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儿心到女儿身
性别的挣扎,是诸般痛楚中最深刻的一层,选择深圳,因为这个城市的宽容―― 上帝的笔误,把一个女人的灵魂装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近30年。走投无路的李国华在多方求助下,引起了社会上的强烈反响,广博的爱心促成了这次由“他”变“她”的手术。 他是一粒不幸的种子,承受着不能发芽的痛苦 30岁的李国华来自湖南安化县江南镇。这个脸庞有着圆润轮廓的男子,除了手脚长得跟男人无二致外,说话的声音、表情,和他的小动作,都让人难以相信面对的是一个男人。很小的时候,李国华就显得与众不同,虽然拥有男儿身,但却无喉结,第二性征停留在8岁孩子的阶段,夏天,同龄的男孩子们都光着屁股跳进池塘里戏水,而他,总是怯怯地躲在一旁,死活也不敢脱下衣服。小同伴们都喊他“国姐姐”。 8岁那年,妈妈去世,上小学一年级的他和上五年级的姐姐辍学在家,姐姐去学裁缝,而他则当起了家里的“贤内助”,洗衣做饭,喂鸡养猪,照顾弟弟,俨然一个主妇。除了不会像男人一样耕田,里里外外都是他打理。父亲虽然脾气不好,经常打他,但也时常感慨“我的大儿子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16岁那年,因为他的能干,村里一个女孩的妈妈有心将他收作女婿。可是当父亲跟他提到这件事时,他直截了当地跟父亲说他不喜欢女孩子。 在世间的所有不幸中,性别不能被别人认同是最尴尬和无奈的,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不和李国华一起玩,被人欺负是常有的事,16岁那年,他就偷偷跑到镇上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是先天睾丸发育不全,可以尝试做变性手术。从那一刻起,他就下了决心,要出去打工,筹集手术费。 2001年,24岁的李国华从湖南来到广东打工,由于说话声音像女人,长相像女人,身份证上又注明为男性,许多工厂不愿录用他。后来,经一位老乡帮忙,才进了东莞市一家火局油厂。差不多所有的休息日,他都跑到东莞、广州的各大医院去询问变性手术的事情,所有的医院都说可以做,但手术费起码要二三十万。他的工作是加工喷油漆,每天的工资只有七块五毛钱,这样下去什么时间才能筹够做手术的钱呢? 虽然住的是集体宿舍,洗的是大澡堂子,他也从没让人看到过他的身体,他总是在角落里一个人偷偷地洗。他的床帘总是拉得严严实实,还要用夹子夹紧,如果哪位男同事要坐了他的床,总是给他骂走。工友都说他是“妖精”。 李国华平时喜欢留披肩长发,以致于隔壁厂的一个湖北男孩将他当成了女孩并发动攻势,屡屡请他看投影、吃饭,还从自己的厂里辞工要到李国华所在的厂里干。李国华跟那个男孩说自己是个男孩时,那个男孩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李国华要脱衣服给他验证,他才相信,眼泪都掉了下来。 而李国华喜欢的是一个叫阿刚(化名)的男孩。2003年,小李国华五岁的阿刚来到明利厂时已经有女朋友了,但和李国华在一起,他却感觉最舒服。一天,他们在一起玩到很晚,阿刚情不自禁地说:“你要是女孩子就好了。”四目相对,李国华深深地爱上了阿刚,有时候加班,阿刚没吃饭时李国华会给他送去夜宵,阿刚生病时李国华整夜都没睡,给他敷毛巾降温。阿刚说要给他买块玉,李国华嫌贵不肯要,阿刚就买了个桃子用桃核做了个坠子串了一根项链。这个项链李国华一直戴在身上,他说不管能不能变成女人,这个桃子他都不会甩掉。李国华离开东莞时跟他道别时,阿刚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还哭了,他说自己会等着他,并祝他成功,如果他变成女人,他会娶他。 做不成女人宁愿去死 据《中国医学理论与实践》杂志社的副总编、主任医师、国家高级心理咨询师、深圳鹏程医院院长田亚华介绍,李国华这种情况,是典型的易性癖。又称性别转换症,属于性身份障碍。患者通常在3岁时萌发,青春期心理逆变,持续地感受到自身生物学性别与心理性别之间的矛盾或不协调,强烈地要求改变自身的性解剖结构,在变性要求得不到满足时,常因内心冲突而极度痛苦,甚至导致自残、自戕。易性癖现象普遍存在于世界各地,男女皆可发病,国外资料估计,易性病的发病率为1/14万一1/10万,我国目前尚无流调资料可考。 田亚华说,从目前的医疗技术来看,男变女的变性手术目前大多能一次完成,如果仅仅是做个下体的生殖器变性手术,成本也在10万元,但如果要变成一个美丽的女性,还包括隆胸,改鼻型,面部骨骼女性化、除毛等一系列手术,完整的一套手术需30万元左右。 1984年5月,北京医科大学第三医院夏兆骥教授与王大梅教授为1例广东男子施行了我国首例男性转女性的变性手术。1990年7月,上海何清濂教授为1例先后自行切除睾丸和阴茎,排尿已十分困难的患者,进行了我国首例公开报道的男性转女性的变性手术。1992年,夏兆骥教授完成了全球首例男女内生殖器互换手术,英国BBC广播公司对此进行了连续三天的跟踪直播,《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亦对此进行了报导。此后大量易性癖患者闻讯前去求治。夏兆骥教授己接待全国各地(包括台湾、港澳地区)写信和前来门诊,提出要求做变性手术者达2000余人,为100多位患者成功地进行了变性手术。 2006年初,东莞华侨医院的白大夫跟李国华说,这种手术费对于他来说是天文数字,惟一的办法是向媒体求助。李国华狠狠心花了两百元买了一部旧手机,向东莞和广州的媒体求助。3月的一天,同厂的一位司机无意中看到《深圳特区报》上报道了一篇有关变性人的文章,马上拿给他看。李国华怕电话费太贵,跑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该报的热线电话。 半小时后《深圳特区报》的记者拨通了李国华的手机,约他两天后来深圳面谈。两天后,李国华请了假来到深圳。记者约了深圳鹏程医院的田亚华院长与他见了面。田院长表示,这种手术费用大约三十万,但考虑到李国华的经济情况,可以免除手术费,但为了证明他要变性的决心,并且回避炒作嫌疑,非治疗的费用所需要的三万元还是要的。这是李国华所有询问过的医院中要价最低的。 李国华打工这几年,辛辛苦苦存了七千块钱,全在弟弟结婚时用光了,他回到东莞后开始向所有的老乡们借钱,可是过了一个多月,还是一分钱都没借到,他打电话跟父亲商量,没想到父亲一听他要变性,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又急又气的李国华整天哭,工友们都劝他,风险那么大,实在不行就别勉强了。李国华说:“我愿意拿生命去赌。” 李国华准备去龙华的老乡那里想想办法,想向厂里请十天假,由于这段时间他经常请假,老板这次没有同意,李国华烦闷透了,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看着男男女女们满脸上那属于别人的幸福笑容,而他此刻的尴尬与无奈却无人知晓。李国华在两家医院买了20片安眠药,回到工厂,他打了一杯开水,看着水慢慢凉着,他的心也凉到了冰点。他捧起药,眼泪成串地滴进杯里。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记者打来的,记者听到他的哭声,问他怎么了。李国华说:“别说三万,我连一分钱也没有借到,不能变性我还不如去死!” 记者说:“你等了30年,在这个时候一定要坚持住,我已经联系了其他的媒体,大家一定会全力帮你!” 有了大家的支持,李国华下决心赌这一把,他辞工来到了深圳,鹏程医院的田院长也被他的决心打动,表示可以进一步减免费用。但一些院外的花费,如精神鉴定、公证费、回老家办证明等费用,至少还要将近一万五千元左右。田院长还答应手术成功后,让李国华留在医院里工作。这个时候,他的姐姐和表弟分别给他借来了两千块钱,在广东打工的堂兄借给他三千元钱。李国华觉得离自己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 爱心修改上帝的笔误
按程序,李国华必须准备好5项术前证明文件:一、以书面形式要求接受变性手术的同意声明;二、精神病专家证明其精神状态正常,同时易性癖的诊断正确无误;三、患者和术者对手术有统一意见的证明;四、户籍所在地公安部门进行司法备案,同时出具无犯罪记录并同意术后更改患者性别的书面证明;五、父母或监护人无反对意见,并有书面同意声明。 深圳鹏程医院考虑到李国华本人回乡办理有关司法手续的难度,派了专人专车,各大报纸、电视台也派记者陪同李国华一起浩浩荡荡地回湖南家乡办手续。李国华的回乡,也引起了湖南当地媒体的热切注意,据当地媒体介绍,李国华将是湖南省的第一个变性人。 李国华带着他的“女儿梦”回家,他的父亲李铁牛早早就站在家门前的斜坡上等候,拉住儿子的手,立刻泣不成声。对儿子变性的事,他说:“我能接受,也很欢喜。”不过,他还担忧两个问题,一个是儿子做手术的生命安全问题,一个就是经济问题。他仔细听鹏程医院的工作人员解释了整个手术的相关事宜,才算放下心来,在儿子的变性申请书上签名并写下“同意”二字。由于从未办过这种手续,安化县公安局江南派出所也不知道该如何办理相关手续。费了半天周折才备齐了4份证明。 回到深圳,变性心切的李国华就开始术前的系列检查,同时办理精神鉴定手续。就在他准备动身前往康宁精神病医院时,他的姐夫和表弟赶到鹏程医院拦住了他。原来,李国华的父亲又改变了主意,不同意儿子动手术了。李国华立刻打电话到他大伯家里,让他父亲接电话,听说在商量动手术的事,不少村民聚拢到李国华的大伯家里,围着李铁牛七嘴八舌就说开了。李国华与父亲在电话中整整沟通了半个小时,最后他对父亲说:“如果不能变性我一定会去死,现在事情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你得到一个女儿,一个是你失去一个儿子!”见到李国华的态度如此坚定,李铁牛最后让儿子自己拿主意。 好不容易做通了父亲的工作,李国华来到康宁精神病医院进行精神鉴定。按照正常的程序,要进行3次门诊心理测试和治疗后才能出鉴定结果,大约需要20天,但鉴于李国华的特殊情况,康宁医院表示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结果,5天即可。但对于800元的鉴定费用,他们表示不能减免。下午,李国华接受完心理测试后,院方忽然表示,由于上边忽然有文件来,费用要涨价,没有一两千元无法做完整个鉴定。无奈之下,由鹏城医院支付费用,转到广州人民医院做了鉴定。 经过严格的检查确定,李国华为先天性内分泌异常。正常状况下,男人的雄性激素值应在241-827之间,而李国华只有53,是典型的男性女性化。李国华不是两性人,生殖器官全是男性,只是发育小而已。 术前,深圳鹏程医院成立了以有“中国变性之父”称号的夏兆骥教授为组长,著名整形外科专家赵克昶、高山、李明等专家为成员的专家组,为李国华进行了详细的手术方案。手术共分三期进行。第一期为易性手术,第二期为隆胸手术,第三期主要是面部轮廓的女性化。三期手术要在一年内完成。 2006年6月6日早晨6点20分,医生开始对李国华进行手术前的灌肠清洁。上午8点,李国华在其姐弟的泪光中,在媒体的镁光灯下被推进手术室,经消毒、麻醉后,打造李国华“女儿梦”的第一期手术在上午9点15分正式动刀。之后其经历了切除男性性器官和再造女性性器官两大部分手术。 历时近7个小时之后,下午4点10分,在预定的时间内,鹏程医院院长田亚华向所有媒体宣告手术成功完成。为其主刀的夏兆骥教授说,手术非常顺利,且出血量很少。4点15分,李国华被推出手术室,“手术成功了!”医生和护士大声告诉李国华的亲友,病床上的李国华听了百感交集,哭出了声音。 李国华15天有望康复出院。第二期的隆胸手术有望在一个月后进行。3个阶段的手术结束后,李国华还要定量吃药,增加雌激素,此后就能像一个正常女性一样生活。惟一的遗憾是,即使做了变性手术,李国华还是不能生育,这也是变性手术将来要解决的一个难题。 6月15日下午,记者在术后观察室里见到了刚刚拆线的李国华,不,这时的他(她)已经给自己改了个名字――李鹏丽!尽管还带着术后的丝丝灼痛,但李鹏丽的脸上仍藏不住兴奋与羞涩。她告诉记者,按计划明年春节的时候,她就能以一个完整的女儿身回家过年了。她目前最直接的愿望是能尽快穿裙子,而且还要性感的那种,到原来的工厂去走一走,让那些骂他的人看看他是不是妖精!说到将来,她不希望成为公众人物,只想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安静地留在深圳生活,她喜欢深圳,她说深圳是一个宽容的城市,她在好多地方求造无门,最后还是深圳圆了她这一个做了30年的梦。条件允许的话,她想领养一个孩子。至于阿刚,李鹏丽并没有太大的期望,毕竟人家小他五岁。不过,说到感情方面,她还是充满期待,希望找到一个能包容自己的好男人,她得意地说,原来厂里那帮朋友听说她手术成功了,都打来电话笑着说:你就不要考虑别人了,一定要嫁给我! 说到这里,李鹏丽脸上洋溢出一个憧憬爱情的女孩最普通也是最灿烂的甜美笑容。是呀,她就像一只破蛹成蝶的精灵,为了阳光下舒展金翅的一刹,忍受着30年蛹里漆黑的挣扎。还有什么比梦想成真更令人开心的事呢?这笑容是圆融与丰满的喜悦,是任何力量也不能阻挡的生命的觉醒! 编辑/鲍逊([email protected]) (短信评选代码:TPA0608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