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中事
沂蒙山中所发生的事,应该是一种努力的结果,同时,这也是一个奋斗的前提,其中的关键性因素,是人:是人努力的结果,以人的奋斗为前提。 所以,临沂的精华还在于人,在于她所组建的那支建制完善的队伍。 在此,我们就可以提出一个概念:农村基层残疾人组织建设的“临沂模式” ―― 组织全覆盖整村赶平均 临沂,一片神奇的土地。我们这一代人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她对新中国的建立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孟良崮战役,红嫂的乳汁,成千上万的一支支支前大军,红枣,小米,独轮车,“添一把蒙山柴炉火更旺,续一瓢沂河水情深谊长”,这优美的歌声曾温暖了一个时代。殊不知,这里还有极为深厚的文化积淀,就在位于市区的银雀山西汉古墓,《孙子兵法》、《孙膑兵法》竹简横空出世,而由书圣王羲之、唐代大家颜真卿所引领的中国书法艺术一脉传承,号称中国的“书法之城”。而更令我惊讶的,是在今天的经济大潮中,她竟成为中国北方最大的商品集散中心,在她新兴的商贸城里,你能见到除了军火和毒品之外的各种商品…… 但她依旧是一个“欠发达”地区。这次的山东之行,我走了烟台和临沂,了解到尽管临沂呈现了比烟台更为强劲的增长势头,但在总体发展水平上还有一定差距,当然更比不上省府济南、计划单列市青岛,当然更遑论同为中国东部沿海地区江苏、浙江的许多城市。作为山东省国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地级市,却是70%的山地面积,80%的农业人口,这两个数字,有些沉重。 已经延续多年的每个年度的中央1号文件已经传递出了一个明确信息:中国对于农村问题的强烈关注和高度重视。与此相适应,中国残疾人事业的重心已经逐渐向农村倾斜,已经成为残疾人工作的重中之重。而临沂,作为老区、山区、农业区,作为发达地区中的“欠发达”地区,就具有了特别的典型意义和解剖价值。这里,我先要提到―― 一个人 理事长徐国勤 平邑县资邱乡前东庄村,刘克恩,养猪;刘君民,理发; 平邑县卞桥镇,李君,小商店;龙马村,韩立申、闫志红夫妇,养牛;崔玉田,养猪; 平邑县平邑镇兴水社区,魏昌爱,摊煎饼;潘兴利,兴利针织有限公司…… 8月11日,一天的时间,我跑了临沂市1个县的3个乡(镇)的3个村(社区),一些普通的地名,一些普通的残疾人的名字,以及他们正在做的也许并不普通的事。行程很仓促,线索很简单,但即使是这些符号性的东西却或许有着并不简单的内涵。首先,我想将他(它)们指向一个人。 徐国勤,临沂市残联理事长,2007年由临沂市发改委调至残联,此前,有15年乡镇、10年县里的农村基层工作经历。老徐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那时中国乡村的基层建制还叫公社、生产队呢,老徐就是从此一步步地干过来,不经意间就积累了丰富的农村基层工作经验,有了对于中国农村和农民的清醒而深刻的认识,而这些,在他的“经意”中成为开展残疾人工作的宝贵财富。 自封建社会始,两千多年以降,中国的根本问题就是农民问题,至今仍为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谐社会,需要着力解决的依然是这个问题。绝大多数的贫困人口在农村,而贫困人口中的绝大多数是残疾人,这两个“绝大多数”实际上就已经规定了我们工作的主要方向和重点。徐国勤牢牢把握住了这个抓手。 到残联的最初几个月,徐国勤基本上就没在机关待着,南下广州、深圳,北上北京、沈阳,他在观察,在思考;更要命的是,他让市、县残联的同志都不在机关待着,组成了几十个调研组,下农村,进山区。12个县(区),180个乡(镇、办事处),360个村子(每个乡镇两个),每个调研组回来都要写出调研报告,发现贫困类型,提出现存问题,找到解决方法。汲取他人的成功经验,更要结合临沂自己的实际,几个月下来,徐国勤终于推出了―― 一个理念 “整村赶平均” 说句实在话,初闻这个“理念”,感觉老土老土的,大白话,还没力度,还缺乏诗意,比起什么“同在蓝天下”、“携手共进”等等等等的差得老远老远了。但细细品味,却非常准确、实在。 首先是“整村”,这是我们工作的范围,一个基本单位。以“村”为单位推进残疾人工作,使“整村”的残疾人脱离贫困,符合当前实际且极具可行性。 其次是“赶”,这是我们工作的着力点,是残疾人工作者的义务和责任,是广大残疾人追求美好生活的动力和鞭策,既然落后当然要“赶”。 最后是“平均”,这是我们工作的目标,当然是阶段性的目标,但同样也是十分鼓舞人心的目标,试想:如果所有残疾人的生活水平能够达到社会平均水平…… 就是这老土老土的五个字,应该说凝聚了徐理事长和临沂市残联同志们的心血和智慧,或者用临沂市领导表扬他们的话说:找到了残联工作的切入点。 2008年余下的几个月,徐国勤他们趁热打铁,在180个乡镇各选择1个村开始了试点,年底进行了初步的检查、评估、总结,结论:这个工程是可行的,是解决残疾人脱贫致富的有效措施,是可以大面积推广的。随即,市残联向市委、市府做了汇报,先是市残工委下发文件在全市逐步推开,2009年,市委、市府形成决定下发文件,这项工程全面铺开―― 一个原则 “一村一计一户 一策一人一法” “整村赶平均”可不是平均用力,临沂市各县(区)的情况不同,各乡(镇、街道)、各村(社区)的情况都有所不同,而每个残疾人的具体状况更千差万别,所以要“赶平均”则必须因村、因户、因人制宜,用徐理事长的话说,就是要为每一村、每一户、每个残疾人都找到具有针对性的、新鲜活泼的、行之有效的、细致入微的计、策、法,这是一个基本的原则。 比如,镇中心区交通便利,人口流动量大,残联就可以扶持李君开个商店,帮助魏昌爱支个煎饼摊;刘君民以及韩立申夫妇就居住在村里且出行不便,残联就各帮扶2000元作为启动资金让他们从事理发、养牛;同是养猪,刘克恩岁数大了,那么只养种猪,好侍候,而崔玉田还年轻有把力气,除了种猪之外再养头母猪吧,那一年好几窝小猪仔来钱可快哟;至于潘兴利,原来就有些基础,有经营头脑且懂专业技术,那好,残联一下就给他贷款20万元,他那个针织有限公司就成立起来了,100多工人,好几百万的年产值呢...... 还有个极端的例子:市里要开办一个“三车”(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修理培训班(这事儿我下面还要详细说),分给某村一名培训指标,这个村有12户残疾人家庭,可居然就没有一个残疾人适合学习修理“三车”。怎么办?残联就选择了一户最贫困的残疾人家庭,让他家的一位健全亲属参加学习,享受与残疾人一样的待遇,费用全免,附赠修理器具!这个健全人能挣钱了,他的家庭、他的残疾人亲属是不是就提高了生活水平?这是不是因户、因人的计与法? 因人而设事、因事而设法,种植业、养殖业、修理业、服务业,林林总总,遍地开花,在这个基本原则下,一切皆有可能。同时,临沂市残联为贯彻他们的这个原则还设计了―― 一个战略 “富脑送技” 多年的农村基层工作经验使徐国勤有一个很深的感触,他甚至将其推向极致:每个村子中最贫困的肯定是残疾人!而残疾正是造成他们贫困的最根本的原因!劳动能力的缺失,社会交往的缺乏,文化知识的缺陷,直至造成他们完整人格的残缺,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要“富脑送技”! 这是保障基本原则实现的一个具体措施,但更是一个宏大战略。这还不仅只是“输血与造血”、“授人以鱼与授人以渔”的战术选择,而更有内强素质、提升精神、重塑人格的战略意图。为此,临沂市残联开始了一个活动,塑造了一个品牌。
这个活动叫“双万活动”。 具体说,这是临沂市残联经过深入调查研究,摸清底数,结合临沂的特点,根据市场需求首先主打的两个项目:修鞋和修理“三车”。临沂市共有7172个行政村(社区),万余个自然村,他们力图在每个村中都培养一个残疾人修鞋工、一个残疾人修车工,这就是“双万”。 好,我们先看是否有这么大的市场需求。徐国勤算了一笔账:以修鞋为例,为了计算方便以每村(社区)1000人计,假设每人有4双鞋,每双鞋半年修理一次,每次只花3元钱,这个残疾人修鞋工的月收入能达到多少?1000元!年收入呢?12000元。临沂市农民人均年收入呢?5383元。这些数据在宏观上也是有保障的,临沂市1000万人口,正好可以满足10000人的修鞋工需求,即使打些折扣他们的收入也可以达到农民人均年收入的两倍左右! 好,我们再看这个规划是否有实现的可能,顺便交代一下,他们规划的年限是5年。还是以修鞋为例,临沂市已经办了几期培训班了,每期时间大概为20天左右。残联为他们请了最好的修鞋技工授业,为他们配备了齐全的修鞋器具。还是为了计算方便我们假设已有100名学员颁证上岗,同时,残联要求他们回到本地后每个人要带出5个徒弟,经残联考核合格后配备器具,颁证上岗。然后,这5个徒弟再各带5个徒弟......20天1期哦,知道什么叫几何级数吗?这就是,100×5×5×5,培养1万人在理论上甚至用不了3个月!当然,这仅只是理论上,还有一些变数,修理“三车”的技术含量也要更高一些,但5年,徐理事长充满信心。 还有一个品牌,叫做“沂蒙阳光”。 在现阶段,“沂蒙阳光”主要依托于“双万活动”,那些已经培训出来的残疾人修鞋和修车技师们,不仅获得了证书、配齐了工具,另外,残联还给他们配备了统一的工具箱,上面有显著的“沂蒙阳光”的字样和标识,他们走到哪里,“沂蒙阳光”就出现在哪里,这就是品牌,这就是风景。而下一步,临沂市残联还要开发更多的适合残疾人的修理、服务项目,还要把工具箱升级为商亭,在每个村(社区)都建立固定的“沂蒙阳光服务室”。 还有至为重要的一点:“送技”更要“富脑”,“富脑”不仅只丰富知识,更要完善人格。临沂市残联对这些残疾人技师们都有统一的职业规范、严格的职业要求,他们要培养的是一支有着优秀的职业素质和高尚的职业操守的队伍。在这方面,徐国勤甚至有一个极为大胆的设想:用3年时间树立“沂蒙阳光技师”的品牌,将其中最好的技师派出去,北京,上海,广州……统一包装,统一服务标准,统一的文化内涵,就像徐理事长大笑着说出的,到那时,就“阳光四射”啦...... 从一个理念的提出,到一个原则的确立,再到一个战略的实施,临沂市的残疾人事业在朴实而又扎实的迈进,而关于这一切,我们必须提到―― 一支队伍 “组织全覆盖” 上文所叙述的,应该是一种努力的结果,同时,这也是一个奋斗的前提,其中的关键性因素,是人:是人努力的结果,以人的奋斗为前提。 所以,临沂的精华还在于人,在于她所组建的那支建制完善的队伍。 在此,我们就可以提出一个概念:农村基层残疾人组织建设的“临沂模式”。 “临沂模式”――“九落实、四健全、三明确、三建立、一延伸”。 “九落实”:残疾人专职干事落实;残疾人专职干事待遇落实;办公场所落实;办公设备落实;工作经费落实;工作职责落实;规章制度落实;服务载体落实;工作网络平台落实。 “四健全”:健全工作协调机制;健全扶残助残政策;健全基层工作方法;健全目标考核机制。 “三明确”:明确村残协成立程序;明确村残疾人专职委员必须做好的10件事;明确村残疾人专职委员待遇。 “三建立”:建立村级残协工作制度;建立责任目标考核奖惩机制;建立服务阵地。 “一延伸”:将村残协组织延伸到自然村和村民小组。 全是干货,待笔者加进点新鲜血肉。 从去年开始,临沂市残联会同组织、人事、民政、财政等部门下发文件,参照机关事业单位录用公职人员的方法,历经报名、初审、笔试、面试、体检、政审、公示、集体研究决定、签订聘用合同等程序,在乡镇(街道)残联全部选聘了残疾人专职干事,其中专科以上学历63人,平均年龄29.6岁。在村(社区),则按照物色考察、上报审核、协商一致或会议选举等相关步骤和方式选拔残疾人专职委员,并上报备案。专职干事作为政府为残疾人购买的公益性岗位,统一规定月工资不低于600元,以后逐年增加,并购买养老、医疗、失业、工伤、生育等保险。专职委员则按统一规定享受误工补助,根据村(社区)的大小由20元至40元不等。误工补助实行“财政列支、残联发放、一人一卡、按月兑现”――且慢!请读者注意:临沂市所有专职干事的工资和专职委员的补助全部由财政拨付!600元不多呀,20至40元更显少啦,但累积在一起呢?粗略估算每年不会少于500万元!还有办公场地、设备、经费的落实呢,又将是一笔多大的数目?临沂可是个“欠发达”地区哟,为支持残疾人事业,临沂市委、市政府又下了多大的决心、展现了怎样的魄力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就算是粮草吧,粮草充足则军心振奋。在“临沂模式”中说的更多的,是那些专职干事和专职委员们工作的制度、规章、程序和方法,这里,我只想说一个规定、一张表格和两个人。 临沂市的残疾人专职干事都有一本统一发放的笔记本,在笔记本的扉页印有如下字样―― “一访三帮两见面”:坚持每月到重度残疾、一户多残或贫困残疾人家中走访一次,了解情况;对思想有包袱的残疾人进行谈心,帮助其缓解心理压力;对生活中有困难的残疾人,帮助其解决具体问题;围绕农村残疾人生活水平“整村赶平均”工程监测指标,帮助贫困残疾人逐个指标分析和推进;在家访时坚持与村干部见面,了解该村残疾人状况和村残疾人专职委员工作开展情况;坚持与重度残疾人亲属或监护人见面,了解其家庭的基本生活状况,对存在的问题及时向乡镇领导反映情况。――还用笔者再多加解释么? 在临沂市的乡(镇)、村(社区)以及市里,我都见到了一张(或是一套)表格,即“临沂市农村残疾人生活水平‘整村赶平均’总览(一览)表”。他们依据“国家小康指标体系”更考虑临沂农村实际设计了这张表格,分为16项,都是农村残疾人看得见、听得懂、摸得着、与他们生活质量密切相关的指标。其中“总览表”是对一个村总体情况的统计,而“一览表”则是对该村每一位残疾人的摸底,而且还不仅是统计摸底,两张表都有“拟采取的赶平均措施”一项,在 “一览表”中更有“目标时限”、“责任人”等项目。这些都是专职委员们一项项了解、填写的啊,都是专职干事们一份份整理、汇总的啊,这又有多大的工作量?而这些不过是“临沂模式”中专职委员们必须做好的10件事之一罢了。 在卞桥镇我认识了卜祥银,在平邑镇我见到了李雪梅,一男一女,都是残疾人专职干事,都是30多岁,都是大学专科学历,都一样的精干、认真,李雪梅向我娓娓道来,卜祥银领着我走家串户,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对于这份工作的满足和自豪。还有我听说的一位专职干事,下肢残疾,为了便于工作,他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辆三轮车,嫌太慢,刻苦练习,换了辆自行车,还是慢呀,今年临沂市的九州集团给残联捐赠了一批电动车,都配备给了专职干事,他分到一辆,现在,这小伙子应该跑得更欢实了吧? “忙得跟残联一样!”这是临沂市一位秘书长的感慨。 我会心一笑。 “恣啊!”(临沂土语,一种舒服、满足、幸福的感叹。) 我直欲畅快一呼! “一是要把残疾人事业作为主流事业来对待;二是要高点定位,争创全国一流。”这是临沂市委书记连承敏对残疾人事业的解读,对残疾人工作的要求。 “组织全覆盖,整村赶平均。”说是“临沂模式”也好,“临沂经验”也罢,他们的工作能够如此出色,我们从连书记的话里是否也能悟出一点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