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说部与满族民俗

　　内容提要：满族说部是满族民间长篇说唱艺术，它是满族各个氏族传讲自己祖先英雄史的重要形式。萨布素的系列说部故事是长期流传于满族民间的著名英雄故事。在萨布素故事中出现了许多满族习俗，如骑射、祭祀、服饰、饮食、生育、丧葬等，为我们展示了一幅满族社会生活的画面。 　　关键词：说部 满族民俗 萨布素故事 　　满族说部是长期流传于满族民间的说唱艺术，其主要特点是歌颂先民，弘扬民族精神，展示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在众多的满族说部故事中，萨布素系列说部故事尤其引人注目。萨布素，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清康熙朝著名抗俄将领，曾任黑龙江将军，指挥了著名的中俄雅克萨战役，并取得了胜利。作为民族英雄，萨布素的故事在满族民间广为流传，其系列故事包括《萨大人传》《萨布素将军传》《萨布素外传》。 　　骑射习俗贯穿始终 　　满族是北方古老的渔猎民族，骑射在其社会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满族先祖肃慎人早在周武王之前就发明了弓箭，并作为贡物献给中原。后来的挹娄人、勿吉人、靺鞨人也继承了这一传统。《后汉书·东夷传》记载：“及武王灭纣，肃慎来献石砮桔矢。”《晋书·肃慎传》记载：“周武王时，献其桔矢石砮，逮于周公辅成王复遣使人贺。”《情书·靺鞨传》中说：“靺鞨……人皆射猎为业，角弓长三尺，箭长尺有二寸。”上面所说的“栝矢石砮”就是以枯木为箭杆，以石头为箭头的弓箭。《大金国志》载：“女真，善骑射，耐饥渴苦辛，骑上下崖如飞。济江河不用舟楫，没马而渡。”满族秉承先祖习俗，特别强调骑射的重要性。皇太极是“上承太祖开国之绪业，下启清代一统之宏图”的创业之君，他在读金国第五代皇帝《世宗本纪》时对众人说：“世宗继位，恐子孙习染汉俗，屡谕毋忘祖宗旧制，衣女直衣，习女直语，时时练习骑射。……我国士卒，初有几何，因善于骑射，敌野战则克，攻城即取，天下人称我兵立则不动摇，进则不退缩，扬名在外。”在这里，皇太极借古喻今，把保持民族旧俗，当作立国之本。应该说，没有骑射，就不会有女真及满族人的生存；没有骑射，就不会有金朝及清朝的江山。 　　满族说部承载着满族各个氏族的历史，歌颂着自己民族的英雄，比较全面地反映了满族的社会生活。在《萨布素将军传》中有关骑射方面的习俗就多有描述。比如： 　　此时，校场上那位已经过五关斩六将大败众英雄的巴图鲁，正在射香火。百米开外的三炷香，“嗖嗖嗖”，三箭飞过，齐刷刷地被斩去半截。接着，这位英雄又后退百步，射掉在柳树尖上的最后三片随风飘动的柳叶。 　　只见那骑手拉出雕花鹿筋大弓，抽出一支黄翎箭呼呼直响，冲上云天，直射中那老雕的嘴巴。“嘎”的一声尖叫，老雕从空中掉下来，不偏不歪正好落在看台上。执令官拾起这落雁，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看台上的将领们都围上来，看清了，原来这支黄翎箭正中老雕的口里，射穿了它的喉咙…… 　　上面出自萨布素将军“神箭夺佐领”章节中对满族骑射神功的描写。“神箭夺佐领”正是清代八旗子弟比武选官的真实写照。没有过硬的功夫无论是谁都不能当官，更不能带兵打仗。百米开外射柳叶，九天之外射大雕，这岂是一日之功？据《八旗通志》记载：“八旗官学，每学额设满洲助教二员，满洲教习一人，汉教习四人，掌教满洲、汉军学生。蒙古助教一员，蒙古教习一人，掌教蒙古学生。弓箭教习一人，掌教合学学生骑射。”雍正七年（1729），关于觉罗学的上谕中也说：“令其读书学射，满汉兼习。”在清代，八旗子弟为今后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八旗兵丁，除了读书外，都要学习骑射。在清代的学校中，骑射也是一门重要的功课，不论是满洲学生、汉军学生，还是蒙古旗学生，他们在学校的基本课程包括：满语、汉语和骑射。也就是说，除了要学习满族自己的语言满语外，还要学习汉语经典四书五经，更重要的是把骑马射箭作为一门重要课程，从小就进行训练。 　　满族人的主要狩猎方式是打围，八旗制度就是在打围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具有鲜明的民族特征。打围的基础是骑射，八旗兵丁可在打围中大展骑射神功和布阵智谋。《萨布素将军传》和《萨大人传》里均多处展现，我们来看下面这段围猎习俗的讲述： 　　合围开始了。各个围场的旗兵，已经靠拢到一起，五百多人的猎队，在林中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包围圈。天空中，被惊起的山禽野鸟，呼啦啦飞起来；草丛里，惊恐的獐狍鹿兔拼命逃窜，狡猾的狐貂四处躲藏，凶狠的虎豹熊猪大声嗥叫着，妄图冲出包围圈。沙尔虎达一声令下，顿时号角聚响，万箭齐发，能骑善射的八旗兵个个大显身手，不到半晌，猎物就堆成了个小山似的。 　　好个“万箭齐发”、“能骑善射”、“小山似的猎物”，大显身手的八旗兵向我们一展围猎之本领。八旗围猎历史悠久，清代在许多地方都设有围场，其中最为著名的要算承德“木兰围场”了。“木兰”一词本身就是满语muran，其义为“哨鹿”，猎人们吹哨，装作雌鹿来吸引其他鹿，进而猎杀。承德“木兰围场”也因此而得名。每年秋天，清王朝都要在承德木兰围场举行一次大型的狩猎活动，名义上是一次狩猎，实际上是一场大型的军事演习和练兵。八旗军队成千上万，前后左右调度，场面十分壮观。上面的这段描述虽然没有皇家的“木兰秋狝”场面宏大，但也颇为气派，目的也是为了练兵和演习，展示一下各旗的实力。 　　祭祀习俗彰显萨满文化 　　满族及其先人一直笃信萨满教，萨满文化在其政治、经济及日常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清代立国之后，对传统的满族民间信仰萨满文化，并没有扬弃，而是作为一种凝聚民族心理的手段，加以尊重和传承。特别是乾隆时期，将满族的萨满信仰用宫廷典礼的形式固定下来，并作为圣训代代相沿。著名的《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更是为我们留下了大量的萨满信仰研究资料。除清代留下的一些“官方”书籍外，民间也保存有大量的神本子及口传神歌。 　　说部来自满族民间，祭祀习俗多有表现。在《萨布素将军传》中的第41个故事《萨公祭天》、第71个故事《莫尔根设坛大祭》、第83个故事《元宵节灯会》、第84个故事《宁古塔宗族大续谱》中，均详细地介绍了满族的“祭天仪式”、“祭祖仪式”、“祭野神仪式”以及萨满看病和“跑火池”等绝技。特别是鲜为人知的富察家的“常祭祀”，使我们第一次领略了满族为新生儿而作的祭祀活动。该仪式是在新生儿出生的第九天举行，由该家族的家萨满哈勒苏主祭。主要情景如下： 　　首先将产妇生孩子时所用的那些已经沾上血污的东西，如垫在身底下的用五种草编制的长寿袋呀、包孩子用的马那干呀以及其他布帛等，都在神面前一块烧掉。据传，这些东西若随便扔出去，神会怪罪的，容易出罗乱。接着在萨满的神鼓声中，烧一锅温水，给新生儿洗一个恩都力木克澡，象征着孩子更加健康、平安。……在净室选出一个地方设神堂，供上乌莫锡妈妈、奥都妈妈、歪历妈妈④的神位。这一切进行完之后，全族人喝团圆酒，吃祭祀肉，一连三天的隆重的家祭才算结束。 　　这种祭祀目的有三：一是为了清室、净室。把新生儿用过的脏东西清理干净，使房间卫生整洁。二是为了感谢祖先、神灵。在满族人心目中，新生儿是祖先、神灵赐给的，所以要献牲。三是请女神、子孙神、智慧神永远住到这个家来，保护本族儿孙的健康。而其中所说的“祭祀祖先，献牲供神”等又都与满族的祭祀习俗有着最直接的关系。《萨大人传》里的这段描绘，不但介绍了满族萨满祭祀风俗，而且使我们感知了满族与生育有关的许多鲜为人知的习俗。在清代乾隆年间的《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中，就有“佛立佛多鄂谟锡妈妈”（民间多称为佛托妈妈）的记载。满语fali fodo（佛立佛多）汉译为“结绳柳枝”，满语omosi（鄂谟锡）汉译为“众孙子”，全译为“结绳柳枝子孙娘娘”。佛托妈妈不论在满族民间还是在清代宫廷都是一位重要的神祗。其神性为子孙送福，为后代繁衍。因此，“佛托妈妈”又可以称为人类的生命之母，而在满族各姓氏中又尊称她为始母神。 　　满族不但重视生育，训练骑射，更看重对后代尊老之教育，友情之忠贞等优良品质的培育。在古时，金兰结义时常常歃血为盟，仪式办得隆重些不为新鲜，但像说部里描写的萨布素、巴海两人为了共同在北疆抗御罗刹，紧紧拧成一股绳，互相结为兄弟所举行的萨满仪式却不多见。射白天鹅之古俗则更是闻所未闻。 　　萨布素、巴海先到神案前叩拜、焚香，再向长辈磕头。这些礼节完了以后，两人走到神案前，恭敬地从神案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弓和梅针箭，共射离高桌二十几步远的高高神杆上绑着的一只新捕捉来的白天鹅鹅头上的红冠子。一切准备就绪，由萨满击鼓，二人同时放箭，要让梅针箭穿过鹅冠子。……萨满忙走过去，将天鹅抱到沙尔虎达等众长辈面前，让他们验看两箭均已中的。接着萨满将鹅头红冠子上的两支梅针箭拔了下来，从箭伤处挤出血，滴到事先装满黄酒的大碗里。转过身，端起血酒碗，用手蘸洒掸向天、掸向地、掸向众长辈、掸向巴海、萨布素，并把血酒分装在两只一样的泥碗里。待巴海、萨布素向神杆、神案、天神叩头后。递将过去，二人一饮而尽。 　　白天鹅是珍稀动物，北方少数民族非常喜爱，古时占卜，人们常用其占卜忠诚，占卜坚贞，常用来象征一往无前的勇气和肝胆相照的情意。巴海和萨布素结为兄弟仪式采用射天鹅之古俗就是取此用意，同时，也是将两人的高超射技展示给大家。非但如此，据说天鹅高飞云端，能够跃过天穹，到达众神的住处，向天神表达忠贞不二之决心，二人在萨满的主持下，在神案前喝天鹅血酒，表示天神已知道他们结为生死兄弟。满族人认为上天是人间道德的仲裁者，萨满是人与神之间的使者。此结义仪式由富察氏家萨满主持，如此的庄严、隆重，预示着祈求神的认可和护佑。 　　直观展示其他满族民俗 　　除了上面重点论述的满族骑射习俗、祭祀习俗之外，在萨布素系列说部故事中我们还能看到其他一些习俗，如饮食、服饰、婚礼等方面。透过这一系列的习俗，我们对满族的传统风俗与社会生活有了更直观的认识。比如： 　　今天，在宁古塔人为欢迎哈勒苏全家而举行的篝火宴上，吃的是桑卡，喝的是奴勒和阿勒给。……把收拾好的狍子挂在高架上，下面点着火，一边烤一边翻。烤到半生不熟的时候，将狍子卸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分到每伙儿人的盘子里。众人继续用篝火烤着，一边吃一边喝一边唱。 　　寒食节这天，虽哈纳家的席面儿上，有动物的鲜肝、鲜心、鲜脑子，还有鲜鱼籽以及瘦肉、狍子肉、鱼肉等。……宴席的安排也很有特点，主要有三大桌。头一桌是老年席（长辈坐的）；第二桌是众将和文人席；第三桌是女眷。 　　只见那格格身着小箭袖的戎装，均溜的个儿越发精神。油黑的两把头上插着小小的淡黄的冰了花儿，粉白的瓜子脸上一对黑亮的眼睛闪着水波儿，脚穿一双薄底的绣花鞋儿，浑身透着灵秀气儿。 　　上面的例子分别表现了满族人的饮食习俗、节日习俗和服饰习俗。“吃的是桑卡，喝的是奴勒和阿勒给，众人继续用篝火烤着鹿肉，一边吃一边喝一边唱”体现了满族独特的饮食文化。“头一桌是老年席”体现了敬老的风俗。尊上敬老是满族的传统美德。“第三桌是女眷”则表现了满族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地位，男女较为平等，这远非汉族妇女所能比拟的。关于满族姑奶奶、内亲以及女性主持家政方面说部做了大量生动的描写，体现了满族民俗文化特点。“小箭袖”“两把头”“头插冰了花”是典型的满族服饰装扮。箭袖俗称“马蹄袖”，是满族服饰的代表。满族常年生活在严寒的东北，为了射猎的需要，发明了“马蹄袖”，满族人人主中原后保留了这种习俗。不论男装女装均在袖口上装箭袖，并有了“放挖杭”的礼节。“两把头”是满族女子的典型发式，就是把头发束在头顶，分成两绺，编成小辫，綄成左右两个发髻，再将后面的余发，绾成一个“燕尾”式的长扁髻，压在后脖领上。满族女子也喜欢在头上插鲜花。 　　满族是一个重礼节的民族，俗称“满族礼大”。在满族礼俗方面，萨布素系列说部故事表现得也很突出。“打千”、“磕头”，多处贯穿。满族的见面礼主要有请安礼、执手礼、抱腰礼、叩头礼。打千儿请安是清代满族地道的礼节，即左膝前屈，右腿后弯，上身微俯，右手下垂，行半跪礼。比如： 　　满族讲究礼节。男人们来了，互相打千儿请安、碰肩，以抱腰礼祝贺；女人们来了，以末鬓、蹲礼道喜。逢年过节，大家见面要相互致贺，说声“沙音西沙音”。每逢过年，小的得给爷爷奶奶、阿玛、额莫磕头，历来是这个风气。 　　成年礼仪是人生礼仪中最为重要且具有多重特性的礼仪，是人类一种普遍存在的文化现象。满族尤其重视成年礼仪并列为人生第一大礼。满族有个传统习俗，即人生有三大礼：一为成丁入仕；二为新婚大礼；三为喜寿延年。满族没有固定的冠礼，只是由族长或萨满达在祖匣神案前祭祀，将灵佩赐给青年男女，一般是小伙子前额佩挂野猪牙，姑娘多佩带野猪门牙。这也许就是成年的标志。说部《萨大人传》中描述的萨布素和瓦礼祜成丁礼极为别致。萨布素的成丁礼，是其正式列入马甲，走上军旅之途的第一步。此仪式肃静而庄重：“辰时初刻，宁古塔骑兵击鼓、吹布勒④，表示盛会即将开始。辰时正刻，鼓声、吹布勒声又响，屋里屋外马上鸦雀无声。鼓声、布勒响过，喀尔喀穆宣布仪式开始。”随着扎科丹“新选拔的超哈萨布素、瓦礼祜出列！”的宣告，二人走到了大厅中央。聆听喀尔喀穆宣读公文：“兹为选用新彦，荷蒙吴巴海巴图鲁将军惠荐，业经本将军与诸旗佐详严甄准，……萨布素、瓦礼祜，少年德劭，弓马娴优，录宁古塔驻防八旗正丁马甲，隶镶黄旗，专布。”二人听后跪下磕头并接受了扎科丹所授的甲胄一套、枪一杆、腰刀一把、梅针箭数十根、大弓一张。通过了举石钟考核，正式成为马甲。 　　婚礼，是人生仪礼中的又一大礼，历来为个人、家庭、社会所重视。人类要延续，家庭要发展，最终都由男女双方的婚姻关系所注定。满族更是如此。生存条件的恶劣，早期部落战争的频繁更需大量繁殖人口。婚礼是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产物。人们举行婚礼，以期得到社会的承认、合法。说部《萨大人传》里的婚礼贯穿始终，从萨布素祖孙三代的婚礼到下人的配婚，从战俘婚、赐婚、再继婚到自由婚，可谓满族婚俗之大全，大大小小婚礼场面叙述就有十来处，但最为盛大当数萨布素本人的婚礼： 　　喜车一到，鼓乐响起，亲家人由新娘的哥哥窝赫抱着头上蒙着盖头的新娘卡克屯出门，送上娶亲的吉祥喜车。当接亲喜车回到三棵杨时，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新郎萨布素早由哇嘎的手中接过三支彩箭。这箭的箭头儿是钝的，只是象征性地向车的方向、大门的方向和空中射三箭，意在惊走所有的煞神，让吉祥进门。新娘下轿后，由主司迎亲的奶奶将一宝瓶儿递与新娘抱在怀中。宝瓶儿是锡制的，形状似花瓶儿，内里装有金锞、银锞、制钱、金银小如意、珍珠、金银米等，瓶口儿盖着红绸子，以五色线扎之，寓意婚后多福多财。 　　每个婚姻制度都有相应的婚姻习俗。婚姻习俗是人类的一种文化积累，和其他精神文化一样，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和稳定性。上面婚礼场面虽没“抢亲”“插车”习俗，但新娘登彩车，其兄护送，新郎射三支彩箭“驱煞神”，新娘“抱宝瓶”等满族婚俗一应俱全。 　　总之，民俗文化是社会历史发展的产物，是以当地民族的自然条件和经济文化生活为基础，并在长期发展中逐渐形成的。满族生活在东北的白山黑水之间，过着渔猎的生活，独特的地理气候条件陶冶了满族人粗狂豪放、刚健强悍、重义进取的性格，以及独特的民俗民风。满族说部是满族民间文学的珍品，萨布素系列说部故事犹如一幅满族民间风俗画卷，为我们展示了满族及其先人丰富多彩的民俗事项，使我们进一步感知了满族习俗中所折射出来的民族精神。 　　（吕萍，长春师范学院满族文化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