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大树底下的秘密

征文：区三等奖

大树底下的秘密 也许，最疯狂的就是最真实的，最真实的就是最动人的，动人得若干年后，还能让人的心滴出血泪来！

——题记

这是一个关于疯子和他的树的故事，一个或许遥远而又乏善可陈的故事。

疯子又在发疯了，村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有时候有小孩好奇想去看看疯子在干什么，总是以被自家母亲拧着耳朵狠狠地教训一顿收场。疯子原来也是村子里的人，那个时候疯子还不疯，是一个挺俊的小伙子，村头的孙大娘还想着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疯子心地好，人老实，只是有些一根筋，固执。后来战争爆发了，疯子听说部队给发粮，在那个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时代，为了自家的老母亲，疯子跟那个时代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装了几件母亲缝制的衣服欢欢喜喜的去参军了。

疯子很喜欢部队的生活，大家聚在一起像家人一样，疯子从小没有兄弟，爹也走得早，部队给了疯子温暖。尽管战火连天，疯子仍然开心地将每月的粮饷省下一部分给村里的老母亲寄去，他甚至想着等战争结束了就回家娶个媳妇儿，然

后好好孝敬娘亲。疯子觉得班长是个很厉害的人，因为班长读过书，但是疯子真正觉得班长厉害却是因为一次敌袭，子弹满天乱飞，疯子很害怕，即使已经参加过不少的战斗，疯子还是害怕，他觉得子弹似乎擦着他的眉毛飞过去了，但是这个时候冲锋号响起了，战士们都冲出了战壕，疯子因为害怕，冲的慢了一些，他看着同伴不断倒下，敌人也不断倒下，枪声不断响起，有的战士已经开始和敌人肉搏，疯子觉得腿很软，这个时候疯子突然被人踢了一脚，往前扑倒，一颗子弹擦着疯子的头皮飞过去，班长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还愣着干什么？快打呀！等着被敌人打成筛子吗你，混蛋！”疯子醒过神来，端起枪战斗。后来疯子被班长摁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顿，班长还说了好多话，疯子记不住，但疯子记得一句：军人，可以战死，但绝不能因为软弱后退。疯子不是很明白，但疯子记得。后来疯子又参加过很多次战斗，班长的话始终记在疯子心里。疯子还是害怕，但疯子学会了决不后退，班长说这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有一次疯子和战友们躺在战壕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死了不少人，看着天空中的星星，疯子说：“俺娘说了，人死了就变成天上的星星。”周围没一个人说话，过了很久班长才开口：“你这是封建迷信。”旁边的一个小战士眼圈红红的：“不论我们以后谁死了，活着的人都要将死了的人送回家，也不怕做孤魂野鬼了。”班长说：“好。”后来的情形疯子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天空里的星星

很亮，战友们脸上的悲伤格外的真切。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约定会那么快就要执行。

那是疯子一生中经历过最惨烈的一场战斗，部队接到的命令是死守阵地，实力的悬殊，让这场战斗打得格外艰难。战场上不断有人死去，又不断有人补上。炮火晃花了疯子的眼，鼻子里充斥着血腥味。当班长扑过来把疯子推来的时候，疯子还觉得一切是那么不真实，看着班长浑身是血，疯子害怕了，班长说：“哭什么？你不是还要回去看你娘吗？别死了啊，要不老子白救你了，记住要把我们都送回去，一个都不能少啊。为国家死，这是身为军人的光荣。你应该......应该为我们高兴。”班长笑得很好看，可他现在再也不笑了。后来打扫战场的时候疯子才发现这场战斗太激烈了，他找不到同伴们完整的尸体，甚至有的连尸体都找不到。疯子看着满地的尸体，敌人的，战友的，混在一起，他突然想到了家乡的娘，为什么要打仗呢？在家过太平日子不好吗？疯子突然觉得胸口很闷，不是难过，只是疑惑。找不到同伴尸体的疯子把他们随身的一些小玩意儿收着，他想，好歹也是个念想，有个立碑的东西。

战争结束后疯子就回家了，回到家里疯子才发现娘早就没了。疯子在空荡荡的屋里坐了很久，好像他娘还在这个屋子里一样。疯子觉得自己脑袋空空的，他想要是班长在，肯定能给他解释他现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村里人不知道疯子在

屋子里呆了多久，当疯子再出现的时候却到山上种了几棵树。每天疯子都会去陪树说话，好像那不是树而是人，有几个顽皮的小孩趁疯子不在想把树苗给拔了，疯子赶回来从村口追到村尾，把那几个皮小子狠揍了一顿。疯子为了几棵树打人的事在村里传开了，村里的人开始叫他疯子，因为疯子对那几棵树比对自己还好，疯子在村里给王家媳妇刷两个娃娃的马桶，弄得身上沾了奇怪的味道。疯子给张家老大的香椿林摘芽，被张家老大批评身上臭，不爱干净。疯子给李老汉挑满三缸水，瘦瘦的肩膀让扁担压出两道红印子，疯子做着村里人不愿做的活儿来换一些吃的。但疯子会洗的干干净净去看他那几棵树，会把自己本来就少的食物分给那几棵树。孙大娘觉得很可惜，好好的孩子咋说疯就疯了呢，尽管疯子有时候做事很有条理，不像疯子，可孙大娘又觉得一个人总是和几棵树说话，不是疯子是什么。疯子不理村里的流言，依旧笑嘻嘻的跟树们说话。

疯子发现他的树叶片有点发黑，疯子吓坏了，蹲在树边自言自语：“你们怎么了？”疯子觉得他的树很难受，他要救他们。李老汉的儿子从城里回来了，他说城里好玩儿的东西可多了，李家儿子在城里混得好，开了一家小酒肆，生意很红火。李家儿子就要带着张家儿子、刘家儿子和徐家儿子一起去城里玩。走到村口的时候，李家儿子看见疯子从村里面跑过来。疯子跑到李家儿子面前，苍白的脸因为奔跑而涨红

带着掩不住焦急的神色：“俺......俺兄弟病得厉害，行个好，带俺去城里找个大夫吧！”李家儿子离家久，不知道村里有个疯子，李家儿子看这个单薄的年轻人实在很着急，就让他上了驴车。车里的三个小伙子诧异地看着李家儿子，李家儿子对他们解释：“这个小兄弟家里有人生病了，要到县城里找大夫。”三家的儿子心里更不明白了：疯子家里怎么会有人。到城里的路不长，但疯子却觉得像过了好几年。城里有个很有名的大夫，能治好许许多多的病。李家儿子告诉疯子这句话，就带着三家的儿子去了他的酒肆。疯子傻傻地走在县城的街上，有一些人把他当成乞丐，朝他扔一些角票。疯子捡起角票，看着街上卖的从没吃过的吃食。疯子把角票放进口袋，听说请大夫也像吃糖葫芦一样，是要付钱的。疯子找到了大夫的家，大夫看起来很有本事。疯子着急的对郎中说：“大夫，俺兄弟病得厉害，你给救救他们吧。”大夫问疯子：“他们现在是什么状况？”疯子想了想：“身体发黑了。”疯子跑到李家酒肆，把张家儿子、刘家儿子和徐家儿子拖出来。疯子告诉他们，大夫在家里等着去看病。三家的儿子不能让有名的大夫空等，只好不情愿的借了李家儿子的马车。三家的儿子问疯子：“你有钱付给大夫吗？”疯子摸摸兜里的皱巴巴的角票，点点头。

大夫跟着疯子他们来到村里问病人在哪，疯子带着他们上了山，大夫很不解：咋治个病还要上山呢？疯子把树指给大

夫瞧的时候，大夫气得眉毛胡子拧在了一起。三家兄弟涨红着脸，向大夫赔不是，大夫说：“荒唐，你们这是在浪费老夫的时间，你们知道我一天有多少病人吗？快把诊费付了，送我回城里。”疯子就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角票，大夫的脸由青转紫，拂袖而去。三家儿子凑了大夫的出诊费，跑前跑后给大夫赔不是，大夫走后，三家儿子气不打一处来，无奈，一拳头抡在疯子脸上：“疯子！”，临走前他们说：“你真是个疯子！”疯子不在意身上的疼痛，他爬了起来，又去向村里人打听什么地方有人能救他的树，孙大娘看着这孩子怪可怜的，告诉他邻村有个老人可以。疯子欢天喜地的跑去邻村找来了老人治好了他的树。再后来，所有人都认为疯子是真疯了，尽管疯子帮村里人干活的时候挺明白的。

后来的后来，疯子已经很老了，他一辈子都陪着他那几棵树，一辈子也没娶媳妇儿，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疯子呢？疯子还是天天陪着他的树，可是他已经很老了，所以他索性请几个年轻人帮忙在树旁边盖了个茅草屋住下了。再后来，疯子就没了，村里人把他埋在了那几棵树旁，直到疯子死了村里人也没弄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宝贝这几棵树，不过疯子嘛，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的。

其实这是个不算秘密的秘密。疯子把战友们的遗物埋在了树下，班长的表，二愣的照片，小结巴的杯子，还有，还有......疯子没有找到战友们的尸体，也不知道他们的家乡

在哪，但是他想，把他们都带回来，这样他们就不会做孤魂野鬼了吧。疯子陪了一辈子的树，那都曾是他生命里重要的人。

这就是疯子和他的树的故事，其实故事没我们想象的那么惊心动魄，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乏善可陈。那只是一群为了国家战死的年轻人和他们年轻的约定罢了。那个时代的人总是命运多舛，历史掩埋了他们的光彩，然而不屈的意志不会随着时间消亡，珍贵的情感不会随着历史淹没。也许他们会悲伤，但却不会后悔国家的尊严比安全更为重要，比生命更有价值。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在那个烽烟滚滚的时代里，寒意四漫，幸而总有些比生命更值得坚守的东西，对国家和战友近乎疯狂的忠贞和坚守，总算是让他们的人生不近似于漫漫悲凉。人生也大抵是如此了，不疯魔，不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