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中的形式动词1
Computational Linguistics and Chinese Language Processing
Vol. 10, No. 4, December 2005, pp. 509-518 509 The Association for Computational Linguistics and Chinese Language Processing 現代漢語中的形式動詞1
Dummy Verbs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俞士汶∗、朱學鋒∗、段慧明∗
Shiwen Yu, Xuefeng Zhu and Huiming Duan
摘要
現代漢語中包括“加以"、“進行"等在內的一類動詞叫做“形式動詞"。本
文在簡述了“加以"和“進行"的詞彙語義之后,比較詳細地討論了它們的語
法屬性,還進一步探討了它們作為句法成分和語義角色的標記的功能。
關鍵字: 形式動詞、詞彙語義、語法屬性、語義角色
Abstract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there is a subclass of verbs called Dummy Verbs. After
briefly introducing the lexical meanings of two typical dummy verb, ‘Jiayi’ and
‘Jinxing’,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grammatical attributes of ‘Jiayi’ and ‘Jinxing’ in
detail and further explores their functions as markers of syntactic constituents and
semantic roles.
Keywords : Dummy Verb, Lexical Meaning, Grammatical Attribute, Semantic
Role
1. 形式動詞的所指
北京大學計算語言學研究所開發的《現代漢語語法信息詞典》(以下簡稱《語法信息詞典》)收錄了若干“形式動詞(D ummy Verb , DV)"。在相關論著中,介紹了DV 的概念及其語法屬性[俞士汶等 2003]。在《語法信息詞典》中忽略了DV 的特殊性,只將1 本文相關研究得到國家973項目(2004CB318102)和國家863計劃(2001AA114210,2002AA117010) 的支持。
∗ 北京大學計算語言學研究所,100871 中國
Institute of Computational Linguistics, Peking University, 100871, China
E-mail: [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Received April 13, 2005; Revised June 13, 2005; Accepted August 13, 2005]
510 俞士汶 等 DV 和其他動詞等量齊觀,因而設計了同樣的語法屬性字段。本文力圖彙集語言學家的研究成果,突出形式動詞作為句法成分和語義角色的標記的功能,這樣的知識對語言信息的自動處理是十分有價值的。
據筆者所知,最早提出漢語形式動詞概念的是呂叔湘先生[呂叔湘 1980]和朱德熙先生[朱德熙 1985]。朱德熙先生又稱“形式動詞"為“虛化動詞"。其后又找到了有關形式動詞的論文6篇,除[苗傳江 1999]涉及信息處理外,[李峰等 1995; 毛宏願 1997; 閻仲笙 1998; 李晗蕾 2003;陳永莉 2003]都屬于本体研究或教學研究的範疇。
面向信息處理的《語法信息詞典》是在朱德熙先生的語法理論体系指導下研製的。本文的理論基礎也是朱德熙先生于1985年發表的論文《現代書面漢語裏的虛化動詞和名動詞》。該文列舉的形式動詞有“進行、加以、給予、給以、予以、作"。可以將朱先生列舉的DV 分為3組:①“加以、給予、給以、予以",② “進行",③ “作"。
本文除對形式動詞的共性進行一般性討論外,還重點討論兩個最典型的形式動詞:第①組中的“加以"和第②組的“進行"。本文不討論“作"。另外,《語法信息詞典》將“有"(取其“表示發生或出現"的義項,指“体重有增加"中的“有")列入形式動詞是否得當,也不討論。
2. 形式動詞的詞彙語義
朱德熙先生對形式動詞的詞義有一個統一的說法:“這些動詞原來的詞彙意義已經明顯地弱化了,因此在某些句子裏把它們去掉并不影響原句的意思。"朱先生給出的例句有
關于矛盾的特殊性問題應當著重地(加以)研究。
他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進行)調查。
對于這種損壞公物的行為應當(給以)批評。
兩國政府將採取果斷措施與恐怖主義(作)鬥爭。
朱先生又指出這些句子中的DV 還可以互換。改為“進行研究"、“作調查"、“給予批評"、“予以批評"、“進行鬥爭",原句意思不變。這也是DV 詞彙意義弱化的表現。但“弱化"不等于沒有。深入了解DV 的詞彙意義還是有用的。
“加以"是最典型的DV ,也是呂叔湘先生在《現代漢語八百詞》中唯一明確指出的DV 。記得在學算術時,老師強調了“乘"與“乘以"、“除"與“除以"的區別,“3*4"要讀作“3乘以4",不能說“3乘4";“8÷4" 要讀作“8除以4",不能說“8除4"。當時記住了,并不理解。現在知道“3乘以4"可以解釋“用4乘3";“8除以4" 就是“用4除8"。算術中不用“加以"和“減以"。“加以"在日常用語中有了約定俗成的特定意義和用法。《現代漢語詞典》對“加以"列了兩個義項。其一“表示進一步的原因或條件",可以替換為“加上",查《現代漢英詞典》[外研社 1988],
現代漢語中的形式動詞 511 它的對譯的英語詞是in addition 或 moreover,實際上它的詞性是連詞,不屬于DV 範疇。其二“表示如何對待或處理前面所提到的事物",與《現代漢語八百詞》的釋義“表示對某一事物施加某種動作"基本一樣,這是DV 的意義和用法。需要注意到,這裏“施加的" 是動作,而不是事物(數也是一種抽象的事物)。
“進行"是另一個典型的DV 。《現代漢語詞典》的“進行"有兩個義項。其二是“前進",不是DV 的意思。其一是“從事(某種活動)",正是DV 的意思。但“從事"并不比“進行"更易懂、更常用。再查“從事",從兩個義項中選出的一個相應的釋義是“投身到(事業中去)",接著查“投身",釋義是“獻身出力",最后查“獻身"和“出力"。“獻身" 的釋義是“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生命獻給祖國",“出力" 的釋義是“拿出力量",至此釋義只使用了常用的詞語,意思似乎也明白了,但同平時所理解和使用的“進行"又相距甚遠。如果從構詞角度考慮,“進行"顯然是由“進"和“行"構成的複合詞,“進"和“行"都有動詞意義,擇其相關的義項,“進"為“向前移動",“行"為“表示進行某項活動",無論動詞“進行"是聯合結構還是偏正結構,“行"總是處于中心(head )地位,于是出現了循環定義:又用“進行"解釋“行"。這樣看來,利用面向人的詞典中對詞義的解釋,計算機是不可能“理解"詞的語義的。大概人也不是通過查詞典理解“進行"這樣的詞的意義和學會它的用法的。
儘管形式動詞的意義已經弱化,但區分其不同義項(sense )仍然是值得探究的問題。在大規模基本標注的語料庫中調查形式動詞所帶賓語的情況以及作為賓語的詞語的語義,可能會發現形式動詞的不同義項和用法。現在從事這樣的研究的條件已經具備,不過仍然需要投入精力和時間。本文缺乏這樣的研究結果,留下了遺憾。面向漢語信息處理的一些詞彙語義知識庫[董振東等 2001; 陳群秀 2001; 王惠等 2003; 于江生等 2003]也包含了“加以"、“進行"等形式動詞。由于缺乏應用的實踐,筆者現在還不能給出確切的評價。面向“自然語言理解"的形式動詞的詞義表達及其形式化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翻譯是區分義項、也是檢驗“理解"的手段之一,第4節涉及到“進行"的英語譯法。
3. 形式動詞的語法屬性
漢語語法學界很早就注意到句法和語義必須結合。陸儉明先生指出:“句法研究可以從形式入手,也可以從語義入手,但是如果從形式入手,所得結論需要找到意義上的依據;如果從意義入手,所得結果需要找到形式上的表現。"[陸儉明 2003]也就是說,從事漢語本体研究的學者是句法語義并重的。自然語言處理的終極目標是實現自然語言的機器理解,當然也必須句法語義并重。不過,在自然語言理解最終實現之前,要讓自然語言處理技術在信息處理應用領域發揮作用,筆者認為,從句法形式入手不僅比較容易、比較現實,而且句法形式研究可以為語義理解研究做好必要的鋪墊。因此,筆者與同事們對語義雖然也有所涉獵,但一直把漢語句法分析(包括方法與知識庫兩方面)作為最重要的基礎研究而投入了熱情和精力。
《現代漢語語法信息詞典》是為漢語自動分析和生成服務的電子詞典,它對于動詞
512 俞士汶 等 的語法屬性有相當詳細的描述[俞士汶等 2003]。可以很容易地從動詞庫中檢索出所有的DV 及其全部屬性值。不過,該詞典按詞類設立屬性字段,動詞亦然,并沒有考慮DV 的特殊情況。因此,對形式動詞的描述還是不夠充分、不夠縝密的。
以下分情況討論DV 的句法功能及其各種語法屬性。呂叔湘先生只討論了“加以"的帶賓語的情況和受副詞修飾的情況。本文也從這裏開始。
3.1 形式動詞的賓語
形式動詞的最重要的特徵就是它帶賓語的情況。呂叔湘先生[呂叔湘 1980]指出,“(加以)必帶双音節動詞賓語"。朱德熙先生[朱德熙 1985]指出,“虛化動詞所帶的賓語只能是表示動作的双音節詞"。
呂叔湘先生是這樣區分漢語及物動詞和不及物動詞的:“及物動詞后邊可以帶一個表示承受動作的事物的名詞,稱為賓語。不及物動詞不能帶這樣的名詞。"
《語法信息詞典》認為“能帶真賓語的謂詞是及物動詞",繼承了朱先生的定義,與呂先生的定義相容。需要注意:(1)漢語的及物動詞可以帶真賓語,不等于說在句子中一定帶賓語。第①組“加以"等DV 必須帶賓語,這一點不同于一般的及物動詞,在語句中必須帶賓語的及物動詞可以叫做“粘賓動詞"。(2)賓語不一定是名詞,這一點表面上對呂先生的定義有所擴展,但并不與呂先生的觀念衝突,因為呂先生已經指出“加以"必帶動詞賓語。真賓語可以分為3類,即 ①体詞性的,②謂詞性的,③准謂詞性的。
形式動詞必須帶的賓語絕大部分都是准謂詞性的,少數是体詞性的。
作為“加以"、“進行"賓語的双音節及物動詞失去了原有的一些特點,如不能再受副詞修飾,不能再帶賓語,如果這樣的賓語要擴充,也只能擴充為体詞性的定中短語。這樣的賓語就是“准謂詞性賓語"。能夠擔任“准謂詞性賓語"的双音節動詞是動詞的一個子類,即“名動詞"。本文重點討論形式動詞的“准謂詞性賓語",不宜為“名動詞"多費筆墨。
并非只有形式動詞才能帶“准謂詞性賓語"。像“接受邀請"中的“邀請"也是“准謂詞性賓語",屬于名動詞,但“接受"并不是形式動詞。另一方面,“拒絕邀請" 中的“邀請"又不是“准謂詞性賓語",因為它除了可以擴充為体詞性的定中短語,也可以擴充為謂詞性的述賓結構,如“拒絕邀請那些不尊重當地風俗習慣的人"。
“加以"和“進行"帶賓語的情況也有所不同。“加以"只能帶准謂詞性賓語。“進行"的賓語的形式更為豐富。多數是准謂詞性的,此時“進行"的詞彙意義弱化了;另一方面,也可以帶体詞賓語,如“進行戰爭"、“進行手術"、“進行面試"等,此時“進行"有更實在的詞彙意義,不能去掉,能夠替換“進行"的也應該是其他有實際意義的動詞,如“發動戰爭"、“施行手術"或“做手術"、“主持面試"。如果主張把帶体詞賓語的“進行"同帶准謂詞性賓語的“進行"分開,也未嘗不可。不過,當注意到充當“進行"賓語的那些名詞也是表示動作的,與作為准謂詞性賓語的名動詞在語義範疇上是相似的,把這兩種情況處理為同一個“進行"的兩種不同屬性也是可以的。
現代漢語中的形式動詞 513
作準謂詞性賓語的名動詞基本上是及物的,但“進行"的准謂詞性賓語也可以是不及物動詞,如“進行合作"、“進行點名"。當“進行"有實在意義,其受事可以前置,這樣“進行"在句子中也可以不帶賓語,如“戰爭正在進行"、“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3.2 形式動詞受副詞修飾的情況
呂先生指出:“`加以'前面如用副詞,必須是双音節的;單音節副詞后面不能用`加以',只能用`加'。"例子有:“不加研究│多加注意"。換句話說,如果要用單音節副詞修飾`加以',那麼双音節的`加以'應該縮減為`加'。呂先生和朱先生在闡述詞的語法特性時,往往注意到詞語的音節數目。現在的《語法信息詞典》缺乏有關音節、韻律的信息,是個缺憾。
《語法信息詞典》設立了動詞是否可受“不"、“沒"、“很"等副詞修飾的屬性字段。查DV 的這些屬性字段的值:“加以"和“進行"不能受“很"修飾,可以受“不"、“沒"修飾。
從1998年全年《人民日報》中檢索“不加以"、“沒加以"、“很加以"、“多加以"。找到了10例“不加以":“不加以分析"、“對此美國不能不加以考慮"、“后來有識之士不得不加以勸導"、“不能不加以引介"、“不能不加以分析和考察"、“這種狀況如不加以改善"、“但如果不加以注意"、“如不加以整頓"、“許多人不但不加以制止"、“如不加以遏制整肅"。這些應該都是“加以"受副詞“不"修飾的可以接受的用法。不過,語言學家通常將受“不"修飾限定為陳述性否定而排除假設性否定(或事態性否定)。呂叔湘先生說“加以"前不受“不"修飾,應該指的是陳述性否定。上述例子可能絕大部分都屬于假設性否定。由此可以領悟,副詞“不"的語義是十分複雜的。要準確判定“不"的語義,需要擴展到更大的語境,需要在更深入的層次上研究。
在1998年《人民日報》語料中確實沒找到“很加以"、“多加以",也沒找到“沒加以"。但在更大的範圍內就找到了例句
越往下看越象小娃娃,可是老太太沒加以什麼批評。(出處:牛天賜傳)
像下面的句子
?由于長期對上游水土保持沒加以重視,所以造成近年下游頻發洪澇災害。
也應該是站得住的。因為不是從真實文本中檢索出來的,故在前面加了問號。面向短語構成規律描述的《語法信息詞典》關于“加以"可以受“不"、“沒"修飾的描述只在較淺的層次上反映了詞語的使用情況。由于例句畢竟不多,現在對“加以"是否可受“不"或“沒"修飾,存在不同看法,是完全正常的。語言學界有“言有易,言無難"
514 俞士汶 等 和“例不十,法不立"的共識,是很有道理的。[俞士汶等 2003] 論及二選一型的語法屬性值的填寫時,曾記下了作者的心得:“在確定`二選一'型屬性值時,一般說來,說`可'較保險,不容易被駁倒;說`否'則有一定風險,找到一個反例就使`否'的立論站不住腳。但對于計算機處理來說,正是由于有剛性的值存在,才使得詞語的屬性值便于利用。"后來,在“詞的概率語法屬性描述"研究中,筆者提出了確定“可否"值的比較科學的、定量的判定準則[俞士汶等 2001]。不過,基于統計的結果也會受到語料規模的制約。
3.3 形式動詞的句法標誌功能
現代漢語的實詞劃分為体詞和謂詞兩大類。相應的,短語也可以劃分為体詞性的和謂詞性的兩大類。DV 是語句中謂語性成分的標誌之一。表示動作的名詞或体詞性短語,例如“戰爭、手術、詞彙語義的研究、行政處分"等等是不能作謂語的。但在它們前面加上DV 構成述賓結構轉換成謂詞性成分,就可以作謂語了。
某些地區還在進行戰爭。
為了提高機器翻譯的品質,我們必須進行詞彙語義的研究。
主管部門對違反紀律者給予行政處分。
双音節的名動詞雖然可以獨立作謂語,但是當它要同前面的含介詞或動詞的短語結構結合成更大的謂詞性短語時,為了同前面的結構相匹配,名動詞先要複雜化,這時也必須加上DV 。
* 你們把這些資料整理。
你們把這些資料加以整理。
* 村長向群眾承認錯誤檢討。
村長向群眾承認錯誤進行檢討。
在這種情況下,“加以整理"是謂詞性的,是作句子謂語的狀中結構的中心成分。作句子謂語中心成分的連動結構“承認錯誤進行檢討"的一部分當然也是謂詞性的。DV 與所帶的体詞性成分構成的述賓結構在句子(或小句)中總是謂詞性的,通常作句子(或小句)的謂語(或其中心成分)。
更進一步,DV 還是其后的名動詞的受事的前置標誌(這已涉及語義、語用問題,將在4.1中論述)。
認識到DV 是漢語句法的重要標誌,在缺乏形式標記的漢語中,對分析和理解句子
現代漢語中的形式動詞 515 很有幫助,應當加以充分利用。
3.4 形式動詞的其他語法屬性
DV 的共性很多,當然不同組的DV 也有不同的特性,每個DV 都有自己的個性。研究詞的語法屬性就是要逐步深入地求同辨異。
⑴ 有DV 都是粘著詞。
⑵ 所有DV 不兼屬其他詞類。在動詞內部,也自成一個子類,與其他子類(不及物動
詞、系動詞、助動詞、趨向動詞、兼語動詞、離合動詞、名動詞)都沒有交集。
、謂語、補語和狀語,而且第①組也不能單獨作賓語(“進 ⑶ 所有DV 都不能單獨作主語
行"可以作助動詞的賓語)。
⑷ 所有DV 都不受程度副詞修飾,既包括單音節的“很",也包括双音節的“非常"
等。第①組DV 都不能受“在"修飾,除“加以"外,也不能受“正在"修飾。 ⑸ 第①組DV 都不能帶由時量詞和動量詞構成的准賓語;除“給予"可帶“了、過"
外,都不能帶助詞“著、了、過"。
⑹ 所有DV 都沒有“AABB "、“ABAB "的形態變化。
綜上所述,DV 是動詞中頗具特色的一個子類。
4. 進一步研究的課題
4.1 形式動詞的語義和語用問題
前面已經談到,可以根據形式動詞所帶賓語的情況以及作為賓語的詞語的語義,發現形式動詞的不同義項和用法。
再觀察以下例句:
⑴ 我們應當充分利用這批寶貴的資源。 / 這批寶貴的資源我們應當充分利用。 ⑵ 我們應當把這批寶貴的資源加以充分(的)利用。
⑶ 對于這批寶貴的資源我們應當加以充分(的)利用。
⑷ 這批寶貴的資源我們應當加以充分(的)利用。
⑸ 這批資源很寶貴,我們應當加以充分(的)利用。
從句法語義角度考慮,(1)中的名詞短語“這批寶貴的資源"(NP )是動詞“利用"(v )的受事,(2)-(5)的句法形式雖然與(1)不同,但語義關係卻不變,NP 仍然是v 的受事,不過這時v 以名動詞vn 的身份出現,由于作為DV 賓語的名動詞vn 后面不能帶受事賓語,作為受事的NP 被前置了。在(2)中,已有介詞“把"作為受事前置的標誌,DV “加以"
516 俞士汶 等 主要承擔句法功能。在(3)中,雖有介詞“對于",但通常“對于"只是“與事"的標誌,但在有DV 的句子中也承擔了受事的標誌。在(4)中,DV 成了vn 的前置受事的僅有標誌。在(5)中,DV 的存在標誌了上文有一個語義上表示vn 的受事的語言形式,不妨也把它看作廣義的前置受事。
總之,如果不用DV ,動詞v (例子中的“利用")是無標誌的,其受事可以前置,也可以后置。如果用了DV ,名動詞vn 一定要有前置的受事,且是有標誌的。
[苗傳江 1999]論述“進行"句的語義結構,涉及到了句法語義範疇,但只討論了包含“進行"的幾種簡化的句型。實際上,真實文本中包含“進行"的句法形式要豐富得多、複雜得多。
至于寫文章或者說話什麼時候採用受事前置形式,則是受語用的制約:句子中哪些信息是已知的,作為話題(topic ),哪些成分又是關注的焦點(focus )。
4.2 語言信息處理中的形式動詞
在應用淺層分析的語言信息處理系統(如文獻檢索、信息提取與過濾等)中,也許可以把双音節的DV 看作虛詞,列入停用詞表(stop list)。但在需要進行深層分析以得到句子的句法結構或語義框架的應用系統(如機器翻譯)中,對DV 就要給予充分的關注。在詞性標注、詞義消歧(WSD )等工作中,如果能用上DV 的句法語義信息,可以提高自動分析的精度。在北京大學現有的語言知識庫(現代漢語語法信息詞典,現代漢語語義詞典,中文概念詞典等)[俞士汶 2003]對DV 的描述都是不夠充分的。為了彌補這個不足,筆者倡議建設“廣義虛詞知識庫",并且把DV 也算作廣義虛詞[俞士汶等 2002]。
以漢語到英語的翻譯為例,深入研究包含DV 的句型的翻譯規律是有價值的。[苗傳江 1999]有一個例句:
我國正在對國營企業進行改革。
[苗傳江 1999]認為,“這樣的句子,翻譯成英語時,`進行'就沒有著落"。現在給出5種譯文:
1. We are carrying on reforms on the state-owned enterprises in our country.
2. We are making reforms on the state-owned enterprises in our country.
3. The reforms on the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re being carried out in our country.
4. We are reforming the state-owned enterprises in our country.
5. The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re being reformed in our country.
現代漢語中的形式動詞 517 應該說,這5種譯文基本上都傳達了原文的意思。從前面的討論,可以瞭解到“我國正在對國營企業進行改革"同“我國正在改革國營企業"是有差別的。漢語之所以採用把“改革"的受事加以前置的句型,很可能是由于該受事是已知信息,而“改革"才是本句的焦點。漢語又用了“進行",將名動詞“改革"作為它的准謂詞性賓語,不僅顯得正式、嚴肅,而且反映了“改革"的過程性。在第1,2,3句譯文中,也使用carry on或make 將英語動詞“reform "名詞化,與“進行"相當匹配。因此,通常在漢譯英時,“進行"并非沒有著落。實際上,相當于“進行"的英語詞并不少,至少有:carry on, carry out, undertake, undergo, conduct, engage, make, hold, commit, have, 等等。一是因為多,二是名詞與這類動詞常有固定的搭配,如:hold discussion, make investigation ,這樣,英語中的這類動詞就不像漢語中的“進行"那麼引人注目。
5. 結語與致謝
筆者雖然長期在計算語言學領域耕作,但發表的論文絕大多數都是屬于語言工程或自然語言處理技術方面的。承蒙第五屆漢語詞彙語言學研討會(CLSW5, 2004年6月14日至16日,新加坡)組織者賴金錠博士和姬東鴻博士的盛情邀請,要求我提供一個特邀報告。與以往不同,筆者這次選擇形式動詞這個題目嘗試進行微觀語法研究,雖然它也是為綜合型語言知識庫的總体目標服務的,卻自知語言學功底甚淺,不太可能取得好的成果。不過又想,既弄斧,不妨就到魯班門前來弄,所以才壯膽將這篇文章先提交給程式委員會評審,還好沒有被拒絕。希望這篇報告能為語言信息處理研究和語言本体研究的交流做出一點貢獻。
筆者曾就形式動詞的翻譯問題求教于王逢鑫教授,他在百忙中提供了例句“我國正在對國營企業進行改革"的5種譯文。劉雲博士、柏曉靜、王治敏、彭國珍等同學也協助作者收集參考文獻、提供翻譯例句。陸儉明教授、詹衛東博士、吳云芳博士、孫斌博士、呂學強博士、張化瑞老師、諶貽榮同學等對初稿提出了修改意見或補充資料。初稿的匿名評審者也給予了寶貴的建議。作者對以上各位的奉獻致以誠摯的謝意。
作者在將拙文提交給會議之后,收到刁宴斌教授的兩本論著。一本是他在馬慶株教授指導下完成的博士論文“虛義動詞論",一本是2004年3月由遼寧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專著《現代漢語虛義動詞研究》(37萬字)[刁宴斌 2004]。如果在提交之前收到這兩本論著,筆者可能會另選題目。不過,在流覽了這兩本論著之后,我認識到刁宴斌教授的研究屬于現代漢語語法史框架下的本体研究,而本文畢竟是面向信息處理的,以尋求自動分析所需要的形式標記為目標的探索還是有一定空間的,也為本体研究的應用拓展了疆界。筆者始終認為,為了向機器理解的目標前進,面向信息處理的語言研究一定要從語言本体研究的成果中吸收營養。正是本著向語言學家學習的願望,筆者出席每年一度的CLSW 系列會議,確實獲益匪淺。抱著同樣的願望,作者才有勇氣將拙文投給IJCLCLP Special Issue of CLS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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