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进步中的局部退步
坊间有俗谚曰:“看书看皮儿,读报读题儿。”由此即可知,给纸媒体写文章,标题这个吸引读者眼球的第一要素,是何等的不可掉以轻心。比如,我现在写的这则短文,题目原本是想定为《新中国未必事事好过旧中国》,怎么样,够惊世骇俗的吧!说不定那些属于“国内外敌对势力”范畴的家伙,会因此引我为同道;当然,“文革”时代的“专案组”余孽们,面对这个题目,也肯定会摩拳擦掌地做义愤填膺状,恨不得立即对我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然而,请稍安勿躁,我和前一种混蛋,根本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至于后一种混蛋,想如同当年那样轻而易举地对良善百姓“以言治罪”,怕也基本上是痴心妄想吧! 话扯远了,咱们还是书归正传。 据媒体披露:广东省政协科教卫体委员会副主任刘纪显说,现在社会上有一种怪现象,认为学问做得好就一定要当官,不当官人家就认为你有问题。广东省教育厅党组副书记谭泽中对此举例说明,“深圳一个处长职位,竟有40个教授来争!” 不过在我看来,刘纪显副主任之所言尽管大体不错,却也有不准确之处。眼下的社会形态,哪里是什么“学问做得好就一定要当官”,而是只要当了官便会什么都有,这其中除过污浊的金钱、美女外,也包括好像不怎么污浊的博士学位、教授职称等玩艺儿。有了这些,即就是草包一介,不也可以貌似“学问做得好”吗?旧时代“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观念,早已经与时俱进为“官场自有黄金屋,官场自有颜如玉,官场自有博士帽,官场自有教授衔”了,那些追求处处高人一等的“英雄豪杰”,谁还会傻到去皓首读书、苦求学问呢?只需去谋取官位便可以了,赢家通吃,要啥有啥! 以上说的是新中国的一种个别现象,下来咱们再来说旧中国的另一种个别现象。 从一则资料中得知,1940年,当时的中央研究院拟设立民族学研究所,院长朱家骅通过总干事傅斯年(这两位尽管在1949年都去了台湾,但却皆为毫无争议的泰斗级大学者),邀请语言学家李方桂担任所长。孰料李方桂坚辞不就,于是傅斯年一再延请。到最后,惹得李方桂发了火,他毫不客气地对傅斯年说:“我认为,研究人员是一等人才,教学人员是二等人才,当所长做官的是三等人才。”闻听此言,傅斯年躬身长揖,非常谦恭地表示:“谢谢先生,在下是三等人才!”然后退出。 李方桂是一等人才毋庸置疑(尽管他1949年也离开了中国大陆),但如前所说,朱家骅、傅斯年也是没有折扣的一等人才,由此可知,李方桂的人才分等法并不完全妥当。但较之前面提到的争夺1个处长位子的40个新中国的教授来,这位旧中国知识分子的风骨、胸襟、气度,就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了。当然,40名教授也许会视李方桂为迂腐、乖谬。这不奇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也”――我的“新中国未必事事好过旧中国”之论,便是缘此而发。 也许不应该过分指责那40个争当处长的教授,存在决定意识嘛,他们也是环境的产物。在李方桂生活的时代,学术界官场化的程度可能还比较低,不说整个社会,起码在学术界内部,价值判断的标准好像主要是着眼于学术地位而非官职高低,而且,担任行政之职,非但要承担相当多的日常事务,于自己的学术研究大有折损,而且并不能得到额外的益处与便利,以官位炫耀于世吧,又恐遭学人诟病和嘲笑,反倒是那些专心问学者,能赢得同道嘉许,获得职业颜面。正因为如此,学术,才被李方桂这样一些有事业追求的知识分子视作安身立命之所。现在的学术界,依然是这样一种景况吗?无须我来回答,那40个争当处长的教授,其实就是一面可以让大家一目了然的镜子! 所幸的是,着眼于整体,新中国在许多方面的巨大进步是谁也无法否认的,所以,面对着学术界风气和知识分子心态的恶化,我们完全可以不无宽慰地说一声:瑕不掩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