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幽幽一扇窗
幽幽一扇窗
http://www.tlnews.com.cn/ 2011年06月24日 08:12:07 星期五
漂亮的窗都是古时的，要不，怎会有那么多的文人骚客留下那么多佳句：“绿窗人似花”、“竹摇轻影罩幽窗”、“兰窗绣柱玉盘龙”、“佳人当窗弄琴音，碧纱如烟花如许”——
窗原本只为采集光线、通风透气而设，饱学的古人根据形状不同创造了诸如长窗、半窗、空窗、横风窗、花漏窗等如词牌名一般凝练雅致的窗名，给原本简单冷硬的窗赋予了生命内涵。形状不一的窗户有着说不尽的意境与情趣，其中若论精致、情趣与意境，恐怕要数长窗、半窗与花漏窗了。
长窗，自然是长长的形状。长窗必须安装在主屋和厅堂正面，以开间大小设扇。每扇夹堂和裙板上都精雕细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形成阴阳起伏的断面，图案风格机趣活泼，柔顺秀丽，花纹多为如意、静物、花草等，一草一木都有比较深刻的含意。百姓人家有遮风挡雨的窗户就不错了，哪会有高敞宏丽的装饰？堂内有雍容华贵的人家，非富即贵。
半窗同样属于富贵人家，窗外多为曲径通幽的后花园，翠柳拂水，云影浮动，花木扶疏，有一片鸟语花香的景致相衬。半窗一般装在厢房和书斋等地方，底部多为矮墙，窗形细致精巧，紧靠窗外一定种植着芭蕉、绿竹或梅花等植物。读书读得闷了，可以推开窗户轻松地将身子倚靠在齐腰身的窗上，双手托腮，尽赏触手可得的绿意，感受墙外青山横黛色、门前流水带花香的美妙，呼吸饱含氧气的清新空气。若是冬天逢上一场大雪则更妙了，推窗便是一树暗香，朵朵梅花披着雪花探出枝头。足不出户地探出身子就可以与梅亲近，看身边的景色便可以铺开笔墨，诗意浓浓地挥毫写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香”等雅句。
如果说半窗给人更多亲近更多惬意，那么花漏窗给人的感觉便是格外的幽雅含蓄。古时的花漏窗图案千姿百态，不下数百种。去苏州除了可以饱览园林秀色，还能过足看花漏窗的眼瘾——留园“古木交柯”的北墙上就连绵地开着六个花漏窗，六扇窗户灰白朴实，式样不一，将留园中春的消息暗暗透出，让人生出无限向往。沧浪亭的花漏窗也让人赞叹，从主厅明道堂向西至翠玲珑之间，有个天井和曲廊构成的幽僻的过度空间，曲廊西北两面开有四个造型优美的花漏窗，窗形依次为桃窗、榴窗、荷花窗、蕉棠窗，图案轻灵毓秀，柔和飘逸，充满动感。如果什么也不做，依在窗前感受窗外竹影婆娑，流光明灭滴翠，花香呼之欲出，小廊曲折，绿意透窗，那样的意境让人该是怎样的怦然心动啊。
那年春天我在苏州园林一处僻静的庭院歇脚，特意在廊角一处花漏窗前坐下。华灯初上，庭院里亮起了红灯笼。依着花窗，窗外的风景顿时令我疲惫全消——不远处有一方水阁，水阁里聚集着一些人，水阁中央是一方红地毯，栏边依次坐着的人分别拿着月琴、弦子、竹笛等乐器，还有人竟是一身戏子装扮，那是一群昆曲爱好者。当我隔着花窗远远地望着他们的那一刻，仿佛梦境，真有古时隔水观戏一般的妙趣。“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笛子响起，一声美丽的唱腔清晰地飘过来，这句《牡丹亭·游园》里的经典唱词让我仿佛看到了青春的杜丽娘正偷偷来到后花园，春光明媚，她想到自己的青春却只能在郁闷森严的闺房里度过，一时间，惊喜转为忧伤……那夜我一动不动地听完了整曲《游园》，我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透过一扇古典的花漏窗与一片无限的隽水。隔着一段距离，不远处水中月、雾中花般的水阁，美得朦胧，美得刻骨。
古窗是一幅悠长隽永的古画，如今的窗少了许多精雅与遐想，多了一些实惠与耐用。然而无论怎样的窗，功能依然没变，依然神奇地连接着两个世界——关上窗，营造出一个完全自由的天地，笑骂喜怒，皆由自己；打开窗，人便与外界有了联系，清风明月，葱茏明朗。
东坡有诗云：“短篱寻丈间，寄我无穷境”。若把“篱”字换成“窗”字，一样得体，幽幽一扇窗，给人们带来的是一方大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