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现生命的辉煌

作者：唐仲勋

学海 1996年03期

　　人的生活质量问题，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而逐渐为当代人所认识和重视的。

　　“生活质量”作为专门术语出现于20世纪50年代，美国经济学家罗斯托在70年代初提出，现代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将面临又一个重大的突变，即从“高额群众消费阶段”转向“追求生活质量阶段”；并认为，对于生活质量的追求，意味着人类对精神生活的重视，意味着现代社会和现代人的发展开始迈向一个“理想”的新阶段〔1〕。 生活质量已经成为欧美发达国家政府和理论界的关注对象。

　　在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宏伟战略中，我们提出了“温饱—小康—基本实现现代化”分三步走的发展步骤。生活质量第一次被作为我国政府的决策目标，列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十年规划和第八个五年计划纲要”。21世纪将是中国实现现代化，大变快变，日新月异的辉煌年代，作为观察人民生活改善指标的生活质量，无疑也要与国际社会文明进程衔接，发生显著的嬗变。

　　在中国社会发展新阶段中，我国将于20 世纪末进入老年型社会， 21世纪中叶迎来人口老龄化的高峰。目前绝大多数老年人的温饱问题已基本解决，今后老年人更加强烈地要求身心的全面健康发展，生活质量已成为新时期更广泛而本质的发展需求。如何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将是今后我国老年事业发展的中心议题。

　　一、中国老年生活正从温饱走向小康

　　我国老年生活质量，随着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的深入，不断有所提高。老年生活质量包括老年人生活的社会环境和老年人对生活的主体评价，具体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社会关系

　　家庭是最早也是最基本的生活集团，它是社会关系的养成所。我国城市老人与子女或孙辈共居占58.9%，农村占57.05%。 城市老人与子女分居但居住在同一街道者占44%，即使不在同一街道，交通往来和电话联系也不太困难。农村老人与子女分居仍居住同一村的占92.44%，大多是“分而不离”〔2〕。老年人心事诉说对象，依次有如下表〔3〕：

　　

　　老年人选择交往的对象首先是配偶和子女，说明家庭仍是老年人生活的重要依托。老年人与邻里交往的频率不仅高于一般亲属，甚至高于分居的子女，这是因为邻里居住贴近，为感情的沟通提供了便利，老年人居住相对稳定，长期共处，邻里之间的行为方式和价值观念取得认同，相互有充分的信任感。老年人离开工作岗位以后，逐渐退出原来的社会环境，疏离了原有的朋友和同事，社会角色的转变使老年人的交往频率不断减少，交际圈不断缩小。

　　2、经济状况

　　1991年城市老年人平均总收入为2053 元， 低于当年职工平均工资2340元的水平〔4〕。近几年来， 职工基本收入的增长已赶不上物价水平的提高，另一方面，职工非工资性收入的增长快于基本工资的增长，这样就使以基本工资为基础的退休金比退休前的实际收入大为降低。有些亏损或倒闭的企业对老年人的养老金和其他待遇更不能按时足额支付，使老年人难以维持其基本生活。农村老年人处于“社会安全网”以外，年平均总收入包括个人劳动收入、家庭经济帮助和村委会的救济只有832元。

　　1992年我国城镇人均住房面积为6.9平方米，农村为18.9 平方米〔5〕。住房紧张是当前

　　城市老人生活中的一个突出问题。 城乡家庭设备状况如右上表〔6〕：（%）

　　项目 自来水 煤气 暖气 厕所

　　洗澡设备

　　城市 92.01 49.92 11.66 37.9619.03

　　农村 49.37 11.21 2.28 71.9112.40

　　城市老年人只有1/3家庭有厕所，不足1/5有洗澡设备，农村不到一半的老年人家庭有自来水，给老年人带来很大的不便。

　　城乡老年人家庭拥有耐用电器设备情况如下〔7〕： （%）

　　项目 电话 电冰箱 洗衣机 电视机 电扇

　　城市 7.53

　　46.62 51.51

　　88.16 77.31

　　农村 0.84

　　7.314.68

　　47.35 44.36

　　项目 收音机 录音机录像机空调

　　城市 42.8927.347.10 1.32

　　农村 23.2511.5 1.48 0.16

　　这几年城乡老年人家庭中高档消费品的拥有量有了较快增长，但对商品的价高质次，修理调换困难，还有不少意见。

　　3、生活方式

　　根据1992年江苏城乡老人生活的抽样调查〔8〕， 在消费结构中占前几位的是①饮食费用，城市老人达52%，农村老人60%；②为子女的花费，城市老人达8.5%，农村老人7.3%；③衣着费用，城市老人达6.2%，农村老人7.4%，而用在老人文化娱乐中的费用则相比太少，城市老人仅为0.6%，农村老人为0.6%，这表明老人消费支出主要还是在维持基本生存需要的物质消费方面。

　　我国城乡老人的闲暇时间很多，每天除去生理需要和必需的家务时间以外，一般都有8小时的闲暇时间，即使再就业的老人平均也有3.5小时左右的闲暇时间。其中70%为个人化活动，依次为看电视、听广播、看书报杂志、散步、棋牌、园艺等；30%为社会化活动，依次为串门聊天、访问亲友、逛商店、参观旅游、参加社区活动、宗教和有组织的文体活动等。当前老年人的闲暇生活具有如下特点：（1 ）内容比较单调。我国老人缺少广泛的兴趣和爱好，只要有安定的家庭生活，就感到满足了。同时社区活动场所太少，内容不都适合老年人需求爱好，外出交通又不方便，因而社会化活动频率较低。（2）以消遣性活动为主。 在闲暇时间中看电视最受老年人重视，既方便、安全、省钱，又可消磨时光；而智力性活动，如学习文化，参加科技活动所占比例则很少。 （3）以受传型活动为主。大多数老人日常生活是以接受大众传播的消闲活动为中心，缺少主动的选择和创造性活动。

　　4、生活感受〔9〕

　　老年人对健康状况的自我评价（%）

　　项目很健康 一般 不健康

　　城市32.66 46.37

　　20.96

　　农村38.63 39.84

　　21.53

　　老年人对日常生活的满意程度（%）

　　项目满意不满意说不清

　　城市83.24

　　3.74

　　13.01

　　农村77.51

　　6.96

　　15.54

　　老年人的幸福感（%）

　　项目幸福 不幸福不清楚

　　城市81.923.74 14.34

　　农村73.307.53 19.17

　　调查结果表明：80%左右的老人对自身的晚年生活感到满意，认为自己身体是健康的或一般化，因而自我感觉是幸福的，这说明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老年人的温饱问题已经基本解决，老年人的生活与过去相比有了很大的提高。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老年人对生活的期望值不高，但求衣着不愁生活安定，因而比较容易满足。他们的满足层次还比较低，尚未真正要求其精神生活的满足和自身价值的实现。

　　二、21世纪中国老年生活将走向现代化

　　21世纪的中国将处在一社会稳定、内外团结的新格局中，国内经济社会等发展要素将更为协调，到2050年前后将成为现代化大家庭的重要一员，老年人的生活环境无疑将有显著的改善。

　　1、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的客观背景

　　经济建设是一切工作的基础和出发点，同样也是做好老年工作和解决老龄问题的物质保证。我国到本世纪末，人均国民收入将达到800 至1000美元，在此基础上再用30至50年时间再翻两番，大体上达到人均四千美元。达到这一步，中国就成为中等发达的国家。那时不按人口平均而按国民生产总值来说，就居于世界前列了。

　　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不仅要高度注重发展经济，还必须重视社会方方面面的发展，确保社会内部重大要素的协调、平衡。社会发展将为经济发展提供环境和条件，满足经济发展本身不能满足的人们多方面需要，解决经济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各种社会问题。

　　根据美国社会学家英克尔斯提出的现代化指标和我国2000年实现小康目标的相关指标有如下表〔10〕：

　　 指标名称现代化指标

　　中国2000年目标

　　人均国民生产总值 3000美元1000美元

　　农业在国民生产总值中的比重15% 25%

　　第三产业在国民生产总值中的比重45%以上 33%-50%

　　城市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50%以上 33%-50%

　　非农业就业人口占就业人口比重 70%以上 50%

　　成人识字率80%以上 75%

　　大学生占20—24岁人口比重 10%-15% 5%

　　人口净增率1%以下 1.3%

　　平均预期寿命 70岁以上72岁

　　平均多少人有一名医生 1000人 500人

　　我国到2050年基本上将达到或超过现代化的各项指标。这些都是提高老年生活质量的重要保证。

　　2、老年生活质量提高的微观因素

　　到21世纪，我国多层次的社会保障体制将日臻完善，政府和社会给公民养老保险和福利服务的投入将显著增加，社会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将覆盖城乡全体劳动者。人人确保享有初级卫生保健和医疗保障。社区服务业迅速发展，各类服务设施普遍建立，那时老年人将有比较稳固的经济收入和方便的生活环境。

　　医学不断提高，为人们提供高水平的医疗保健。良好的饮食、充足的锻炼，对疾病的积极预防，使人们的平均寿命延长，职工的退休年龄将从现在的60岁推迟到65岁以后。

　　21世纪的文化，随着科学技术迈进的步伐，其范围、方式和品种都将极大地扩充和丰富起来，它将更加接近于人的性格和兴趣。老年人的价值观念迅速改变，以自我为中心的意识更加突出，老年人的文化素质大为提高，对终身教育的需求越来越强烈。

　　21世纪的老年人与现在的老年人有着明显的不同：现在老年人过惯了节俭的日子，习惯于作纵向对比，对生活的期望值不高；将来的老年人就是现在的青年，习惯于作横向对比，受发达国家“消费示范”的影响，在生活上有更高的要求。

　　老年人在饮食文化和服饰文化方面有着自己的审美观和价值观，在居住环境和日常用品方面有其特殊的需求。老年人不仅要在基本生活方面获得保障，而且要在自我实现和尊严等更高层次的需求上得到满足。老年人要寻求机会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获得社会提供的教育、文化、精神和娱乐资源。

　　老年生活感受度的不断提高和新需求的日益增长推动老年市场的繁荣发展。企业界看准老年人将是一个重的销售市场，因而积极开拓以老年人为对象的商品和服务项目。为满足老年人需要的各类商品和生活服务设置大幅度增加，反过来又使老年人的生活更加舒适方便、丰富多彩和绚丽多姿。

　　三、新世纪老年生活面临的挑战与相应对策

　　迈向21世纪的老年人口在生活质量不断提高的同时，也还存在不少问题有待解决。

　　1、高龄化的发展与社会服务相对滞后的矛盾。

　　我国人口老龄化与高龄化发展迅速。2000年我国10人中有1 位老人，到2040年人口老龄化高峰时期，4个人中间就有一位老人。 老年人口年龄结构日益高龄化，从1990—2050年60—69 岁的老年人口比重将从62.2%下降为47%，7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比重则由37.8%上升到53%。 高龄老人疾病增多，生活自理能力减退，需要更多的家庭和社会照顾。

　　我国家庭呈现规模小型化和结构核心化的趋势，到了21世纪我国将普遍出现“四、二、一”的家庭结构。由于人生平均寿命的延长，照顾老人的时间比过去增多，子女的负担越来越重，家庭照料老人的能力不断减弱。

　　同时，我国生活服务的社会化程度不高，现在社区是一个十分薄弱的环节。居委会工作人员老化，头绪繁多，许多问题解决不了；社区医院设备简陋，医疗水平有待提高；群众社区意识淡薄，有事找单位解决；社区服务自1989年开始发展，才刚刚起步，远远满足不了老人对社会服务的迫切要求。

　　2、高情感的需求越益迫切与人际关系相对淡漠的矛盾。

　　在现代社会，青年人与老年人同居率呈下降趋势，由于年轻人出国和人才流动的增多，老年空巢家庭显著增加。老年夫妻寂寞孤单，离不开与子女的情感维系。如果配偶去世，常常暗自流泪。还有些身患绝症的老人住在临终关怀医院，大年三十，看不到亲人前来探望，竟自嚎啕痛哭，深知不会再有第二个除夕之夜了。

　　然而现代家庭的结构，由纵向主轴转向横向主轴，夫妻关系取代了亲子关系，家庭中的姻缘重于血缘；家庭中生育数量的减少和少生、优育的观念逐步形成，家庭关注的重点从老年父母转向独生子女，天平的倾斜度越来越大；在社会走向现代化之时，各种业缘关系的充分发展，导致家庭关系的松驰和血缘关系的淡化。青年人忙于事业，生活节奏紧张，往往无暇顾及家庭与老人。

　　现代社会高技术需要与高情感相平衡，脆弱的老年群体更需要高情感的精神慰藉。

　　3、现代化变迁迅速与老年人适应迟缓的矛盾。

　　我国改革开放发展迅速，老年人受传统观念的束缚和习惯势力的影响，以及受改革所引发的社会利益格局变化的冲击，呈现如下各种心态：

　　（1）由于利益权衡而造成的心理不平衡与失落感。例如， 物价上涨使退休职工的实际生活水平有所下降。社会保障制度改革打破国家包揽的“大锅饭”，引入个人缴费机制。有的老干部忧虑地说：“当人均生活水平从温饱步入小康，我们却从小康降到温饱”，心理很不平衡。

　　（2）对社会行为失范而产生的困惑、迷惘和焦虑。 在新旧体制转换时期，不同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时常发生摩擦和冲撞。过去在人们心中的某些美好情感，正在社会中游离散失，某些长期培养起来的信念也正在丧失淡化。这些现实生活中的矛盾，使老年人产生困惑和迷惘。看到社会上到处蔓延的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深深为国家的前途命运担忧。

　　（3 ）传统的心理定势对迅速变化的社会生活环境产生怀旧心理和回归情绪。日新月异的社会生活既极大地刺激了人们追求个人幸福的热情，也使人们看到了市场竞争的冷酷无情。社会上各种丑恶现象使老年人觉得世风日下，今不如昔，仍想过一种安贫乐道、随遇而安、与世无争的生活。

　　老年生活质量的改善，既是社会进步的必然，也需要加强科学规划，强化质量意识，针对上述存在问题，着重采取如下对策。

　　1.加强老年人的医疗保健和福利服务措施，迎接高龄化社会的到来。

　　制定老人保健法和老人保健事业发展规划，强化健康教育和健康咨询，加强健康检查，增强自我保健意识和生活处理能力，积极开展抗衰老和长寿科学的研究。减少不必要的长期住院现象，促进由住院医疗向社区和家庭医疗的转变，完善家庭卧床老人的照顾体制，老年人尽量在家接受护理。提倡在家养老，积极培训家庭服务员、保健人员和护士为老年人服务。同时完善老年人的综合福利设施，兴办多功能的社区服务中心、老年公寓、托老所和临终关怀医院，帮助有困难的家庭解决实际问题。

　　鼓励老年人参与社会，与社会取得广泛联系，增强自主自助的独立意识。老年人既要得到社会的服务，也要为社会作贡献，使生活更加充实。

　　2.弘扬尊老敬老的社会风气，建立健康和谐的幸福家庭。

　　大力开展道德规范教育，在提高全民思想素质的基础上，使年青一代从小养成尊老爱老的社会品德，有效地利用报纸、电台、电视台等宣传阵地，弘扬优秀民族文化，宣传养老敬老的道德风尚，积极表扬先进，对不尊敬、不赡养老人的社会行为进行舆论谴责。鼓励支持民间开展的“敬老认亲工程”、“安老工程”等福利实施，向孤寡老人奉献亲情爱意。

　　建立新的民主平等型的现代家庭，加强代际之间的情感维系。年青一代要理解老年人的心情，体贴和照料老年人的生活，使老年人在精神上得到慰藉。老年人也要宽厚豁达，关心家庭成员的需要，体谅年青人的处境，不要过份依恋子女。

　　3.老年人要继续社会化，以提高对社会变革的适应能力。

　　现代社会正在出现“衰老着的人口，变迁中的文化”现象。老年人口越来越多，而社会传统文化正在转向现代化和多元化的文化。年青的国家追求负责任的成熟感，而成熟了的民族却在追求年青的世界观。老年人需要加强学习，更新观念，赶上时代的步伐。

　　老年人要有乐于变迁的心理，通过自我教育和终身教育，不断学习新知识，勇于接受新经验，支持改革开放，积极乐观地关注着沸腾的社会经济生活。

　　老年人要尽量多与现代化建设第一线的生活实际接触，积极提供合理化建议，自觉抵制社会不正之风。在实践中寻找生活的意义和价值，体验老年生活的无限乐趣，焕发出绚丽的第二青春。

　　迈向21世纪的老龄问题是一项关系全局的重大社会问题，全社会要充分认识和理解它的重要性并关心和支持老龄事业，让亿万老人都能在充满阳光的新世纪过上健康、充实和有保障的幸福生活。

　　注释：

　　〔1〕罗斯托：《政治和成长的阶段》（1971版）

　　〔2〕〔3〕〔4〕〔6〕〔7〕〔9〕《中国老年人供养体系调查数据汇编》（华龄出版社1994年4月出版）

　　〔5〕《中国分配结构对国民经济的影响》（《求是》内部稿1994第一期）

　　〔8〕《人口老龄化与社会现代化》（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12 月出版）

　　〔10〕《小康问题专刊》1991年10月社会发展与社会指标研究资料（4）。

作者介绍：唐仲勋 江苏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