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和妈妈
在病房里,我听大家都称呼她“梅梅”。
梅梅纤弱的躯体蜷缩在病床上,口中咿咿呀呀说的话我大多数都听不懂,只有喊出那个名字和问她为什么还不来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充满了想念、依赖和急切。每隔几分钟,她就会问一次。
那一刻,我分明看出,只有孩子对母亲才会有这般依恋。
梅梅不会自己动手吃饭,每天都眼巴巴地盼望着她带来自己最爱吃的巧克力、话梅糖和香蕉……然后满足地等着她把这些好吃的一点一点喂到自己口中,甜蜜的笑容就会像阳光一样辐射开来。梅梅不会走路,每天都一分一秒地期待着她来轻轻地握起自己的手,或者暖暖地抱起自己,翻个身,撒娇一般享受着她为自己打理的一切,然后安心地闭上眼睛,似乎什么都不再害怕;梅梅更不会自己换衣服,不会擦口水,甚至不会上厕所,如今,娇小柔弱的梅梅的一切都要依靠她才能完成。
但梅梅会说话,会说“谢谢”,会说自己的名字,会说家住在哪儿,可顶多就是这些,其他的情感交流,梅梅只能和她进行。梅梅盼望她来,就是喜欢听她说:“听话啊!”“想我了吗?”梅梅盼望她来,就是喜欢听她问自己:“我给你买件新衣服吧,你想要什么颜色的啊?你还想吃什么啊,我明天下班给你买啊。”……如今,不会与外界交流的梅梅只认得她。
此刻,梅梅已有些焦躁不安了,因为她已经两天没来看自己了。“什么时候来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
“快下班了,再等一小会儿她就来了啊!”我这样安慰梅梅。然而,却不知梅梅听见没有,也不知她听懂了没有,她脸上的表情还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一会儿工夫,她果然下班来看梅梅了,看到她走进病房,我下意识地去看躺在病床上的梅梅。
眼神直直的梅梅,抬起脸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熟悉的面孔时,先前平静得犹如一滩死水的脸庞上刹那间起了波澜,所有的肌肉瞬间挤在一起,沟壑纵横,眼睛里即刻便涌满了泪水,一只手伸得高高的,巴望着她的紧握,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刚才一直叫着的那个名字:“红革!红革!”红革一手放下拿着的东西,一手紧握住她伸出的手,说:“我来了,啊,来了,看看,怎么像个孩子?”
像个孩子?是的,躺在病床上的梅梅并不是孩子,而是个将近八十岁的老人,而红革是她的女儿。老人因患脑梗塞丧失了行为能力,卧床很久了,女儿每天下班后就会来医院探望她。因为她现在的脾气、说话,甚至那因为长年卧床而导致的幼小干枯的身躯都像一个孩子,所以大家按照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叫她梅梅。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轮回。
一切的一切都多像啊!红革小的时候,一定也是眼巴巴地等着妈妈给她买好吃的,一定也是渴望被妈妈抱着或是拉着手,一定也是等着妈妈给买新衣服、穿衣服,一定也是被孤单丢下很久后,只有见到妈妈才会委屈地掉下眼泪。
蓦然间,我明白了多少儿女对父母感恩的话语中,还是那句话最真实,也最令人感动:“下辈子,让你做我的孩子,我要像你爱我那样爱你!”
妈妈和孩子,多少年后,相同的两个人如果变成“孩子”或“妈妈”,这是生命中可贵的轮回,也是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回报父母的机会。如果家中有老人卧床,请你回报给他们“妈妈”一样的爱!
摘自《天津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