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几种茶书成书时间考

丁以寿

（安徽农业大学中华茶文化研究所 安徽 合肥 230036）

近来撰写古代茶书评析，首先要做的是确定茶书的成书年代，从而揭示其在茶史上的地位和价值。翻检手头的几种茶文化著作，发现诸书关于明代一些茶书的成书时间，却互有不同，有的虽然一致，但也存在问题。这几种茶文化著作是：陈彬藩、余悦、关博文主编《中国茶文化经典》，其附录万国鼎《茶书总目提要》（以下简称茶书提要），其附录布目潮风《〈中国茶书全集〉解说》（以下简称全集解说），其附录余悦、周志刚《中国古今茶书简目》（以下简称茶书简目）；阮浩耕、沈冬梅、于良子点校注释《中国古代茶叶全书》（以下简称茶叶全书）；朱世英、王镇恒、詹罗九主编《中国茶文化大辞典》（以下简称茶文化辞典）。

所谓“成书”，是指书的写定。古书一般首先以抄本的形式流传，而后雕板印刷，是谓刊本。有时虽有刊本，但抄本仍然流传。书的序跋之类，一般是在成书之后，由自己、时贤、友人、弟子、子孙、后人题写的。序跋一般是在成书之后、正式刊行之前完成的，有的序跋是在重刊时写的。序跋的最早写定时间当与成书同时。因此，有成书时间、序跋时间差不多同时的，有序跋时间、刊行时间差不多同时的，有成书时间、序跋时间、刊行时间三者差不多同时的，但大多数的情况是：成书时间早于序跋时间，序跋时间早于刊行时间。

下面试对张源《茶录》、熊明遇《罗岕茶记》、罗廪《茶解》、闻龙《茶笺》、屠本畯《茗笈》、屠隆《茶说》的成书时间加以考定。

一 张源《茶录》

张源，字伯渊，号樵海山人，江苏包山（太湖洞庭西山，在今江苏震泽县）人，事迹无考。顾大典《茶录》序说他：“每博览之暇，汲泉煮茗，以自愉快。无间寒暑，历三十年，疲精殚思，不究茶之指归不已。故所著《茶录》，得茶中三昧。”《茶录》全书约一千五百字，分为采茶、造茶、辨茶、藏茶、火候、汤辨、汤用老嫩、泡法、投茶、饮茶、香、色、味、点染失真、茶变不可用、品泉、井水不宜茶、贮水、茶具、茶盏、拭盏布、分茶盒、茶道等二十三则，每条都比较精练简要，是张源自己的亲自体验和心得，言之有物，发前人之未发，是明代茶书的经典之作。

茶书提要 　　全集解说 　　　茶书简目　　　茶叶全书 　　茶文化辞典

1595年前后　 万历三十九年前 　1595年前后 　　1595年前后　 万历二十三年前后

万历二十三年即1595年，诸书关于张源《茶录》的成书时间一致。唯布目潮风称：“因《茗笈》刊行于万历三十九年，故可确定，本书必为此时以前之作品。另外，《茶叶通史》（第147页）认为本书于‘1595年（万历二十三年）前后写成’是没有根据的。”布目潮风称张源《茶录》“于‘1595年（万历二十三年）前后写成’是没有根据的。”是正确的，张源《茶录》成书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是出于万国鼎的推测，后人沿用此说。但布目潮风认为张源《茶录》乃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以前之作品”，也失之宽泛。

现存《茶录》篇首有顾大典“引”：“洞庭张樵海山人，志甘恬澹，性合幽栖，号称隐君子。其隐于山谷间，无所事事，日习诵诸子百家言。每博览之暇，汲泉煮茗，以自愉快。无间寒暑，历三十年，疲精殚思，不究茶之指归不已。故所著《茶录》，得茶中三昧。余乞归十载，夙有茶癖，得君百千言，可谓纤悉具备。其知者以为茶，不知者亦以为茶。山人盍付之剞劂氏，即王濛、卢仝复起，不能易也。吴江顾大典题。”现仅知顾大典是吴江（今江苏苏州市吴江县）人，隆庆（1567—1572年）进士，官至福建提学副使。“乞归十载”，大概是从福建提学副使任上告老辞官回家十载。但他何时到福建？在福建任官几载？何时归家？我们一概不知。又从“引”中可知，张源隐于山谷间，历三十年，完成《茶录》，但未刊行，故顾大典发出“山人盍付之剞劂氏，即王濛、卢仝复起，不能易也。”的感慨。盍，何不。剞劂，雕刻用的曲刀，意为雕板刻书。可见顾大典得到的是《茶录》的抄本。得到《茶录》抄本的时间，并非就是《茶录》成书的时间。张源是顾大典同时代人？抑或是不同时代人？我们无从得知。仅凭顾大典的《茶录引》，对于《茶录》成书于何时？难下结论。

清代陆廷灿《续茶经》“六、茶之饮”引“沈周《跋茶录》：樵海先生真隐君子也。平日不知朱门为何物，日偃仰于青山白云堆中，以一瓢消磨半生。盖实得品茶三味，可以羽翼桑苎翁之所不及，即谓先生为茶中董狐可也。”沈周工书画、善诗文，明四家之一，隐遁不仕，嗜茶，有茶诗文多篇，是个茶人。沈周的茶录跋与顾大典茶录引对张源的记述和《茶录》的评价一致，一称樵海山人，一称樵海先生；一称其志甘恬澹，性合幽栖，号称隐君子。一称其真隐君子也；一称其隐于山谷间，无所事事，日习诵诸子百家言。每博览之暇，汲泉煮茗，以自愉快。无间寒暑，历三十年。一称其平日不知朱门为何物，日偃仰于青山白云堆中，以一瓢消磨半生；一称其所著《茶录》，得茶中三昧。一称其实得品茶三味；一称其王濛、卢仝复起，不能易也。一称其羽翼桑苎翁，为茶中董狐可也。沈周是长洲（今江苏苏州）人，长洲距包山不远，茶录跋的真实性是不容置疑的。沈周卒于正德四年（1509），因此，张源《茶录》的成书应在正德四年（1509）之前。

又万历年间，是以时大彬为代表所制作的紫砂茶具流行之时。成书于万历二十五年的许次纾《茶疏》“瓯注”记：“往时龚春茶壶，近日时彬所制，大为时人宝惜。”成书于万历己酉的罗廪《茶解》记：“注以时大彬手制粗砂烧缸色者为妙，其次锡。”成书于万历年间的闻龙《茶笺》记：“因忆老友周文甫，尝蓄一龚春壶，摩挲宝爱，不啻掌珠，”许次纾是浙江钱塘人，罗廪是浙江慈溪人，闻龙是浙江四明人。而张源是江苏包山人，包山与宜兴距离不远，作为江苏人的张源理应熟悉紫砂茶具。可是，张源《茶录》只字不提龚春、时大彬及紫砂茶具，这只能解释，张源《茶录》成书于紫砂茶具流行以前。紫砂茶具兴起于正德、嘉靖之时，故成书于正德四年（1509）之前的张源《茶录》当然不会有对紫砂茶具的记载。

综上所述，张源《茶录》的成书时间，诚如布目潮风所言“于‘1595年（万历二十三年）前后写成’是没有根据的。”但布目潮风认为张源《茶录》乃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以前之作品也失之宽泛。张源《茶录》成书于正德四年（1509）之前，比万历二十三年（1595）约早一个世纪。

二 屠本畯《茗笈》

屠本畯，字田叔，号豳叟，浙江鄞县人。《茗笈》分上下两卷，各有八章。开头有“庚戌”社弟薛冈的题，万历辛亥徐勃的序，以及屠本畯自序，末尾有范大伟的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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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0年 　　万历三十八年　　 1610年 　　　1606年前 　　万历三十八年

万历三十八年即1610年。诸书关于屠本畯《茗笈》的成书时间，基本一致。唯《中国古代茶叶全书》：“按，屠隆所撰《考槃余事》（龙威秘书本刊于万历三十四年，即公元1606年）‘养水’一节中，已引有‘屠幽叟《茗笈》’‘品泉章’中一段（喻政编《茶书全集》时，已将其删去）。是故，此书当作于1606年之前。”龙威秘书本刊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万历三十四年（1610）所刊乃《考槃余事》之最早版本——陈继儒《宝颜堂秘笈正函》本，《中国古代茶叶全书》有误。

《茗笈》已为屠隆的《茶笺》所引，其“养水”条注“屠幽叟《茗笈》”。而屠隆卒于1605年，则屠本畯《茗笈》成书应在1605年之前。

屠本畯《茗笈》“自序”：“大都以《茶经》为经，自《茶谱》迄《茶笺》列为传。”在“品茶姓氏”中列有《茗笈》采录的宋明一些茶书名称、作者姓名与字。在张源《茶录》下，有许次纾《茶疏》，熊明遇《罗岕茶记》，邢士襄《茶说》，罗廩《茶解》，终于闻龙《茶笺》。而已知熊明遇《罗岕茶记》约撰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前后，则屠本畯《茗笈》成书应在万历三十一年（1604年）之后。

综上所述，屠本畯《茗笈》的成书时间约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前后。

三 屠隆《茶说》

屠隆，字长卿，又字纬真，浙江鄞县人，万历五年（1577年）进士。官至礼部郎中，遭谗罢归。学问淹博，著述甚丰。其有《考槃馀事》四卷：（1）书笺、贴笺；（2）画笺、纸笺、墨笺、笔笺、砚笺、琴笺；（3）香笺、茶笺、盆玩笺、鱼鹤笺、山斋笺；（4）起居器服笺、文房器具笺、游具笺。《茶说》是喻政在编集《茶书全集》时抽取《考槃馀事》中的“茶笺”，但删去其中的洗器、熁盏、择果、茶效、茶具诸条及人品的最后一则，而增“山斋笺”中的“茶寮”一条，作为一书的。《茶说》大体依照高濂的《遵生八笺》饮巽服食笺的茶泉类而撰，而《遵生八笺》茶泉类又据钱春年著、顾元庆删校的《茶谱》而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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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0年前后 　　1590年前后 　　1590年前后 　万历十八年左右

万历十八年即1590年，诸书关于屠隆《茶说》的成书时间一致，但毫无道理。

屠隆《茶笺》“养水”条注引自“屠幽叟《茗笈》”，则屠隆《茶笺》的成书时间应晚于屠本畯《茗笈》。但屠隆卒于1605年，因此，屠隆《茶笺》的成书时间应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抑或去世的当年（1605年）。

另外，屠本畯《茗笈》“第十四相宜章评曰：家纬真清语云，茶熟香清，有客到门可喜；鸟啼花落，无人亦自悠然。可想其致也。”（《中国古代茶叶全书》断为：茶熟香清，有客到门，可喜鸟啼，花落无人，亦自悠然。断句有误）纬真乃屠隆字，清语当是屠隆所著《娑罗馆清言》。二人均姓屠，均是浙江鄞县人，故屠本畯称屠隆为家纬真，意为同姓宗家。屠本畯既然在《茗笈》中引用屠隆《娑罗馆清言》，若同乡同宗的“家纬真”撰有《茶笺》，屠本畯岂有不采用之理？足见屠隆《茶笺》晚于屠本畯《茗笈》。

综上所述，屠隆《茶说》（《茶笺》）的成书时间约在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

四 熊明遇《罗岕茶记》

熊明遇，字良儒，江西进贤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进士，后知长兴县。万历四十三年为兵科给事中，累官至兵部尚书，《明史》卷二五七有传。《罗岕茶记》没有序跋，全书约五百字，分为七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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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8年前后 　1608年前后 　　1608年左右 　　万历三十六年

万历三十六年即1608年，诸书关于熊明遇《罗岕茶记》的成书时间一致。但熊明遇《罗岕茶记》已为屠本畯《茗笈》所采录，而屠本畯《茗笈》的成书时间在1605年之前，故熊明遇《罗岕茶记》的成书时间也因应在1605年之前。

罗岕在长兴县境内，故《罗岕茶记》应写于熊明遇知长兴县时或稍后。因此，《罗岕茶记》应成书于万历三十年（1602）知长兴县后。

综上所述，熊明遇《罗岕茶记》的成书时间应在万历三十年（1602）—万历三十三年（1605）之间，约在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前后。

五 罗廪《茶解》

罗廪，字高君，浙江慈溪人，事迹不祥。《茶解》全书共约三千字，有万历己酉屠本畯序及万历壬子龙膺跋，前有总论（相当自序），下列十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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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9年 　　万历三十七年 　　1609年 　　　　1609年　　　 万历三十三年

万历三十七年即1609年，万历三十三年即1605年。诸书关于罗廪《茶解》的成书时间基本一致，唯《中国茶文化大辞典》认为是万历三十三年（1605）。万历三十七年的依据是屠本畯万历己酉（三十七年，1609年）的“茶解叙”。但笔者前面已论，作叙的时间并不一定就是成书时间，成书时间往往要晚于成书的时间。万历三十三年则不知依据为何？屠本畯“叙”称：“罗高君性嗜茶，于茶理有悬解，读书中隐山，手著一编曰《茶解》云，初，予得《茶经》、《茶谱》、《茶疏》、《泉品》等书，今于《茶解》而合璧之。”可见，罗廪手著一编《茶解》在前，屠本畯作叙在后。由于罗廪《茶解》亦为屠本畯《茗笈》所采录，而屠本畯《茗笈》的成书时间在1604年前后，故罗廪《茶解》的成书时间也因应在1604年之前。

罗廪《茶解》在屠本畯《茗笈》“品茶姓氏”中列在熊明遇《罗岕茶记》、邢士襄《茶说》之下，故其成书时间亦应在熊明遇《罗岕茶记》、邢士襄《茶说》之后，即万历三十年（1602年）之后。

综上所述，罗廪《茶解》的成书时间应在万历三十年（1602）—万历三十二年（1604）之间，约在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前后。

六 闻龙《茶笺》

闻龙，字隐鳞，一字仲连，晚好飞遁翁，浙江四明人。崇祯时举贤良方正，坚辞不就。年八十一卒。《茶笺》全书一千多字，分为十则，没有序跋。

茶书提要　　　茶书简目　　　茶叶全书　　 茶文化辞典

1630年前后 　　1630年前后 　　1630年前后　　 崇祯三年前后

崇祯三年即1630年，诸书关于闻龙《茶笺》的成书时间一致，但毫无道理。闻龙《茶笺》为屠本畯《茗笈》所采录，而屠本畯《茗笈》的成书时间在1605年之前，故罗廪《茶解》的成书时间也因应在1605年之前。

屠本畯《茗笈》“自序”：“偶探友人闻隐鳞架上，得诸家论茶书，有会于心，采其隽永者，著于篇，名曰《茗笈》。大都以《茶经》为经，自《茶谱》迄《茶笺》列为传。” 在“品茶姓氏”中，终于闻龙《茶笺》。可见，闻龙《茶笺》是屠本畯《茗笈》所采录茶书之最晚成书者，略早于《茗笈》，略晚于罗廪《茶解》。

综上所述，闻龙《茶笺》的成书时间应在万历三十一年（1603）—万历三十三年（1605）之间，约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前后。

总结

根据上面的考证，张源《茶录》等茶书的成书时间确定如下：

张源《茶录》：正德四年（1509）之前。

熊明遇《罗岕茶记》：约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前后。

罗廪《茶解》：约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前后。

闻龙《茶笺》：约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前后。

屠本畯《茗笈》：约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前后。

屠隆《茶说》（《茶笺》）：约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

二00三年七月于合肥

参考文献

1、 陈彬藩、余悦、关博文主编《中国茶文化经典》，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9年

2、 阮浩耕、沈冬梅、于良子点校注释《中国古代茶叶全书》，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1999年

3、 朱世英、王镇恒、詹罗九主编《中国茶文化大辞典》，上海：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2年

4、 李崇智编著《中国历代年号考》（修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