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身边的人
回家 拜年
5号以前,回家心切,订了三天票,却只得到站票。
5号,约了老祁回家,上车后,发晕,与人借座,不给,于是搞孤立主义,跟其他人都拉话,唯不理会他,遂得一座,再问谢,乃我初中老师夫妇,亲也。后那斯欲让座,我不视之。
6日晚,终回至家中,心情真是爽快啊。外甥杰杰,九月那么大,挤眉弄眼,甚是可爱,妈告诉我,是要我抱,乃抱之,其乐也。妈问我想吃什么,我说剩饭,全家哈然。饭毕,妈、爸和我与弟弟团作于炕头,听他们历数家史,不仅感叹时事的变迁和生命的短暂,感觉人活着是多么欢乐。我想,我能够真诚对待我身边的人们,也更会好好珍惜以后的生活的。
爸、妈都积劳成疾,体质很弱。他们那时成分不好,没能上学。从我记事时,就记得一家大小总是很勤奋。播种时,爸在前边耕犁,我们就跟在后边施肥;收获时,妈在前边收割,我们在后边拾穗。以前,这里还不像现在这样可以引黄河水浇灌,只是有限的几亩旱地。为了在这名副其实的甘山苦岭里维持生计,总要找一些可以挣钱的办法,卖鸡蛋、养白兔、捡废铁、淘金沙、烧柴碱、租种地。年轻的爸妈一无所有,他们是白手起家的。年轻时的爸能劳动,妈的手巧,每样都很出色。他们在舅舅们的支持下盖起了新房,在当时村里的年轻夫妇中,是占先的。为了积累,爸妈那时租种着近百亩旱地,全都种小麦,有的地,一年中颗粒不收。后来,两个大车开进家里,将我们家的粮仓拉得干干净净。在我失望的眼神里,不久就出现了两个绿绿的规则的铁疙瘩,后来我明白那是磨粉机和粉碎机,是用来加工粮食和饲料的,爸妈早已对技术致富有想法,让他们的竞争对手望尘莫及。从此,父母的钱都花在了对我们的教育上。
我爱爸妈,我也明白他们总要先我而去,在他们有生之年,让他们生活得更顺心和安逸一些。我还将面对生活中的艰辛,小心翼翼地走下去,还要有许多人需要我去关心,给予他们照顾和安全,我的恋人和未来的妻子,她的父母亲人,以及外甥小杰、将来的我和弟弟的孩子,甚至没准哪天从路上再捡来个小子。
7日,弟送杰杰回家,我去上初中的母校看看,顺便拜访五姑。五姑又谈起我小爷爷的往事,那个当年武汉大学的中共地下党员,终于挣脱家庭的束缚,一去不复返,留给我们无数的牵挂。想想如今在这方面,我可是幸运多了。想当初毕业时征求家里意见,妈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出去好好学本事,努力去干吧,离我远些,我活得会更精神,爸说不闯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实在不行你可以回来开加工厂。况且,妈还常教育我说邓小平先生从14岁离家,假期都不让我回去,现在毕业了,我还有什么说的呢。能为社会多做点贡献是幸运的,比如孙教授,八十多岁都有我愿意来给他做助手。我想做这样的人,一直努力工作的人。
下午,我一人去给哥扫墓。多么熟悉的羊肠小道,而今的我却无法分辨,哪里是我们曾经一块儿画出的棋盘;踏遍儿时嬉戏的田野,那个最伟岸和可靠的背影,已经在梦里也无法找到。哥,几年过去了,我还是不能忘记你,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从不在爸妈面前多表露我是多么想你。
我来北京上学之后不久,哥在他的母校,意外地走了,静静的,舍不得打扰家人。在那些刻骨铭心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学习和劳动,手足情深。如今,爸妈、姐、弟弟和我都很怀
念哥,我们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对哥的怀念,期待着有一天他能回到我们身边来。每一次来到哥的坟前,我都无法将多才多艺的公安系的高材生和这抔黄土联系起来,因为哥去的时候我被蒙在鼓里,相隔在千里之外,听人说他们系里的全体队友列队送他回家,政法学院的车在哥的墓前留下深深的痕迹。当爸将哥的奖状一件件送进火盆,除了我,所有人的心里都变得一片空白。
我总觉得哥要么是在机房里拆装,要么去哪里帮人家修理机车或电器去了,他马上就要回来同我们一起吃晚饭了。可是,当饭凉的时候,我轻轻地推开机房的门,磨机出奇的肃静,墙壁上的那些只有他才接得出来的电线,已经挂满了面尘。后来搬家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我高中老师都没讲到过的奇妙的电路联结方法,哥却想出来了,算起来那是他还在初中。哥很有本事,他的故事讲不完,家里那么多东西,大都是他带回来的,他走了之后,车不走了,电机不转了,吉他不响了,电视不演了,所有的电器都沉默了,柜子和匣子都尘封了。清晨,木兰在刚启动时就发出吃力的声音,因为她的滤清器意境很久没有清洗;傍晚,爸不放心地看着我和弟笨拙的修理电路;深夜,他呼机的铃声又时不时响起。每到那时,我不愿去想爸妈心里那种疲惫和无力的怜惜和悲伤。爸说过,如果没有哥,他不知要多费多少力气,因为哥驾车的技术很高超。我知道,不仅是姐、弟弟和我,就连爸妈也常默默地去哥的坟前,跟哥说许多告别的话。
哥的墓前,现在造了很多地,这里很快就会变得热闹些,将来会有许多孩子会来到这里。他曾经和我为他们搭起乒乓球台、并常常跟他们打上两局;他还让我为他们从城里批发来学习用品,奖励他们。所以,孩子们也一直很热爱他。
8日,三十,贴对联,过年。弟弟和表弟在放炮,我没去,我在偏房,看着哥的遗像发呆。我会尽力照顾好爸妈、姐姐和弟弟的,你放心吧,哥,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9日,初一,我要去每一家拜年。我用摩托车捎着爸,很小心地开着。
我的堂哥们,许多是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的,大都在省城兰州,不过都没我离家远。他们个个西装革履,除了喝酒和赌钱,他们也找不出与其他在家务农的兄弟们玩乐的办法。我不喝酒,也不抽烟,从北京带去的烟,也是给他们抽的。
我想去找七爷读读家谱,这大概跟我喜欢读历史有关吧。路过小学时,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大门也给人盗了,我有点伤怀,便马上离开。据说,那是我小爷创办的学校。当时,孩子们也很喜欢他,他教他们唱土改的歌谣;他让爷爷把土地送给别人;他说爷爷重男轻女,把姑姑们带去上学;他还说要带爸爸去看眼病;可是,他的蒙昧的家人不知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我遇见了三哥。三哥很小就退学,四爸让他回家放羊好多年。但他是个手艺人,肯学,后来自己开了电焊铺,生意很好。三哥跟我碰了几杯,退学的他和曾经辍过学的我,在对人心的认识上,是感同身受的。我自幼在外,其实跟现在家里的堂哥们都玩得不熟。在我力所能及的时候,我有自己的办法来回报我的故乡。
10日,初二,我在家里等姐姐,好不容易等来了,姐要吃火锅,我说好。她忘了我不吃辣,我在外边,一年和姐在一起没几天,只要她开心,我还是好伪装的。后来我发现有以前喜欢吃的红薯块,也不辣,于是就自己收拾了一大碗,美美饱餐了一顿。
11日,初三,我和姐姐去给二伯拜年,和强哥差点错过,我们的工作性质相近,他在西安铁路工程局,一年回家没几天,每次见了我都想给我多传授一点工作的方法和经验。他惦记我,不过这次我们聊得很少。
我回到老家的院子里,试图找到些什么。走过一条条有专用的小路,登上一个个有小名的山包,童年的记忆是那么清晰,每一个脚印都能使我想起一件往事,这里到处都是我藏宝的地方,是我们过去的天堂。忽然想去兰大的同学崔芸,她是我童年的伙伴。去年夏天我们在兰州见面时,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笑我你的记忆力好呀,而我便想起以前她也总是这么说我的。我想,即使下一次回家时,我的天堂不在了,可是我的记忆里的天堂是谁也无法抹去的。
12日,初四,姐去给大伯拜年了,我在家里睡觉。我打算明天去看完阿姨,之后就坐车回北京了。可是睡得正香却被妈叫起来,让我去看一位安徽来的大叔,那是因为妈知道我春天去淮河水利委员会谈工作了,妈说那里和我有缘。想起去淮委面试的时候,周处长和杨科长都很关照我,也希望我能去。可是,我的北京情结难以解开,又觉蚌埠城市的文化环境差了些,所以终究没有去。我当初是由于大洪水,才决定报考了这个专业,可是,上学的时候却逐渐地发现,这与我的初衷有出入,我可以做的更好一些,我不想这么年轻就过那种安闲的生活,我要克服困难,继续学习和奋斗。
13日,初五,我去看阿姨。说是看,还不如说是相亲。我尽量装作很傻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让阿姨别再那样想,妹妹还没毕业,又那么漂亮,嫁给我真是鲜花插到牛粪上了!我送阿姨一件从西双版纳带回来的蜡染的衣服,妹妹看了都红眼儿了,揉着眼睛说哥偏心眼。我原打算送她红豆项链,便故意延迟了一下,看妹妹继续揉着她的眼睛,小姑娘哭起来可真是好看!后来我把两条项链都给了她,我希望她愿意的时候,把其中的一条送给她喜欢的,又对她好的人。阿姨不容易,我希望妹妹将来过得幸福。临走道别的时候,听见妹妹还故意向阿姨说却给我听的一句话下次他就会带个老婆儿回来了,呵呵,我还不知道是谁呢? 下午,姐夫陪我到车站,送我上车回北京。在车上遇见了张晶,车开了很久,她还在哭。有人哭的时候我一般不哭,所以忍住了。可是上午坐公共汽车的时候我哭了,没发现还有这样写的歌:
……
都说养儿能防老,却是山高水远往外流!!
……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大哭起来,听不见车上有人再说话,倒是小杰在旁边努力地配合我,啊啊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