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稻花飘香的时候
虎子家有三兄弟,虎子和他的同胞哥哥,还有个弟弟。 虎子家在山村里穷得叮当响,家里除了一台锈迹斑斑的风扇外,就再也看不到一件像样的东西了。好在一家人和和睦睦,日子倒也过了下来。 老实巴交骨子里却透着股倔强的虎子爹,平时沉默寡言,从不主动找人说话。他最爱做的事就是做完农活回来,蹲在一棵老桑树下吧哒吧哒抽着他那口子从村里的小商铺里给他买来的劣质烟,烟圈一缕一缕地从他的嘴里飘出来,看着他那沉浸其中,飘飘欲仙的样子总让人联想起抽大麻,电视里的人抽大麻时就是这副表情。 虎子是和他哥哥一块考上重点高中的,学费是初中的两倍,比不得在乡里初中时总能挨到秋后稻子收割了才交,虎子弟弟也在读初三。生活就靠家里的几亩地撑着,另加上虎子爹偶尔给村里要建房子的人家做泥工活挣的钱,得以让三兄弟继续读书。现在两兄弟要上高中,一个上初中,这两千多元的学费一交就是三年,明年老三也要上高中了,三年啊,每个月再怎么省三个孩子在学校也得花上四五百块,三年下来就要两万多,两万多啊。一想到这虎子爹就觉得心上压了块大石头,重重的压着,喘不过气来。 “爹,我就不上了吧?我到城里找点事做,让虎子和弟弟继续上学。”虎子哥哥声音里透着百般无奈。 “不行,大哥成绩比我好,还是我去找事做吧。”虎子抢着说。 “爹,我最小还是我去找事做。”虎子弟弟也跟着说。 “爹„„” “爹„„” “混帐东西,争什么争,都听好了,老老实实的准备去念书!爹再没出息,也会让你们仨个读完书。”虎子和他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虎子爹的倔脾气上来了,谁也熬不过他。 这个夏天,虎子一家人都跟卖命似的从天没亮做到天黑,可这几亩地刨来刨去也就那么点东西,早稻是收了、卖了,可公粮、提留总要交,晚稻也要播啊。还有肥料的钱赊着,根本就凑不齐他三兄弟的学费,两千多元啊,这在当时的农村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恐怕他们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村里的好心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开始张罗着给他们凑学费,可农村那地方是哪里找得到有钱的人啊,凑足来数也就三百多元。虎子爹接钱时已是泣不成声了,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接钱的手一直瑟瑟地抖个不停。虎子娘张罗着让他们吃完饭再走,看着他们家锅都揭不开了,谁还会留下来吃饭呢?就各自找了个借口走了。虎子爹还在后面啊啊地想说些什么。 离开学的日子只剩三天,相差的一仟伍百多元钱还遥遥无期,希望离他们是越来越远了。院子里虎子爹急得直跺脚,恨不得能跳起来,虎子娘也急得在一旁唉声叹气,偷偷地抹眼泪,虎子三兄弟也各自沉默着。弟弟看了看爹,又转过头看了看娘,哽咽地拉着哥哥们的袖子说,哥,我们不上了吧?我不想看到爹操心,娘伤心。 “还没到最后关头,就不能放弃,你们在家早点歇着。”说着人便钻进了黑夜中。 爹,老王!爹,老王,你去哪里啊?三兄弟和他们的娘同声问道。 “„„”虎子爹的话淹在了黑暗中。 老式座钟如头老牛般沙哑地敲响三声时,虎子爹回来了,虎子娘开的门。虎子爹神色喑然,双手捂着裤腰,疾步往里屋走。 “他爹,怎么样?”还没坐稳,虎子娘木然的看着老伴问道。太多这样的夜晚,虎子爹都是这么两手空空回来的。 虎子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贴身底裤掏出一沓钱,递给虎子娘。 “收好!一千五”说完,便闷头抽着烟,看着那袅袅的烟雾,楞楞的发呆。 “你哪来这么多钱啊?!”虎子娘双眼睁得老大,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一辈子可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 “你说话呀,咱们家是穷,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 “你倒是说话啊!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找六叔借的,七分利” “六叔!他们家我们哪能沾啊?!” “可明天就开学了,总不能让孩子不上了吧!别说了,睡吧!我们紧点早点还上就是了。” 是啊!孩子们明天就可以上学了,总不能让孩子们失望啊。 „„ 转眼就到腊月廿三,孩子们放寒假了。总算没让人失望,成绩仍然是年级前三名,小仨也争气拿了个年级第一,虎子爹眉头总算舒展了点,“点灯,祭灶!” “哟,还真热闹啊”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六叔,您来啦。” “咳咳,客气话我也不说了。老王啊,你看也到年关了,看看是不是把债清一下。” “六叔,您老多担待一下吧。眼见过完年孩子又要开学了,您看能不能缓一缓„„?” “老王啊,我也知道你们家难,我体谅你, 每次你旧债没清, 要借新债的时候
我哪难为过你? 可你也要体谅我啊,这么多帐总要收吧,是不?” “六叔,上月卖了稻子不是刚给您送去700多块吗?” “老王啊,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看看,这利滚利的,加上你新借的,你看你拖得越久,欠得也越多,早点还了不好?” “六叔,实在是没钱了,你能不能再宽限些日子? “他爹,我们到底还欠六叔多少钱啊?还了两年多啊!” “噢,他婶子,不多,也就一万来块钱。” „„ “娘!” 娘!娘! „„ 虎子娘疯了,嘴里不是念着一万块, 一万块,就是反反复复地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然后就是突地一阵长长地嘿嘿笑声,听来让人毛骨悚然,恐怖至极。 夜里,村里一群毛孩子趴在虎子家用泥土搭起的窗前,我清楚地听到虎子爹极力压抑的痛哭声夹杂着虎子娘疯疯癫癫的歌声,歌声在凄黑的夜里刺耳划过,我全身感到一阵冰凉,忍不住哆嗦起来,迅速离开了虎子家。 日子艰难地过着,虎子爹终日在田里辛苦劳作,再也没有人看过他的笑脸。他就像一尊雕塑般整日立在田里,风雨无阻。人们再次看到他的笑脸时,是在接到虎子两兄弟的录取通知书时。那天,虎子两兄弟和他们的爹正顶着烈日在田里耕作,突然听到村书记在田埂上很急地叫喊,哎,老王,哎,老王,并使劲地朝虎子爹挥了挥手。虎子爹确定他是在叫自己时,便飞快地向田埂上奔去,虎子爹接到录取通知书时就笑了,真真切切地笑,就象阴雨连绵的雨后彩虹般,久违的阳光又露了出来。虎子两兄弟紧紧地抱着他们的爹,又是哭又是笑。 那一下午,虎子爹都没再下田耕作,而是拿着孩子们的录取通知书蹲在虎子娘跟前不停地和她讲,孩子考上大学了,日子总算熬过头了。说了整整一个下午。虎子爹已是很久没和虎子娘说这么久这么多的话了。 按照乡村习俗,虎子爹请村里的人第二天到家里来庆祝。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家的难处,就劝他算了,有这个心意就行了。可虎子爹说什么也不肯,说:“这第一是为孩子庆祝,第二是感谢村里的人,没有大家就没有孩子们的今天,怎么也得吃这顿饭才行。”听虎子爹都这么说了,大家便不再说什么了。 村民们到虎子家时,虎子爹已做好最后一道菜。虎子爹端出最后一道菜时,已是汗水淋淋。他顾不得擦脸上的汗水,就吆喝着大家就坐,吃菜。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虎子娘在一旁凄凄地唱着,听得个个热泪盈眶,心酸至极,谁也无力举起筷子。虎子爹飞快地瞟了眼虎子娘,心痛在虎子爹脸上一闪即逝。虎子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说:“别管她,一个疯婆子。大家吃啊,今天我老王陪大家喝个够。”说完就自个儿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村民们看到虎子爹这样,也都纷纷举起了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