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发展与联合国外交

　　谁能够代表联合国? 　　 　　人们普遍认为秘书长代表联合国，这个说法不太确切。因为联合国是一个没有主权属性的多元体，没有一个联合国的机构或者说联合国机构的负责人，能够全面、完整地在任何时候、任何问题上都能代表联合国来讲话，来做事情。 　　参加联合国的成员国并不需要把自己国家主权的任何一部分让渡给国际组织，正是因为这样联合国没有独立的权利，它的权利来自哪里呢?来自它的192个成员国，它们就是联合国的“老板”，其中五个常任理事国就是“大老板”。是他们，联合国的成员国，决定哪个机构在哪个问题上可以代表联合国来说话行事，也包括联合国秘书处的最高职位――联合国秘书长。 　　联合国宪章规定秘书长有两个权：一个是行政权一个是报告权，唯独没有决策权。决策权是在成员国手里。所以联合国秘书长要真正代表联合国讲话和行事，取得这样独立的地位，他既首先要受联合国宪章规定的束缚，更多是联合国成员国的制约。 　　 　　安南为何被称为“世俗教皇”? 　　 　　根据我的观察，在前七个联合国秘书长里面，有三位为了争取联合国秘书长的独立地位做出过努力，而取得最大成功的，我认为就是第七任联合国秘书长、刚刚离任的科菲 ・安南。 　　第一位是第二任秘书长、瑞士外长哈马舍尔德。他曾经说过，联合国秘书长没有军事力量，也没有经济手段，它有的唯一就是国际道义力量。他作为秘书长的确也是把这个道义力量用足了。 　　1956年，埃及宣布收回苏伊士运河的主权，英法两个老殖民主义国家不接受，派兵去占领苏伊士运河。这个事情引起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不满。哈马舍尔德出面调停，促使英法撤军，并且在联合国历史上第一次派出维和人员，进驻苏伊士运河。他提出的一系列维和原则，一直使用到现在。这次事件，体现了联合国秘书长的独立作用，所以，被世人认为是联合国历史上一次成功的尝试。联合国图书馆就以哈马舍尔德的名字命名。 　　第二位是第六任秘书长、埃及的加利。加利上任时正逢冷战结束，安理会开始恢复作用，维和成为头等大事。安理会召开了第一次首脑会议，要求秘书长就维和问题提出设想，他连续提出了和平纲领、发展纲领等三个纲领。应该说加利是踌躇满志，他还发表讲话说：“作为秘书长我要承担比我的前任更多的责任，这就要求我维护我职位的独立性，跟任何反对我履行职权的成员国进行对抗，不管他是大国还是小国。”这是对抗的宣言。他首先跟美国对抗，跟当时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奥尔布莱特对抗，后来她当了国务卿，第一件事情就是绝对不让加利连任。 　　第三位把联合国秘书长这个职位道义力量利用足的是安南，而且完成了十年任期。我认为，他在十年里做了三件对国际社会造成震动、并且带有开拓性的事情。 　　第一件，他倡导了消除贫困的“千年发展目标”，并写进了2000年“千年首脑会议”的宣言。 　　第二件，他把人权提高到和安全和发展同等重要的地位，成为联合国的三大支柱和三项主要任务，并由此提出了“人道主义干预”的理论，还写到2005年首脑会议宣言中。 　　第三件，他对美国不经安理会授权单方面采取行动对伊拉克开战表示反对，并且始终坚持联合国一贯倡导的以和平方式解决国家争端的立场，表现了他的独立原则， 　　尽管第三件事激怒了美国政府，发起企图搞臭秘书长的运动，但安南离任时，在联大会上做告别演讲，多次被掌声打断，结束时全场起立，长时间热烈鼓掌。这就表明了广大联合国成员国对安南的十年任期总体上来说是充分肯定的，同时也是对美国的示威。舆论对他的评价也相当高，给他封一个称号说安南是“世俗教皇”。 　　为何唯独安南取得成功呢?根据我最近五年在秘书处工作的体会，觉得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是外因，即国际形势，国际形势和联合国成员国是不是需要和允许联合国秘书长发挥独立作用。 　　第二是内因，个人的因素：一是悟性，一是平衡感。 　　悟性就是要知道我秘书长的道义力量用到什么程度是成员国能容忍的，不能够超过这个限度。从这一点来看，从秘书处里面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安南显然对成员国的容忍度比较了解。加利说出了“对抗”的话，安南则是这样讲的：“作为秘书长只有在他不显得是为某一个国家或者某一个集团的狭隘利益服务的时候，他才有可能增进所有国家的利益。” 　　第二个是平衡感，他说作为秘书长我要和美国搞好关系，但是同时我要做190个成员国的秘书长，在历届秘书长里面，我的感觉他是往华盛顿跑得最勤的一个，经常跟美国各界保持联系，不光局限于政界也包括美国的企业界和新闻媒体以及社会名流。但并不因为这样，他讲话就不兼顾到其他各方的利益。 　　 　　联合国被美国左右? 　　 　　联合国成立初期25年内，基本上是美国操纵或者是美国主导。这首先与联合国的组成有关，联合国成立时的51个国家，大部分是西方国家和他们的追随者，他们是联合国的多数。而另一方面，苏联在二战以后处于实力恢复期。这段时间里联合国干了好几件坏事，从中国的角度来说主要有三件事情： 　　第一是朝鲜战争，朝鲜战争之所以美国能够盗用联合国的名义，以联合国军的身份跟中朝开战，并公布中朝为“侵略者”，主要是美国操纵了联合国。第二是刚果事件，造成民族英雄卢蒙巴惨遭杀害。第三是把中国排除在联合国之外长达25年之久。 　　第二个阶段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20年当中，可以被看成是美国失去对联合国控制的20年。尤其是70年代，我认为是发展中国家凝聚力最高，战斗力最强的时期。有这么几件突出的事件。 　　第一就是1971年恢复中国的联合国席位，首先标志着联合国内部力量对比的变化，标志着第三世界已经成为联合国的主体。美国一家操纵联合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第二也标志着中国开始进入国际社会，并且成为其中一支独立的力量。 　　这是联合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中国进入联合国以后，站在发展中国家一边，也壮大了发展中国家的力量， 　　进入80年代以后，对话和缓和开始取代斗争和争夺，成为联合国大会的主旋律。当时主要是两件大事，从美苏来说主要是搞缓和、搞军控，另外就是南北之间开展了“全球谈判”，用石油�金融的谈判。 　　第三个阶段是90年代，是联合国历史上第二次大的转折，休眠了40多年的安理会开始恢复活力，并且成为联合国活动的中心。安理会内五个常任理事国之间的合作成为联合国里面的主旋律。变化的原因有两个方面：美苏对峙不再存在，发展中国家凝聚力下降；原来被冷战掩盖的一些地区冲突的矛盾爆发出来了，需要联合国发挥稳定世界的作用。 　　这段时间里面有几件大事。 　　首先，第一次老布什发动对伊拉克的战争就是安理会授权的。这是朝鲜战争以后，联合国第二次授权组建所谓多国部队，实际上是以美国为首以联合国的名义开展了一场战争。 　　另一个前所未有的创举是，五个常任理事国的磋商。整个90年代里，安理会通过绝大部分决议都是五个常任理事国关起门来进行磋商，最后达成决议，交给安理会十个非常任理事国讨论和全体会议通过的。 　　但好景不长，本世纪初美国在没有取得安理会的授权下，采取单方面行动入侵伊拉克，打破了联合国的美梦，也粉碎了人们对联合国过高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和期待。 　　从这次伊战看今后的联合国会是什么样呢?从好的方面来说，尽管美国是现在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但他想恢复对联合国的控制权、操纵权已经是不可能了。从坏的方面来说，联合国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制约美国的工具。 　　总之，在世界从两极格局向多极格局转型的漫长而充满变数的过程中，力量对比始终不是平衡的。在这样的历史时期里，联合国如何定位，联合国和美国的关系如何定位，将是一个难题。如何使得联合国真正成为一个促进多极化进程的工具，这将是摆在国际社会面前的新课题，也是联合国改革课题的题中应有之义。 　　 　　(摘自8月7日《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