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政党产生探源

2005年1月安徽教育学院学报

Journal of A nhui Institute of Educati on

Jan . 2005. 23N o . 1V o l

第23卷第1期

近代中国政党产生探源

姜洁晶

(山东师范大学政法学院, 山东济南250014)

　　[摘　要]政党的产生及政党政治的出现是近代中国政治现代化的重要标志之一。近代中国的政党最早产生于晚清, 它的产生经历了一个由政党雏形的萌动到严格意义上政党的创建、再由“非法”政党的建立到政党合法化的过程。在政党产生及其合法化的过程中, 各种因素交互作用, 不断发生冲撞与融合, 、斗争与妥协并使政党呈现出自己的特点。

　　[关键词]近代中国; 政党; 合法化; 知识分子

　　[中图分类号]D 231　　　　[文献标识码]](2005) 01-0025-04

, 并无政党, 中国。“君子不党”的传统, 早在春秋时期, 孔子曾说“君子矜而不争, 群而不

[1]

党”

(P136)

深和政府权威的衰落促进了知识分子的觉醒与转化。一些仁人志士逐渐意识到仅靠清政府的力量救国无望, 于是他们开始寻求新的救亡途径和新的力量。在探索救国之路的过程中, 群体观逐渐盛行起来, “合群救亡论”的影响越来越大。维新派宣称“苟不忍吾国之亡, 则必大声疾呼, 号召国之志士, 联为

[2](P29)

大群”。康有为认为“思开风气, 开知识, 非合大群不可, 且必合大群而后力厚也。合群非开会不

[3](P27)

可”。为达到合群的目的, 维新派创立了强学会、南学会、保国会等学会。兴中会也是以救国为目的的, 其章程说:“是会之设, 专为振兴中华、维持国体起见。盖我中华受外国欺凌, ……兹特联络中外华

[4](P19)

人, 创兴是会, 以申民志而扶国宗。”尽管这些学会及兴中会都未冠“政党”之名, 但从其政治性、公开性、开放性等特征看, 它们已具备了近代政党的一般特征, 为此后各种团体的出现以及政党观念的引入准备了条件。在八国联军侵华, 清王室西逃后, 曾参加过戊戌变法运动和保皇派活动的秦力山更是鲜明地提出了“非立大政党不足以救将亡之中

[2]P46国”, “救亡”对“立党”的影响可见一斑。另一方面, 政府权威的衰落为政党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一个更大更自由的空间。清政府既要应付帝国主义列强又要镇压国内民众反抗斗争, 经过割地赔款、抵外镇内之后, 财政力量和正规军事力量受到严重打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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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朋党之祸”为历代统治者所痛恨, 清

政府更是实行了严厉的“党禁”政策。近代中国仁人志士是如何突破这一道德传统和“党禁”政策的呢? 为什么他们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组建政党呢? 在中国当时的国情下, 这一时期的政党又有哪些特征呢? 本文拟就近代中国政党产生的原因及其特点给予简要的考察与分析。

一、近代中国政党产生的主要原因

中国最早的政党是由外部因素强烈冲击所引发的内部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产物, 也是仁人志士在中国社会内外危机的情况下探索救国之路的成果。它的产生在经济、政治、思想观念等方面都有深层次的原因, 反映了中国近代社会的剧烈变迁。(一) 民族危机的加深与救亡手段的探索

鸦片战争以后, 帝国主义通过一系列的侵华战争和不平等条约, 逐步在中国的经济、政治、外交等领域享有种种特权, 俨然中国的太上皇; 面对日益严重的民族危机, 腐朽的清政府则无能为力, 在对外战争与交涉中屡屡以失败或妥协告终, 其统治合法性资源不断丧失, 人们对清政府由期望逐渐转变为失望。甲午中日战争的失败以及《辛丑条约》的签订沉重打击了清政府的权威, 也促发了中华民族的觉醒。

民族危机的加深和清政府权威的衰落为政党的产生提供了一定的有利条件。一方面, 民族危机的加

[收稿日期]　2004-08-23

[作者简介]　姜洁晶(1980-) , 女, 山东德州人, 山东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2003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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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力也受到极大削弱。这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民众的自由度, 各种团体借机纷纷成立, 而清政府对于取缔越来越多的政治团体感到力不从心。以此为契机, 各政治团体逐渐发展壮大, 为政党的创建奠定了组织基础。

(二) 西方政党观念在中国的传播和影响

客观地讲, 西方政党观在中国的传播具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列强打开中国大门之后, 中国再也不能继续做“天朝上国”的残梦了, 近代知识分子中一批觉醒者开始睁眼看世界, 承担起介绍和传播西学的重任。洋务运动侧重在器物层面学习西方, 虽然一批涉足洋务者如郭嵩焘、黄遵宪、薛福成、马建忠等人对西方政党及政党制度较早地做了介绍, 但这一时期他们对西方政党观认识不深刻, 并没有引进西方政党政治的自觉性, 传媒也仅限于书信、日记, 影响微弱。艺”的作用毕竟有限, 度, 度。从19, 改良派和, 开始以主动姿态介绍和传播政党政治, 西方政党活动和政党观念以报纸、书刊、译著为媒体传播开来, 其影响也越来越广泛。改良派以梁启超、秦力山、唐才常为代表, 在《时务报》、《清议报》、《政论》、《新民丛报》上对近代政党政治进行介绍和宣传, 突出强调政党的作用及地位, 宣称“天下者, 党派之天下也; 国家者, 党

[2](P29)

派之国家也”, 希望通过改良的方式在君主支持下实行政党政治。革命派也利用自己的报刊积极宣传政党政治, 以《民报》、《二十世纪之支那》等报刊为舆论阵地, 以宋教仁、朱执信为代表, 鼓吹用革命的手段推翻封建专制, 实行政党政治。宋教仁提出“政党者, 其目的在欲得政权, 以己党之政见, 为国家

[5](P231)

之政策, 而实行之”, 体现了政党夺取政权、以党治国的思想。对西方政党观念的传播在社会舆论上逐渐突破了清政府的党禁, 各类政治团体的建立有了理论依据。中国社会对政党的需求与输入的西方政党观念相结合, 为近代中国政党的创建提供了前提条件。

(三) 民族资本主义的初步发展, 民族资产阶级的形成

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认为, 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发展决定了政党产生的历史条件。恩格斯在《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历史》一文中谈到政党产生的原因时指出“经济事实”是一个“有决定意义的历史力量”。同样, 近代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初步发展和民族资

产阶级队伍的不断壮大, 为中国政党的产生奠定了阶级基础。

鸦片战争爆发后, 中国被卷入世界市场体系, 原有的封建经济结构开始解体, 外国商品和资本的大量输入刺激了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一方面, 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为政党的产生创造了物质条件。民族资本主义的兴起不但为政党的宣传和组建活动提供了资金支持, 还驱动了公路、铁路、轮船、新闻、邮电等近代交通、资讯行业的相继出现, 极大地扩大了人们的认识视野; 另一方面, 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为政党产生准备了阶级基础。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 过去的阶级, 。19世纪末20世, 有了自己的政治愿望和利益要求。在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压迫之下, 他们迫切希望有一个强大集中的力量来代表、整合并实现本阶级的利益, 而腐朽无能的清政府不能做到这一点, 民族资产阶级只得另辟途径, 在认识到西方政党与国家政权的密切关系之后, 渴望成立代表本阶级利益的政党, 以求更好地维护自身的利益。

(四) 清政府危机中的变革在资产阶级政党雏形的基础上, 革命形势的迅速发展和清政府的宪政改革推进了严格意义上的政党产生和政党的合法化。

革命形势的发展和新兴知识分子的壮大促进了学界爱国运动的高涨。1903年清政府镇压“拒俄运动”之后, 许多知识分子走上了革命道路, 革命组织在全国纷纷成立, 冲破了清政府的党禁桎梏。孙中山提议建立统一的政党, 而突飞猛进的革命形势也亟需将分散的革命力量聚集成一个统一的全国性政党, 以促进革命的进一步发展, 孙中山的提议得到黄兴和广大留学生的支持。1905年中国同盟会正式成立, 由于它具有自己的政治纲领和政治目标, 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体, 并且以夺取国家政权为目的, 学术界普遍认为它是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政党。虽然同盟会仍处于“非法”地位, 但它的出现毕竟正式揭开了中国政党史的第一页。

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后, 国内民众对清政府的统治愈加不满, 革命形势高涨, 立宪派也强烈要求改革。清政府认识到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为了缓和革命形势, 巩固统治, 于1901年宣布实行新政, 新政的推行客观上为政党的产生创造了有利条件。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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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济上的改革主要是振兴商务和发展实业, 客观上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发展; 在教育上的改革主要是废科举制、兴办新式学堂、广派留学生, 这些举措促进了新兴知识分子的发展, 为政党的建立奠定了群众基础, 准备了领导骨干和宣传力量。然而“新政”收效甚微, 不能缓和日益激化的民族危机和阶级矛盾, 革命形势却仍在不断地向前发展, 清政府不得不另寻策略。1906年清廷宣布预备立宪, 主要目的仍是为了欺骗民众、抵制革命, 但在客观上“预备立宪”却成为政党合法化的催化剂。“谘议局”的建立以及《钦定宪法大纲》中有关臣民集会、结社自由的规定, 又为立宪派建立政党、政团组织营造了相对宽松的政治环境。立宪诏书颁布后, 立宪派为从中寻找政治出路, 纷纷组建政党、政团组织以在未来的议会中占有一席之地。康有为于1907年3月在纽约成立帝国宪政会, 梁启超于10月在东京成立政闻社。同时, 公会、。为了, 立宪派通过年宪友会正式成立, 全国大多数立宪分子参加进来, 使之成为一个全国立宪政党。此后, 辛亥俱乐部、帝国宪政实进会也相继成立。立宪派势力越来越大, 创立政党成为大趋势, 立宪派不断向清政府施加压力, 要求实现政党的合法化。为了共同遏制革命浪潮, 清政府与立宪势力相妥协, 终于颁发了《实行宪政谕》, 它实际上是一道开放党禁的谕旨, 为立宪党人的公开活动提供了依据。接着清政府又颁布了《准革命党人按照法律改组政党谕》, 政党从此在中国取得了合法地位。

二、近代中国最早政党的主要特点

近代中国最早产生的政党多为资产阶级政党, 由于产生的时代背景和历史条件不同, 它与西方资产阶级政党相比有着自己鲜明的特色。

(一) 民族主义色彩浓重, 阶级意味不浓近代中国最早的政党是在民族危亡时刻迫于时势要求而产生的, 它们多以全民利益代表的面目出现, 以谋求民族独立为宗旨, 因而自诞生之日起就带有浓重的民族主义色彩, 而阶级意味不浓。无论是立宪党还是革命党都没有明确的阶级意识, 这与中国新的阶级刚刚成立, 阶级的自觉意识还较模糊有关, 更与当时中国面临严重的民族危机相关联, 当时政党领袖关于政党的论述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孙中山曾说“政党之要义, 在为国家造幸福、人民谋乐

[6]P36利”, 并未提及阶级利益。梁启超说得更明确:“凡政党所主张必须关于国家全体之利害, 其个人之

(

)

利害, 一阶级一地方之利害, 而假借党力以争之者,

[7](P6)

非政党也”, 二者都认为政党是为国家为全民谋福利的。

此外, 在各政党的组建过程及其宗旨中也体现了这一点。立宪派人物在组建政党时总是首先描述中国当时面临的民族危亡和政治危机, 继而说明建立政党、实现立宪政治是挽救危亡的唯一途

[8]径。

(P101)

梁启超在成立政闻社时所著《政闻社宣言

书》有言“今日之中国, 殆哉岌岌乎! ……吾党同人,

既为国民一分子, 责任所在, 不敢不勉, 而更愿凡为国民之一分子者, 咸认此责任而共勉焉。此政闻社之

[9](P537-P539)

所以发生也”, 阐明了政闻社是以救亡为宗旨的。, 建立民国, 平“天下兴亡, 匹初步体现了孙中山“以(二) 多为“外生”型政党, 具有过渡性特点

近代中国政党是民族资产阶级与外国侵略者和本国封建专制主义斗争的结果, 这与西方资产阶级政党的产生不同。大多数西方资产阶级政党主要是由于统治阶级内部因政治信仰、政治立场或自身利益的迥异而分裂成不同派系, 久而久之便形成不同的党派。而中国政党的产生先是知识观念的灌输, 而后才是行动实践, 是中国新兴阶级在旧体制之下, 在有着“君子群而不党”的道德传统和严厉“党禁”的特殊国情下组建的, 在外无民族独立、内无议会民主的条件下逐渐萌发的, 政党生存环境十分艰难。

近代中国最早政党的“过渡性”即它的不典型特征, 由于缺乏民主与法治的环境、坚实的阶级基础、明确的政党意识, 这一时期的政党具有传统与现代的综合性特征, 并非典型的现代政党。一方面, 它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 在政党宗旨、任务的表述中, 在章程内容及政党活动中都有传统文化的烙印。如同盟会“平均地权”的思想所显示的平均主义色彩体现了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的“大同”理想。在立宪党的组建历程中, “保皇”的思想始终存在, 始终有一部分立宪党人将改革的希望寄托于贤明的君主身上。康有为在阐明中华帝国宪政会宗旨时提出“本会以尊帝室为宗旨。……我国庞大, 非有旧统君权, 不

[10]P489

能统一。”可见封建皇权思想对立宪党有着深远的影响。另一方面, 近代中国政党在多方面模仿西方政党, 呈现出现代性的特征。近代西方政党及政党政治已发展成熟, 中国的政党领袖通过相关著述或在西方的亲身经历来考察、学习西方的政党模式, 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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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现代性的东西引入到中国的政党中来。立宪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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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革命党都有党的纲领、组织网络、党内纪律等, 体现了现代政党的特征。

(三) 知识分子型政党欧美大陆首先介入政党实践的是新兴工商业资产阶级阶层, 而中国政党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知识分子的首先介入。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知识分子完成了由传统到现代的转型, 他们改变了传统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新型知识分子有着更强的民族自尊心, 有以实际行动实现救亡图存理想的政治抱负, 有向西方学习的开放精神。在民族责任心和远大政治理想的支撑下, 他们不懈探索救国之路, 试图为古老的中华民族注入新鲜血液。他们的知识背景及其中一些人的留学阅历决定了他们在传播西方政党思想、组建政党的热潮中所起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他们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政党知识的传播、政党理论的构建和组党活动的实践等方面。是先有政党政治实践, 完整的政党理论, 识传到中国, 用的, 这就决定了知识分子的首先介入。新型知识分子中不但包括思想家、理论家, 还出现了一批宣传家和政治活动家。在政党知识传播的过程中, 他们不但翻译了大量西方有关政党的著述, 介绍了政党的起源、性质、发展过程等, 还鼓吹在中国建立政党的必要性, 并积极地广建学会和社团, 创办报刊杂志。他们创办的政治团体逐渐由地域性向全国性发展, 与现代政党的组织特征日益接近。就政党成员而言, 立宪派人物多为知识分子, 革命党领袖孙中山也在革

命实践中逐渐认识到革命党必须有一批优秀的知识

分子去发动组织, 他们都有意识地在知识分子尤其是留学生中活动以取得信任和拥戴。从政党雏形的出现到政党地位合法化, 知识分子一直参与其中且多为骨干人物。

总之, 近代中国政党的产生是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 在当时中国的特殊国情下有着独特的原因和鲜明的特色, 而这些原因与特点影响了此后中国的革命与政治格局。

[参　考　文　献]

[1]梁国超. 论语・卫灵公:第22篇[M ]. 长春:吉林人民出

版社, 1999.

[2], 刘晴波. :中华书局出版社,

3]. :江苏人民出版社, 1999. []. 孙中山全集(第1卷) [M ]. 北京:中华书局出版

社, 1981.

[5]陈旭麓. 宋教仁集(上册) [M ]. 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

1981.

[6]孙中山. 孙中山全集(第3卷) [M ]. 北京:中华书局出版

社, 1984.

[7]梁启超. 饮冰室合集・文集:第4册(第31卷) [M ]. 北

京:中华书局出版社, 1989.

[8]杨德山. 中国近代资产阶级政党学说研究[M ]. 北京:人

民出版社, 2002.

[9]吴嘉勋, 李华兴. 梁启超选集・政闻社宣言书[M ]. 上

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4.

[10]康有为. 康有为与保皇会・帝国宪政会大集议员会议

序例[M ].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2.

(责任编辑　操申斌)

Explora tion i n to Or ig i n of M odern Ch i nese Parties

J I AN G J ie 2jing

(S chool of P olitics and L aw S cience , S hand ong N or m a l U n iversity , J i ’nan 250014, Ch ina )

Abstract :In m odern Ch ina , app earance of parties and p arty po litics is an i m po rtan t sign of po litical m odern izati on . M odern Ch inese p arties o riginated in the late Q ing D ynasty . Its generati on w en t th rough a p rocess , w h ich w as from sp rou ting of em b ryon ic fo r m to foundati on of genu ine party , and from estab lishm en t of illegal party to legalizing of party . D u ring the p rocess of generati on and legalizati on , vari ou s k inds of facto rs in teracted . T hese facto rs co llided and m erged con stan tly , w h ich m ade parties take on their characters .

Keywords :m odern Ch inese p arties ; p arty ; legalizati on ; in tellectua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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