亡不是悲　

剧 ，而是喜事 ， “ 一见 ”这位 勾魂 的使者就 “ 有　

喜 ” 。 还 有 这 句 ： “ 也 来 了 ” ，也 很 耐 人 寻　 　 你

味 。这是普通老百姓之间最普通 的对话 ：人总有　

一

死 ，这 是 必 然 要 有 的 一 天 ，因 此 ，见 到 了 勾 魂　

母子俩多相聚一会 。这样的 同情 ，本是 “ 人”之　

常情 ，但在 “ 鬼”的世界却不允许 ，阎罗王指责　 无常 “ 得钱买放” ，犯了受贿罪 ，因此重罚捆打　 四十大板。无常 自然觉得万分委屈 ，以至有 “ 冤　

苦 ” 之 感 。 为 了 表 明 自己 的 清 白 ，他 发誓 要

秉 公　

的无常 ，就平平淡淡地说一句 ： “ 　 你也来了” ， 　

这样以平常心对 待死亡 ，也反映了老百姓的死亡　

观 ，现在 ，都寄寓在无常 的形象里了。 　 还 有 无常 的舞 台形 象 。先 是 渲染气 氛 ：戏　 从头 ～天 的黄 昏就 已经 演起 ，现在 是 第二 日的　 天 明 ，恶人 早 已 “ 贯 满 盈 ” ，该 由无常来收　 恶 场 了 ，于是 ，专为鬼物演奏的细而长 的号角响起　

来了——　

执 勾魂 之 法 ， “ 更加 蹙 紧双眉 ，捏 定破 芭蕉　 　 他 扇 ，脸 向着地 ，鸭子浮水式 的跳舞起来 ”，并朗　

朗 唱道 —— 　

一 　

｜

｜ 　

｜ ｌ｜ ｜ 。 Ⅲ 　 　　

｜ 　

那 怕 你 ，铜 墙 铁 壁 ！ 　

人”一同，常常这样 高兴地正视过这鬼而人 ．理　

而情 ，可怖 而 可 爱的 无 常 ； 且 欣 赏他 脸 上 的 哭　 而

或 笑 ， 口 头 的 硬 语 与 谐 谈 … …　

那 怕 你 ，皇 亲 国戚 ！ 　

这 就 是 ：在 死 亡 面 前 ， 人 人 平 等 。 可 以 想　

这 是 全 篇 的 点 睛 之 笔 。这 里 ，对 无 常 的 形　

见 ，无常鬼 唱到 这里 的时候 ，台下 一定掌 声雷　 动 ：他 唱出 了普通 老 百姓 的心声 。正像 鲁 迅所　

说 ， 台 下 的 观 众 ，也 就 是 中 国 的 “ 等 人 ” ， 下 　

象 ，作了一个准确的概 括 ：他 既是 “ ”，讲鬼　 鬼 “ 理” ，有鬼的 “ 可怖 ” ，但他 更有 “ 人” 的一　 面 ，讲人 “ 情” ，像真正 的人一样 “ 可爱 ”。也　 就 是说 ，这里讲 的人是理想 的人 ，他是体现了鲁　

迅 对理 想 的人 性 的追 求 的 ：通 过 鬼 的 描 写 来 谈理　 想 的人性 ，这 本 身就 是 一个 独 特 的创 造 。 　

他们 “ 着 ，苦着 ” ，受够 了 “ 墙铁 壁 ”似　 活 铜 的 宫府 ， “ 亲 国戚 ”的欺辱 ，他 们渴 望有 人　 　 皇 秉公执法 ，为他们主持公平和正义。但这样的理　

想 、要 求 在 现 实 世 界 里 完 全 不 能 实 现 ，就 只 能创　

而这 样 的创 造 又是 直接 受到 民 间艺术 的启　 发 的。这就要谈到鲁迅这一段总结里的几个关键　 点 ，这就是 “ 乡” ，鲁迅的童年记忆 ； “ 故 下等　

人 ” ， 鲁 迅 通 过 民 间 节 日和 戏 剧 活 动 和 —Ｆ 等　

造出这样 一个阴 间世界 ，刻画出这样一个拒绝贪　 赃 枉法 的无常鬼 的形象 ，在这个既亲近 ，又可爱　 可敬 ，还有几分可笑 ，就像他们 自己一样 的无常　 鬼身上 ，寄托了他们的理想和希 望。也如鲁迅所　

说 ，这 些 被 视 为 “ 民 ” 的 乡下 人 ，他 们 心 里 是　 愚

人 ”即底层老百姓所建 立起 的精神联 系。这段话　

中 谈 到 的 “ 语 ”和 “ 硬 谐谈 ” ，指 的就 是 绍 兴 乡

　

有一杆秤的 ，若要问他们公理 、公法何在 ，他们　

一

下人的地方语 言和性格 的两大特点 ，它们在无常　 的表 演里得 到集 中的体现 ：一是硬 气 ，一是 诙　 谐。这 些对鲁迅后来之所以成为鲁迅 ，以及今天　

我们 来认 识 鲁迅都 是非 常 重要 的 。圜　

定会 “ 不假 思索地 回答你 ：公正 的裁判是在阴　

间 ！”在无常 鬼的故事 的背后 ，就是这样的人间　

理想 与 人间 社会 批判 。 　

我们更要重视的 ，是这 样的民间记忆 ，对鲁　

迅 的深 刻 影 响——　 （ 　汪 ： 编 奉文收入 　 －更 ・ ｉ　 新知 ！ 书店即将 联 　

我今确记 ，故时， “ 　 ？钱群学 迅 书经者意略 至还凿得在 乡候和下 等 　 　　讲 ÷ ， 同＇有 ‘ 鲁　 作 　

穿越 慨邦　 是迄 今为　 々ｌ介绍 佤邦 的 唯一 书籍 。佤邶 是 “ 　 ｊ 一 金三 角”最 大 、最　 币要的 一个组 成部 分 ，ｊ 束靠毒　Ｊ 济生仔 。 ， 　 ｆ 经 　 ２０ ０ ５年 ３月 ，作　 能 城衔 香随　 从 ＿ 围云 南省思 茅 市 （ ｝ ｊ 即现 在的 普洱市 ） Ⅲ境 ， 　 曲折穿 越佤邦 愎地 。所 到之 姓 ，作 者争 打夺秒地 与 当地 头 领 和群 众文 淡，切 身感受 ， 　 把 任神 秘惊 险 之地 百　 的 、昕 到的怪 事 奇物 串联在 一 ，形成 了 一 陶文　 的 长 起 部 诈茂 　 篇 纪实 作品 “ 穿越 阪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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