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不是为了惩罚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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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未来社会知识化、信息化和经济全球化新形势的挑战，在保障公民享有均等教育机会的基础上，各国都在努力提高教育质量。怎样利用日益先进的测量技术对中小学教育质量进行监测，是当今各国基础教育改革共同面临的问题。　---编者

考试不是为了惩罚学校

---美国联邦教育部前任副部长眼中的美国基础教育改革

佚名 摄

■本报记者 高靓

美国总统布什任期即将结束，其主推的以《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为核心的教育改革将何去何从？这一场以加强标准化测验和问责制为主要特征的教育改革是否达到了当初的预想？美国教育界对此有何反思？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采访了美国联邦教育部前任副部长苏珊·斯科拉法尼，她曾是《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的起草人之一。

人们反对的不应该是考试

记者：我们知道，近年来对美国基础教育影响最大的当属2002年布什总统签署的《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NCLB），作为美国第一部联邦教育法的起草人之一，您怎么评价这部教育法？它给美国的基础教育带来了哪些显著的变化？

斯科拉法尼：最大的变化是，现在学校认识到了为每个孩子提供高质量教育是学校自己的责任。若是以前，他们可能会说，“噢，我们学校的平均水平还不错，一些孩子表现很好，另一些孩子存在问题，我们不必为此担心”。现在，他们的关注点要具体到每一个孩子。观念变化带来的结果是，原来低学业成就的学生成绩取得了进步。

记者：您认为依据《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进行的教育改革是否达到了当初的预想？

斯科拉法尼：有满意，也有失望。满意在于，近年来美国公立学校的教育质量的确有起色。但失望的是，我们的国家并没有对每个人都抱以高期望。他们为学生设计的考试、测验过于简单，并根据这种过于简单的评价认为学生学得不错。但是我们深知，孩子们要想适应21世纪的社会需要，他们的学业成绩还应该达到更高的水准。

记者：您似乎很推崇考试在提高教育质量中的作用，而《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正是以强调标准化的统一考试区别于美国以往的教育政策。您怎么看待考试与提高教育质量的关系？

斯科拉法尼：我确实认为学校需要外部测验来检验教育质量，唯有如此学校才能知道自己存在的不足。测验是一种诊断方式，可以告诉学校，你的学生学得怎么样，你的工作是否在有效进行。就如同你到医院就诊，医生要测量体温一样，虽然这不是诊断疾病的唯一方法，却是评判健康状况的重要指标。当然，我不赞成考试测验成为学校唯一关注的事情，我希望学校将考试看成收集数据的机会，是形成性的而非终结性的，以便找出今后的工作方向。学校应该通过考试去看一看下个学期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哪些学生需要更多的帮助，而不是仅仅将之作为对教师过去工作的奖惩依据。

记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于考试的强调似乎都不可避免地给学校带来“应试”的困扰，据了解反对标准化测验的美国学校和教育者也大有人在。对于考试和测验的负面影响应该怎样避免？

斯科拉法尼：的确，这是一个备受争议的问题，但是我想他们反对的并不是考试本身。现在，考试成了许多学校唯一关注的事情，这才是问题所在。在有些人看来，统考就是奖励或惩罚学校用的，但我不这么认为。我想，没有一所学校自己不愿意发展，也没有一位教师不愿意自己的学生获得好成绩，只是其中的一些人和一些学校需要外界更多的帮助。举个例子，《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中使用的字眼是“需要帮助的学校”、“需要改进的学校”，但是到了媒体报道时，这些学校就成了“落后的学校”、“失败的学校”，这种说法误导了大众，致使很多人反对这项教育改革政策。所以，让人们知道强调考试是为了帮助学校提高教育质量而不是为了惩罚学校是很重要的。

另外，美国的教育改革政策也在后来有一定的调整，例如减少测验次数，提高测验质量，强调学生对知识的理解和应用，而不是记忆。例如，学生运用所学知识进行交流，就某一重要议题写作文，而不仅仅是从事先准备好的选项中选择正确答案。我知道，中国目前也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自信地对家长说，无论孩子进入哪所学校都能享受同样的高质量教育

不均衡是最大的挑战

记者：今年年初公布的国际学生评价项目（PISA）2006年测试结果显示，美国学生的科学、阅读和数学水平并不在世界前列，而美国的教育经费投入却令所有国家望尘莫及。美国国内对此是否有所讨论？您认为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是什么？

斯科拉法尼：我自己就非常关注这个问题，我常对人们说，重要的不是投入了多少经费，而是用这些钱去做什么。美国面临的一个巨大挑战是它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很难保证每个人都能得到同样的发展，这点和中国有相似性。排名第一的芬兰国土面积小，人口少，更容易设定标准并且使每个人都达到这一标准。在国际学生评价项目中取得好成绩的往往是这些面积较小的国家和地区。

美国面临的另一个挑战是，我们没有全国统一的教育系统，教育应该达到什么标准由各州决定。有的州定的教育标准非常低，比如密西西比州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该州的全州统一考试设计得非常简单，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报告说85%的学生学业成绩达到优秀，然而当该州学生参加全国统一测验时，只有15%的学生成绩优秀。在投入方面也不一样，纽约、华盛顿为每个学生平均投入2万美元，而密西西比州的每个学生才可获得5000美元的经费。我们至今仍在为缩小这种差距而努力。我经常强调美国学生学业成就的世界排名，是想让人们意识到，我们做得并不好，我们不该自满。可能有人会说，美国的高等教育很好，无论基础如何，到了高等教育阶段美国学生表现得很棒。但是，我想说的是，这只是一部分学生，其他学生也有权获得良好的教育，这事关美国未来的生存和发展。

记者：您认为美国的学校还面临很多问题吗？

斯科拉法尼：是的，最大的问题是每所学校的教育质量不一样，希望有一天我们有足够的自信对家长说，无论你的孩子进入哪一所学校，都能享有同样的高质量教育。

记者：既然钱不是最重要的，您认为对于提高教育质量什么是最重要的？

斯科拉法尼：第一是教师的质量，第二是校长的质量，第三是对教师和校长持续不断的培训的质量，第四是为学生提供的考试的质量。此外，充分给予学校自主权，支持学校根据本校学生的特点对重要事项作出决定。这些都比投入经费更重要。

任何新尝试都伴随着不适应，教师对改变感到不舒服、不确定时，就需要外界的支持

学校如何适应教育改革

记者：布什总统力推的基础教育改革会不会随着他任期的结束而有所变化？目前美国各界是否在讨论新的教育改革和计划？您认为未来美国教育改革的重点应放在哪些地方？

斯科拉法尼：我想《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的基本理念，即对每一个孩子负责任的基本理念会被保留下来，少数民族、特殊需要学生学业成绩的提高应继续受到关注。学生评价方面可能会稍有变化，我认为改变的方向应该是给学生提供更好的测验，不仅仅是检查知识掌握情况，更重要的是考查学生在新环境中全面理解、分析和应用所学知识的能力，这就需要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学生评价方式。未来美国应该继续将教育改革的重点放在数学和科学学科上。历史证明，只要得到充分重视，我们的学生完全可以学好数学和科学。

记者：美国对未来一代有什么样的期待，教育又应该为此做些什么？

斯科拉法尼：我想，许多美国人都赞同，未来一代年轻人应该既能够看到挑战，又有应对挑战的知识、技能和正确态度。这不仅是美国，也是所有国家对年轻人的期望。为此，学生应该在学习方面更加积极主动，更加投入，有机会参加自己感兴趣的学习项目，学生应该有机会深入并服务于社区，学校应该使学生具备良好的性格与知识，应该重视创造力的培养。现在美国社会很重视创新，相比之下，学校面对变化则显得固守陈规和死板。

记者：学校应该怎样做以适应这些变化，在教育改革中找到自己的节奏？

斯科拉法尼：在美国，教育政策的制订执行基本都是自上而下的，制订出的教育政策往往停留在理论计划层面。对于学校来讲，如何让这些大的框架制度变成学校的日常工作，中间还有一个环节，需要专业人员与学校的持续合作。在美国，学校往往会借助于专业的教育咨询机构。

我们也注意到，在一项教育改革开始后，它首先带来的往往不是学生成绩的提高，而是下降。我想，首先应该让校长和教师明白，这并不是改革方向错误，任何改变和新的尝试都伴随着不适应。就如同打网球，教练给你纠正动作后，反而好像不会打球了，得分不如原来高。但只要按正确的姿势练下去，一段时间后效果就会显现。当然，教师对这种改变感到不舒服、不确定时，就需要外界的大力支持。其次，对教师展开培训。在尝试新的教学方法时，可以由一部分教师充当学生来试验这些教学方法。经过实践，运用到课堂上的教学方法就会比较熟练。再其次，应该鼓励教师交流、分享经验。例如，“你是怎样完成这个教学目标的”、“我是怎样让学生理解这个内容的”。对学校来说，创造合作的环境是重要的。

再有，教育者应该树立对教育改革的信心。今天的教育是为了适应明天的社会需求，所以改革虽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却是教育获得发展的正确方式，只要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中国教育报》2008年11月25日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