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脖子]
《红脖子》(一)
唐河松鸡的故事
一
松鸡妈妈带着它的一窝小松鸡,走下泰勒山的长满树木的山坡,朝那条象水晶一样透明的小溪走去。这条小溪被人古怪地取了个名字,叫做烂泥涧。这些小松鸡出世才一天,可是跑起路来已经挺快了,松鸡妈妈还是头一回带它们去喝水哩。
松鸡妈妈低低地俯着身子,走得很慢,因为树林里到处都有敌人。它一面走,一面在喉咙里咯咯咯地轻声叫着,喊那些满身斑点的小茸毛球儿跟上来。这些小家伙“的跺的跺”地迈着它们的小红腿,跟在后面,有时被拉下了几英寸远,也要柔弱地卿卿哭叫起来。看上去,它们的身体非常脆弱,就是四十雀〔注一〕也比它们大,比它们粗壮。它们一共十二只,松鸡妈妈把它们都当心好了,一面还要留神所有的灌木丛、树木、乱丛棵子,以及整个树林和天空。它好象总是在寻找敌人——要在这儿找到朋友是太不容易了——而且,它的确发现了一个敌人。在平坦的绿茵茵的草地那边,有一只凶恶的大狐狸。这只狐狸正在朝它们走来,要不了多大工夫,它一定会闻到它们的味儿,或者是发现它们的脚印子。情况紧急,一秒钟也不能耽搁了。
“喀尔尔!喀尔尔!”(躲起来!躲起来!)松鸡妈妈用沉着的低声喊着,子是,那些个儿不见得比橡子大的、出世才一天的小家伙们,就远距离(只有几英寸)散开,分头隐蔽起来。有一只钻到一片树叶底下,另一只躲在两棵草根中间,第三只爬进了一片卷着的桦树皮,第四只跑到一个洞里去了。大家全躲好以后,还有一只小松鸡找不到隐蔽的地方,就伏在一块黄颜色的宽木片上,平贴着身子,紧闭起眼睛,这样就满以为别人不会看见它了。这时候,小家伙们停止了唧唧的惊吵,四周一片寂静。
接着,松鸡妈妈就一直朝那只可怕的野兽飞去,在离它身边几码路的地方,大胆地降落下来。它假装在地上摔了一跤,然后又拍着翅膀,往前直冲,活象翅膀已经受伤,腿也跛了似的——嗬,跛得多厉害啊——象是一只吃了苦头的小狗那样,在呜呜哭叫呢。它是在苦苦哀求吗——哀求一只又凶恶又残忍的狐狸大发
慈悲吗?哎,不是的!它可不是大傻瓜。你常常听到狐狸狡猾的巧计吧。可是请你等着瞧瞧,它跟一只母松鸡比起来,又是多么愚蠢。这只狐狸看见身边突然飞来这样一只好松鸡,心里得意极了,就猛一转身扑了过去,心想至少要逮住点什么——可是它没有,它没有完全赶上那只松鸡。松鸡妈妈趁它还离开一英尺远的时候,就出其不意地拍着翅膀跑掉了。它一个纵步追了上去,以为这一回准能把松鸡逮住了,可是,不晓得是什么道理,又有一棵小树挡住了它,于是母松鸡拖着步子,跑到一根树桩子底下。大狐狸一声怒吼,朝那根树桩子跳过去,可是,母松鸡的腿跛得似乎好了一点,又纵身往前一跳,滚到一条堤岸下面去了。狐狸拚命地追着,差不多要抓到了松鸡的尾巴,可是奇怪得很,尽管它奔着跳着,松鸡总好象比它快那么一丁点。这真是最最少见的稀罕事儿。它,一只跑得飞快的狐狸,足足追了五分钟,却赶不上一只翅膀受了伤的松鸡。这真丢人啊。可是,当狐狸鼓足力气追上去的时候,松鸡的劲儿好象也大了起来。它们一个逃一个追,又跑了四分之一英里路,离开泰勒山越来越远了。这时候,母松鸡的翅膀灵活了,腿也不拐了,莫名其妙地完全好了。它飕的一声升到空中,好象在嘲笑狐狸似的,穿过树林飞走了。那只狐狸楞头楞脑地留在那儿,知道自己叫松鸡愚弄了。而且,最糟糕的是,它现在才想起,上这种鬼把戏的当,已经不止一次了,虽然它一直弄不清是为了什么原因。
这时候,松鸡妈妈兜了一个大圈子,绕道飞回到隐蔽在树林里的那些小茸毛球儿身边。
它凭着一只野鸟暗记地方的记忆力,走到刚才踩过的那片草叶跟前,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孩子们安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真叫它又喜又爱。就连它的脚步声,也没有使谁惊动一下。伏在薄木片上的那只小家伙,隐蔽得总算并不怎么坏,它根本没有动过,现在还是一动也不动,只是眼睛闭得更紧了些,直到松鸡妈妈说: “喀„„利特!”(来吧,孩子们)小松鸡们才一下子象童话故事里所说的那样,打一个个小洞里钻了出来。伏在薄木片上的那只小家伙,实际上是小松鸡当中最大的。它这时也睁开了一对圆圆的小眼睛,跑到松鸡妈妈的宽尾巴底下躲了起来,一面还亲热地、“唧唧,唧唧”地小声叫着。这种叫声,离开三英尺远的敌人是听不出来的,可是松鸡妈妈在比这远三倍的地方就能听见。这时候,所有别的小茸毛球儿也都跑过来了。当然,它们想起刚才的事,嘁嘁喳喳闹得很厉害,同时也在因为渡过了危险,重新相聚,感到高兴哩。
这时候,太阳热辣辣地照着。要到小溪那边去,路上还得穿过一片空地。于是,松鸡妈妈把周围仔细打量了一下,看见没有敌人,才把小家伙们集合在一起,用扇子似的尾巴为它们遮住强烈的阳光,一直走到溪边的乱丛棵子那儿。
一只白尾巴的灰兔子,从乱丛棵子里跳出来,把它们吓了一大跳。可是一看见兔子身后拖着那条象面停战白旗似的尾巴,它们就完全放心了。兔子是个老朋友啦。那天小家伙们学懂了许多事情,其中有一样就是,兔子跑起来总是扯着一面白旗,同时它也是靠这面白旗过日子的。
接着,喝水的地方到了,虽然愚蠢的人们管它叫烂泥涧,这儿的流水却非常清澈。
起初,小家伙们不知道怎样去喝水,可是它们学着妈妈的样子做,不一会儿,就学得跟妈妈一样了,并且每喝一口水,就唧唧地道谢一番。它们挨着水边站成一排。二十四只红脚趾、朝里弯的小腿上,顶着十二个金褐色的小圆球儿。十二个可爱的金黄色的小脑袋,郑重其事地低垂着,跟它们的妈妈一样,一面喝水,一面唧唧道谢。
喝过水以后,松鸡妈妈用尾巴遮好它们,走走停停地把它们带到远远的草地那边去,那儿有个长满青草的大园包。松鸡妈妈前些时就把这个大圆包记在心里了。要养大一窝小松鸡,象这样的大圆包要好些个呢。因为这种大圆包就是蚂蚁窝。松鸡妈妈走到大圆包顶上,朝四面望了一会儿,然后用爪子使劲扒了六下。于是,这座堆土堆得很松的蚂蚁山破裂开来了。一条条的土坑道也坍塌了,碎泥从大圆包的旁边散落下来。成群的蚂蚁涌了出来,因为想不出一个比较好的办法,还在你怨我我怨你地争吵着。有的在茫无头绪地围着蚂蚁山拚命打转儿。有几只比较有头脑的,就开始搬运那些又白又肥的蚂蚁蛋。可是,松鸡妈妈走到孩子们跟前,啄起一只白润透亮的蚂蚁蛋,咯咯咯地叫了几声,把它丢到地上,接着又三番四复地啄起来,再咯咯咯地叫几声,然后才把它吞了。小松鸡们站在四周望着。后来,那只刚才躺在薄木片上的黄颜色的小家伙,也啄起一只蚂蚁蛋,在地上丢了几次,最后出于一种突然的冲动,才把它吞下肚去。这么一来,它就学会吃东西了。不到二十分钟,连最小的那只小家伙也学会了。而在松鸡妈妈又扒开一些蚂蚁坑道,把泥上和坑道里的东西从大圆包的旁边推下来的时候,这些小家伙们已经在笑笑闹闹地抢着找好吃的蚂蚁蛋了。它们直到一个个把肚子塞得满满,胀得七倒八歪,实在吃不下去了,才停下嘴来。
接着,它们又小心翼翼地跑到小溪边,在一片被黑莓丛紧紧遮蔽着的沙滩上躺了一个下午。在这儿,它们才懂得了,让那些清凉的细沙,在它们热呼呼的小脚趾当中流过去,有多么舒服。它们凭着强烈的摹仿性,学着妈妈的样子,侧卧着身子,用小腿爬爬,拍拍翅膀。不过它们这会儿还没有什么翅膀可拍哩。它们只在身体两边的茸毛当中,长着一块小肉片,将来翅膀就是从那儿长出来的。那
天晚上,松鸡妈妈把它们带到附近的一丛干草棵子里,那儿全是又干又脆的落叶,敌人是没法毫无声息地走过来的。它们呆在枝藤交错的野蔷薇下面,还可以躲避所有的空中敌人。这时候,满身茸毛的孩子们躺在松鸡妈妈的身边,由它保卫着,它看见它们紧贴着自己温暖的身体,放心地安睡,一面还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在睡梦中唧唧叫着,心里充满了一种慈母的欢悦。
二
第三天,小家伙们已经长得壮实多了。它们遇到橡子的时候,不必再绕着道儿兜过去了。它们现在连松果也能爬越过去,同时,在将来会长成翅膀的那两块小肉片上,已经长出了好几根又青又肥的血色羽茎了。
一位好妈妈、两条好腿儿、几种可靠的天生本能和一点初生的理智,就为它们生活的开端创造了条件。天生本能,也就是遗传下来的习惯,这种本能教导它们要听从妈妈的话隐蔽起来,教导它们跟着母亲走。但是,当太阳热辣辣地照射着的时候,使它们藏到妈妈尾巴下去的,就是它们的理智了。而且从那一天起,理智在它们不断发展着的生活中所占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了。
下一天,那些血色羽茎上就冒出了很多毛尖儿。再过一天,毛毛儿已经出得很好了。一个星期以后,全家的浑身茸毛的小家伙,已经飞得挺有劲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小家伙都这样。可怜的小伦蒂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生病。它出世以后,还把它的半个蛋壳,在身上背了好几个钟头。它比哥哥弟弟们,路嘛跑得少,叫嘛叫得多。有天晚上,一只臭鼬鼠跑来袭击它们,松鸡妈妈喊了声“喀维特,喀维特”(起飞,起飞),可是小伦蒂掉了队。等到母松鸡在长满松树的小山上,把一窝小松鸡聚集起来的时候,伦蒂不见了。从此它们再也没有看见过它。
这时候,母松鸡继续在训练它们。它们知道,在小溪旁边的深草当中,有很多最好的蚱蜢,它们也知道,从红醋栗树上掉下来的一条条光溜溜、绿油油的小虫儿,是非常肥美的食物,它们懂得,耸立在远处树林边上的蚂蚁山的大圆包,
是一座丰富的粮食库,它们也懂得,草莓虽然不是真正的小虫儿,可是味道差不多和虫儿一样美;它们知道,逮大斑蝶是一种很有趣很安全的游戏,只是不容易逮到罢了,而在一块从腐烂的树桩子上脱落下来的树皮里,准能找到许多各式各样的好东西。同时,它们还懂得,遇到黄蜂、蝎子、毛虫和娱蚣的时候,最好还是别去碰它们。
现在到了七月,是草莓月。在上个月里,小家伙们长得出奇地快。这会儿一个个都挺大了,松鸡妈妈要想把它们遮蔽起来,就得站上一整夜。
它们每天都要用沙土洗澡,可是后来,它们调到小山上另一处比较高的地方去洗了。这儿是很多不同种类的鸟儿常来洗沙浴的地方。起初,对这种用人家洗过的沙土来洗澡的做法,松鸡妈妈是不赞成的。可是,那儿的沙土是那么细软舒适,孩子们又是那么高兴往那边去,所以松鸡妈妈也就同意了。
过了两个星期,小家伙们的精神萎靡不振了,松鸡妈妈自己也觉得不大舒服。它们老是感到肚子饿,虽然吃得挺多,但是一个个都越来越瘦了。松鸡妈妈是最后一个生病的。可是病一到它身上,就来势汹汹,非常厉害。它感到极度的饥饿,头痛发热,浑身越来越软弱无力。这是什么道理,它一直没有弄懂。对那些许多鸟儿经常用来洗澡的沙土,它的天生本能最初就使它怀疑过,现在也不再去洗了。但是它没法知道,就在那些沙土里面,夹杂着许多寄生虫,也正是因为这些寄生虫的缘故,它们全家才染上疾病的。
凡是受天性驱使所做出来的事,都具有一定的目的。松鸡妈妈在治疗疾病方面的知识,也仅仅是顺从了天性的驱使。它满怀着一种热烈的欲望,想寻求一种东西,究竟是什么,连它自己也不知道。它这种欲望,使它一遇见看上去能吃的东西,都要吃一吃,尝一尝。这种欲望,还驱使它去寻找最阴凉的森林。后来,它果然在森林里找到一棵毒性很大的黄栌,上面结满了毒果子。要是一个月以前,它准会毫不注意地飞过去的。可是这一回,它尝了尝那些难看的果子。又苦又辣的果子汁液,对它生理上某种奇特的需要好象挺合适,它吃了又吃,接着,它们全家都跑来参加了这个奇特的医疗宴会。我们人类的大夫,对症下药也不可能比这更高明。事实证明,这是一种刺激性的猛泻药,可怕的隐藏着的敌人被打下来了,危险过去了。但并不是所有的松鸡都这样——对它们当中的两只来说,大自然这位老大夫,是来得太晚了。那两只最虚弱的,被无情的自然规律摈弃了。它们叫寄生虫病弄亏了身体,顶不住猛烈的药性。它们在小溪旁边不停地喝水。第二天早晨,当其余的小家伙跟着母亲走的时候,它们就动也不动了。可是这两只小松鸡,却奇妙地为兄弟报了仇。有只臭鼬鼠,就是那只能够说得出伦蒂下落的,发现了它们的尸首,把它们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被它俩所吃的毒药毒死了。 现在,母松鸡还带领着七只小松鸡。它们各自的性格,早就表露了出来,这会儿更在迅速地发展着。身体虚弱的小家伙都已经夭折了,留下来的还有一只大傻瓜和一只小懒鬼。松鸡妈妈不得不对某几只特别照顾些。最叫它心爱的是那只最大的,就是伏在黄色的薄木片上隐蔽过的那一只。它在这窝小松鸡当中,不但个儿最大、身体最好、长得最漂亮,而且最大的优点是:它最肯听话。松鸡妈妈的警告信号“呃尔尔尔尔”(危险),总是挡不住别的小松鸡朝危险的路上走,或者是去吃可疑的食物。可是对它来说,服从妈妈的命令,好象是非常自然的事,只要母亲轻轻地喊一声“喀„„利特”(来),它从来投有不响应的。这种服从的性格使它获得了应有的后果,它享到了最长的寿命。
八月,也就是换毛月,过去了,小家伙们已经长得有大松鸡的四分之三那么大了。现在它们有了点知识,自以为聪明得很。小时候.它们必须在地面上睡觉,这样松鸡妈妈才可以用身体保护它们。现在它们长大了,没有这种需要了,松鸡妈妈就开始让它们体验大松鸡的生活方式。这时候,它们已经改在树上睡觉了。因为小鼬鼠、小狐狸、小臭鼬鼠和小貂,都开始会跑了。地面上的危险,一夜比一夜多起来,所以一等太阳落了山,松鸡妈妈就喊着“喀„„利特”,飞到一棵枝叶茂密的矮树上去了。
小家伙们全跟着飞了上去,只有一只固执的小傻瓜,还是象刚才那样,死赖在地面上睡觉。当天夜里,一切都很正常,可是第二天晚上,小家伙们全被它的喊叫声吵醒了。起先是一阵轻微的乱扭乱斗的声音,接着又寂静无声了,后来,一种吓人的啃骨头声和咂嘴声打破了沉寂。它们瞪着眼朝下面可怕的黑暗中望去,看见两只挤在一堆的闪闪发亮的眼睛,还闻到一阵霉臭的怪味儿,于是它们知道了,吃掉它们兄弟的凶手是一只貂。
现在每到晚上,六只小松鸡总是在树上蹲成一排,让松鸡妈妈夹在当中。可是还有几只小家伙,要经常抬起冰冷的脚爪子,爬到妈妈的脊梁上去。
松鸡妈妈在继续训练它们,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它们学会了“响声起飞”。只要它愿意,松鸡是可以毫无声息地起飞的。可是有时候“响声起飞”非常重要,所以母松鸡要教所有的小家伙,怎么样和应该在什么时候,把翅膀拍得噼噼啪啪地飞起来。“响声起飞”有很多用处。危险来临的时候,可以用它向附近其他的松鸡发出警告,可以用它吓唬那些猎人;也可以使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响声起飞”的松鸡身上,好让其余的松鸡静悄悄地偷偷飞走,或是伏在地上躲开敌人的注意。
松鸡有句老古话,大概是这么说的:“每月有每月的敌人和吃食”。到了九月,种子和谷粒就代替了桨果和蚂蚁蛋,带枪的猎人就代替了貂和臭鼬鼠。 狐狸是什么样儿,松鸡知道得很清楚,但是狗的样子,它们简直就没见过。它们懂得,要叫一只狐狸扑空,是非常容易的事,那只要往树上一飞就成了。可是在猎人月,老克迪带着那只短尾巴的黄色杂种狗来到山谷里,到处兜来兜去,松鸡妈妈发现了那只狗,就“喀维特!喀维特!”(起飞,起飞)地大叫起来。有两只小松鸡,看到妈妈这么容易就被一只狐狸搞得手忙脚乱,觉得太可怜了。于是,尽管这时候松鸡妈妈在着急地一再喊“喀维特!喀维特!”并且还做出榜样,一声不响地迅速飞了开去,它们还是飞到一棵树上,得意洋洋地炫耀它们的英勇气概。
就在这时候,那只古怪的短尾巴狐狸跑到树底下,冲着它们汪汪、汪汪直叫起来。两只小松鸡觉得它挺有趣,也觉得妈妈和哥哥弟弟们非常可笑,这么一高兴,压根儿就没注意灌木丛里的一阵沙沙沙的声音,后来砰砰两响,它们血淋淋地扇着翅膀摔了下来,被那只黄狗抓住乱咬一顿,直到猎人从灌木丛里跑出来,才把两只松鸡尸首保住了。
三
克迪住在多伦多北面、靠近唐河的一所小破房子里。他所过的生活,如果用希腊哲学的观点看来,正是非常合乎理想的。他没有财产,没有负担,没有名利的要求,也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家业。他一生中工作得很少,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游戏和随心所欲的户外生活中度过的。他自以为是个真正的打猎家,理由是因为他“热爱打猎”,还因为他在放枪以后,“一看到猎物被他打落在地上,心里就觉得高兴”。邻居们都管他叫“侵占公物的人”,只把他看作是暂时在这里呆一阵子的流浪汉。他一年到头都在用捕机和枪捕捉动物,有时也随着季节的需要,稍微变变花样。可是有人说,万一他把日历搞忘了,他就能从“松鸡的神态”上,说出这是哪个月份来。毫无疑问,这一点说明了他对松鸡有很深刻的了解,可是偏巧也证明了,这里头还包含着一些不名誉的事情。捕杀松鸡的合法季节,从九月十五日开始,可是,克迪违法提前两个星期出来打猎,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他照样一年年巧妙地逃避了处罚,甚至还设法让自己在一家报纸的记者访问记里,被当作一位有趣的人物登载了出来。
松鸡飞行的时候,他很少开枪射击,他认为近距离射击可能更好些,可是这在枝叶茂密的地方,进行起来同样很困难。正因为这样,第三条峡谷里的那窝松鸡,才安全地向前跑了那么久。可是这会儿,在附近眺望的另外一些猎人发现了它们,弄得他只好朝一群被吓得乱七八糟的松鸡追了上去。松鸡妈妈带着四只没被打死的小家伙飞走以后,拍翅膀的呼呼声就听不见了。于是,他把两只打死了的往口袋里一放,回到小房子里去。
就这样,小家伙们懂得了:狗跟狐狸是不一样的,必须用不同的方法对待它们。同时,“服从就是长寿”这条古老的教训,也更加深刻地铭记在它们的心上了。
九月里其余的那些日子,是在悄悄地避开了猎人们和某些老对头的情况下度过的。它们还是栖歇在硬木树的细长枝条上,躲在最茂密的树叶当中。这样既可以保护它们不受空中敌人的袭击,又因为歇的地方很高,使它们安全地躲开了地面上的敌人。这么一来,除开树狸以外,它们什么也不用担心了。这种树狸,在软软的树枝上,走起来步子又慢又重,所以也总会被它们及时发现的。可是,现在已经到了树叶飘落的时候了——每月有不同的敌人,也有不同的食物。这个月是吃坚果的时候,但也是猫头鹰猖獗的季节。这时,苍鸮正从北方飞来,数目要比猫头鹰多两三倍。气候在一夜夜地冷起来,树狸的危险性减少了,于是松鸡妈妈就搬了家,栖歇到一棵栂树〔注二〕的一簇最茂密的枝叶中去了。
只有一只小松鸡,不肯听从母亲“喀利特,喀利特”的警告。它赖在那根摇来摆去的光秃秃的榆树枝上不肯走,于是,不到天亮,就被一只黄眼睛大猫头鹰叼跑了。
现在只剩下松鸡妈妈和三只小家伙了,可是它们已经眼母亲一般大了。说实在的,那只最年长的,就是躺在薄木片上隐蔽过的,个儿比妈妈还要大。它们的颈毛已经开始长出来了。虽然只长了点毛尖儿,可是也能看得出长出来以后是副什么样子,因此,它们为这点毛尖儿,感到了很大的骄傲。
松鸡的颈毛,就相当于孔雀的尾巴——这是它最值得骄傲和最美丽的部分。母松鸡的须毛是黑色的,带着一层淡绿色的光彩。雄松鸡的颈毛就密得多,黑得多,上面的深绿色光芒也更加鲜艳。要是偶尔生出了一只特别大、特别壮的松鸡,那它的颈毛就不仅特别浓密,而且由于一种特殊的强化作用,会显出一种深红的铜色,上面还辉映着紫色、绿色和金黄色的虹晕。这样的一只鸟儿,一定会叫所
有知道它的人们感到惊奇,而那只躺在薄木片上的、总是非常听话的小家伙,在橡子月还没过完的时候,就长出了鲜艳夺目的、金黄色和紫铜色的颈毛——因为它就是唐河河谷里那只大名鼎鼎的松鸡红脖子啊。
四
橡子月末尾,大约是十月中旬,有一天,松鸡一家子正在草地朝阳光那一面的一棵大松树桩附近晒着太阳、吃着丰富的食物的时候,它们听见远处响起了一声枪响。红脖子出于一种内在的冲动,跳到松树桩子上,竖起尾巴上上下下走了两趟,然后,由于明亮清爽的天空的影响,又耀武扬威地呼呼扇动着它的翅膀。接着,它象一匹跳跳蹦蹦的小马,在炫耀它的得意心情似的,做出一副更加勇壮的样子,把翅膀拍得更响了。后来,它不知不觉咚咚咚地啄击起来,并且因为发现了这种新的刀量,高兴得不得了,就越发啄个不停。直到后来,附近的树林里,到处都听得见这只大雄松鸡的响亮的啄击声了。它的兄弟姊妹们听见这种声音,都又惊又喜地朝它望着,它的母亲也是这样,不过从这时候起,它就开始有点为它担忧了。
十一月开始了,这个月的敌人可真厉害。由于一种奇怪的自然规律,所有的松鸡在度过第一个十一月的时候,都免不了要染上一种疯狂的毛病。这种情形,在人类当中也不是完全没有的。这时候,它们会产生一种拚命想飞开去的热望,
至于飞到哪儿去,那倒无所谓。在这段时期里,就是最聪明的松鸡,也会干出各种各样蠢头蠢脑的事情来。它们到处乱飞,在夜里尽快地乱飞,不是被电线割成两半,就是闯进灯塔里,或者是撞在火车头的前灯上。白天,它们会呆在各种古里古怪的地方,在大楼里呀,在空旷的湿草地上呀,或者歇在一座大城市里的电线上,有时候甚至会飞到停在岸边的船只上面。这种疯狂的毛病,似乎是一种祖先遗留下来的移居的习惯,因为它至少还有一种好的后果,那就是把松鸡的家庭给拆散了,使它们避免了那种经常不断的同族近婚。不然的话,它们可真要灭种了〔注三〕。小松鸡头一年发起这种病来,总是发得很厉害。第二年冬天,它们还是有发病的可能,因为这种病的感染力是非常强的,不过到第三年,就决不会再发了。
红脖子的母亲一看见冬季葡萄熟得发紫,深红色的金光闪闪的枫叶开始往下飘落,就知道疯狂月快要到了。这时候,它除了照顾好它们的身体,让它们呆在树林中最清静的地方以外,是没有其他办法可想的。
后来,空中有一群雁呷呷呷地叫着向南飞去,这是疯狂月来临的第一个征兆。小家伙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长脖子的鸟,心里感到很害怕。可是一看见它们的妈妈没有一点惧怕的样子,也就鼓起了勇气,兴致勃勃地朝那些雁望着。不知道是那些粗野的呷呷声使它们感动了呢,还是仅仅由于一种内在的欲望发泄了出来?这时候,每一个小家伙的心头,都产生了一种想跟随雁群远走高飞的热望。它们眼看着那些飞快的雁群要在南方消失了,就飞到更高的树枝上去,向更远的地方看它们。同时,从这时候起,事情也起了新的变化。十一月的月亮一天天越来越圆了,等到满月的时候,季节性的疯狂毛病也跟着来到了。
身休最差的那只松鸡,病发得最厉害。松鸡的小家庭东分西散了。红脖子作了好几次反复无常的长途飞行。它情不自禁地向南方飞去,可是遇见了无边无际的安大略湖,子是它又往回飞,到疯狂月的月亮变成月牙儿的时候,它又回到了烂泥涧的溪谷里。不过,这一回只有它孤零零的一个了。
《红脖子》(二)
唐河松鸡的故事
五
冬天一点点地过去,食物越来越少了。红脖子总是飞到那条古老的山谷里和泰勒山的长满松树的山坡上去。可是,每月虽然有每月的吃食,但每月也有每月的敌人。疯狂月带来的是狂乱、孤独和葡萄;雪花月带来的是蔷薇的花子;而风暴月带来的,又是桦树的嫩枝,以及使树木披上银装的暴风雪。在这种时候,既要平平稳稳地歇在树枝上,又要采摘冰冻的蓓蕾,那可真不容易。红脖子因为干这种活儿,嘴巴给弄得破裂了,就是在闭起来以后,嘴尖后面还是露着一道漏缝。不过,大自然已经为它准备好了能在溜滑的冰雪上立足的装备。九月里,它的脚趾还是又小又平滑的,这会儿却冒出了好几排带钩的尖刺,天气越冷,冒出的就越多。等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它已经装备齐全,穿上踏雪靴和溜冰鞋了。严寒的天气,赶走了大部分的鹰和枭,同时,使得那些地面上的敌人,也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它跟前去,这么一来,局面差不多完全安定下来了。
它为了寻找吃食,一天比一天飞得远。直到后来,它发现和勘查了两岸长满白桦树的罗斯得尔河,以及到处是葡萄和晚莓的富兰克堡和彻斯特森林。在那片林子里,满结着一嘟噜一嘟噜果实的枎栘在摇来摆去,还有盖在雪底下的红桨果
在闪闪发亮。
不久,它就发现,由于某种不可思议的原因,带枪的人是不到富兰克堡的高墙里面来的。于是,它就在这儿住了下来,熟悉了新的地方、新的食物,同时,头脑也一天比一天聪明,长得也一天比一天漂亮了。
要是拿别的松鸡来看,它是够孤单的,可是这根本算不了什么苦处。它随便走到哪儿,总能瞧见一些快乐的四十雀,在高高兴兴地奔来跑去。它还记得,在它从前的眼光里,这些四十雀曾经是多么壮大、多么了不起的家伙。它们是树林里最会寻欢作乐的鸟儿。秋季还没过完,它们那只有名的歌儿“春天快来啦”,就已经开始唱了起来:
C调i———││7———║
春天 快来啦
它们或多或少总是怀着高兴的心情,一直唱到度过了冬季最凶猛的暴风雪。最后,月亏的饥饿月,也就是我们的二月来到了,好象真的带来了一些歌词里的景象。于是,它们又怀着报喜的心情,更加快乐地宣布春天就要来临的消息。不久以后,它们宣布的消息就得到了很好的证明,因为阳光暖和起来了,融化了富兰克堡南面山坡上的积雪,露出了一大片长满鹿蹄草的堤岸。这些鹿蹄草所结的果子,对红脖子是一种又丰富又可口的食物,同时,由于采摘冰冻蓓蕾的艰苦工作已经结束,它的嘴也得到了恢复的机会,重新长成了正常的形状。过了不久,第一只蓝知更雀飞来了,它一面飞,一面还婉转地唱着“春天来啦”。这时候,阳光的热量在不断地增加,到了清醒月,三月的一天早晨,在黑糊糊的空中,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喀、喀”声,这是乌鸦王老银斑儿,带着它的队伍从南方飞过来,正式宣布:
“春天来啦。”
整个大自然好象都在应和这一宣布,这是鸟儿们新年的开始,但是使它们兴
奋鼓舞的,主要似乎还是一种内在的东西。那些四十雀简直象疯了似的,它们一天到晚不歇气地唱着“春天来啦,来啦„„春天来啦,来啦”,这真叫人奇怪,它们哪儿还会有空去找吃的。
红脖子兴奋得浑身直打哆嗦。它兴高采烈、精神饱满地在一根木桩子上跳跃着,啄出一种“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这声音一再朝小溪谷滚下去,滚了又滚,滚了又滚,激起了山谷中深沉的回响。这正是红脖子迎接春天的欢乐的声音。
克迪的小屋子就在山谷下面。他在清晨的寂静中,听到了这种擂鼓似的声音,心想这下可以逮住一只雄松鸡了,于是就带着枪,偷偷地爬上山谷。可是红脖子无声无息地溜走了,一口气飞回烂泥涧去了。到了那儿,它跳到先前啄过的那根木桩上,啄了又啄,一次次地发出响亮的、擂鼓似的咚咚声。直到后来,有个穿过树林抄近路到磨坊去的小男孩,吓得跑回家去,告诉他母亲说,那些印第安人真的要打仗了。因为他在山谷里听见了他们擂战鼓的声音。
一个快乐的男孩子干吗要欢呼?一个孤独的青年干吗要叹息?这种事他们并不比红脖子更清楚。红脖子懂得,为什么现在它每天都要跳到一根枯木桩上,咚咚咚地朝树林里大擂一阵,然后又竖起尾巴走来走去,欣赏自己的漂亮灿烂、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的颈毛,接着再继续啄击木桩。它也知道,为什么它现在希望别的鸟儿来欣赏自己的羽毛,这种奇怪的念头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直到杨柳月——四月,它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它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啄击着: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它一天天地寻找心爱的树桩,在它那明亮而锐利的眼睛的上方,现在长出了玫瑰色的鸡冠,这是它美丽的新装,它脚上那双笨重的雪靴.现在已经完全脱落了。它的须毛长得更好看了,眼睛也越发明亮了,当它竖起尾巴,闪闪发光地在阳光下走来走去的时候,它的外表看起来漂亮极了。不过——唉!它现在多么孤独啊。
可是,除了在每天的擂鼓节目里,盲目地寻求希望以外,它又能干些什么呢?后来,有一天,这是在最最可爱的五月的初头,也是延龄草的杆子上点缀着银星的时候,它怀着满腔的热望,咚咚咚地啄了又啄。突然,它那敏锐的耳朵,听见灌木丛里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它转过身去,注视着那只一动不动的鸟儿,它知道这只鸟儿刚才往意它来着。难道这是真的吗?是真的!这儿又来了一只松鸡——一只羞答答的小雌松鸡,它臊得正在找地方躲起来哩。红脖子马上跑到它身边。一种新的感情淹没了它整个的身心——好象在渴得舌焦唇干时,望见了一股凉爽的清泉。它多么起劲地炫耀着它那美丽的羽毛!它怎么会知道,这样就能讨人欢喜呢?它耸起羽毛,拚命要站在太阳光底下。它竖起尾巴走来走去,发出一声低柔的咯咯声。这一定和人类的“甜蜜的求爱”同样美好,因为,它显然已经赢得了那只雌松鸡的欢心。的确,它的心早在几天之前就被它征服了,可是它自己还不知道哩。它听见它那响亮的咚咚声,已经到这儿来了整整三天,躲在一旁,羞怯地赞美着它。它站得这么近,红脖子还是没有发现它,这可真叫它有点生气。后来,它那轻微的脚步声,终于被红脖子听见了,所以总算还不是太大的不幸。
现在它带着温顺可爱的动人姿态,柔和地低垂着脑袋——凄凉孤独的生活已成过去,满怀热望的流浪者终于找到了春天。
啊,在这条名字不动听、实际挺可爱的山谷里所度过的日子,是多么幸福、多么愉快啊!太阳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灿烂过,松林里的空气,比梦境还要芳香,还要甜美。那只漂亮的大松鸡,有时候由雌松鸡陪伴着,有时候独个儿,每天都要到它的树桩上去,为它们欢乐的生活擂鼓高歌。可是,为什么有时候它要独个儿去呢?为什么不一直带着它的新娘布朗妮呢?为什么它只肯花几个钟头,跟它在一起寻欢作乐,然后就偷偷地溜走,直到过了几个钟头,或者是第二天,当它啄着树桩,奏起军乐,告诉它自己非常不安,要它赶快回去的时候,才跑去见它呢?这里有个它所不能理解的森林里的秘密。它不明白,它跟它在一起的时间,为什么一天天在减少,后来,每天只有几分钟了,有一天,它终于连来也不来了。第二天,第三天,它也没有来。心慌意乱的红脖子,一阵风似地飞了出去,在那根老树桩上咚咚咚地啄了啄,又飞到小溪上游,啄了啄另一权树桩子,然后又飞过小山,在另一条峡谷里啄个不停。可是到第四天,当它大声呼喊着它,飞回家来的时候,它又象以前最初求爱时一样,听见灌木丛里有一种声音。失踪了的新娘布朗妮,又象第一次那样在这儿出现了,身后还跟着十只唧唧叫唤的小松鸡。 红脖子飕地一下飞到了它的身边,把那些眼睛清莹的小家伙吓坏了。它发现这窝小松鸡对妈妈的要求,比它的还要强烈得多,心里真有点感到失望。但是它马上顺从了这种变化,并且从这时候起,也跟这些小家伙们呆在一起,照顾它们。它自己的父亲,可从来没有对它这么关心过。
六
在松鸡当中,尽职的父亲是很少的。雌松鸡总是自己造窝孵小鸡,一点得不到雄松鸡的帮助。它甚至对做父亲的隐瞒做窝的地方,只在当作鼓啄击的木桩那儿,和吃东西的地方跟它碰碰头,不然就在松鸡俱乐部——它们用沙土洗澡的地方,和它见见面。
当布朗妮的孩子们出世以后,它就全心全意地照顾它们,甚至把它们出色的父亲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到第三天,孩子们已经长得很壮实了,它就应从了红脖子的叫喊,把小家伙们带到了父亲身边。
有些做父亲的,对它们的孩子根本不感兴趣,可是红脖子马上就帮着布朗妮,担负起抚养小松鸡的任务。这些小家伙象它们父亲很久以前那样,都学会了喝水吃东西,还会跟在妈妈后面,“的跺”“的跺”地走个不停。它们的父亲站在附近,有时候远远地跟在后头。
就在下一天,它们象珠子似地排成一长串,两只大松鸡排在两头,从山坡朝小溪走去。这时候,一只躲在松树上窥伺着的红毛松鼠瞧见了小家伙们的队伍,还看到小伦蒂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红脖子因为正在后面几码路的地方,歇在一根高树桩上整理羽毛,所以没被松鼠看见。这只松鼠眼看机会难得,就起了个古怪的坏念头,想喝点小松鸡的血。它怀着戮杀的打算,一下子冲上前去,想把那只掉队的小松鸡拦劫下来。现在要等布朗妮看见它,那已经太晚啦,可是红脖子却及时地发觉了。它朝那只浑身红毛的凶手飞过去,翅膀上的关节就是它的武器,就是他的拳头,而这种武器的威力,又是多么厉害啊。它头一下就正中要害,打中了松鼠的鼻尖,打得它头昏眼花、跌跌撞撞、连滚带扭地摔进一堆矮树丛里。这正是它刚才想把小松鸡拖过去的地方。它躺在那儿,呼哧呼哧直喘气,鲜血一滴滴地顺着它丑恶的鼻子流下来。松鸡们让它躺在那儿,径自走开了。以后它怎么样,它们根本不知道,不过从此以后,它再也没有来找过它们的麻烦。
松鸡一家子继续朝小溪走去。有头牛在沙泥上踩下了一些深深的脚印,有只
小家伙跌在一个脚印坑里,等到发现没法爬出来的时候,就愁眉苦脸、唧唧唧地叫了起来。
这可真是件为难事儿。两只大松鸡,谁也想不出办法来。可是,当它们在泥坑周围无益地踩来踩去的时候,坑边的沙土塌陷下去了,形成了一道长长的斜坡。于是,那只小松鸡就顺着爬了上来,又在母亲尾巴下面的宽敞的走廊里,和它的兄弟们重新欢聚在一起了。
布朗妮是个年青漂亮的妈妈,身材长得不大,显得又聪明又伶俐,日日夜夜都在细心地照顾它的可爱的孩子们。它带着美丽的小松鸡,在枝叶交叉的树林里穿过,咯咯地歌唱着的时候,它是多么骄傲啊;它使劲把褐色的小尾巴撑开来,撑得几乎成了半圆形,让小家伙们有个宽敞的隐蔽地方。看见故人,它从不退缩,而且总是准备战斗或是飞走,看怎么对小松鸡最有利,就怎么做。
有一次,在这些小松鸡还没学会飞行的时候,它们碰上了老克迪,虽然时间是在六月,但他还是带着枪出来了。他让他的狗蒂克在前面搜索,走进了第三条峡谷,来到了布朗妮和小家伙们的附近。这真危险啊,红脖子用它那条百试百灵的老计策,飞上前去迎住蒂克,逗得它傻头傻脑地追赶自己,一直回到了唐河河谷。
可是事情不凑巧,克迪却一直朝那窝小松鸡跑了过去,于是布朗妮一面对孩子们发出“喀尔„„喀尔„„”(躲起来,躲起来)的信号,一面象它丈夫作弄蒂克那祥,跑上去把克迪引开。布朗妮对树林里的知识是非常渊博的。它怀着一颗深情挚爱的慈母之心,静静地跑上前去,直到离克迪相当近了,才呼呼地扇动翅膀,就在猎人的面前跳了起来,然后又装出一副瘸腿的样子,一个跟头栽倒在落叶上,这把克迪蒙住了好一会儿。可是当它拖着一只翅膀,在克迪脚边哼吱哼吱地爬开去的时候,猎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它为了把他从小松鸡那儿引开,对他耍的诡计。于是他狠狠地打了它一下,可是小布朗妮利索得很,一闪就躲开了。它一拐一拐地跑到一棵小树后面,好象实在吃不消了,又一下子摔在树叶上。克迪见它瘸得那么厉害,又想用一根棒子把它打倒。可是它及时地躲开了,并且继续勇敢地设法使他离开那些不能自卫的小家伙,它摔倒在他的面前,把自己柔软的胸脯朝地上扑扑直撞,并且还乞怜似地哼个不停。克迪因为又一次扑了个空,就举起枪来放了一枪,把可怜、勇敢、怀着深深母爱的布朗妮,打得血肉模糊,象一堆垃圾。这一枪的火力,是足足可以打死一只大熊的。
这个残忍的凶手知道小松鸡一定藏在附近,就四处寻找它们。可是小家伙们一个也不动,一个也不叫,所以他一只也没找到。但是,在他胡乱、凶狠地踩来踩去,一次又一次地走过小松鸡躲藏的地方时,他不知不觉、毫不在意地把几只安静的小松鸡踩死了。
红脖子把那只黄狗引到小溪下游以后,才飞回到离开它妻子的地方来。这时
凶手已经走了,布朗妮的尸首也被他带回去喂狗了。红脖子东找西找,发现一滩血迹,四周还散落着一些羽毛,是布朗妮的羽毛,于是它明白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了。
谁能描写得出它那又恐怖又悲哀的心情呢?从它的外表上是很少看得出的。它用萎靡迟钝的眼光,呆呆地朝那块地方瞅了好几分钟,后来才想起了那些没娘照管的孩子们。它回到它们躲藏的地方,用我们已经熟悉了的“喀利特,喀利特”叫唤它们。在这种奇妙的喊声下,是不是每个小洞洞里都有小客人跑出来呢?不,不过是大半数。有六只小绒球儿,睁开它们亮晶晶的眼睛,站了起来,跑到它身边。另外四只小松鸡,实际上已经被踩死啦。红脖子喊了又喊,直到肯定知道能来的已经都来了以后,才带着它们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走到远远的小溪的上游。那儿有芒刺的篱笆、浓密的荆棘丛,在那儿住家,虽然不大愉快,可是要安全得多啊。
小家伙们在这儿成长着,接受着父亲的教练,就象它们的父亲过去接受祖母的教练一样,而且,更加丰富的知识和经验,给了红脖子许多有利条件。它对周围地区和所有寻找吃食的地方都非常熟悉,也非常懂得怎样去对付危害松鸡生命的各种疾病,所以整整一夏天,连一只小松鸡也没有少。它们成长着,身体一天天壮实起来,等到猎人月——九月来临,它们一家子都变成了大松鸡。带头的红脖子,长着闪闪发光的、紫铜色的羽毛,非常出色。在布朗妮死后的这个夏季里,它已经停止咚咚咚地啄击了。可是,啄击对松鸡来说,就跟唱歌对百灵鸟一样,啄击不仅是代表它的情歌,同时也是身强力壮的一种表现。所以等换毛季节一过,九月的食物和天气,使它美丽的羽毛焕然一新、精神也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它又充满了活力。有一天,它走近那根老树桩子,就不由自主地跳了上去,咚咚咚地啄个不停。
从那时候起,它又常常啄击了。在它啄击的时候,孩子们就坐在周围看它。有时候,跟它性格相近的小松鸡,也要跳到近处的树桩或石头上,的笃的笃地啄出响亮的调子来。
随着疯狂月的到来,黑葡萄也成熟了。红脖子的孩子们是一群精力充沛的松鸡,它们有强壮的体格,因而也有丰富的智慧。虽然它们在疯狂月里都变得疯疯癫癫的,可是不到一个星期就好了,只有三只飞出去了,以后没有再回来。 下雪的时候,红脖子和它剩下的三个孩子住在峡谷里。雪下得很小,天气也不大冷,它们一家子蹲在一棵枝叶低矮的衫树下面过夜。可是第二天来了暴风雪,天气转冷了,雪堆越积越高了。到了晚上,雪停了,但冰还是越结越硬,于是红脖子就带着它一家子,跑到一棵桦树底下积着厚雪的树叶下面,一个个地钻进了雪堆里。接着,风把稀稀落落的雪花吹进洞来,给它们盖上了雪白的被褥,它们就这样裹在里头,舒舒服服地睡了,因为雪是一条暖和的被子,而且呼吸起来空气也很容易穿过它。第二天早晨,每只松鸡都在自己面前发现了一道冰墙,这是它们呼出来的水汽凝结成的。可是一听见红脖子“喀利特,喀利特,奎特”(来,孩子们,来,孩子们,起飞)的叫声,它们就很容易地把冰墙推在一边,飞了出来。
在雪堆里过夜,虽然红脖子资格已经很老了,可是它的孩子们还是头一回哩。第二天晚上,它们又快活地钻进雪堆,北风又象上次那样,用雪花把它们裹了起来。可是天气又变了。夜里风向转东了。一阵大雪以后,又下了一阵雪珠,接着又是雨夹雪。整个大地都盖满了冰雪,当松鸡们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封附在一层厚得可怕的大冰块下面了。
冰块下面的雪还是相当松软,红脖子用足力气爬到顶上,碰到一层扎实的白色冰块,就没法再往上爬了。它拚命撞击挣扎,可是除了碰伤自己的翅膀和脑袋以外,一点用也没有。它的一生中,经历过许多欢乐和困苦,也常常遇到意外的严重困难,可是这一回的打冲锋,似乎是最最艰苦的了。漫长的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它越是挣扎,越是软弱,可是自由的希望,还是一点也没有。它听得见它的孩子们也在那儿挣扎着,有时候,还听见它们拉长了嗓子,哀求地叫着“皮„„特,皮„„特”,喊它去救它们。
现在,它们的许多敌人没法找到它们了。可是它们躲不过饥饿的痛苦,当黑夜降临的时候,这些疲累的囚徒们,已经被饥饿和白费气力的辛苦工作弄得精疲力竭,只好绝望地安静下来。起初,它们还怕狐狸来了会发现它们,那它们就逃不掉了。可是,当第二夜慢慢地过去的时候,它们不仅不再担心有狐狸,甚至还希望它来敲开这块冻得梆硬的雪壳。那么一来,它们至少还能有一个用搏斗来争取生存的机会。
但是,等到狐狸真正在冰块上慢慢走过的时候,那种深埋在内心的对生命的热爱又复活了,它们一动不动地蜷缩着,直到狐狸走过去为止。第二天刮起了大风雪。北风怒吼着,卷送着大量的雪花,掠过银白色的大地,它们一直向前猛冲,一面旋转翻舞,一面扬起了更多的雪片。一粒粒的雪点子不断地猛擦着地面,好象在把雪壳磨薄了一些,雪壳下面本来就一点不暗,这会儿越发明亮起来了。红脖子整天不停地在下面啄雪壳,后来它头也疼了,嘴巴也越啄越钝了,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是跟先前一样没法逃出去。这一夜照样过去了,只是没有狐狸在头顶上走过。到了早晨,红脖子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也听不见另外几只松鸡的叫声和挣扎声,但它还是继续啄雪壳。到天色更亮的时候,它发现它那长时间的努力,已经在它上面的雪壳上,啄出了一个比较明亮的白点子,于是它又虚弱地继续啄下去。外面的暴风雪整天不断地打这儿掠过,雪壳在风雪的吹刮下,的确是越来越薄了,到傍晚时,它终于把雪壳啄穿了。这么一来,它又有生路啦。它啄了又啄,在太阳就要落山以前,它已经啄出了一个洞口,可以把脑袋、脖子和永远美丽的颈毛,伸到外面去了。但它还没法把又大又宽的肩膀伸出去,不过,它现可以朝下啄了,这就使它增加了四倍的力量;雪壳很快就被它啄碎了。它立刻从那座冰牢里跳了出来,重新获得了自由。可是那些孩子们怎么样了呢?红脖子飞到离得最近的堤岸上,匆匆地采摘了一些野蔷薇的花子,填一填它那饿得发慌的肚子,然后又回到冰牢那儿,一面跺脚,一面咯咯地叫唤。只有一只松鸡,用一种微弱的声音,“皮特,皮特”地回答了它。它用尖利的爪子,马上就把刮薄了的雪壳扒破了,让灰尾巴软弱无力地爬出洞来。可是,爬出来的就是它一个。另外两只松鸡没有回答它的叫唤,也投有显露出表示它们还活着的迹象。它们散落在冰牢的什么地方,红脖子也不知道,所以只好把它们扔下了。到春天冰雪融化的时候,它们的躯体又暴露了出来,不过只剩下一堆皮骨和羽毛了。
七
过了很久,红脖子和灰尾巴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不过,充分的食物和休息是能够治好一切的。到冬天过了一半的时候,有一天天气很晴朗,使得精力充沛的红脖子又象以往一样,跳到一根树桩上啄击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啄击的声音呢,
还是它们在到处是雪的地面上留下了暴露踪迹的脚印子,使得克迪又发现了它们。克迪带着狗和枪,在峡谷里满山遍野地搜寻着,想逮住这两只松鸡。红脖子它们早就认识克迪了,现在也该让克迪来熟悉熟悉它们了。在这条山谷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只知铜色颈毛的大松鸡。在猎人月,已经有许多人想把美丽的红脖子打死,就象一个不足道的老坏蛋,想烧毁以弗所〔注四〕 的奇迹来让自己出名一样。可是红脖子的森林知识非常渊博。它知道该在哪儿躲起来,该在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飞掉,还懂得应该什么时候蹲下来,让敌人走过,然后才啪啪地飞起来,一下子躲到一根一码路以内的大树干后面,再飞快地溜掉。
但是,克迪一直带着枪在追赶红脖子。有好几次,他离得很远就开了枪,可是总被一棵树、一条堤岸或是什么别的掩护物挡住了。红脖子照样活得挺壮实,照样咚咚咚地啄个不停。
雪花月——十二月来临的时候,红脖子和灰尾巴一起,搬到富兰克堡的树林里去住了,那里的吃食,跟古老的大树林里同样丰富。特别是在东面山坡上,在蔓延着的毒胡萝卜中间,有一棵漂亮的大松树。这棵松树有六英尺高,最矮的枝丫,也跟别的树的树顶一样高。每到夏天,总有一只蓝色怪鸟带着它的新娘,到这棵松树的顶上来玩耍。在这儿,枪弹是打不上来的。每逢春暖花香的日子,那只[木坚]鸟就要在它的新娘面前载歌载舞,散开美丽的蓝色羽毛,唱出最动人的仙曲,唱得那么甜蜜,那么轻柔,除了它的妻子以外,别人很少听得见。至于书本子里头,对这种歌曲,根本连谈都没有谈起过。
和剩下来的孩子一起住在附近的红脖子,对这棵大松树有着特别的兴趣,不过,跟它发生关系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树顶,而是松树的根部。这儿到处蔓延着低矮的毒胡萝卜,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蔓草和冬青树,在积雪下面,还可以扒到甜美的黑橡子。要比这再好的寻找吃食的地方是没有的了。因为在那个贪得无厌的猎人来逮它们的时候,它们可以很容易地在低矮的毒胡萝卜当中跑到大松树跟前,然后再嘲弄地“飕”的一下飞到树干背后,让粗大的树干一直把要人性命的猎枪挡住,再安安全全地溜掉。在合法的打猎季节,那棵松树至少有十几次救了它们的性命,可是克迪知道了它们寻找食物的习惯,就在这儿布置了一架新的捕鸟机。他让另一个伙伴到糖塔山去把松鸡赶出来,自己悄悄地埋伏在堤岸下面守望着。他来的时候,走过那片低矮的乱丛棵子。红脖子和灰尾巴正在那儿寻食,它趁猎人还离得老远没有什么危险的时候,就低声地发出了“呃尔,呢尔”(危险)的警告,然后飞快地跑到大松树旁边,必要时就往上飞。
灰尾巴呆在离得相当远的小山头上,它突然看见一个新的敌人,那只黄狗,离得很近,在一直朝它跑来。这时红脖子已经跑得老远,因为被灌木丛挡住了,看不见那只黄狗,于是灰尾巴吓得要命。
“奎特,奎特”(飞,飞),它一边叫,一边跑下山去想飞起来。“喀利特,喀尔„„”(走这边,躲起来),比较沉着的红脖子喊着,因为它看见那个带枪的人这会儿正在瞄准。当它跑到大松树后面,停了一会,又着急地叫灰尾巴“走这边,走这边”的时候,它听见在它面前的堤岸下边,有一点轻微的声音,就知道有人埋伏在这儿。这时候,那只狗朝灰尾巴扑了过去,吓得灰尾巴大叫一声,飞了起来,溜到松树后边,躲开了在空地上的那个猎人,可是正好跑进了埋伏在堤岸下的那个大坏蛋的势力范围。
它飕的一声飞了起来,它是一只多么美丽、敏感和出色的松鸡啊。
可是砰的一声,它摔下来了——头破血流地死在雪地上,成了一具羽毛乱蓬蓬的尸体。
这儿对红脖子太危险了。它没有安全起飞的机会,只好低低地蹲在那儿。那只狗现在离它不到十英尺远,那个陌生人跑到克迪那儿去的时候,就在离它五英尺远的地方走了过去,可是它始终没动弹,直到后来有了机会,才溜到大松树后面,躲开了他们俩。接着,它就安全地升到空中,飞往泰勒山边的幽静的山谷里去了。
那枝残酷的害人猎枪,把它的亲人一个个地打落下来,现在又剩下它孤零零的一个了。在漫长的雪花月里,红脖子又逃脱了好多次危险。猎人们知道它是剩下来的一只唯一的松鸡,就狠命地追捕它,弄得红脖子的脾气.一天比一天粗暴了。
最后,克迪发现,光用枪去追捕红脖子,那几乎等于是浪费时间,所以等到雪积得非常厚、吃食也非常难找的时候,他又想出了一条新的计策。现在是风暴月——一月,只有一个地方还能找到食物。他就在这儿,安装了一排逮鸟的绊子。一只白尾巴的灰兔子,红脖子的老朋友,用尖利的牙齿咬断了好几只绊子,可是还有几只留在那儿。有一次,红脖子因为注意远处的一个黑点,怕它是只老鹰,不小心踩进了一只绊子,马上就被绊子猛猛地往上一弹,吊住了它的一只脚。 难道动物就没有道义上和法律上的权利吗?它们只是不和人类讲同样的语言,人们又有什么权利长期叫它们遭受可怕的折磨呢?那天一整天,可怜的红脖子越来越痛苦地被吊在那儿,狠命地扑扇着它那强有力的翅膀,但还是挣脱不了。它整天整夜地这样挣扎着,痛苦越来越厉害,直到后来,它只求赶快死掉算了。可是谁也没有来。天破晓了,白天来了,它还是吊在那儿,一点一点地向死亡接近。真倒楣,它干吗要长得这么壮实哩。第二个夜晚慢慢地降临了,在悠闲的黑夜里,它那逐渐无力的翅膀的微弱啪啪声,吸引来一只大枭,结束了它的痛苦,这可真是干了件好事啊。
北风顺着山谷吹下来。一阵阵猛烈的雪花,掠过波浪形的冰冻地面,掠过唐河平原,掠过通过湖泊的沼地。在这些被风驱赶着的白花花的雪片当中,夹着杂着一些黑糊糊的东西,这是红脖子散乱的颈毛——著名的彩虹般的颈毛。它们被那天晚上的冬风带着,吹向遥远的南方,掠过黑森森的水波翻腾的湖面,就象红脖子在疯狂月的幽暗中飞行一样,它们一直往前飞奔,被风卷进了唐河河谷,以后就无影无踪了。
现在,没有松鸡到富兰克堡来了。到了春天,树林里的鸟儿也听不到咚咚的军乐声了。烂泥涧的那根用来啄击的老松树桩子,自从不用了以后,也无声无息地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