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的相对性与辩证逻辑的判断理论

作者：丁家顺

贵阳师专学报：社科版 1998年03期

　　翻阅国内出版的辩证逻辑著作，几乎都没有谈到判断（命题）的真假，这不能不说是辩证逻辑判断理论的一个缺憾。难道传统逻辑、符号逻辑都要研究判断的真假，并成为该门学科判断理论的重要内容，同为逻辑科学的辩证逻辑却可以不谈判断的真假吗？作为普通思维类型的抽象思维尚且要考虑判断的真假，难道作为人类高级思维类型的辩证思维倒可不考虑判断的真假吗？

　　笔者认为，传统形式逻辑和符号逻辑（不含现代逻辑的某些分支，如多值逻辑等）都从真假二值的角度研究判断的真假，任一具体判断真则真，假则假，辩证逻辑则应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真理的相对性与具体性，考虑判断真假的条件，考虑判断真假的相对性与绝对性。

　　真理“即与对象相符合的认识”〔1〕， 是对“客观实在的规律性的正确反映”。〔2〕真理是通过一个或一组真判断来表达的， 谬误是通过一个或一组假命题来表达的。根据真理的相对性和具体性，任何真理“都受时间、空间、条件和结构系统（以下简称四要素）的制约，都因时间、地点、条件的变化而变化。在人的认识过程中，人们也只能在具体的时间、空间、条件下和具体的结构系统中掌握事物的规定和关系；从而获得具有确定内容的具体真理”。〔3〕判断何尝不是如此？ 判断的相对性表现在：任何真实判断都是思维主体在一定的时间、空间、条件下和具体的结构系统中对事物的性质和关系的如实反映；第二，随着时间、空间、条件和具体结构系统的不同，判断的真假是可以转化的；第三，任何真判断都是对客观世界有限的认识，无论在广度、深度上只有暂时的，近似的性质，只是近似地与现实相符合。

　　首先，一切判断的真假都以时间为转移，在某一时间为真的判断在另一时间可为假，相反的，在某一时间为假的判断，在另一时间可为真。

　　运动着的物质不可能离开时间而存在。各种思维对象的运动过程，都具有一定的发展顺序和或长或短的持续性。时间就是物质运动的持续性和顺序性。每个思维对象发展的阶段性，就是该对象发展所经历的各个不同时期。每个不同时期，事物矛盾运动的状态是不同的，也自然存在着量和质的区别。因此，作为该事物正确反映的判断也应该是不同的。我们不能把正确反映这一时期某一事物的判断硬搬到反映另一时期的这一事物上。任一真判断只有反映某一特定时期的事物才是正确的反映，如果原封不动地用来反映另一时期的这个事物就会变成虚假的。例如“地球自转一周（一天）需24小时”，“一年365天”， “每月十五月亮最圆”这在一般人看来无疑是真实的判断，然而它的真假也是以时间为转移的。让我们看看一篇谈到天文史的文章的两段话：“目前地球自转一周（一天）需24小时，而在五亿七千万年前则只需21小时。地球绕太阳旋转的速度却在逐渐加快：大约十三亿年前，地球绕太阳转一周（一年）有507天；三亿三千万年前，一年为385天；如今是365天， 再过八、九仇年之后呢？那么一年就只有300天左右了。”〔4〕“四亿年前，……月亮绕地球一周只用九天，也就是说，那时候一个月不是三十天、二十九天，而是九天，‘明月’不是‘十五有’而是‘初五有’。有关资料还告诉我们：七千万年前，月亮绕地球一周需二十二天；而三千万年前，则需25天。……再过几千万年以至上亿年，每个月将会变成四十天，五十天，明月也会变成‘二十有’或‘二十五有’了。”〔5 〕涉及自然领域的判断如此，涉及社会领域的判断更是如此。社会现象由于有人的参与其变化速度往往非常之快。如“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这一判断对于现时的中国来说无疑是真实的判断，但对于1949年10月1 日前的中国却是虚假的判断，几十年、上百年后真假如何不知道，到共产主义社会这一判断失去了真假意义。（由对这一判断的分析我们看到了辩证逻辑与时态逻辑、多值逻辑的联系）

　　其次，一切判断的真假都以空间为转移，在某一空间为真的判断在另一空间可为假；相反地，在这一空间为假的判断，在另一空间可为真。

　　任何思维对象的存在、发展和运动必然处在一定的空间，既没有离开空间的事物，也没有离开事物的空间。思维对象所处的地点不同，空间位置不同，与周围事物的关系和联系就会不同，正确反映这一对象的判断也会随之不同。真判断只有对于特定地点的对象才是真的。如果把对特定地点的某一对象的正确认识不加分析地移到另一地点的这一对象身上，真实的判断必然要变为虚假的判断。例如“无产阶级革命要首先在大城市举行武装起义，夺取中央政权，然后夺取地方政权，最后解放全国”这在1917年的苏联是真理，但如果搬到存在着帝国主义控制、封建割据、军阀混战和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的我国就会脱离实际，造成革命失败。

　　第三，一切判断的真假都以条件为转移，在某一条件下为真的判断在另一条件下可为假；相反的，在某一条件下为假的判断在另一条件下可为真。

　　任何事物的存在和发展都是有条件的，条件包括内部条件和外部条件。条件就是客观事物存在的依据。离开一定的条件，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存在和发展。要对思维对象作出真实的判断，必须研究该对象存在的具体条件。在此一条件下人们对某事物作出的真实判断，在彼一条件下可能就会变成虚假的。 例如在一个标准大气压下， 我们说“水到摄氏100度沸腾”是真实的判断， 但高于或低于一个标准大气压这一判断就变成虚假的。又如“普通金属可以变为黄金”这一判断在一般情况下是假的，而在特殊条件下就可以变为真的。现代科学研究和科学实验已经证明：有了能把粒子能量加速到几千万、几十亿甚至上千亿电子伏特的高能加速器这一条件，就可以把铅、铜、铁等普通金属变为黄金。又如“整体大于部分”，这在一般情况下是个真实的判断，但在无穷量的条件下，这一判断可能变成虚假的。如正整数与正整数的平方数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二者之间可建立如下一一对应的关系：

　　1，2，3，4，……n……

　　1，4，9，16，……n[2]……

　　在这里，整体（自然数集）和部分（自然数的平方数集）在数量上是相等的。

　　第四，一切判断的真假都以结构系统为转移，在这一结构系统为真的命题，在另一结构系统可为假；相反的，在某一结构系统为假的命题，在另一结构系统可为真。结构系统是事物诸要素所固有的相对稳定的组织方式或联结方式。任何事物都通过一定的结构系统同其它事物处于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关系之中。比如十五世纪，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提出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地球等行星绕太阳旋转。如果把宇宙仅仅理解为太阳系这个结构系统，则这一判断是真的，如果把它理解为银河系或更广大的结构系统之中，则这一判断即为假的。又如欧几里得几何学的一些公理和公设在欧氏几何这一结构系统中是真判断，而在非欧几何的结构系统中则成为假的判断。

　　在辩证逻辑看来，绝对的永真判断是不存在的。我们可以用以下公式表示判断真假的相对性：（a.b.c.d）P，其中P代表某一具体判断，a.b.c.d分别代表四要素，四要素之一发生了变化，则判断的真假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辩证逻辑把这一点提出来专门加以讨论，将有助于帮助人们克服在长期抽象思维过程中所形成的思维定势，有利于进行辩证思维。由于形式逻辑是把事物作为一种既定的状态去反映的，因此，长期进行抽象思维而不习惯于辩证思维的人，容易把对事物相对稳定状态下的断定绝对化，似乎真就是永远的真，无条件的真，假就是永远的假，否认判断真假的相对性和灵活性，从一定意义上可以说这是人类思维的一个定势，是人类进行辩证思维的一个障碍。从逻辑上认清判断真假的相对性，有利于人们克服思维定势，防止思想僵化，养成实事求是，具体地分析实际情况的良好习惯，克服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

　　必须指出，笔者提出辩证逻辑要研究判断真假的相对性，但并不具体研究每一判断真假相对性的具体表现，也不研究某个具体判断真假转化的条件，这是唯物辩证法和各门具体科学的事。辩证逻辑研究判断的相对性，主要是为人类提供一种在辩证思维时必须遵守的原则和要求。至于怎样把这种原则和要求具体化，有待于逻辑工作者进行深入的研究。时态逻辑作为现代逻辑的一个新的分支已经研究了时间不同对一些命题真假值的影响，它引进将来、过去、现在三个时态算子，把命题及由命题所组成的推理形式化，并进行逻辑演算。辩证逻辑也可考虑仿效时态逻辑把不同的时间、空间、条件和结构系统变成不同的算子从而进一步研究命题的真假及其相互转化，并把辩证逻辑推理形式化。多值逻辑作为现代逻辑的一个分支突破了二值逻辑非真即假的界限，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各种无矛盾的和完备的多值逻辑演算，辩证逻辑的判断理论也可考虑吸收多值逻辑的研究成果而建立自己的理论体系。此外，辩证逻辑的判断理论也可考虑吸收模糊逻辑（它的发展与多值逻辑有密切关系）的某些研究方法。这些想法都很不成熟，很不具体，而且还涉及到辩证逻辑形式化这一有争议的问题，有待于逻辑工作者进一步探讨和研究。

　　根据本文主旨，以上主要讨论的是判断真假的相对性，判断真假除具有相对性外还具有绝对性。判断真假的绝对性是指：任何真判断都是符合客观现实的认识，其材料和内容都是来自客观的；每一真判断都是对无限发展的物质世界的进一步的接近，都含有绝对真理的“颗粒”；在时间、空间、条件和结构系统稳定的情况下，一个判断是真的就是真的，是假的就是假的，并不是变幻不定，不可捉摸的，只有四要素发生了变化，判断的真假才发生变化。

　　注释：

　　〔1〕〔2〕〔3〕《中国大百科全书》哲学卷，第1160页，1155 页，1159页，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7年10月版。

　　〔4〕〔5〕陈小川、储瑞耕著：《自然与哲理》，（广西人民出版社），第3页，第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