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激荡_羊脂球_的人物世界_杨莉

第15卷第1期洛阳大学学报Vol.15No.1 2000年3月JOURNALOFLUOYANGUNIVERSITYMar.2000

心灵激荡:5羊脂球6的人物世界

杨 莉

(洛阳教育学院中文系,河南洛阳471002)摘 要:十九世纪后期,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代表作家莫泊桑执著地追求探索自己观察、表现人

生的独特轨迹,在5羊脂球6中更注重加深向人物心灵世界的透视力度。莫泊桑把他的主人公放在重

大历史事件和普通小事的对立统一中揭示他们内心的行为准则,反映处于不同社会地位、持有不同道

德观念的人不同的人生追求。莫泊桑直接深入到人物的无意识领域,揭示出隐藏在人物思想深处的本

能冲动和欲望,写出生命力在现实条件下的痛苦适应和变相发泄。

关键词:自尊爱国;现实人生;人格结构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13X(2000)01-0041-03

法国作家莫泊桑素有/短篇小说之王0的称号,他一生执著地追求探索自己观察人生的独特轨迹,他的成名作5羊脂球6,更注重向人物心灵世界透视的力度,在历史与现实、个人利益与民族利益各种因素的交汇中,说明纷纭芜杂的社会生活惰性和活性的心理驱动力。于是,莫泊桑在5羊脂球6中抛弃了其他作家们写滥了的个人与社会对立、揭示金钱主宰社会的罪恶、同情/小人物0的不幸遭遇等诸如此类的话题,另辟蹊径,把恢弘的历史画卷、人生图景浓缩到一个仅仅三天的旅程中,通过妓女羊脂球和她的九位同行者在这期间种种微妙心态、行为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对比,深入到人的无意识领域,揭示出他们思想行为的心理底蕴。

一 无奈的精神选择

莫泊桑常常把他的主人公放在重大的历史事件和普通小事的对立统一中揭示他们内心的行为准则,反映处在不同社会地位,持有不同道德观念的人不同的追求。小说中我们看到的羊脂球不是一个自暴自弃,为求得金钱毫无廉耻之心的烟花女子,而是一个在忍辱负重中仍盼得到人们理解和尊重的下层妇女。贫苦的出身和不幸的经历使她身上时常闪烁出劳动人民善良、正直的品质。普鲁士军队的入侵,激起了她作为法国人的民族自尊心和爱国热情。她几乎杀死一个普鲁士军官为的是避免受辱,失败后又不愿留下做亡国奴,于是她带上充足的食品,坐上出境的驿车。当同车人挨饿时,这个善良的人拿出自己一篮子的食品与他们共分享。当驿车行驶到多特小镇,驻地的普鲁士军官扣下马车,提出要羊脂球陪宿的无理要求时,羊脂球出于民族自尊心和爱国主义精神曾坚决回绝。在此特定环境下,她还拒绝了旅伴戈瓦驽兑的追求,她说:/不行,好朋友,这些事情有时候是不能做的;并且,在这儿,那是件丢人的事。,,你不懂得为什么?这时候,有好些普鲁士人在旅馆里,也许就在隔壁屋子里。0原来她是不肯在敌人身边受人爱抚,这番话说得戈瓦驽兑无言以对。因为这种妓女的廉耻心不能不在他心理唤醒了正在日益丢弃的自尊心。然而,羊脂球这一形象的可贵之处不仅仅在于善良正直的行动,更在于她那健康、坚强的心理品质的保持和发扬。在旅行中,她艰难地维护着自尊自爱这一人生准则,她所面临的人生考验是极其痛苦、残酷的。在各行各业的女性中,她被视为最下等的。普通女性们的困难与痛苦,表现在多重社会角色所造成的为生存而奋斗的紧张、疲倦,爱情与事业的矛盾带来的沉重的精神负荷;羊脂球的不幸命运则在于资本主义社会中传统的、封建的民族心理的劣根性及历史惰性对被侮辱被损害者的精神摧残。她仅仅是为生存而卖身,所遭到的生活磨难、心理压力就更重了。马车上的男人们都把她看作性的符号,女人们则斥之为荡妇,他们利用各种手段想将她扭曲为/非

收稿日期:1999-11-17

#42#洛阳大学学报 2000人0。羊脂球本是受害者,却又在陈腐的世欲偏见面前被看作是一个奸淫罪人,是侵犯了清白领域的/罪恶的化身0。

马车中的其余九位旅客是与羊脂球作为对比形象出现的。这其中有三对资产阶级夫妇:/鸟先生与妻子,迦来夫妇、禹贝尔#卜来韦夫妇构成了这辆车子的基本旅客,都是属于有经常收入、稳定而有力的社会地位的,都是一些相信天主教和懂得教义的,容许他们顾爱名誉的人0;有固定资产、爱唱爱国高调而一直远离前线的民主党人戈瓦驽兑先生;有自命为代表上帝的两个修女。他们更多的是民族传统文化中消极因素的化身,自私、虚伪、损人利己、唯利是图。在强敌压境、国家危机的严重关头,他们关心的不是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尊严,而是个人的安危和金钱上的得失。在生命和财产这尊资产阶级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0受到威胁时,他们心灵的痛楚使得他们对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采取的是不折不扣的保命哲学。逃走时慌张得以至于维持生存最基本必须的食品都没带,一心一意想着怎样尽快开辟新的生财之道。如此狼狈但嘴里还堂而皇之地宣称/遇到最强大的人是永远不应抵抗的0,无意识间他们已成为将祖国土地拱手奉让与敌人的罪人。和羊脂球同车,他们竭力保持着尊严,以显示对她的蔑视。但当肌肠向他们抗议、民生问题摆在首位时,他们又不得不暂时原谅羊脂球的/过失0,冠冕堂皇的封建伦理道德被资产阶级的实用哲学取代,厚颜无耻地将羊脂球所带的全部食物分光吃净,然后/宽容地0和她近乎起来,借给她手炉取暖,赞美她对普鲁士人的勇敢举动,夸奖她乐于助人,此刻仿佛她的地位升高了。在旅馆停留期间,是他们的利己自私暴露最充分的时候。他们明知普鲁士人的要求不可理喻,是对法国和法国人民的侮辱和损害,他们表面上显得怒不可遏,而实际上,在民族和个人利益发生冲突时,这些/顾爱名誉0的权贵们便毫不犹豫地立刻倒向敌人,并且开始怨恨羊脂球了。人人都盼着她能在晚上秘密地去见普鲁士人,那样就可以使同伴们一起床都得到一个意外的惊喜,鸟先生甚至想把/这个贱东西0的手脚缚起送给敌人,卜来韦伯爵也撕下其高贵文雅的伪装,无耻地劝诱羊脂球会因之扬名普鲁士。而那三个自命清高的贵妇人倒真被那个普鲁士军官给迷住了,认为他/简直不坏0,只可惜他不是法国人,更有甚者是那两个自视代表上帝的修女,不仅没有按照上帝的旨意同情帮助处于水火之中的羊脂球,反而推波助澜,大肆吹嘘历史中那些为国失贞的女子们,以鼓励羊脂球投向敌人怀抱。至于那位嘴里哼着5马赛曲6,爱国抵抗高调唱得最响的民主党人戈瓦驽兑先生,则不费吹灰之力便收到了/坐享其成、暗中获利0的好处。然而,他们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利用这个被他们视为/公共的女人0的小人物呢?这不仅出于他们自私的动机,而是他们心理荒谬性的表现。莫伯桑在这类人物身上揭示了民族的封建性集体无意识心理造成的人心险恶的真实情景,尤其是这种心理在对自己同胞进行无情摧残时的可怕的疯狂。常常把同胞们触及到他们个人利益的行为视为大逆不道。他们这种为所欲为、自以为是的行为恰恰暴露出其自身无法医治的心理缺陷和创伤。

二 人格的和谐与冲突

莫泊桑在小说中安排的看似很小,实则对人物心理影响很大的系列情节,还直接深入到了人的无意识领域,揭示出隐藏在人物思想活动深处的本能冲动和欲望,写出生命力在现实条件下的痛苦适应和变相发泄。按照弗洛伊德理论,我们可以看到,三位资产者和戈瓦驽兑都处在人格结构的尖锐矛盾冲突之中,而冲突的性质、程度又有所不同。戈瓦驽兑表现为/自我0和/超我0的矛盾,三位资产者则是低层次的/本我0和/自我0的激烈对立。他们在/本我0的驱使下一刻不停地活动着,放纵着自己的各种本能欲望,并力求在意识行为中得到表现,获得满足。为了逃命,维护个人权益,他们不顾社会道德和民族尊严,不惜损害同胞,而走向罪恶。他们也害怕受人蔑视,/顾爱名誉0,害怕/本我0带领他们走向人格的毁灭,因为这种赤裸裸的追求是要受现实限制的、于是/本我0站出来提醒他们要遵循现实原则,不能不顾社会制约,完全按照快乐原则毫无顾忌地去追求满足。/自我0要求他们驾驭/本我0这匹野性十足的烈马,寻找一条既能维护以自我为中心的利己主义原则,又能/顾爱名誉0的/捷径0。但这匹/马0桀骜难驯,因为走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需要付出得太多,所以他们常常顾此失彼,而这座天平又总是向着个人利益倾斜。他们从来没有为自己这一无意识的倾斜而产生的行为感到不安,从来没有感到良心受到谴责,也从来没有产生人格降等的自卑感和犯罪感,因此,

第1期 杨 莉:心灵激荡:5羊脂球6的人物世界 #43#道出所有旅客的心声。那两位应以达到爱和怜悯这一上帝的高度的富于理性的修女,在羊脂球饥寒交迫之时,则心安理得将吃剩的食物包好收起,毫无施舍之意。可见,他们的无意识领域里没有/超我0的位置,只有/本我0和/自我0的排斥。表现在其思想行动上就是对个人名誉的竭力维护和对金钱的强烈追求。戈瓦驽兑的/自我0还比较能够遵循现实原则,寻求为/本我0服务的方式,以一种符合现存道德、伦理、习俗又能满足本能愿望的形式宣泄内心的冲动和激情。这种宣泄主要表现在对羊脂球的追求。这其中有占有的欲望,又有欣赏与体验的种种心情:满足、惆怅、痛苦、幻想等等,是一种精神上的渴望。但由于社会环境的制约,人本身的种种弱点,使得他追求享乐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追求痛苦,丧失了对人的正常欲望的自我承认,自我肯定的勇气,导致/自我0枯萎和/超我0的膨胀。他同一妓女相处一隅所引起的强烈占有欲望致使他梦牵魂绕的时候,/自我0是清醒的,羊脂球义正辞严地回绝他之后,他哑口无言,陷入窘境。这时,人格中的/超我0大声疾呼,命令他自责,忏悔,使他受到良心的责备,产生自卑感和犯罪感的紧张心理。所以,戈瓦驽兑的虚伪、自私一方面是受社会条件的影响,更主要是他心里矛盾和缺陷导致的心理不平衡造成的。相对而言,羊脂球的人格结构是比较完美和谐的。她能使/本我0中的各种本能欲望在普法战争这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中转变为美的、积极的精神追求和思想愿望,以对祖国的爱和对侵略者的恨来满足实现心灵的快乐,以妓女守节这一特殊形式维护法国人的民族尊严,宣泄内心的激情,达到人性的完善。她以爱国者的姿态跻身于所谓的/上等人0之间,自卑又自豪地在旅行中扮演角色,对同行者中的各类动物性人暗中做出的不礼貌的小动作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和鄙视,于是/自我0出来自觉地抵抗外来的性干扰自然而然地驾驭着/本我0各种欲望、冲动沿着鲜明的精神审美的轨道前进,/超我0这一/检察官0虽然仍在严厉地执行着监督、指导的职责,但对/本我0和/自我0并不构成扭曲和压抑,三重人格结构和谐地统一于无意识领域。然而,莫泊桑在小说结尾,安排了一个非常合乎世俗逻辑的情节。驿车重到启程时,羊脂球脸色苍白、伤心愤怒地缩在车的一角呜咽着,车中的/上等人0都视她为毒蛇猛兽远离她,体面人的荣誉感又顶天立地了。我以为这一结局并不意味着羊脂球的二重人格结构失去和谐。确切地说,陪宿事件是羊脂球在清醒意识的支配下产生的思想行为,已超出弗洛伊德的无意识领域,属于意识层次。(它不是为满足本能欲望,实现快乐原则)它是羊脂球严格依照现实原则,从善良的愿望出发为同胞而舍弃自己,作出的自我牺牲,是羊脂球排除了积聚在心理上的各种内外交困的力量和影响后达成的妥协。现在,羊脂球得到了令人心寒的/回报0。导致这一令人不堪忍受结局的原因,不是他们思想上的对立,而是傲慢与私欲严重的排他性。显然,羊脂球感受到的世态炎凉不是自身心灵冲突的不堪忍受,而是来自外界的邪恶势力。车中的男男女女都在试图打破她的内心和谐,逼她走向人欲横流、有辱国人的可怕深渊,这也使她多少成为一个对于无意识地代表了这些行为的社会价值的批评者。所以羊脂球的哭声,不是在忏悔自己行为的/过失0,面是在发泄她的怨愤,是对同车人将她推入火坑之举的控诉。与其说这是情节的发展的必然结果,不如说这是莫泊桑为深化作品主题而做的精心筹划。羊脂球和谐的三重人格结构就是莫泊桑的理想人格。

SurgingintheMind:TheSpheresoftheCharctersintheNovel/DouledeSuif0

YANGLi

ABSTRACT:Inthelater19thMaupassaut,afrenchcriticalrealisicwriter,contributedhiswholelifetoexploreaspecialwaytoobserveanddescribethelifeinthenovel/DouledeSuif0.Helaidmuchmorestressonthecharac-ters.innerworld.Maupassantputhisheroes(orheroines)intotheunitytoshowdifferentpeoplewithdifferentsocialstatusandmoralconceptsalwayspursuingdifferentgoaloflife.Maupassantdirectlyplungedintohischaracterscun-consciousspherethroughwhichherevealedtheirinstructiveimpulseanddesirehidinginthedepthoftheirthoughts,soinhisworkswecanfeelhowlifestrugglesandadaptstothecruelreality,howatlastlifegetsventtoitsoppres-sion.

KEYWORDS:self-respectandpatriotic;realisticlife;Personalityconstru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