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拯救中国足球的未来?

“只有教练员才能改变球员！”这不仅仅是日本足球界的共识，也是欧美足坛几十年实践的经验总结，只不过日本足球界始终把这一点放在重要位置，尤其是在抓青少年球员培养时更强调这个理念。

日本抓青少年与教练同步

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到日本踢球的球员不少，且退役后大多留在日本教小孩踢球。在日本足坛，教小孩踢球不是件“丢人”的事，不像现在的中国足坛，教小孩踢球被认为是“无能”的一种表现，因为按中国足坛习惯思维方式，只有在一线队“混”不下去、找不到“饭碗”了，才去教小孩踢球。所以，像马明宇这样一位著名国脚退役后安心搞青少年，更显得难能可贵。而且，在日本教小孩踢球的教练薪水甚至不比一线队教练差。日本在职业联赛刚刚兴起时，从足协到职业俱乐部、到各地方自办的足球学校都是想办法聘请高水平的教练去教孩子踢球。而且，在聘请大量外教的同时，更注重对本国教练员的培养。

日本足协明文规定，执教各职业队的必须拥有S级证书(相当于亚足联的职业级)；在职业俱乐部执教预备队的，必须拥有A级证书(相当于亚足联的A级)。但日本的足球教练要获得S级证书，必须是全职学习后才能获得，而且讲课的老师是专门从国外聘请的高级讲师而且学习结业之后，还需要实践、再学习的过程。完全不像中国足协数年前为上岗证制度“接轨”而开办学习班，一线队主教练利用春训的机会，花两周的时间就可以速成“混”到一张“上岗证”，于是堂而皇之地执教职业队了。

正是由于日本足协采取严格的制度，因而在1993年日本职业联赛刚刚兴起之时，10支职业队中有8队聘请外教，比率达到80％。从1998年开始，这种局面已完全扭转，每个赛季的日本职业联赛中，本土与外籍教练人数几乎对半，甚至有时本土教练人数还要多于外籍教练。这与中国在90年代后期“洋教练”开始被本土教练压倒的情况截然不同，因为中国的本土教练不是在技战术理论水平上跟世界先进水平接轨了，而是老外教练不懂中国的“人情世故”，他们在中国足坛的关系远不如本土教练“神通广大”！久而久之，中国的足球技战术水平出现退化也就不足为怪。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在这次日本足协任命的国家队、国奥队教练班子中，大部分教练都是40岁左右的年轻教练，与现任国奥队中方教练组组长贾秀全岁数相当或略小。这些教练都经历过日本职业联赛的洗礼，有的在运动员时代甚至还是贾秀全的崇拜者，退役后正是在日本足协严格的教练员体系培养体系下成长起来的中生代教练。像国奥队主教练、今年42岁的反町康治(较贾秀全小一岁)则是纯“留学派”，踢球时代并无出色业绩，1997年从平冢队退役后前往西班牙学习了三年，2001年回国后执教新瀉队并率队从乙级升入甲级。但中国的运动员退役之后很少有人愿意全职去学习的，像宿茂臻那样退役后愿意去国外安心学习两三年者更是屈指可数。更要命的是，中国足球的青少年教练员现状更令人触目惊心，种种现象，在这里就不再赘言，最新的事例就是原四川全兴队队员许辉退役后踢伤环卫女工，如此教练执教青少年队伍，何以去教小孩？

根据目前中国足协的规定，教练员级别分为A、B、C三个级别，其中拥有A级证书的教练可以执教中超、中甲的职业球队；拥有B级证书的教练可以执教乙级或乙级以下的业余球队以及职业俱乐部的U19青年队；拥有C级证书的教练只能执教U17青年队或更低级别的球队。对照一下日本足坛，执教职业队的必须是亚足联职业级的教练，在中国可以执教职业队的教练，到了日本只能去执教U19青年队，完全是差了一个档次！于是，中国足球整体水平差距也就一目了然，中国足球的整体水平在短时间内能赶得上日本吗？

当然，这里需要说明的一点是，中国教练之所以很难拿到亚足联职业级教练员证书，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考试的时候完全是用英语答卷，中国教练英语水平很难过关，因而也就很难通过考试拿到证书！这就是我在之前所提到的中国本土精英教练的“先天不足”问题。

到2005年年初，日本拥有亚足联职业级教练员证书的教练员人数为167人，而中国足坛截止到现在也才只有4人，包括原国家女足主教练张海涛、现国家男足助理教练李树斌、现天津队助理教练刘学宇和原大连队助理教练裴永久，他们之所以能够拿到职业级证书，就是因为首先英语过了关。抛开职业级教练不论，就A级教练而言，中国目前不到400人，日本则有657人；B级教练，中国约有1000人左右，日本是1455人；C级教练，中国为4000人左右，日本则是22574人。此外，日本还有D级教练23921人，中国则没有。所谓“D级”教练是指那些指导五六岁、六七岁小孩开始踢球的最基层启蒙教练，在中国足坛，指导这些小孩踢球的由C级教练来完成，中国足协组织的C级教练员学习班中，不少都是体院的学生或中小学体育老师。

通过上述一组数字，不难发现这样的事实：越往金字塔“塔基”，中国教练员的人数越奇缺，日本足坛基层教练员(C级加D级)的人数累计是中国基层教练员人数的整整11多倍！按照目前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谁来教我们的小孩踢球？中国的足球还有未来、还能够与日本、韩国去对抗吗？而且，除了数量的差距之外，我们还必须认真考虑一下“质量”的问题。

除了重视教练员的培训工作之外，日本足协还从1998年起每两年举行一次为期一周的“Football Conference Japan(日本足球大会)”，并将这个会议定性为“本土教练员接受再教育、再学习的良机”，每次都邀请世界足坛大牌教练讲课、讲学，与日本本土教练进行业务交流。而且，日本足协还及时将搜集到的最新的世界足球技战术动态通过足协官方杂志、或足协官方网站、或录像等方式传达到本土教练员手中

中国足协呢？去看看足协的官方网站就可以找到答案。今年1月份，中国足协在广州主办了第一次教练员研讨会，除了国字号教练与地方俱乐部球队的教练外，足协也聘请了正在国内负责讲课的国际足联讲师、荷兰人阿里·肖(即后来去厦门队帮忙的那位)、在国内执教的外教如前大连队主教练福拉多、外籍体能教练如托马斯等讲课，但实际效果呢？

“Lorsqu‘on cesse d‘apprendre on cesse d‘enseigner.”这是前法国国家队主教练勒梅尔的名言，也是日本足协每次在教练员学习班上挂出的标语：“当你停止了学习，你也就不能再教人了！”这与前面国际足联对现代足球教练的一个总结“When you stop to learn, you stop to live(当你停止了学习，你也就停止了生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中国足坛“韩流”的背后

再看看韩国。中国足坛在上个世纪末曾刮起过一阵“韩流”，但却没有人去研究为什么。韩国足坛都很清楚：要培养优秀的球员，就需要有优秀的教育；为了优秀的教育，需要优秀的教练员。“优秀的球员不一定成为优秀的教练员。”换而言之，即使是再优秀的球员，也需接受正轨教育和培训后才能走上教练岗位。

韩国足球水平这么多年来始终处于亚洲顶尖水平，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目前，在韩国即使执教小学球队的教练也大多是职业球员出身，而且都具有韩国足协颁发的教练员证书。一个好的基层教练员，至少能在二、三十年时间里持续培养出优秀的人才。因而，韩国足协极为重视基层教练员的培养工作。

从1999年开始，韩国足协改变了原来实行的每年只对100多名教练员进行一周培训的教练员培训制度，引进了国际足联和亚足联的“高级教练培养程序”。为了提高教育的质量，韩国足协专门聘请了高水平的外教，按不同的级别，把上课时间增加到二至四周不等，并对学员进行三次以上的理论和实践测试。

2000年初，亚足联讲师、荷兰人罗伯特·阿尔伯茨(见左图)到韩国进行二级教练员培训。阿尔伯茨在讲课中的表现打动了韩国足协。2001年初，韩国足协以聘请出任韩国U17国少队主教练的名义与他正式签约。阿尔贝茨运动员时代效力于荷兰阿贾克斯队，退役后也曾在这个以青少年培养而著称的俱乐部从事青少年球员培养工作，具有很丰富的青少年培养经验。但韩国足协聘请他最主要的还是在于培养韩国足坛的教练员，为了表示对他的器重，韩国足协还任命他为足协技术委员会委员。自阿尔贝茨签约后，韩国足协从原来每年只进行2～3次的教练员培训班增加到了12次。而且，阿尔伯茨还专门帮助韩国培养本土讲师，2001年就培养出了9名韩国本土讲师。目前，韩国足协有10名固定讲师。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讲师，韩国足协才得以每年举办20次的培训班。

这个“高级教练培养程序”给韩国足球带来了很大的变化：1999年通过两次学习班培养了41名教练员；至2004年，这个数字扩大10倍多，在累计20次教练员学习班中，学员毕业总人数达到了496人。截止2005年年初，通过这个程序培养出的教练员共为2383人，其中具有执教小学球队资格的三级教练员1284人，可以执教中学球队的二级教练员655人，可以执教职业、实业、大学队的一级教练员358名。另外，守门员一级教练为23人、二级教练为55人。通过亚足联职业级的最高级教练员有8人。经过不懈的努力，韩国足协目前的教练员等级资格证具有和亚足联资格证书相同的效能。至2004年底，韩国足协与阿尔贝茨合同到期，阿尔贝茨如今已应聘在马来西亚足协出任技术顾问，负责同样的工作。

对照一下中国足球。当初，中国足协在国奥队冲击九强赛失利、坚决让霍顿“下课”，曾有有识之士提出：霍顿可以不执教国家队，但足协还可聘他为技术顾问，就让他负责培训中国的本土教练，充分发挥其国际足联讲师之长。遗憾的是，“势利”的足协彻底抛弃了霍顿。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当霍顿去年执教乌兹别克队、八强赛任务完成后，乌足协充分利用合同期满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专门安排了一个为期三周的教练员培训班，由霍顿负责主讲，以提高本土基层教练员水平。连乌兹别克足协都可以做到，缘何中国足协不为之？

不仅仅是霍顿，足协这些年来聘请的外籍教练不少，但我们何时充分利用这样的“资源”，让外教们来培训、提高一下中国本土教练的水平？中国足协的技术部确实也在每年主办各类学习班。据统计，中国足协目前每年主办A级教练员学习班为2期，聘请国际足联讲师负责讲课；主办B级教练员学习班6到8期，由国内B级教练讲师(20人)轮流负责主讲；主办C级教练员学习班30期，由国内C级教练员讲师(30人)轮流负责讲课。也许，从数量上来说，这些学习班足够了，可质量呢？

从2004年开始，中国足协也开始举办职业级教练培训班，并正在与亚足联联系，希望亚足联能够认可中国足协主办的职业级教练培训班，在中国教练拿到结业证书后再颁给亚足联职业级教练证书。而且，为了努力提高中国教练员的水平，亚足联规定职业级教练员的学时为380小时，而中国足协要求的学时为672小时，具体包括体育科学(7周)、理论讲课(3周，由足协聘请的德国籍国际足联讲师克里特主讲)、赴德国俱乐部实地观摩学习(2周)以及理论再深造(2周，由足协聘请的荷兰籍国际足联讲师阿里·肖主讲)。但缘何迄今为止，亚足联认可了中国足协主办的A、B、C级教练培训班，教练员结业之后可同时获得亚足联的A、B、C级教练员证书。但缘何职业级依然未能获得亚足联的认可？我觉得这其中很重要一点，恐怕还是一个“语言”问题。

曾有位在中、日、韩三国都呆过的老外曾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论学习，日本教练最认真，韩国教练其次，中国教练最不认真也最不谦虚的。”此话虽有以偏概全之嫌，但认真品味一下，何尝又不是实话实说呢？要不然，当年国家体委领导在总结中国足坛存在着的“四不现象”时怎么会第一条就是“不学习”呢？

青少年教练不同于成年

2005年3月份，我曾前往马来西亚吉隆坡参加了由亚足联主办的首届“AFC Football Conference(亚足联足球大会)”。现任欧洲足联技术委员会主任、苏格兰人安迪·罗克斯博格就“如何当好一名足球教练”发表了专题演讲。演讲中专门就职业队教练与青少年球员教练进行了对比。

“青少年足球哲学”与“成年足球哲学”之间所存在着的本质上的差异。“精英青少年足球”的培养首先应该具备的要素是：安全的、有技巧的、吸引人的、教育性质的、公正的、竞争性的、有纪律的、要冒险的、有个性的。对照一下中国足坛，姑且不谈虚报年龄之类的问题，我们的教练员给青少年球员从小灌输的是怎样的一种理念、教给孩子的都是些什么？除了成绩至上就是为取得成绩而不择手段！再看看第二张图所示意的青少年足球培养体系，中国足球从小在这种不正确的足球哲学思想指导下成长，能够成为世界级球星吗？

2002年世界杯赛后中国足协选帅小组在荷兰与德国交界处所会晤的荷兰教练福佩·德汉，也就是有意到中国足协来担任青少年技术总监的那位荷兰教练。德汉培养青少年球员的“足球哲学”理念就是：“获胜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踢出好的足球。”这与中国球员从小就追求成绩有着天壤之别，正是在追求成绩的思想指导下，才导致中国足坛青少年存在着诸多陋习与恶习。看看荷兰足坛，让这样一位有如此足球哲学指导思想的老教练担任荷兰青年队的总教练，荷兰足球会发愁未来无人踢球吗？他们还用发愁会踢不出漂亮的攻势足球来吗？

仔细回顾一下中国足球这几年来青少年球员培养方面的几个细节，不难发现：大凡由外籍教练来负责青少年球员培养工作的，大多可以培养出不少好苗子。在刚刚结束的亚洲杯女足赛中，中国球迷彻底认识了马晓旭，但谁知道，如果不是2003年在上海组织的那次训练营，如果不是英国人基斯·布伦特慧眼识才，马晓旭可能被湮没了，因为马晓旭是进入先在女足国少队中表现出色之后，大连女足才知道大连有这样的人材，才把她召入大连女足队的。

再以现在的08国奥队的这批球员为例。早在2003年冬训时，中国足协在清远基地组织一年一度的冬训，当时就是由85、86年龄段的球员参加。中国足协考虑到这个年龄段是08奥运的适龄年龄段，因而第一次聘请了外籍教练，由当时还在鲁能足校任职的前南斯拉夫教练可可维奇任总教练，负责选拔优秀球员组建队伍，目前08国奥队中的队员大多接受过可可维奇的指导。可可维奇本人原来所在的山东鲁能足校这些年来已逐渐成为青少年球员培养的一个典范，在可可维奇离开前往申花之后，鲁能足校重新聘请了一位前南教练。

郑雄现在执教的U16国少队中，来自徐根宝足校的小球员占据了半壁江山。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的90年龄段国少队如果没有徐根宝足校的这批孩子支撑着，根本凑不出一个理想的11人阵容，因为全国这个年龄段在中国足协注册的球员总共不到160人！但在根宝足校指导这批孩子的，是一位来自法国的教练。同样，成都方面也聘请了法国教练负责指导青少年球员，而且还把王楚等送到了法国梅斯队接受培训，王楚也已经逐渐成长起来。

鲁能足校、根宝足校以及成都等地甚至包括马晓旭的例子，足以说明：中国足球不是找不到好苗子，问题在于“伯乐”在哪里？谁又来为我们培养“伯乐”？

当我们的地方俱乐部一线队不惜数十万美金聘请外籍教练、当中国足协不惜重金、花费了3个多月的时间去为08国奥队聘请洋教练时，我们缘何就不能为我们的孩子、为了中国足球的未来去聘请些“洋教练”、“洋伯乐”呢？更何况一线队聘请一名洋教练的费用可以为我们的孩子们至少找到三、四位洋教练。我这么说，不是反对国内的一线队、国奥队聘请洋帅，而是为了中国足球的未来、为了中国足球的明天，我们更要为我们的孩子找些洋教练。

中国足协眼下就想着为国奥队聘请一名洋教练，但即便是高水平的洋教练真的来了，08奥运任务也真的完成了，这就意味着中国足球的整体水平提高了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中国的青少年足球更需要洋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