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关系持续时间的研究进展

作者：陈勇兵李燕

国际贸易问题 2013年01期

　　一、引言

　　传统贸易文献通常研究总贸易流量的增长，引力模型用国家层面的特征成功解释了两国间总贸易流量的变化。近年来，国际贸易研究关注的视角已从国家和产业层面转向了以企业和产品为主的微观领域，研究发现在总贸易流量的变化下，企业层面和产品层面上的贸易有更丰富的动态性。许多研究发现在各国的双边出口额中出现大量的零值。例如，Baldwin and Harrigan（2007）用HS-10位数高度细分的贸易数据，对美国8,880种净出口的产品出口至100个目的国市场或地区的贸易量进行统计得出双边贸易额中零值高达70%，这意味着进口美国出口产品的国家或地区数量非常有限。文章指出双边距离和目的国市场的规模会影响贸易零值的数目：双边距离越大贸易零值越多，目的国市场的规模越大贸易零值越少。

　　双边贸易中贸易零值的大量存在引发了学者们对贸易持续时间影响因素的特别关注。贸易关系是指某一企业（产品）进入某一国外市场到退出该市场的状态，某一企业（产品）从进入某一国外市场直至退出该市场（中间没有间隔）所经历的时间称为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贸易零值的大量存在也反映了产品频繁退出市场。Besedeand Prusa（2006a）最早对美国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进行实证分析，结果指出在HS-10位数高度细分的产品层面上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较短，中位持续时间只有2～4年。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duration oftrade relationships）通过对现有企业（产品）贸易持续时间的衡量，沿着集约边际（intensive margin）影响贸易流量，较长的贸易持续时间是实现贸易持续增长的重要因素（Fugazza and Molina，2011；Besedeand Prusa，2008）。因此，制定有利于延长贸易持续时间的政策和战略，建立持久的贸易关系可以减少资源浪费，促进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多边或双边贸易关系的持续平稳发展。

　　二、贸易关系持续时间的特征事实

　　目前还没有一个完整的理论框架可以全面阐释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现有文献多数是运用生存分析方法对贸易关系持续时间的分布特征及其影响因素进行分析。根据研究对象的不同可分为在企业层面、产品层面以及企业和产品层面的研究；同时，根据贸易关系的不同可分为对进口贸易关系和出口贸易关系的研究。表1对相关文献进行了分类整理。

　　由于样本数据的有限性，通常无法知道样本以外产品或企业的贸易状况，在样本结束时贸易关系有可能还在持续，因此就不能知道确切的贸易持续时间，这种情况称为右删失（right-censored），而文献使用的生存分析方法可以恰当的处理这种数据。研究贸易持续时间的分布特征，一般是通过估计生存函数和危险率函数①来实现的。

　　1.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

　　现有研究进口贸易持续时间的文献都是基于产品层面的研究，在产品层面上，贸易关系是指产品和进口来源国的组合，即产品—国家就表示一个贸易关系。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指产品从开始进口到停止从该市场进口（中间没有间隔）所经历的时间。在一定时期内，一种产品从某一市场连续进口一段时间，停止进口后，有可能再次从该市场进口，所以一个贸易关系可能会存在多个持续时间段（multiple spells）。上述讨论对出口持续时间也是成立的。

　　Besedeand Prusa（2006a）作为贸易持续时间领域的开篇之作，用1972～1988年TS-7位数和1989～2001年HS-10位数高度细分的贸易数据，最早对美国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进行了实证研究，结果指出美国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较短，只有2～4年。大约30%的贸易关系有多重持续时间段，在有多重持续时间段的贸易关系中，有2/3的贸易关系只有两个时间段（spells），不到10%的贸易关系有多于3个的时间段，这反映了产品频繁的进入和退出进口市场。Nitsch（2009）用CN-8位数②产品层面的数据研究了德国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多数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仅为1～3年。Hess and Persson（2010b）③基于SITC 4位数的数据得出欧盟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非常短暂，中位持续时间④仅为1年，60%的持续时间段在第一年后就结束了。陈勇兵等（2012）运用1998～2006年CEPII-BACI数据库考察了HS-6分位产品层面中国进口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及其决定因素，发现中国进口持续时间的中位值为1年，均值为2.26年。

　　

　　在此，需要指出的是，产品层面上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与产品数据的细分程度有很大关系。首先，使用高度细分的数据分析贸易持续时间更能反映产品层面的动态变化，因此可以更准确的衡量产品的贸易持续时间，而加总的数据仅可以看出产业的变化趋势而不能发现产品层面上的动态性。例如，国家c在产业j中有较长的贸易持续时间并不能说明产品的持续时间较长。其次，使用加总的数据对产品分类，很难观察到产品退出市场，所以得出的贸易持续时间通常比使用细分的贸易数据得出的时间要长。如美国几乎每年从每个出口国进口产品，加总的数据可能会隐藏进口市场的动态变化（Besedeand Prusa，2006a）。再次，使用加总的数据往往会得出比较保守的估计结果，所以如果使用加总的数据得到了较短的贸易持续时间，那么可以说在细分的产品层面上贸易的持续时间也会很短（Hess and Persson，2010），所以Hess and Persson（2010b）使用SITC 4位数得出欧盟进口的中位持续时间仅为1年的结果仍然是显著的。

　　以上分析表明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很短，多数贸易持续时间段在第一年后就结束了，Hess and Persson（2010b）指出较短的进口贸易持续时间可能来源于进口商会在不同的供应商之间转换，但是仍然进口同一种产品，或者是停止了某种产品的进口。

　　2.出口贸易的持续时间

　　（1）产品层面的研究

　　Besede and Prusa（2008）用SITC 4位数的数据研究了46个国家出口的持续时间，所有地区（文章把46个国家划分为6个地区：东亚、加勒比地区、中美、南美和墨西哥）出口的中位持续时间仅为1～2年，且地区间存在显著的差异，发达国家和成功的发展中国家产品的出口有较高的生存率，但是即使是“成功”的出口国也只有1/4的贸易关系持续时间超过5年。因此，如果发展中国家提高出口的持续时间，将会极大地促进出口贸易的增长。Besede and Blyde（2010）基于SITC 4位数的数据研究了拉丁美洲地区出口贸易的持续时间，结果表明拉丁美洲地区产品出口的持续时间同样比较短暂，出口生存率显著低于美国、欧盟和东亚地区，分别比美国、欧盟和东亚低11%、5%和6%。在拉丁美洲内部，不同地区间出口的生存率也存在差异，南部核心地区的出口生存率最高，但是仍然低于非拉美地区的基准生存率。Fugazza and Molina（2011）的研究也表明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会随着出口国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而提高。另外，Brenton et al.（2009）基于82个发展中国家1985～2005年细分贸易数据研究也表明只有1/3的贸易持续时间段超过了5年。邵军（2011）基于1995～2007年中国HS-6位数编码产品出口数据发现，中国出口持续时间均值和中位数分别只有2.84年和2年。

　　（2）企业层面的研究

　　在企业层面上，贸易的持续时间是指企业出口到特定目的国的持续时间。目前用企业层面的数据研究贸易持续时间的文献相对较少。Esteve-Pérezet al.（2011）基于西班牙1997～2006年企业层面的数据研究了出口贸易的持续时间，结果指出企业出口的持续时间仍然是短暂的，中位持续时间仅为2年。47%的出口持续时间段在第1年后就结束了。Besede and Nair-Reichert（2009）对印度企业的研究指出，出口贸易的中位持续时间为4年。Volpe and Carballo（2009）研究了秘鲁企业的出口持续时间，得出其中位持续时间仅为1年。陈勇兵等（2011）研究了中国企业出口持续时间，也发现中国企业具有类似特征，其中均值不到2年，中位值为3年。

　　（3）企业和产品层面的研究

　　多数文献是在单一产品层面或企业层面对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或者把企业出口产品的种类作为影响企业出口持续时间的一个因素。而在Grg et al.（2008）的研究中把企业和产品结合起来，此时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是指企业出口一个特定产品到目的市场的持续时间，即贸易关系表示为企业—产品—国家的组合。文章用1992～2003年匈牙利海关统计数据研究了多产品企业的出口持续时间。匈牙利海关数据中多数企业为多产品企业，而且企业每年都会改变出口产品的组合。研究指出有15%的持续时间段是不完整的（删失），即直到2003年还没有停止出口，而在完整的持续时间中，大约3/4的出口时间段为4年或者更长。

　　3.负的时间依存性

　　负的时间依存性（negative duration dependence）是指随着贸易持续时间的增长，贸易关系失败的危险率（hazard rate）⑤会下降，即如果一个产品或企业能持续出口或进口超过几年，那么此后它停止出口或进口的风险就会下降。多数文献都证实了贸易持续时间中负的时间依存性的存在。Besede and Prusa（2006a）指出美国进口贸易关系在第一年危险率很高，多数贸易关系在第4年后失败了，但是在第4年之后失败的危险率迅速下降，呈现明显的负时间依存性，文章还指出，这是一种典型的门槛效应（threshold effect），即贸易关系一旦建立且持续超过几年，就倾向于持续更长的时间。Esteve-Pérez et a.（2007）及Esteve-Pérez et al.（2011）对西班牙企业出口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也证明了负的时间依存性，持续时间在4～5年后失败的危险率显著下降。文章指出沉没成本、出口学习效应（learning-by-exporting）以及不可观测的个体异质性都有可能导致负的时间依存性。如果企业在退出后可以重新进入出口市场，那么较高的沉没成本就意味着较高的退出成本，企业一旦选择出口，最优选择是继续出口，即使总利润不能弥补固定成本，继续出口可以使企业避免将来重新进入出口市场的成本。出口学习效应使出口者在国际市场上学到了更多“知识”，如更高的技术、对消费者偏好和竞争性产品的了解等，这些“知识”会提高企业生产率，增加出口经验，从而降低贸易失败的风险。Obashi（2009）对东亚地区、Brenton et al.（2009）基于82个出口国与53个进口国的数据、陈勇兵等（2011）对中国出口企业也发现存在负的时间依存性。

　　三、理论解释

　　目前的国际贸易理论已经对产品进入市场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大量分析，但是很少深入探讨产品退出问题，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国际贸易矩阵中的大量“零点”现象已经难以用传统的国际贸易理论进行解释。事实上，很多经典贸易理论表明，贸易关系一旦建立，就会长期持续下去。如要素禀赋理论指出贸易源于要素禀赋的差异，而国家的要素禀赋是相对稳定的，因此贸易关系也是稳定的。贸易滞后模型（models of hysteresis in trade）表明,沉没成本的存在使企业在出口后不会轻易退出市场，从而在出口市场上维持较长的时间（Baldwin and Krugman,1989）。Vernon（1966）的产品生命周期理论预测贸易模式会随时间变化而变化，但这一过程比较缓慢，也不能解释如此短暂的贸易持续时间。目前的新新贸易理论中加入了进入出口市场和维持出口的成本、信息搜寻成本等一系列假设能更好地解释影响贸易持续时间的因素。

　　1.出口企业缺乏成本信息

　　由于出口企业无法知道目的国市场的固定成本，因此许多生产率较低的企业进入出口市场却发现无法弥补高昂的固定成本而选择退出。实际上，缺乏成本信息的企业很可能是将出口作为一种信号机制使用，一旦发现出口不能获利即选择退出，从而出现了短暂进入的现象（Brenton et al.，2009）。在这种情况下，进入的企业数目相对较少，而决定退出的企业比例较大。短时期内的出口市场中的进入与退出波动反映了在买卖双方匹配的搜寻过程，正如一位出口商说过“有时候出口的产品在市场上没有销路，有时候目的市场选择不当或者扩展市场的方法和选择的代理商不好”（Rauch，1996）。然而，如果出口的固定成本信息很容易获得，则将有大批企业进入出口市场，而一段时间后退出的企业较少，而成本信息获得难易程度与该出口市场中出口其它产品的企业数目以及出口该产品的海外经验有负向关系。

　　2.买方缺乏出口商的信息

　　Rauch and Watson（2003）假定发达国家的进口商对发展中国家的出口商的信息掌握不完全，不能确定出口商的生产能力。因此，起初进口商只进口数额较小的产品来确定出口商是否有实力建立长期的伙伴关系。该模型表明信息搜集成本越高，出口商满足进口商的产品要求的概率越低，进口商的贸易初期进口额越有可能较小。同时如果在贸易初期的进口额较大则贸易持续时间越长，一种可能的解释是进口商偏向于从生产能力强的企业进口高贸易额产品并且不愿意更换出口商。

　　3.合同履约的意义

　　Araujo and Ornelas（2007）的研究中强调了在合同履约环境较差时信誉的重要性，这是因为出口商在海外市场中寻找分销商的过程中，如果合同履约环境较差，一些分销商更倾向于投机钻营甚至违约而不顾长期利益。在这种情况下，分销商只有树立良好的信誉才能获得出口商的信任，出口额才会逐渐增加，出口成本才会逐渐下降。这种良好的伙伴关系保持的时间越长，出口商退出市场的可能性越低。因此对合同履约制度的完善可以减少出口的不确定性和提高出口商的预期回报，从而促进出口贸易的增长。

　　4.搜寻成本和政策一致性

　　Edwards（2007）指出搜寻成本对贸易持续时间有负效应。此外，已经建立业务关系的企业对比尚未建立关系的出口企业和分销商而言对行业内价格变动敏感度降低，这意味着实施一项片面的贸易政策即使之后得到纠正也将对出口造成长期的不利影响。例如，优惠进口自由化政策实施对贸易转移具有锁定效应使得即使随后采取取消多边关税优惠措施也无法消除所带来的负面作用。

　　5.产品质量

　　进口商在进口不同质量产品时，信息不完全和合同履约风险两大因素显得尤为重要，而对于同质产品而言出口商和进口商之间的匹配要容易得多。目前关于发展中国家出口产品种类的研究集中在厂商增加出口产品的多样性和降低同质产品的重要性等方面。Rauch（1999）的实证研究结果显示搜寻成本越高，匹配难度越大；对于同质产品而言，贸易伙伴之间的地理毗邻、是否用于共同语言以及殖民地关系等因素对差异化产品的影响更大。产品质量要求强调了完善规范的产品计量、测试和合格评定等相关制度的重要性，因为在发展中国家生产的产品不确定性较大，而这可能导致额外成本的增加，例如将产品运往发达国家进行质量评定和产品质量达标检查。

　　四、计量模型的选取

　　探索贸易关系持续时间的影响因素主要是通过估计各因素对贸易关系失败危险率的效应来实现的，这些因素通过影响贸易关系在各时刻的危险率而影响生存率，从对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产生影响。使用的计量模型主要有连续时间的Cox比例危险模型和离散时间比例危险模型。

　　1.Cox比例危险模型

　　多数文献在研究贸易持续时间影响因素时使用了生存分析中连续时间的Cox（1972）比例危险模型（Cox proportional hazards models），简称Cox模型，其基本形式为：

　　

　　

　　Cox比例危险模型的基本假定是比例危险假定（PH假定），只有在满足该假定的前提下，基于此模型的分析预测才是可靠有效的。换句话说，虽然Cox模型对生存时间的分布没有任何限制，但在估计参数的过程中却假定协变量的效应不随时间改变，即协变量对危险率作用的强度不会随时间变化而变化，如果解释变量不满足PH假设有两种方法可供选择：

　　（1）使用分层的Cox模型（Stratified Cox model）。当比例危险的假设对于一些协变量不成立时，可以对其进行分层，以便在每一层内可以对其他的协变量使用比例危险模型。分层使每一层适合一个不同的基准危险函数，因此，这个变量在不同层内的危险函数的形式就不受其他层比例危险的限制。假定第s层的对象有一个任意的基准危险函数，那么在这一层其他解释变量对危险函数的效应可以用一个比例危险模型表示为：

　　

　　此时基准危险率为，它不仅随时间而变化而且在各因素的不同层上也是不一样的。Besede（2008）和Nitsch（2009）在对美国进口和德国进口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中使用了分层的Cox模型，即根据地区和SITC 1位数的产业对影响因素进行分层。Obashi（2009）对东亚地区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以及Chen（2011）对105个国家出口到美国持续时间的研究也使用了分层的Cox模型。

　　（2）使用加入时间依存（time-dependent）协变量的模型，即扩展的Cox模型。基本形式为：

　　

　　表示在t时刻第i个协变量的取值，此时协变量的取值与时间t有关，在构建Cox模型的过程中，引入时间相依协变量，使Cox模型具有可以使用时间序列样本和连续预测的特点，可以更准确的衡量危险因素对持续时间的影响。在Fugazza and Molina（2011）的研究中，首先用Schoenfeld残差法对PH假设进行了检验，对不满足PH假设的变量引入了其与时间的交互项，从而用扩展的Cox模型验证了出口持续时间的影响因素。

　　2.离散时间模型

　　虽然多数文献使用了Cox及其扩展模型研究贸易持续时间，但Hess and Persson（2010a）指出使用连续时间的Cox模型分析贸易持续时间的决定因素是不恰当的，具体来说有三大缺陷：（1）Cox模型在贸易持续时间出现结点（ties）问题时，会引起有偏误的系数估计。由于数据记录方式的缘故，在数据中往往存在时间结点，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通常以年为单位，实际上贸易可能只在一年中的某些天发生，这表明可观测到的贸易持续时间实际上被分为以年为单位的几个区间，而Cox模型却假设持续时间可以取任意的正值，如果只有较少的时间区间或者时间单位较大时，很多贸易关系会在同一精确的时间终止，结点数量会很高，严格来说使用连续时间模型是不恰当的（Cox and Oakes，1984，p.99）。Kal-bfleisch and

　　Prentice（1980，p.75）也指出结点的存在会使回归系数的估计产生渐进误差。（2）Cox模型难以控制不可观测的异质性（也称脆弱性），不可观测的异质性体现在对个体收集信息时未被测量出的对生存产生影响的协变量的效应，在对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中表现为可能影响贸易持续时间的其他不可观测的变量对持续时间的影响。忽略对不可观测的异质性的控制会引起谬误的时间依存性和参数估计的偏误（Salant，1977；Vaupel，et al.，1979；Vaupel and Yashin，1985）。（3）正如我们上文讨论的，Cox模型在使用时必须满足比例危险的假设，使用扩展的Cox模型虽然可以解决这一问题，但是需要估计大量额外的参数，而且它不能控制不可观测的异质性。

　　Hess and Persson（2010a）指出离散时间模型则可以避免上述Cox模型的缺陷。离散时间模型可以处理大样本下大量存在的结点问题，而在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文献中结点的存在是数据的典型特征。离散时间模型可以很容易的进行扩展以便解释不可观测异质性的效应，此外使用离散时间模型还可以避开比例危险的假设。离散时间模型包括cloglog模型、probit模型和logit模型，在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中通常使用的是cloglog（complementary log-log）模型。令Ti表示某一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为一连续的非负随机变量，在离散时间模型中，贸易持续时间分析的核心问题是一个特定的贸易关系在给定的时间区间内中止的概率，这一概率称为离散时间危险率，基本形式为：

　　

　　Esteve-Pérez et al.（2011）在对西班牙企业出口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中建立了如下的cloglog模型：

　　

　　

　　五、贸易关系持续时间的影响因素

　　计量模型的选择可能会使计量结果产生差异，但总结贸易持续时间影响因素的实证文献，我们发现无论使用连续时间的Cox模型还是离散时间模型，各影响因素对危险率的效应基本是一致的。我们在国家层面、产品层面和企业层面上对这些影响因素及其对贸易持续时间的影响效应进行了分类讨论。

　　1.国家特征

　　（1）引力变量（gravity variables）。引力变量成功解释了贸易国的双边贸易流量及贸易模式，对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也有类似的影响（Esteve-Pérez et al.,2011；Nitsch，2009；Besede and Blyde，2010）。多数文献都引入了引力变量，包括国家规模、距离、贸易国是否接壤，是否有共同语言，是否存在殖民地关系等而且得出的结论基本是一致的（Esteve-Pérez et al.，2011；Besede and Prusa，2006b；Fugazza and Molina，2011；Hess and Persson，2010；Obashi，2009；Nitsch，2009）。国家规模一般用国家GDP来表示，通常国家规模越大，则双方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越长。Obashi（2009）的研究表明出口国和进口国人均GDP的差距也会影响两者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较大的差距会促进两国间的生产分工，延长贸易持续时间。Besede（2008）对美国进口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指出进口来源国的人均GDP反映了该国的经济发展水平，从而可以代表该国的可靠性，因此进口国人均GDP与进口贸易持续时间正相关。贸易伙伴之间的距离越远，就意味着有更高的运输成本，因此两国距离越远，贸易持续时间越短。与内陆不发达国家的贸易关系持续时间通常较短（Esteve-Pérez et al.，2011；Fugazza and Molina，2011）。而如果一国与贸易国接壤，贸易的持续时间会较长。若贸易国有共同语言，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也较长。贸易伙伴国之间的殖民地关系对贸易持续时间也有正向影响。

　　（2）国家风险。国家风险会影响交易的进行，从而也会对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产生影响。Esteve-Pérez et al.（2011）基于OECD国家风险分类法把西班牙企业出口的目的国分为低风险国家、中等风险国家和高风险国家三类，发现出口到低风险国家的企业有更好的生存条件，因此贸易持续时间要高于与高风险国家间的贸易。而且在不同风险的市场上，各因素对出口持续时间的影响效应也不一样，从而强调了国家异质性的重要性。Obashi（2009）在对东亚地区出口贸易的研究中引入了国家信用等级（country credit rating）变量，指出信用等级高的国家，出口危险率较小，从而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较长。与预期相反的是，进口国信用等级的提高反而使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缩短。一种可能的解释是生产转移（production shift），随着进口国信用等级的提高，投资环境改善，会吸引外国企业直接投资设厂，即从向该国出口转向直接在该国生产产品，从而导致原有贸易关系停止。Besede and Blyde（2010）使用国际国家风险指南（ICRG）数据库引入了法律规则（rule of law）指数变量，它反映了贸易合同执行的程度，实证结果表明其与贸易持续时间正相关。

　　（3）贸易自由化。关于贸易自由化对贸易持续时间的影响，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研究：①关税的效应。Besede and Prusa（2006b）在SICT 4位数水平上计算了产业水平的关税税率，指出对一个特定产品，一方面，关税的增加会提高外国出口商的成本，从而促使它们停止对美国出口，所以高关税会降低贸易的持续时间。另一方面，高关税也意味着现有出口企业在美国市场上有更少的竞争，美国市场上国内外企业都将面临较低的危险率，因此高关税又会提高贸易的持续时间。关税对贸易持续时间的最终作用取决于哪一方的作用更强。Besede and Prusa（2006b）的实证结果表明，美国进口关税的提高，降低了产品进口的危险率，从而提高了贸易的持续时间，表明贸易自由化对美国进口有负效应。Besedeand Nair-Reichert（2009）基于印度企业层面的数据研究了贸易自由化对贸易关系持续时间的影响，结果却表明贸易自由化会对出口持续时间产生正的影响。②贸易国是否加入自由贸易协定。贸易伙伴国属于同一自由贸易协定，可以在关税减免和政策优惠等方面降低贸易成本，提高贸易的持续性。Esteve-Pérez et al.（2011）在对西班牙企业出口持续时间的研究中指出，如果目的市场为欧元区，则企业出口的持续时间会更长。Hess and Persson（2010）在研究欧盟进口持续时间时发现，如果进口来源国也是欧盟成员国，贸易持续时间也较长。Obashi（2009）基于1993～2006年的数据，在对东亚地区制造业贸易的研究中引入东南亚自由贸易区（AFTA）虚拟变量，研究表明以2002年为界，在2002年之后由于地区内关税减免等政策的实施，贸易自由化进程加速，加入AFTA对贸易持续时间有正效应。

　　（4）实际汇率。实际汇率的波动会影响企业进入或退出国际市场，对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也有影响。一般来说，一国实际汇率的上升会降低进口贸易的持续时间，提高出口贸易的持续时间⑥。Besede and Prusa（2006b）和Besede（2008）用美国和其进口来源国的实际汇率（1美元代表的外币数量）证明了美元实际汇率与进口贸易持续时间正相关，即一国货币相对于其他国家货币的贬值会增加产品竞争力，从而延长其对美国的出口持续时间。Nitsch（2009）在研究德国进口贸易持续时间时，外币（相对于德国）的升值（即外国实际汇率的下降）会提高德国进口贸易的危险率（因为外国商品变得更便宜）。Hess and Persson（2010b）在对欧盟进口贸易的研究中指出出口国实际汇率的升值会增加贸易关系失败的危险，因此对贸易关系持续时间有负效应。Obashi（2009）指出出口国对进口国货币实际汇率的上升反映了出口国的货币相对于进口国货币走软（考虑了通货膨胀），如果出口国的货币贬值，该国企业相对于其贸易伙伴国的企业有更强的竞争力，出口商就有可能持续出口。Fugazza and Molina（2011）对96个国家出口持续时间的研究，基于扩展的Cox模型的研究指出实际汇率的变化（相对于美元）对出口持续时间有正效应，但是这种效应会随着持续时间的增加而降低，即货币贬值可能会使出口持续时间更长，但是这种效应只在较短的时间段内有效。但是在其所作的probit估计中实际汇率的变化与出口持续时间没有明显的关系，有可能是不可观测的因素使估计结果在不同的方法之间存在差异。

　　2.企业特征

　　（1）与贸易相关的企业特征，主要包括企业多样化（包括产品多样化和地理多样化）、出口强度（export intensity）以及是否存在双向贸易等。Volpe and Carba-llo（2009）考察了秘鲁在2000～2006年新出口企业出口持续时间的影响因素，研究表明企业出口的地理多样化和产品多样化都会增加企业持续出口的机会，但是地理多样化比产品多样化更能提高企业在出口市场上的生存率。多样化的企业在面临冲击时有更多的选择和资源，可以分散企业风险，从而降低退出市场的可能性（Jovanovic，1993；Bernard and Jensen,2007）。Tovar and Martínez（2011）对哥伦比亚企业的研究得出了与Volpe and Carballo（2009）相同的结论，文章指出政府在促进出口贸易的过程中应该更加重视新市场的扩张，而不是新产品的出口。Esteve-Pérez et al.（2011）也指出目的国的数量越多，则出口商面临较少的不确定性，从而比单一市场的出口商出口持续时间长。Esteve-Pérez et al.（2007）用出口额和总销售额的比率表示出口强度，企业的出口强度越高，对出口市场、出口渠道以及国外需求者的需求和偏好就有更多的经验，即有更高的出口学习效应，因此会减少贸易的不确定性，延长出口持续时间。此外较高的出口强度也表明企业对出口市场的依赖程度更高，因此也会迫使企业持续出口。实证结果验证了出口强度与出口持续时间的正相关关系。Grg et al.（2008）认为企业的出口份额大小代表了其国际化程度，出口份额大的企业预期出口持续时间更长。Besede and Nair-Reichert（2009）对印度企业出口贸易的研究表明，如果出口企业也存在进口活动，即存在双向贸易，企业出口的持续时间会较长。

　　（2）其他企业特征，包括企业的规模、成立时间、生产率、主要活动（是否属于制造业）、研发支出以及所有权结构等。Esteve-Pérez et al.（2011）预期规模越大的企业和成立时间长的企业，因为有丰富的经验和资源，出口的持续时间会较长，而实证结果表明企业成立时间的效应与预期相反，成立时间长的企业反而出口持续时间短，一个可能的解释是老企业比新企业有更多的出口市场，因此可以在不同的市场间转换，从而降低了在特定市场上的出口持续时间。Besede and Nair-Reichert（2009）基于印度企业的研究表明企业成立时间与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是正相关的，因为老企业在出口市场上有更多的经验。Esteve-Pérez et al.（2007）、Besedeand Nair-Reichert（2009）以及Grg et al.（2008）的研究都表明企业生产率与贸易持续时间正相关。Esteve-Pérez et al.（2011）引入了制造业企业变量，制造业企业因为有更高的沉没成本，所以出口的持续时间比非制造业企业（批发零售业）要长。Besedeand Nair-Reichert（2009）预期企业的研发支出对贸易持续时间也有正效应，因为较多的研发支出表明企业对产品的改进，但是实证结果不显著，Esteve-Pérez et al.（2007）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Besedeand Nair-Reichert（2009）的研究表明如果企业是外资所有，则贸易持续时间较长。如果是政府所有则会降低贸易持续时间。因为外资企业通常与外国企业有更多的联系，更了解出口市场，有利于与国外维持稳定的贸易关系（Grg et al.2008）。

　　3.产品特征

　　（1）产品差异化。Besede and Prusa（2006b）研究了产品差异化与美国进口贸易持续时间的关系，研究指出差异化产品的危险率要比同质产品低25%，因此差异化产品有更长的贸易持续时间。Esteve-Pérez et al.（2011）计算了Grubel-Lloyd产业内贸易指数作为产品差异化程度的代表，结果也表明产品差异化对出口持续时间有正向影响。Fugazza and Molina（2011）分别估计了差异化产品和同质产品与出口持续时间的关系，指出差异化产品因为市场竞争程度低，出口持续时间较长，而同质产品对贸易持续时间有负效应，Nitsch（2009）指出有较低替代弹性的产品和差异化产品进口持续时间都较长。

　　（2）产品的初始贸易值（initial value）。Besede and Prusa（2006b）指出无论是同质产品还是差异化产品，初始贸易值大的产品贸易持续时间通常较长。Esteve-Pérez et al.（2011）认为初始出口值越大，表明企业对这个贸易关系有更大的信心，从而会有更长的贸易持续时间。Fugazza and Molina（2011）基于96个国家出口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Hess and Persson（2010b）对欧盟进口贸易的研究、Besede and Blyde（2010）基于拉丁美洲的研究、Obashi（2009）对东亚地区的研究、Nitsch（2009）对德国进口贸易的研究、Chen（2011）基于105个国家对美国出口的研究等一系列文献都验证了这一结论。

　　（3）产品的单位价值（unit values）。Besede and Prusa（2006b）引入了产品单位价值变异系数（coefficient of variation of unit values），实证结果表明该变量与贸易持续时间正相关，表明同一类产品高价和低价的变异会延长该类产品的贸易持续时间。这一结果证实了Schott（2001）关于同一个产品代码的产品会存在差异的观点。Nitsch（2009）认为单位价值高的产品可能会有较高的产品复杂度（product sophistication），因此产品的单位价值与贸易持续时间正相关。Grget al.（2008）指出产品的质量在产品出口中有很大作用，文章引入产品的相对单位价值变量，实证结果也表明其与出口持续时间正相关。

　　（4）产品的产业特征。Obashi（2009）用1993～2006年东亚地区制造业贸易数据的研究表明，与最终产品相比，零部件部门的贸易关系更稳定，持续时间更长。对零部件贸易部门来说，一旦建立贸易关系，即使两国距离较远，这种贸易关系也会比较稳定，而且不易受汇率波动的影响。而最终产品的贸易关系容易受到贸易成本的变化和汇率波动的影响。Besede（2008）的研究却指出中间产品比最终产品面临更高的危险率，因此中间产品的贸易更不稳定。此外，在Besede（2008）的研究中还引入了农产品虚拟变量，1972～1988年TS-7位数的数据表明在发展中国家农产品相比非农产品贸易持续时间更长，在发达国家正好相反，这反映了在该段时间内发展中国家对农产品贸易的依赖程度较高。1989～2001年HS-10位数的数据表明对所有国家农产品相比非农产品的贸易持续时间都要短，这可能与农产品贸易容易受到外部冲击（如天气的变化）有关，因此导致贸易不稳定。Hess and Persson（2010a）用多个模型对Besede and Prusa（2006b）的再检验证实了农产品比非农产品贸易持续时间更短。

　　六、结论及启示

　　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作为国际贸易领域的新兴议题，在微观领域为贸易增长研究提供了一个新视角，无论是基于产品层面还是企业层面的研究，无论是对进口贸易还是对出口贸易的研究都表明，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是短暂的。但是随着贸易持续时间的增长，贸易关系失败的危险率会下降，即贸易持续时间呈现负的时间依存性，负时间依存性的存在使我们质疑扩展边际的重要性，企业在开始出口后面临的较高危险率表明，相对于新产品的出口和新市场的开发，贸易关系的生存和深化更重要。通过估计各影响因素对危险率的效应，可以考察贸易持续时间的影响因素，与传统的Cox模型相比，离散时间模型对研究贸易关系的持续时间是一个更恰当的选择，它可以避免Cox模型的在处理该问题时的缺陷。

　　从国家层面、企业层面、产品层面对影响贸易持续时间的因素所作的细化考察给予我们以下启示：（1）要谨慎制定贸易政策。单纯的促进出口而没有考虑出口后企业或产品在出口市场上的生存时间的出口促进政策是有缺陷的。如果企业在出口后又很快退出出口市场，必然会造成资源浪费（Esteve-Pérez et al.，2011）。（2）贸易政策制定者在制定贸易政策时要充分考虑国家、企业和产品的异质性，根据其对贸易持续时间的影响制定恰当的贸易发展战略。正如Esteve-Pérez et al.（2011）所指出的在一个市场上有利的企业特征可能在另一个市场上不起作用，这与目的市场的风险程度有关。

　　在贸易摩擦不断加剧、人民币升值不断加强的大环境下，中国贸易量的持续高速增长日益受到全球关注。然而，与中国出口繁荣相伴随的是中国经济对全球经济依赖性的加强。不可否认的是，这种高依赖性也存在着高风险，外部经济的波动很容易通过贸易渠道传导到中国经济，会使得中国出口企业的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化，而且中国的大国经济特质会加剧这一困境。因此，如何保持出口贸易平稳发展已成为亟待研究的重要问题，关键点并不完全在于构建新的贸易关系，更重要的是如何提高企业的出口生存时间使得出口贸易关系稳定持续下去。但是，令人遗憾的是，现有文献中对中国贸易关系持续时间的研究尚未缺乏，加紧对此领域的研究对制定合理的贸易政策，促进中国对外贸易的持续健康发展，发挥中国作为世界贸易大国的作用至关重要。

　　笔者在写作这篇文章的过程中，得到了中国人民大学谷克鉴教授的悉心指导，在此表示由衷的感谢。另外特别感谢钱学锋、施炳展、孙楚仁和周世民，和他们的讨论让我们受益匪浅，当然，文责自负。

　　注释：

　　①生存函数又称生存率，在贸易持续时间的研究中，生存率是指产品或企业在某一市场上的生存时间T超过时点t的概率，即S（t）=Pr（T＞t）；危险函数又称危险率，是指产品或企业在t-1期出口（进口）的条件下，t期停止出口（进口）的条件概率，即h（t）=Pr（t-1＜T≤t/T＞t-1）。

　　②CN-8是欧盟贸易统计中最详细的产品分类。

　　③Hess and Persson（2010b）在对欧盟进口持续时间的研究中把贸易关系定义为产品、进口国和出口的组合。

　　④中位持续时间（在生存分析中称中位生存时间）是指生存率0.5所对应的生存时间，此处表示恰好有50%的贸易关系超过1年。

　　⑤生存分析中“失败”是指研究者所关心的特定事件的发生，此处是指企业或产品停止贸易。

　　⑥对美国的研究与此相反，因为美元实行间接标价法，即其实际汇率是指一单位的美元表示的外币数量，而多数国家实行的是直接标价法。

作者介绍：陈勇兵，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工商管理学院，电子信箱：[email protected]；李燕，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武汉 43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