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有"神游天外"的权利
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过雏形的精神生活了。他们一学会说话，头脑就像开了窍，想象力喷涌，可以与一个玩具“谈”得热火朝天。小孩子从来不是真正独处的，因为独处的时候，总有一个不闻其声的对话者以一个想象的玩耍伙伴的形象出现，小孩子对着这个想象的伙伴说个不停。孩子念念有词的想象性有声对话会逐步发展为想象性的无声对话，而内心对话的发育过程其实也是精神生活的发育过程，慢慢地，孩子会将对话对象由想象的伙伴转换为想象的自己，会在想象中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放映。这时候的孩子处在出神状态，现实的人和世界似乎都消失了。
不要小看这种内心对话，它具有非凡的意义。能够与自己对话，这是人所独有的能力和特点。人是一，但却可以一而二，在心灵中通过想象与自己对话。动物也许有低级的意识能力，但没有哪一种动物有如此发达的自我意识和心灵生活。与自己对话，对人来说起码有三个至关重要的意义。首先是个性的形成。正是内心对话使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与别人一样是不可忍受的事情，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立足，你必须与别人不同。第二是道德感的形成。道德有一个“自我原则”，即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他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这个道德金律中，“己”显然是对待他人的标准。内心对话，就是与自己相处，谁都愿意与一个善的自己相处，没有人愿意与一个恶棍终生相处。也就是说，如果你行了恶，你就不得不与一个恶的自己相处，这是每一个正常人都无法忍受的，道德感的心灵根基就在这里。第三，内心对话以想象为前提，所以内心对话的展开也就是想象力的孕育。
既然意义如此非凡，那么，教育（包括家庭教育）所要做的就是不干预孩子的出神与发呆，任其在想象的精神世界里遨游，因为这是一个人形成内心对话的必经之路。然而，大规模的制度化教育天生不包容孩子的这种“神游天外”，甚至将其视为一种病态，一种注意力无法集中的毛病，总想在孩子的脑子里系上一根绳子，牵着孩子的注意力去学那些客观化的知识。学校教育在这方面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我们不仅要学着包容孩子们的发呆与出神，还要尝试创造条件让孩子们时不时地“神游天外”。从发展学生的内心对话出发来看教育，我们的一节课40分钟或45分钟对低年级儿童是不是太长了？出于天性需要，儿童时不时要“神飞天外”，而我们现实的教育却要求孩子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这里面就有一个矛盾。学校可以探索“短课”，即25分钟一节课，然后自习、放松10分钟。“短课”既符合小孩子注意力保持的特点，又能给孩子以充足的机会展开想象性心灵活动。此外，我们的正规教育需要重视“沉思默想”一类的心理活动。现在的教育有过于表面化的倾向，说的、做的、表演性活动很多，而让学生静下心来想一想的活动过少，好像热闹的课堂才是好课堂，安静的课堂就不是好课堂。外显的活动当然重要，内隐的活动同样重要。因此，从培育心灵对话、精神发育的需要出发，应该将“沉思默想”一类的活动纳入到教学活动之中。
（高德胜，南京师范大学道德教育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苏南京，210097）
责任编辑 徐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