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

　　随着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装备制造业调整振兴规划”（以下简称规划），人们再度把目光聚焦到“中国制造”。改革开放30年的历史，也是中国制造业飞速发展的历史，我们憧憬着中国成为世界制造业中心。然而，中国制造业的迅猛发展及其引发的资源巨额消耗、环境急剧恶化引起了世界的不安，中国制造业发展已经到了重要关口。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中国制造业需要怎样的方向和路径选择？记者就此采访了《中国制造业发展研究报告》的主要研究者之一、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校长、博士生导师李廉水教授。 　　 　　■ 新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就是一部制造业发展壮大、产业结构升级优化的历史 　　 　　 　　《数据》：“中国制造”从初出国门到遍布世界用了30年的时间。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制造业经历了怎样的发展阶段？表现出哪些阶段性特征？ 　　李廉水：从某种意义上说，新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就是一部制造业发展壮大、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历史。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制造业快速发展，经济实力空前增强，工业化水平明显提高，实现了由制造业基础薄弱、技术落后、门类单一向制造业基础显著加强、技术水平稳步提高、门类逐渐齐全的重大转变。1978年，中国工业增加值仅有1607亿元，1992年突破1万亿元大关， 2000年突破4万亿元， 2007年突破10万亿元，达到107367亿元，比1978增长23倍（按可比价计算），年均增长11.6%。中国制造业在全球制造业增加值中占比升至14%，在全球制造业排行榜上与日本并列第二。 　　回顾这三十年的发展，中国制造业表现出明显的阶段性特征。 　　1978―1994年，经济创造主导下的蓬勃发展阶段。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国际经济市场化和全球化程度不断加深，良好的国际经济环境，为中国制造业发展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遇。在中国工业化初期，以创造价值和追求利润为先导，以国有经济和乡镇集体经济为载体，中国制造业快速起步，产业门类日趋健全，制造业规模显著扩展。 　　1995―2006年，经济创造和科技创新驱动阶段。国际国内经济形势的变化和知识经济的出现，促使制造业发展在继续重视经济价值创造的同时，更加关注科技创新的催化作用，借助高新技术产业园和经济开发区等平台形式，依托中小高科技企业，注重引进吸收消化创新和集成创新，积极探索原始创新，大力提升产品科技含量和附加价值。 　　2007年以来，科学发展观引领下的新发展阶段。中国制造业发展水平跃上新台阶。在科学发展观的指引下，整体上进入经济创造、科技创新、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统筹发展的新阶段，科技创新支撑和引领发展的趋势日益明显。 　　 　　■ 中国制造业的劳动生产率、科技创新能力、增长质量与发达国家相比差距巨大。尤其是高能耗高污染和环境污染治理投资不足。中国制造业必须走“新型制造业”道路 　　 　　《数据》：结合世界制造业发展趋势，您认为当前中国制造业发展存在哪些突出问题？ 　　李廉水：根据《中国制造业发展研究报告》中关于国际比较的研究，可以看出，世界制造业发展大体呈现出如下趋势： 　　一是发达国家制造业增长缓慢，甚至负增长，只有中国增长迅猛。2000―2008年间，中国是惟一的增长率始终为正的国家，并且年平均增长率超过16%。二是制造业产值占工业总产值和GDP比重都很大，但都呈现出缓慢下降的趋势。三是各国制造业对外依附程度都很高并基本呈现出微降趋势。四是发达国家制造业从业人数有较大幅度减少。五是制造业劳动生产率呈现出大幅度上升态势。六是化学制造、金属冶炼等行业是各国消耗能源比重较多的行业。七是可再生资源消耗呈现出一定的增长趋势。 　　结合世界制造业的发展趋势，通过比较，我们发现中国制造业存在以下突出问题： 　　尽管差距缩小，但中国制造业劳动生产率远低于发达国家。中国制造业的从业人数最多，但劳动生产率却是最低的，并且与发达国家差距悬殊。 　　中国制造业科技创新能力与发达国家差距巨大。科技创新能力是中国制造业发展的薄弱环节。以高技术制造业为例，中国R&D经费投入强度不足5%，远低于发达国家的25%以上；R&D人员占就业人口比重总体偏低，如日本电子通信设备制造业的R&D人员是中国的3.57倍；价值创造能力低于发达国家，在全员劳动生产率方面，美、日等发达国家是中国的8倍左右，差距巨大。 　　中国制造业的增长质量低于发达国家，且呈现出下降态势。虽然中国制造业的整体增长态势明显，在170多个产品的数量方面超过了世界发达国家，但是从增加值率反映出来的增长质量上来看，形势却不容乐观。在1993―2006年间，中国制造业增长质量低于美国和日本，并且呈现出明显的下降态势。 　　技术密集型行业需要增强。与美国相比，中国制造业在化学工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等技术密集型行业差距显著，差值都在1千亿美元以上，其中中国化学工业的增加值仅是美国的13.7％，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的增加值仅占美国的13.9％。 　　中国制造业发展带有明显的高能耗高污染特点。从2002年以来的能源消费量的增长幅度来看，中国制造业平均每年增长20%以上，比美国高出8.3个百分点。以中国与日本制造业单位增加值排放量为例，2000年中国制造业单位制造业增加值产生的固体废物约为日本的6.1倍。 　　中国制造业环境污染治理投资不足。从制造业环境污染治理投入占总产值比重来看，2005年，英国和美国在1.5%以上，而中国则不足0.5%，且中国的比重值未见明显上升。 　　《数据》：面对上述问题，中国制造业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在哪里？ 　　李廉水：早在4年前，我们在《中国制造业发展研究报告2004》中就提出，世界制造业正面临着一场深刻的战略性重组，中国制造业必须走“新型制造业”发展道路。从世界和中国制造业的发展现状来看，这一研判仍然具有前瞻性和现实性。 　　所谓新型制造业，就是以人的发展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以科技进步和创新为动力，注重劳动者素质和能力的提高；强调生产与生态平衡，发展与环境的和谐，坚持高效益、高技术、低消耗、广就业的发展价值取向，是一种资源节约型的、面向未来的、可持续发展的制造业发展道路。 　　《数据》：2008年，在全球范围内爆发的金融危机，给中国制造业发展带来怎样的冲击，我们如何应对？ 　　李廉水：金融危机的突出影响就是出口减少。表现为中国制造业出口放缓，吸纳就业能力下降、企业利润空间进一步压缩；中小型制造型企业陷入生存危机；一些外资企业或中外合资企业的外方撤资避外债现象增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给中国制造业造成极大冲击。 　　在企业层面，可以采取以下措施促进中国制造业的发展： 　　一是提升自主创新能力，努力创造出自己的品牌。增加高附加值、高技术含量产品比重，主动进行技术、产品转型升级并大力发展赢利产品、优势产品；继续加大制造业节能减排投入，发展绿色经济、低碳经济、循环经济模式下的制造业。 　　二是利用制造业成本降低契机提升企业的竞争力。金融危机使持续多年的国际大宗产品价格暴跌，这为企业提供了低制造成本机会，企业要在逆市中拓展市场，提升制造业的竞争力。 　　三是多元化出口市场。在继续扩大传统市场和周边市场的同时，进一步开辟对中东、俄罗斯、非洲等多元化市场，以分散制造业外贸风险。 　　四是采取整合战略。金融危机导致的经济衰退促使企业间并购行为增多，导致经济格局和市场秩序调整和优化，这为企业之间的战略协作提供了契机，中国制造业要适时走出去进行国际间的整合，拓展国际市场和提升国际竞争能力。

　　在政府层面，加大外商撤资的监管力度、完善融资制度和加大就业政策扶持力度，也是应对危机重要的一环。 　　 　　■ 城市制造业的发展，应充分利用人才、市场、信息和资本优势，注重核心技术创新、产业融合、产业群集聚等，大力发展现代制造业产业 　　 　　《数据》：不同的城市定位对制造业发展方向选择也提出了不同的要求。对于首都北京来说，您认为更应该在哪些方面有所作为？如何作为？ 　　李廉水：城市制造业的发展，不能仅仅局限于生产型制造业，应充分利用人才、市场、信息和资本优势，注重核心技术创新、产业融合、产业群集聚等，大力发展“服务制造业”、“孵化制造业”、“集成创新制造业”等现代制造业产业。 　　北京作为中国的政治、文化、经济和国际交往中心，其制造业的发展具有科技、教育、人才、资本、市场、信息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不足之处也较明显，最突出的问题是资源条件的限制和制造业生产成本太高；另外还有如产业配套能力较弱、高级技工缺乏等。我们认为，面对知识经济和经济全球化的挑战，北京的制造业发展，必须秉承传统优势，同时充分考虑资源与环境条件，大力发展现代新型制造产业。具体说来，北京的制造业发展应注重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强化传统制造业优势。如汽车工业、微电子集成电路产业、光机电一体化产业和生物工程与新医药产业。 　　第二，依托传统优势发展生产性服务业。如采取企业上下游、企业间的网络化合作模式，充分利用制造过程中积累和发展起来的组织资本，提供面向制造业的金融、房地产、培训、技术咨询等专业化生产性服务。 　　第三，坚持发展总部经济。继续支持和鼓励高科技企业的发展，降低民营高科技企业进入科技园区和现代制造业的市场准入门槛等；吸引、鼓励、支持著名跨国公司、国内大型企业来京建立地区总部、研发基地、采购中心和营销中心等。 　　第四，努力提高制造业综合竞争能力。北京市应当加大发展金融保险、研发设计、文化产业、现代物流、教育培训、信息咨询等产业，优化企业自主创新环境，推进北京的制造业走向高端、高质、高效和高辐射力的发展之路。 　　《数据》：您个人为什么选择制造业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从2004-2008，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您连续出版《中国制造业发展研究报告》年度报告，作为该报告的主要研究者之一，您对中国制造业发展有着怎样的企盼和心愿？ 　　李廉水：任何一位学者，都企盼着能将自己所学和所思服务于民族和国家的发展。而我作为一名长期从事国家发展战略和科技创新研究的学者，更是一直密切关注中国高速发展过程中的重大现实经济问题，尤其是制造业发展的问题。 　　从发达国家的成长经验来看，制造业始终是主导行业，是决定民族兴衰和综合国力的关键力量，没有强大制造能力的国家永远成不了经济强国。道路已经指明，但仍有许多问题需要我们认真思索。如目前我国的制造业总体上处于什么水平？在未来一段时期内，制造业的发展路径将会是什么？制造业增长的极限在何时出现等等众多问题，需要我们深入剖析，梳理总结，认真回答。 　　在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一系列问题进行思考和研究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国内没有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系统研究报告，相关研究的资料和数据也非常缺乏。可谓“数据零碎、研究零散、结论零乱”。为此，我们组织了科技部、清华大学、南京信息工程大学等各方面专家教授为主的课题研究和著作编写组，连续出版了《中国制造业发展研究报告》（2004、2005、2006、2007、2008）共五辑的年度研究报告（目前正在撰写2009年的研究报告）。 　　作为系列报告的组织者和研究者，我对中国制造业的发展有着良好的祝愿和深深的企盼。正如曾为本系列报告2006年版写过序言的原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宋健所指出的那样：“制造业是实现现代化工业的水之源、木之本，是实现工业化的保障和原动力，是国家实力的脊梁，是支持共和国大厦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