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的隐喻(3):白嘉轩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父亲?
白嘉轩是不是一个好父亲,要看看他的儿女们才知道。
白嘉轩作为族长,有身份证,更有身份,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谁都不敢和他开玩笑。 白嘉轩管教子女严格严厉,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心硬。白嘉轩的子女们总体特征是规矩、听话。当然,这主要指孝文、孝武、孝义三兄弟。
那白灵为什么不听话呢?因为白嘉轩溺爱白灵,要什么给什么、自由度大;还因为白灵是个女孩,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白嘉轩也没想着女儿要像儿子一样培养,女娃要富养,也就不像对儿子们要求那么严格,作为女人的白灵就成了传统白家的异数和叛逆。
孝顺孝顺,要做到孝就要听话、顺从,要本分;相比于鹿子霖家的兆鹏、兆海。“兆”什么意思?兆就是预示,特别是好兆头、想发达,不由得泄露出一股着急求上进的味道。
从名字上也可以看出些端倪。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起名字都要天天向上的鹿家一个糊里糊涂失踪、一个不明不白战死,家道没落,鹿子霖疯死。本分的白家除了参加革命的百灵横遭惨死,白孝文当了县上,孝武孝义虽然务农,毕竟平安,结局还算不错,所以像狗一样佝偻着腰的白嘉轩能稍微挺起来点被黑娃打断的腰杆。
什么是家风?这就是家风。
反过来说,白家这样的家教出来的孩子一般没有太大出息,更不要说有什么创新思想离经叛道,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是常态,听话的好学生很难有大成就嘛。白孝文能有出息是因为十月革命送来了小娥,被赶出家门没人收容才不得已走出白鹿原。白孝文后来就此总结经验,“谁走不出白鹿原谁一辈子没出息”。
打秋千放响屁逗得大姑娘小媳妇儿花枝乱颤的鹿子霖就没什么架子,随和平等、作风民主,不常听鹿子霖的话、还经常和鹿子霖争吵。另外,与白家白嘉轩亲自培养接班人的方式不同的是,鹿家两个儿子主要和爷爷一起生活、由爷爷带,隔代亲的一面也造成鹿家两兄弟没有太多约束,能在一定程度上按自己的天性发展,所以鹿兆鹏结婚鹿子霖三番五次叫不回去,爷爷来了只能只能跟着走。可鹿子霖家的俩儿子早早就走出了原上,一个成了共产党的革命导师;一个成了国民党的优秀军人。死了、不见了那是后话,哪个人创业能没有风险?大大小小的所谓创业企业还不是已经死了或在死的路上?
白嘉轩作为族长很称职,作为父亲却不算成功。
但白嘉轩是中国传统的父亲类型。白嘉轩教育孩子正直本分、待人诚恳不趋炎附势的作法也一直是关中陕西人待人接物的性格特征,也是中国人的人情是把锯你又来我有去的底色。无论三儿子孝义结婚,还是白孝文带着媳妇荣归祭祖省亲,白嘉轩从来没忘记把他们叫到鹿三面前跪下磕头:你三叔是咱家一口人。
成功的做得好的父亲什么样?
1877年,河南大旱。大旱接着就是大饥荒,而且来年也好不到哪里去。南阳府邓县薛营村一位叫薛大的农民知道活不下去了,想想白鹿原里的饥荒年人吃人就明白有多可怕。于是,薛大遵从“跑北不跑南,跑北不跑川”的祖训,挑起一双扁担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关中方向逃难去了。
100年之后,薛大的后人向正定县有名的贾大山先生请教薛家祖训的意思,大山解释说山中土匪多、南方宗族强,要么被人抢、要么被排挤,都活不下去,还是关中陕西人厚道仁义,地厚水肥,容易糊口,薛家祖宗智慧。
薛大的儿子从此就成了地道的陕西人,娶了妻、生了子,日子虽说不富裕、可吃饱穿暖也过得去。直到儿子跑出了原上,跑出了汉中,成了共产党的大干部、威震西北的薛书记。薛书记最引以为豪的不是自己十三岁参加革命,不是三次进入党的最高领导层,而是自己为人厚道、一辈子从来没整过人。
05年赵前书记去世的时候碍于禁忌,很多人不敢吊唁,老太君却力排众议送了花圈;17年胡夫人去世,要不要参加追悼会又是一个问题,当家作主也担事儿的薛家长女做主参加:国事按国事的办法,家事按家事的规矩,当年老爷子革命差点像白灵一样被活埋,是当时作为红小鬼的胡书记救的命。胡书记有恩于薛家两代人,送花圈、全家去吊唁顺理成章、有情有义,符合老爷子一贯的作法,不让老爷子满意说不过去。
薛书记去世的葬礼也很特殊,不是说参加的人级别有多高,也不是说参加的人数有多少,而是白压压一大片来自陕西原上的父老乡亲,很少见中央领导的葬礼邀请这么多农民。
而且,薛家老太君还特意把小儿子薛省长从革命后代的包围中拉出来亲自引到偏殿,老乡们朝薛书记的遗像三鞠躬之后,老太君让薛省长也三鞠躬,向打着头巾,手拿旱烟的人群回礼,恰如白鹿原上的婚丧嫁娶一样要一拜天地,二拜父母,第三一定是拜乡党。
红白喜事是家中大事,无论结婚还是死亡,从来都不仅仅是当事人的事,婚礼和葬礼一样,都是为了给人看。
薛书记小时候就和爸妈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干过农活,到西安之后仍然每年要请两次假回家割麦,和土地的感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忘本。 到了薛省长这一代,74年年轻的时候去陕北当知青插队,农村生活肯定不比城里,他受不住苦中途跑回来过一次,目光长远的老太君苦口婆心劝说:
“人都说关中冷娃关中冷娃,其实都热乎着呢!你爸武斗最厉害的时候跑回老家原上,老乡谁哈过你爸一口大气? 在洛阳劳动的时候,正赶上林彪摔死批林批孔,赵书记不放心,给老部下发电报,还让接你爸去邓县接受劳改。”
“你这么多叔叔阿姨,有哪个是死在庄稼汉手里的?都是死在学生,死在高干子弟手里,这些人下手没轻没重。今天你风光跟你称兄道弟,明天你落了难都要跟你划清界限,但是老乡不变,那陕北的黄土地,你往这地上一靠,浑身都是劲儿。”
薛省长就这么回去继续知青务农了,干活出工出力,办事老成公道,成了原上人交口称赞的好后生。
薛省长后来屡屡强调家风不是没有道理,家风是什么?家风就是不整人不害人、行事正派为人厚道,不攀高结贵,不仗势欺人,不落井下石、能帮人就帮人。
有人说是命运,有人说是气数,其实,积德是最好的家风。换到待人接物上,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帮人就是最高的品行。
想起前两年我博士后出站时,本来已经和北京某个学校签了合同、课程也已经代了快一年,没想到办手续的时候出了点变故,学校一下子变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门难进、人难找,找谁谁推拖、找谁谁牛逼,鼻子里都能掉出冰块来,小学校的官僚往往比大单位的架子还大。问题是5月份毕业季已经过去,再换新的工作就和40岁的女人改嫁一样难,要照顾老年痴呆的老父亲又只能在北京,一时焦头烂额、酸甜苦辣全尝尽。这样的学校居然能舔着脸说自己最具有人文关怀、最为师生着想、最对学生用心,真是最大的冷笑话。不过,还是要祝这所学校能有机会越办越好。
现在,看着在身边糊涂傻笑的老父亲,我说父亲节快乐,老父亲无动于衷,可我安心。
以前,睿智的老同志叶帅曾说做官到中央、做人到地方,现在看来,学生选学校也类似,已经快出高考成绩的未来才俊们分数差不多的话还是多考虑一下陕西的学校吧,毕竟关中人热情淳朴、厚道诚心,不会看人下菜;即使不求富贵,至少出事或有麻烦的时候,不会有人再踩上一只脚、不会袖手旁观微笑着看着你死。
当然,苟富贵了,勿相忘,最好不过。
所以,在这里要也为在我困难时盛情力邀我加盟的西北政法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插入一个硬广:欢迎报考西北政法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