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轻骑兵

　　莫小熊是个高三的学生，很普通，有点胖，有点傻，当然也不够帅，也没有女生喜欢。他每天沉默地上学，沉默地放学，和其他人一样忙着高考，对着几米深的题海一个猛子扎下去，半天也不会冒个气泡上来，让人以为他淹死在里面了。他有个秘密，不过他没什么朋友，所以就没什么人知道，不过我觉得，就算他有朋友，也不会有什么人知道。这个秘密就是――莫小熊他是个轻骑兵。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午夜的钟声响过，莫小熊就会一点点从他的床上消失（他已经睡着了），然后就会出现在自家的屋顶上。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熊，毛茸茸的，套着一身斥候的衣服，还背了一张玩具一样的弓箭，对了，还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骑兵啦，当然要有马，莫小熊有一匹小马，一匹玻璃马，或者是水晶的，我没有鉴定过。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晚上天气都很好，安静的月光温柔地铺洒在整个城市，纵使有一点云，也是薄得像轻纱一样，月光抚过的时候，漫射出淡淡的清辉。就在这样的月光下，莫小熊骑着玻璃小马在这城市的屋顶上飞驰而过，仿佛一阵轻风，没有人能看到他，也没有人能听到。他从每一个深夜的梦的屋顶上踏过，于是有人发出一阵呓语；从忧愁的不眠人的屋顶上踏过，于是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有时掠过高大的梧桐的树梢，就有一片叶子在这静夜里落下，有时跑过平镜一样的湖面，湖面立刻泛起一串银白的涟漪。于是这马蹄叩响哒哒哒哒的声音，清晰又模糊，如同回响在梦中，渐行渐远……这哒哒哒哒是长夜里唯一的声响，在无尽的月夜下幽幽地回荡，一切夜里的精灵全都听见：流浪的猫，睡眼迷离的知了，幽会的萤火虫，骑着扫把横过月亮的小女巫。当然，人类听不见。 　　莫小熊一直一直向前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说不清的冲动，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他永远都跑不出这城市，甚至不能到达它的边缘。远方终是不能触及。于是莫小熊只好向着月亮跑，跑到月亮上去。他踏过一个个屋顶，飞跃过一条条黑洞洞的街巷，一直追随着月亮的方向，最后跑上了最高的大厦，对了，他是不受地心引力的，所以他垂直地跑上泛着幽幽清辉的玻璃幕墙，就如同奔驰在无垠的平原。然后，他上到了大厦顶层，这是整个城市的制高点，可以清晰地看到月光下的任何一个角落，可是……可是，无路可走了，莫小熊悲伤地想。他就下了马，坐在楼顶的边沿上，看着这城市和月亮，抽了抽鼻子，一团雾气浮起在他大大的眼睛里，整座城都起了雾，他就在这雾里呆到天亮，又变回那个平凡的高中生。 　　故事就这样重复着，夜复一夜。不过要是一直这样重复下去，未免无趣，况且与我现在忧伤的心情不符，这样他就太幸福了，所以要把他写得惨一点。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前面的故事依然重复，但是结尾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当然，很关键的意外，因为命运总是以意外的姿态出现。这个意外就是，莫小熊在大厦顶上遇见了一位可爱的女士，嗯，一个洋娃娃。不知道为什么，嗯，总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小熊向她伸出手，于是两个人就骑上了玻璃小马，飞驰起来，像一阵轻风。他们踏过满是银色树叶的小树林，踏过田田的沉睡在月光里的荷叶，飞过摇曳的烛火，还超过了练习飞行的小女巫，穿过了一个个痴迷的梦境。他们这样快乐，尽管没有笑出声，但勾起的嘴角暴露了心底的秘密，于是他们跳起了舞，唱起了歌：“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莫小熊觉得他爱上了我们的小洋娃娃，嗯，其实他也不知道，爱这种东西是不容易弄明白的，况且莫小熊又很笨。不过，他很清楚地记着她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卷卷的睫毛，微笑时扬起的眉梢和嘴角，以及淡淡的酒窝；还有，还有就是他们一起飞驰时，她看向远方的淡淡的迷离的忧伤的与她一样令人心疼的眼神。每当莫小熊看到这个眼神，他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在和自己对视，他深深地迷恋着，不可自拔。据说每个人出生前都是一个天使，当他下界投胎时，上帝就把一个天使分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每个人有一只翅膀，然后当这两人在尘世相遇相爱相守，他们就合为一体，成为一个天使，永不分离。莫小熊觉得自己找到自己的另一只翅膀了。不过我觉得，上帝怎么这么坏。 　　莫小熊觉得应该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也就是说，他要表白了。那天晚上很特别，月光不是那种冷冷清清的颜色，而是粉红色的，嗯，我承认有点搞笑，不过也很浪漫是吧；莫小熊穿了一套可爱的白西服，嗯，可爱是因为他的身材，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红领结；玻璃小马也被红玫瑰点缀起来；整个城市开满了白百合，一望无际，成为百合的海洋；而蛐蛐、知了、青蛙们被紧急召合，组成小小的乐队，萤火虫来伴舞。莫小熊早早地就来到大厦上等他的公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莫小熊才一转头，等他转过来的时候，公主已经在他身边了。他一下子局促起来，心跳加快，呼吸变粗，他觉得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脑子发热，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然后，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说：“上马吧。” 　　这次的旅行如此不同，不像从前那么快，就像一次散步，他们骑着小马默默地走在百合花海里，月色撩人。哒哒的声音温柔而羞涩，就像男孩第一次对女孩唱的情歌。莫小熊轻轻抱着小洋娃娃，感到无比幸福，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莫小熊终于鼓起勇气说：“嗯……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嗯？”“你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的卫士呢？愿不愿意让我疼你爱你宠你保护你呢？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骑马飞驰，看月升月落呢？” 　　……沉默。莫小熊突然很着急起来，因为他有不好的预感了。“对不起……”我们的小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泪光闪烁闪烁的，很伤心的样子。“我背负着一个诅咒，当听到爱我的人说爱我的时候，我就必须离去。就好像我们向往着远方，可远方永远不能到达；都期盼着永远，永远永远不会降临。亲爱的，亲爱的，我必须离你而去了，有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这就叫命运……”公主殿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就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莫小熊觉得自己要委屈得大哭起来，他的心都要碎了，突然，哗啦哗啦，玻璃小马碎成一地泪珠，一切花朵都失去了颜色，天空黑不见底，一切变回了现实的样子。 　　从此莫小熊成为普通人，再也不会变成轻骑兵，那个世界也消失不见。果然，某一个人对于另外的某个人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后来莫小熊和我说起这事，他说：“就像一个长长的梦。”我没回应，我在想：每个人都有梦，有的梦长，有的梦短，但不论长还是短，最后都要醒来。 　　再后来，我每天晚上都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轻骑兵，骑一匹玻璃小马在月光下的城市里飞奔，马踏在屋顶上，响起哒哒哒哒的声音，清晰又模糊，幽静辽远，好似回响在梦中，并且，渐行渐远…… 　　后记：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个梦，还是幻境，还是臆想。笨拙的我写下一些笨拙的文字，只是希望有和我一样的陌生人会看到，若你看到了，想起了，谢谢你，亲爱的陌生人。■ 　　（责任编辑／萧泊零羽） 　　 　　●南坤留言 　　 　　奇幻与迷离构成了文章的主格调，毋庸置疑，王照华甜美而又温软的记忆深处，弥漫着闪闪发光而又晶莹透亮的温暖光泽，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就此展开，于是自然而然就有了轻骑兵和洋娃娃公主的故事。 　　我们不妨作此推测，王照华正是通过个人的心声来传达高中生们的普遍受众心理，或许很多人心里都有着一段牵肠挂肚的单纯情感，而那些情愫也随着岁月的逐渐流逝沉淀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一张密集交错的网，我们栖息于昏暗的一角，独自等待美丽梦境的到来，而那样的梦境与现实的冲突也是如此的真实可见。直到有一天，我们都从梦中醒来了，是否还能划清梦与现实之间的界限。 　　很显然，梦的构筑也是对现实的期冀与重新排列组合，通过虚幻来达成现实中的真实，遥不可及而又恍若就在眼前。在这样天真纯美的文字里游荡，就让我们再一次重温那样的美好梦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