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枕席成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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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人静。 当窗清风，恰到枕席。
斜靠床头，翻着张岱的《陶庵梦忆》，其中一篇题作《朱楚生》，张岱写到“楚生色不甚美，虽绝世佳人，无其风韵。楚楚谡谡，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烟视媚行。性命于戏，下全力为之。曲白有误，稍为订正之，虽后数月，其误处必改削如所语。楚生多坐驰，一往深情，摇飏无主。一日，同余在定香桥，日晡烟生，林木窅冥，楚生低头不语，泣如雨下，余问之，作饰语以对。劳心忡忡，终以情死。”
反复玩味“孤意在眉”“深情在睫”“摇飏无主”这些字句，便觉得这样的性情之人，合该是长久不了的。他们的心，比一般人强多少倍，内心的苦楚就比别人深重多少倍。人们常说的“情深不寿”是有道理的，但谁又甘心做个薄情无情之人，就连期遇他人，也想着一往情深，深情不改。世人的矛盾，正在此处，一来不想承那情深自伤之苦，另一面，又希望心属之人，情浓不化，说白了，终逃不过自私二字。
“性命于戏，下全力为之。”此等敬爱职业者，职业便是性命所系，算不得聪明，只是徒然赚得后人扼腕一叹。若为了极致之美，舍身一炬，是可以将生命的灯盏骤然挑亮，但紧接的灯枯油尽，黯淡而亡，到底让人遗憾于它的短暂，绝美和易逝比邻而居，了解了这个，便不该把一切引至美丽的顶点。所以，缓慢和平常似乎更利于保全。 如果情淡而寡，保全绵亘着生命的宽远，有容成其大，无欲自然刚，末了定是以广易薄，也就无怪人心日渐凉薄，自抱自温了。
书落枕边，风吹竹席。
正是小睡好时机，却被壁间飞跃而下的影子搅扰。坐起身，往地上端瞧，什么东西也没有。墙角下的花盆，葱茏深绿，静静地和我对视。书橱后面，一只壁虎缓缓露出头来，它从高处朝下张望，渐渐下到花盆上方的位置，足足十几分钟，一动不动。
我赤脚悄悄走到花盆旁，看到叶间还伏着一只壁虎，它一只脚搭在叶子上，多半身子藏在叶片下，死了一样。我正欲凑上前看个究竟，胳膊却撞到椅子上，咣当一声，叶上的壁虎跃动而下，落到低处的一簇叶子间，我吓得倒退几步，赶紧坐到床上，两条腿森然而栗，好像有壁虎往腿上爬。
叶间这一窜，坠落的壁虎终于确定自己还活着，惊魂甫定，赶忙跳下花盆，往书橱背后去了。而那一只在书橱旁守候的壁虎，也掉头离开了。它们是什么关系呢？情侣？母子？还是仇人？
如果是情侣，那刚才便是在追逐嬉闹，跑在前面的是个女的，因为女的爱在前面跑，边跑边回头看对方，结果一不留神，从它们的“地球”掉下来，以为自己身处地狱了，被我那么一声咣当，吓醒了。男的一直守在一边，看动静，呼唤她，千声万声唤不醒，见人过来，返身躲藏，又时时出没，痴心不死，好在上天好生之德，她活着回到了书橱后面，这会是在劫后余生的感慨里幸福相拥吧！
如果是母子，那掉下来一定是孩子，墙上行走经验不足，“虎妈”的超强训练，叫他“虎”失前足，瞬间坠落。这次算是有惊无险，虎妈也定会反省自己，明白物极必反或者青春叛逆，搞不好，他还会轻生自杀，虽然这次自杀未遂，但也令她警醒。
又或者是“仇人”，抢夺地盘，为了几只苍蝇蚊子，拼死以争，弱小的一方，被追至绝境，摔下悬崖，生死难卜时候，仇家还站在上面带着胜利的微笑，静候其死。我一咣当警醒坠崖者，仿佛世外，偶遇高人，可惜并没有什么绝世武功相传。它翻身走壁，绝尘而上。先返回书橱后，再约后期，以待复战，接着快步走到一面相框背后，闭门谢客，苦修苦练，待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人眼观世，囿于俗尘，如坐囹圄，不得清明通透，这始终是人的可怜，难离红尘股掌，渺微不自知，却还以为能通过阅读和行路熟知一切。
席子上放着《徒然草》，花盆还在墙角里，葱绿深碧。 我从摇椅上站起身来，离开这个下午，合上本子，给梦画个句号。这一天的落日，又来到我门前了。
和昨天无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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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 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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