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聆听:[拌风菜].[等待的日子]
美文聆听:《拌风菜》、《等待的日子》 拌风菜
苏北
节日里回乡,在岳母家吃饭。小姨子做了一道拌风菜,在满桌的鸡鸭鱼肉中,别具风味。我吃了几筷,口中清香缭绕,一下子勾起我心底沉睡的记忆。这种记忆已睡得太久,仿佛只是一种似曾相识。我正想再吃一筷子,见盘子已经空了,心中掠过一声轻轻的叹息。 不见风菜久矣!我几乎把它给遗忘了。
记得小时候,每到农历十月初,也就是在交大雪的日子,家里便开始腌菜。一次要腌上百十斤,送菜的一到家,家里便开始“打仗”。母亲指挥我们帮忙,不一会,院子里便到处铺开了大白菜。这一大堆白菜,洗是一件头疼的事。母亲在院子里放下家里所有的盆。菜则泡在大洗澡盆里。我负责去井口挑水,挑完水要接着帮大家一起洗菜。我是最烦洗菜的:首先是多,这么一大堆菜怎么洗啊,要洗到猴年马月啊!再一个是冷。水已是刺骨的凉了,手一伸进去,冻得骨头生疼。我缩手缩脚,几乎是用手拈着菜叶。母亲一看就不顺眼,于是大声呵斥:“放利索点!你这样拙手拙脚的,要洗到什么时候!”再看母亲,手在水中迅速地翻着,面前的围裙和脚上的胶鞋,已经湿透。手上的袖子挽到胳膊弯,手和手腕子都已通红,仿佛有热气从那里冒出来。我没有法子,虽一肚子不满意,可只得咬牙坚持。直到把满院子洗得湿透,才将小山一样的一大堆菜洗完。这还没完,接下来是晾干,一大堆的白菜,或摊在地上,或挂在绳子上,淋干了水,干透,才能腌的。而腌菜则用大水缸,一层菜,一层盐,码得整整齐齐。腌菜要用大盐,一百斤白菜要用上七八斤大盐。之后压上大石头,压得结结实实,这才算完事。
腌了菜之后才是风菜,将腌剩下的,旋去外皮,只留下菜心,之后洗净,用绳子穿匀了,也是由我爬上梯子,挂到屋山头避阴的地方,晾起来。
风菜要晾一两个月,快到春节了,有时没有小菜,便拆下一两棵。泡开,洗净,用开水焯一下(不能时间长,否则太熟),捞起,拧干,用快刀切碎,拌上香油、酱油、醋,拌匀,就着粥吃,真是十分的美妙。香,生脆,极爽口。
现在条件好了,拌风菜成了一道难得的小菜。配料也比过去讲究。将风菜泡开洗净,切碎,拌上香干丁、荸荠丁、咸肉丁(火腿尤佳)、虾米或花生米,抟成宝塔形,再浇上酱油、醋和糖,之后推倒,拌匀。用之下酒,或早晚下粥,是难得的美味。
在我的家乡,除了风菜,可以“风”的东西还有很多:风鸡风鸭风鹅,风鱼风肉——猪肉、羊肉、兔子肉,都可以风。东西经过“风”之后,去了水分,吃起来有一种特别的风味:酥,香,有咬劲,无油腻感。我在湖北黄冈,曾在刘醒龙家吃过一次风羊肉,大块的羊肉“风”了之后,带骨头大锅红烧。那羊肉一点不膻,特别酥,骨头缝里的肉又特别香。那是一顿难忘的晚餐。
可是风菜,我在别的地方还没有见过,似乎为我家乡独有。也许我孤陋寡闻,但我去过许多地方都没有风菜。
在岳母家没吃尽兴,于是将剩下的十几棵,统统用袋子装了带走。回到自己家里,我自己动手拌。闲情是有的,便试着各种方法去拌,有纯素拌的(只加一个荸荠),有荤拌的(多加火腿肉)。家人吃了之后,都认为素拌的好。吃风菜,吃的就是菜的本味,菜自身的清香,不要油腻,不要“杂”,这才是正宗。
久违了,拌风菜!你让我想起家乡,想起在寒风中忙碌着的母亲的身影。 (选自2010年5月20日《文汇报》)
等待的日子
章洁思
在复旦大学徐汇村8号,我经历了生命中第一次漫长的等待。这个等待持续了将近半年。我等待父亲靳以,他那时参加第二届赴朝慰问团在朝鲜战地慰问四十天,其后回国又辗转各地进行汇报讲演。
那年我8岁,与老保姆相依守候。母亲因上班交通不便,住在城里外婆家。
那天整理照片,不意从父亲的旧相册中,滑落一张破旧的小照片。拿起一看,是父亲与友人相聚时的留影。照片上除了父亲,还有辛笛叔婶,萧乾先生及夫人。然令我眼光难移的,除了照片上的父亲,就是他们背后的那所房屋。我把照片仔细放大,还能见到清晰的门牌22号。
那么一座熟悉的房屋,那么一扇熟悉的大门,正是复旦大学徐汇村的剪影!
1952年10月6日,父亲随慰问团跨过鸭绿江。他之前匆匆结束了在沪江大学的工作,连搬家都无法顾及,就投身新的任务。我们又回到复旦,被安排在徐汇村居住。我们住8号,在宿舍区最靠里的倒数第二排。而相隔一条宽宽的巷,同一排的第一家,就是方令孺大大的家。
徐汇村与原先我们住的庐山村面对面,都是日式房屋,格局却完全不同,它是一个方形的结构。进宿舍就是一条笔直大路,把全村的房屋整整齐齐平分为左右两边。
每边一排四五家,全是平房,格局相同:每家门前一个小小的院落,屋内有厨房、厕所,两三个小巧的房间;而大门,都是一模一样。无怪乎看见这张照片,就想起徐汇村的家。 记得搬家时,母亲为布置房间,尤其为安置父亲的书,费了很大心思。后来,她请人做了简易的小扶梯,把木板一条条铺在扶梯格子上,把书一排排从底部放到天花板,又在书前挂上纱帘,才把父亲的小书房布置好。记得当时许多邻居前来参观,夸母亲会动脑筋。但是父亲回沪后在这里也没住上多久,他被调往华东文联,全家从此搬到市区。这是后话。 但是徐汇村,这个小巧的家,留给我的是温馨的等待和回忆。
父母不在身边,老保姆就是我的亲人。她自己没有孩子,对我备加珍爱。每天中午下午放学,她都会站在村口迎我归家。我从大路一拐弯,就会见到一个胖胖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她的手总是伸在头顶,朝我不停地挥,我立即撇开小伙伴,向她飞奔过去。我知道,她手里一定有花生糖、牛皮糖之类好吃的零食。她长得胖,喜好零食,与附近唯一的一家小烟纸店(国权路上)店主都混熟了。我虽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但是,我喜欢她站在那里迎我的感觉,喜欢她胖乎乎柔软的大手把我的小手牵进手心的感觉。每天,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跳跃着走进徐汇村的大门。我依偎在她身旁,嘴里不停告诉她学校里的新鲜事;她也会告诉我准备了我喜欢的蛋炒饭。就这样,我们一路走一路说,快快乐乐跨进家门,回到温暖的家。 那半年,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冬天。住在斜对门的小伙伴W ,每天天不亮就来邀我一同上学。她来得那么早,我常常还没起床。于是,我总是飞快穿衣,飞快洗漱,然后,背起书包,两人一溜烟跑出家门。我们总是先跑到菜场,冲到卖粢饭的摊位前,各人用两分钱买一大团粢饭,然后一边享用,一边慢慢溜达。粢饭摊的摊主是老保姆的同乡,她早就拉我过去与他认识,并关照说:“这是我家妹妹,你给她的粢饭一定要多放些糖!”
时间还早,菜场上人流熙攘,走到位于嘉陵村的国权路小学时,学校常常还没开门,我们就在外面等待。从来不觉得冷,只是彼此的脚都在使劲跺地,而脚下的沙土地硬硬的,因为结冰的缘故。这种感觉,今天回忆起来,仿佛还在脚底。
我的好大大方令孺此刻也不在家,她与父亲一同参加赴朝慰问团走了,家里只留下一直照顾她的远房亲戚秀珍姨。大大不在家的日子,秀珍姨曾大病一场,惊动了全村的人,我和其他孩子都跑出去看热闹,一直看到秀珍姨被担架抬出村口。
天气开始暖和,春天的脚步也一天天临近了。W 家的小院开出了第一朵迎春的花朵。W 的母亲精于栽培,院落虽小,却鲜花满园,邻居的许多妈妈们都跑来观赏。而我们这一群,只觉得春天的到来令自己身轻如燕。徐汇村的第一家是一个幼儿园,节假日园内无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