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特派员制度与"三农"问题的结合

作者：温铁军

中国合作经济 2008年03期

　　“三农”问题的根本在于农村土地、资本、劳动力的净流出

　　20世纪80年代，由于土地、劳动力、资金三要素都在农村，当时的农村人均收入增幅速度高于城市。过去的城乡差别是1∶2，现在是1∶6左右；现在经济年增长达10%左右，新增就业岗位1000万；而80年代，乡镇企业年吸纳1000-1700万人就业。办乡镇企业，土地不要钱，农民进入乡镇企业，国家还对乡镇企业进行扶持。80年代，城乡收入缩小，内需扩大，农民手中有钱，甚至出现了短缺经济。当时的技术人员都是宝贝，乡镇企业普遍缺技术。出现了不少星期天工程师。当时是三要素就地转化、就地工业化。

　　90年代开始有了“三农”问题。“如果欲知农，功夫在农外”。1993年以来是“爹跑、娘嫁人、儿子离家出走”的局面：资金被银行从农村抽走了，农村土地被占了，劳动力也进城打工了。生产三要素都不在农村了，全是净流出。劳动力净流出量1.3亿，资金被抽走几千个亿，土地被占几百万亩。三要素的净流出，农村能不衰退吗？所以说“三农”问题归根到底是生产三要素的净流出。

　　只要是市场经济这个看不见的手，就会把要素从低回报的领域调整到高回报的领域。世界上凡是市场经济国家都有“三农”问题。美国农业现代化，政府每年补贴几百个亿。政府给每个农场主高达1万元美元的补贴；欧盟每个农场主的补贴更是高达1.8万美元，平均约15万元人民币。东亚的小农国家，补贴得更多，韩国、日本，每年给20万元人民币。高额补贴的现代化算成功吗？很难说。

　　我考察过世界上40多个国家，没有哪一个国家是现代农业成功的典范。我曾经通过朋友，专门去看过一个破产的农场，原因是规模不够，因为要400公顷的规模才能达到政府补贴的资格。没有政府补贴，只好破产。

　　市场经济不是万能的。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市场失灵、政府失灵，市场把生产三要素转移了出来，股市、房市火了，现在有多少有钱人愿意搞农业？欧洲真正的农民有几个？80%的小农场主是兼业的，在城里有工作。这是因为农业不挣钱，农业收入低于社会平均收入。资本进入农业领域至少要有大于社会平均收入的收益。因此，所有的市场经济国家都给予农业高补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国家的农民也不愿意务农。中国目前在农村只剩下“386199部队”(妇女、孩子、老人)，而日本，连“3861部队”都没有，只有“99部队”了。

　　科技特派员制度的经验是科技、资本、市场的有机结合

　　对于科技特派员制度，我先后进行过四次调查。这是一个好的做法，但好的政策，还需要科学的操作。政府善意，还需要政府善治。科技特派员制度的出现，与当地当时的成功经验和当时具体的做法、客观条件有关。

　　科技特派员制度发源于福建南平。南平位于闽北山区，由于早年修水库占地，引发了一些矛盾，乃至出现了上访事件。时任福建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李川被派到南平任市委副书记。作为组织部下来的干部，李川开始着手抓基层村级党组织的建设，抓科技特派员制度的建设，选拔有能力的干部到基层挂职。

　　技术是高风险的要素。高技术产业投资叫风险投资，技术投资成功率最多在30%，70%以上的投资是不成功的。无论是在风险板上、还是在农村技术的投资上都一样，不要光重视技术的因素。没有过剩的资本，就没有高技术的平台。只有多余的资金没有地方去，才会找高技术的出路。所以，解决农村问题不是靠单纯的技术和技术政策就能解决的。

　　南平在进行科技特派员试点的同时，做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将后备干部派到村里当第一书记。后备干部一派三年，干好了，才给予提拔，给后备干部一定的压力。这些干部最大的优势是，与当地没有经济瓜葛，政治清明。这些干部均来自县及县以上的部门，有一定的资源和权力，把城市数以千万的过剩资本带到了农村。

　　下派村支部书记、科技特派员，使得外来资金、技术等资源与村里原有的土地、劳力等资源结合起来。过去农村资源有限，现在资源下移，在人力、土地上增加了技术、资金资源，生产当然就得到了发展。

　　为了解决市场问题，南平市又推出了第三个措施，派驻村助理。从有业务能力的部门，如供销社、信用社、商务部门等下派流通和金融助理。帮助农民解决流通和金融、信息等市场方面的需求。

　　南平的经验是：“懂市场、有资本、有业务能力”的特派员的三者结合，缺一不可。

　　科技部门总结了科技特派员的工作，是好事。但不是科技单独能解决的问题，南平市也不单单是科技特派员的经验。南平三年的特派干部，为闽北山区转移了3000多万元的资金。

　　科技特派员创业要注重规模经营，发展生态农业

　　农业现代化，中央改成了现代农业。目前我国是大量的分散小农经济，小农普遍兼业，技术需求呈现多样化。对大型农场可以是专业服务，对小规模、低收入、低回报的，无法实现专业服务。没有一定规模的组织，技术服务也不灵。因此，应抓紧利用《农民专业合作社法》的实施，对合作社进行技术服务。建议科技特派员主要通过以下两点来开展工作。

　　一是抓紧与有规模的经营组织相结合。与合作社、协会结合，可以低成本地开展技术服务，产生规模收益。中央财政也在大力支持合作社，科技特派员就是要和合作社结合。没有合作社的，要帮助农民发展合作社，派科技特派员下乡也要尽量往有合作社的地方派。在合作社的组建中，还要打破条块分割。浙江省瑞安综合农协会，就是由科技局、供销社、信用社、农业局等部门进行合作的典范。一个农协，各自表述，各单位联系干事、不条块分割，使农协具有综合功能。

　　二是发展生态农业，打造环保农村、现代农业。农业是具有多样性、多功能性的，绝不仅仅是为产量服务。目前农业发展的现状是立体污染。如何把立体污染转成环保农业，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环保农村、生态农业”，是新农村的八个关键字。现代农业朝环保农业方向发展更是发展趋势，近期内国家也会大幅增加环保投入。工业化农业生产之前，我国具有6000多年的自然农业生产历史，而现在是“家家都种化学地、养化学猪”。增加了GDP，但人却坏了，又花钱治病。所以，新农村最关键的还是生态农业。

作者介绍：温铁军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