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造物多儿戏,且揽长川入樽俎
风雨渡扬子江
元·吴莱
大江西来自巴蜀[1]，直下万里浇吴楚[2]。
我从扬子指蒜山[3]，旧读水经今始睹[4]。
平生壮志此最奇[5]，一叶轻舟傲烟雨[6]。
怒风鼓浪屹于城[7]，沧海输潮开水府[8]。
凄迷滟滪恍如见[9]，漭滉扶桑杳何所[10]。
须臾草树皆动摇[11]，稍稍鼋鼍欲掀舞[12]。
黑云鲸涨颇心掉[13]，明月贝宫终色侮[14]。
吟倚金山有暮钟[15]，望穷采石无朝橹[16]。
谁欤敲齿咒能神[17]，或有伛身言莫吐[18]。
向来天堑如有限[19]，月夜军书费传羽[20]。
三楚畸民类鱼鳖[21]，两淮大将犹熊虎[22]。
锦帆十里徒映空[23]，铁锁千寻竟燃炬[24]。
桑麻夹岸收战尘[25]，芦苇成林出渔户[26]。
宁知造物多儿戏[27]，且揽长川入樽俎[28]。
悲哉险阻惟白波[29]，往矣英雄几黄土[30]。
独思万载疏凿功[31]，吾欲持觞酹神禹[32]。
【注释】
[1]西来自巴蜀：长江流经巴、蜀而东下，故云。巴、蜀，古代两个国名，其地在今四川省境内。
[2]浇：洗，灌。吴、楚：周代的两个诸侯封国，其地在长江中下游一带。这里泛指长江流经的今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等省的广大地区。
[3]蒜山：在今江苏省镇江市西。
[4]旧：从前。《水经》：古代的一部地理著作，内容以记述江河水道为主，传为汉代桑钦撰，北魏郦道元作注。睹：见到。这句的意思说：“从前读《水经》时，对于扬子江只限于文字上的了解，现在才是亲眼看到了。”
[5]壮志：指遨游山水的豪情壮志。此：这一回。
[6]傲：啸傲，旷放不受拘束。这两句说：“在平生所抱的壮志中，这一次遨游是最奇特的了；驾着一叶轻舟啸傲于烟雨茫茫的大江之中。”
[7]屹：高耸的样子。屹于城：形容巨浪排空耸立，比城墙还高。
[8]沧海：大海。输：送。开：开辟，开拓。水府：旧称水神为水府，镇江金山有水府庙。这里指水势浩大。
[9]凄迷：迷蒙不清的样子。滟滪：滟滪堆，在今四川省奉节市东瞿塘峡口，为长江著名的险滩之一。恍：仿佛。
[10]漭滉：水势辽阔无边的样子。扶桑：神话中的东方神树，为太阳升起的地方。杳：渺远。何所：在哪里。
[11]须臾：一会儿。
[12]稍稍：渐渐。鼋（yuán）：大鳖。鼍（tuó）鼍龙，形状象鳄鱼的水中动物。
[13]鲸涨：形容江水涌起的浊浪象鲸鱼在水中拱起来一样。心掉：心惊。
[14]贝宫：用珠贝等宝物所建的水下宫殿。色侮：黯然失色。这句说：“月光下水晶宫似的江景都失色了。”
[15]倚：凭望。金山：在今镇江市长江边。本在大江中，后因江沙冲击而与南岸相连。上有金山寺。为江南名山之一。这句说：“依凭金山，吟诵诗篇听到了金山寺的暮钟。”
[16]望穷：尽力远望。采石：地名，即采石矶，在今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牛渚山之北部，矶石突入江中，形势雄壮。临江有太白楼等胜迹。朝橹：清晨出发的帆船。这里橹代船。
[17]欤：语助词。能神：能有神效。
[18]或有：也有人。伛：曲背。这两句的意思说：“在险风恶浪中，船上有的人念咒祈神，有的吓得蜷着身子不敢作声。”
[19]天堑：天然的壕沟，这里指长江。如有限：好象给大地划了界限。
[20]费：耗用。羽：指古代传递军书时所插之鸟羽，以示飞速传递之意，又称羽书。
[21]三楚：古有西楚、南楚、东楚之说，包括今安徽、河南、湖南、湖北、江苏省等地区。畸民：残余之民，即遗民。
[22]两淮：淮南、淮北。大将：当指力抗金兵的南宋战将刘錡等人。
[23]锦帆十里：指隋炀帝在运河中乘船巡游扬州事。锦帆，锦绸制的船帆。徒：白白地。映空：辉映着天空。
[24]铁索千寻：西晋遣王濬伐吴，吴人横铁锁（索）于长江，阻其战船东下。王濬以木筏载火炬，烧断铁锁，遂灭吴。寻，长度单位，古代以八尺为寻。竟燃炬：终于被烧毁。
[25]收战尘：指战争已平息。
[26]这两句说：“战事平息了，农业渔业已经恢复，人民也安定下来。”
[27]宁知：岂知，怎能知道。造物：指有意志的天。多儿戏：常常与人们开玩笑。
[28]且：暂且，权且。揽：引取。长川：指长江。樽、俎：古代盛酒和放肉的器具。这里指饮宴之事。这句说：“姑且引取大江的风景为我痛饮时作观赏之资吧。”
[29]白波：翻滚着白色浪花的波涛。
[30]英雄几黄土：过去的英雄豪杰已经变作了几堆黄土。
[31]疏凿功：指夏禹治水的事业。疏，疏通河道。凿，凿石开山，使水畅流。
[32]觞：酒杯。酹：以酒洒地，表示祭奠。禹：夏朝的第一个君主。相传他因治水有功，受舜禅而有天下。“神禹”是对他的敬称。
【说明】
这是一首记游诗，写作者在暴风雨中横渡扬子江时所见到的惊心动魄的场景，其中交织着对古往今来有关事件的感怀。文思错综，波澜起伏，意境宏阔。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