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三八:国际妇女节被遗忘的故事

?在满眼都是女生节或女神节的今天，妇女节——这个上个世纪的活化石对很多人来说无趣又过时。三八、妇女——这些几代女权主义者的努力斗争出来的用语成了脏话；女权主义、女权运动也成了敏感词。如果说个人与历史的割裂是由于对历史的不了解——那在今天，这个无数人流血牺牲、不懈斗争换来的一天，我们不妨回头看看，在不同的年代，面对众多强大的反对力量，女权运动的先驱们是如何艰苦的斗争，三八妇女节到底是怎么来的，身处不同时代背景下的妇女们又是怎么过“三八节”的。被省略的历史：国际共产主义和妇女投票权运动每当谈论到妇女节的历史，我们总会追溯到1857年纽约制衣和纺织女工走上街头，抗议恶劣的工作条件和低薪，争取10小时工作制和妇女平等的权利。1908年3月8日，为了纪念五十一年前的女工罢工，近15000名纽约妇女走上街头，争取投票权，抗议血汗工厂和童工问题，并喊出了象征经济保障和生活质量的“面包加玫瑰”的口号。（这几次运动最终都被警察暴力制止）此后每一年，为了纪念这一天，世界各地的妇女都会举办活动。

然而这样的说法在学界其实饱受争议。法国女权主义学者Liliane Kandel和Francoise Picq认为，关于1857年纽约制衣厂女工罢工的传奇诞生于1955年的芝加哥。为了把国际妇女节的历史与共产主义和苏联剥离，美国创造了一种本土女性抗争的叙事让妇女节的起源看起来更加的“国际”（美国）化。妇女节的起源并不是底层妇女应激性的对抗，而是国际女权运动先驱们跨越国界、有组织的革命成果。

说到国际妇女节的诞生，就不得不提起知名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运动家克拉拉·蔡特金（Clara Zetkin）。这位德国共产党人在联合世界社会主义妇女方面的工作贡献甚巨。

克拉拉·蔡特金

当时，世界范围内的左翼将争取妇女投票权视为保守的诉求。然而在蔡特金所领导的社会主义妇女联盟的坚持下，第二国际和国际共产主义终于开始对欧美的妇女投票权运动进行广泛支持。1908年，美国社会主义党成立全国妇女委员会，开始组织全国的妇女进行为争取平等投票权的造势和游行。在这样的背景下，1908年的3月8日，纽约社会民主妇女协会组织了争取投票权的大规模集会。美国社会主义党宣布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为全国妇女节。

1910年8月，在第二国际哥的本哈根会议国际社会主义妇女大会上，Luise Ziets倡议来年举办世界妇女节，当时作为妇女大会主席的蔡特金支持了这项提议（但并没有确定妇女节的具体日期）。

第二国际社会主义妇女大会代表

罗莎·卢森堡在第二国际社会主义妇女大会上发言，左侧坐者为蔡特金

“不同国家的社会主义妇女代表，在无产阶级的跨国阶级意识、政治和工会组织等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决定每年都要举办妇女节。妇女节最重要的目标就是争取妇女的投票权。这项需求必须结合社会主义妇女理论来解决。妇女节必须是国际性的，也一定要认真仔细的准备。”

——蔡特金《平等报》

面包与和平：世界大战中的妇女节国际妇女节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妇女的反战平台。1915年3月7日，蔡特金在瑞士，组织中立国和参战国的妇女进行反战示威。

尽管世界各地妇女的反战呼声不断，战争依然持续，庆祝国际妇女节的活动却从未停止。纽约的社会主义妇女运动者们加入反高价联盟的运动，推动市政府对肉铺施行价格管控。在同年国际妇女节当天，纽约妇女打出的口号是“支持妇女养家糊口的权力”。

1917年，意大利都灵的社会主义妇女们挂出了面向整个工人阶级社区妇女的条幅——

“难道我们为战争受的苦还不够么？我们孩子所需要的粮食已经渐渐消失了。我们现在要为受苦的全人类有所行动。放下武器吧。我们也是国家的一部分。我们想要和平。我们必须显示妇女也可以保护那些依靠她们的人。”

最具戏剧性的妇女节发生在1917年的沙俄。当时整个沙俄物价飞涨。2月23日，妇女们发动了以工厂工人和领救济粮的无业者为主的游行队伍，抗议日益恶劣的生存环境和沙皇专政。妇女暴动发生两天之后，也就是当年国际妇女节当天，沙皇下令军队武力镇压妇女革命，由此便拉开了二月革命的序幕。

在蔡特金的帮助下，列宁于1922年将国际妇女节设定为共产主义节日，同年，中国共产党开始庆祝妇女节。

二战结束一直到1968年左右，国际妇女节都是共产主义节日。1968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学生开始在校园里倡导恢复国际妇女节在美国的传统。1969年，伯克利分校的学生组织了第一次国际妇女节游行。直到1977年，联合国大会邀请成员国以“妇女权利和世界和平”之名，将3月8日设为国际妇女节。

国际妇女节在中国1924年，第一次国共合作开始。时任广东省妇女部长的何香凝结识由共产国际委派来华的鲍罗廷（Mikhail Borodin）夫妇。何香凝从鲍罗廷夫人那里第一次知道了国际妇女节和克拉拉·蔡特金。为了配合进一步开展妇女群众运动，何香凝于3月8日在广州主持了全国第一次“三八”妇女节庆祝大会。这便是我国第一次纪念“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

何香凝在《回忆中国的第一个“三八”节》中写道：

“散会以后，我们挺起胸膛、踏着大步在大街上游行示威，数百名妇女成群结队地喊出了：‘打倒封建主义、打倒帝国主义’、‘保护童工孕妇，革除童养媳、革除多妻制，禁止蓄婢纳妾，废除娼妓制度’，‘争取妇女解放’等响亮口号。”

1925年3月8日，北京妇女国民会议联合各界妇女举办了庆祝妇女节的大会。大会主席台上悬挂“国际劳动妇女节万岁”横幅，周边墙上张贴着许多标语，如“争回人格”、“向民家妇女方面做去”、“同等教育”、“同等工值”。

同一天《妇女周报》写道：

“三月八日为国际妇女节，又称三八纪念，也和五一国际劳动节一样是世界各国妇女团结示威的一个纪念日。他的目标在于反抗一切压迫和剥削；反抗资本制度的统治，而力争解放无权利受压迫之妇女，尤其是无权利最受压迫的劳动妇女——女工和农妇。”

1927年3月8日，广州各界妇女四万余人在中山大学操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纪念会，日、苏、美等国的妇女代表以及国际妇女组织的代表也出席了大会。大会发表的《告女同胞书》写道：

“姊妹们和女同志们：你们所身受的困苦是怎样的！你们除了受五千年来宗法社会的支配，使你们在政治上、经济上、教育上等等都得不到平等待遇之外，还要加受帝国主义和军阀压迫的痛苦。中国的妇女们，你们遭遇的惨酷，真是较别的妇女还厉害啊！然而，你们真是甘于受苦吗？真是不敢起来反抗种种不平等的待遇以恢复独立自由之身吗？断断不是！你们想自求解放，惟有起来奋斗，更当一致团结，然后才可望完全成功！”

广州劳动妇女参加国际妇女节大会

1927年武昌各界纪念国际妇女节

1928年以后的20年间，共产党和国民党分别在农村和城市举行纪念国际妇女节的活动。

1941年，重庆举办了妇女节游行和妇女家庭工作竞赛。宋美龄发表了“男人当兵上前线，女子增加经济生产”的讲话。

1940年3月8日是国际妇女节三十周年，延安举行了隆重的纪念国际妇女节大会，这是中共在民主革命时期主持召开的规模最大的一次国际妇女节纪念活动。大会中，与会者都肃然起立，高唱《国际歌》和《三八妇女节歌》。

“冰河在春天里解冻，万物在春天里复生。全世界被压迫的妇女在"三八"喊出了自由的吼声。从此，我们一起打破毁人的牢笼。苦难，使我们变得更坚强。（塞克作词，冼星海作曲）。”

纪念大会上，毛泽东说道：

“我们现在打日本要妇女参加，生产要妇女参加，世界上许多事情没有妇女参加就不成功。我们女同胞，现在不但受着日本帝国主义和汉奸顽固分子、土豪劣绅的欺侮，而且还受着那不开明的男人的欺侮。现在有些地方不许妇女开大会，不许妇女讲话，不许妇女讲自由平等，不许妇女办事，这是不对的。我们妇女今天要开会，要讲话，要办事，妇女要自由平等，全国妇女就要加紧团结，几万万妇女结成一个团体，这力量就大的多！”

1943年，知名社会主义女权革命家丁玲发表了著名的《三八节有感》：

“‘妇女’这两个字，将在什么时代才不需要特别的被提出呢？年年都有这一天。每年在这一天的时候，几乎是全世界的地方都开着会，检阅着她们的队伍……世界上从没有无能的人，有资格去获取一切的。所以女人要取得平等，得首先强己。”

1938年，丁玲在西安国际妇女节大会讲话

1949年，中国妇女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筹备委员会在《关于纪念“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的通告》中发出指示，号召各地妇女用适当的方式纪念“三八”节。3月24日，中国妇女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平怀仁堂召开，通过了《中国妇女运动当前任务的决议》和《中华全国民主妇女联合会章程》，选举出全国民主妇联第一届执行委员会，中华全国民主妇女联合会正式成立。当时全国妇联多半为共产党人和原国民党左派，也都是以往几十年中国妇女运动的主要领导人。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于1949年12月通令全国，正式定3月8日为妇女节。由此，在这一批女权革命者的推动下，国际妇女节成为中国法定节日，作为在一个男权文化根深蒂固的国家里推进男女平等的重要措施之一。

中国第一次妇女代表大会

现在的妇女节都怎么过呢？

呵呵……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为妇女解放事业奋斗不止的勇士们！参考资料

孔寒冰, 许宝友. (2004). 国际妇女节考. 北京大学出版社.

Kaplan, T. (1985). On the socialist origins of International Women's Day. Feminist studies, 163-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