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如何理解恩格斯的_自然辩证法_

究竟如何理解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

◎范

畅

内容提要西方实证的马克思主义和批判的马克思主义两大流派长达一个世纪的

始终围绕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问题，在这一过程中，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逐渐争论，

成为争论的焦点。当前国内学界关于历史唯物主义性质的争论并没有超越这一范围。因此，围绕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产生的历史论争及其解决成为当前建构马克思主义理论科学体系不可回避的基础性问题。当前最要紧的是弄清：1．西方学界是在什么意义上批判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的？2．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要解决的是什么问题？3．马克思是否同意自然辩证法？4．自然辩证法是科学还是哲学？

关键词

自然辩证法

历史唯物主义

实证主义

批判主义

科学

哲学

〔中图分类号〕B029；N0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47－662X（2011）06－0009－08

西方实证的马克思主义（PositiveMarxism）与批判的马克思主义（CriticalMarxism）长达一个世纪的争论，焦点始终是如何看待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问题。实证的马克思主义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不折批判的马克思主义则坚持马克思主义不扣的科学，

主要是哲学。其实，双方都是在自然科学的意义上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的，只不过，对实证的马克思主义来说，马克思主义大致就是这样一种类型的科学而坚持之；对批判的马克思主义来说，如果那么，马克思主义就不是科学。这就是科学，

当前国内学界关于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还是实证科学的争论，并没有超越这一范围。恰在这时，长期流行于西方的马恩差异论被引入国内，一时之间，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被推到风头浪尖。传统观点仍然引用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来说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批评者则认为，正是恩格斯关于自然辩证法的论述给历史唯物主义涂上了自然科学化的色彩，必须把马克“。思与恩格斯区分开来，然后回到马克思”

看来，如何处理围绕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所产生的论争，已成为当前构建马克思主义理论科学体系不可回避的又一基础性问题。本文考察了20世纪以来在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问题上的意见分歧，根据新发现的文献资料，对一些基本问题做出了回应。

一、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传统理解

及其遭遇的批评

1873年5月30日，恩格斯给马克思写信说：

今天早晨躺在床上，我脑子里出现了下面

①这些关于自然科学的辩证思想。

接下来，恩格斯结合物理学和化学简要说明了他的思考。一般说来，人们把这封信视为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思想的起点。在以后的岁月中，恩格斯先后写下10篇较完整的论文和170多个札记和片断，并在逝世前对这些材料进行了粗略整理。尽管恩格

1995年，第4卷，人民出版社，第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6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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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

斯没有亲眼见到手稿的正式出版，在其生前手稿的核心思想还是公开了，与之相关的文献是《反杜林》、《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路德维希论

·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对此，我国学界的传统理解可大致概括为：（1）科学地说明了辩证法规律在自然界、人类历史和人类思维中的普遍适用性；（2）说明世界的物质统一性，为历史唯物主义提供了自然科学基础；（3）用自然科学成果证明了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性，为自然科学研究提供了唯一正确的哲学指导思想；（4）总结自然科学的最新成就，提出了各种科学预见，等等。

但是，西方自然科学界却一直漠视甚至不承认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科学价值。其中影响最大的是爱因斯坦。1924年春，梁赞诺夫找伯恩施坦谈《自手稿问题，伯恩施坦于是把手稿送给爱然辩证法》

1924年6月30日，因斯坦审读，爱因斯坦回信说：“要是这部手稿出自一位并非作为一个历史人物而引人注意的作者，那么我就不会建议把它付印，因为还是从物理学史方不论从当代物理学的观点来看，

面来说，这部手稿的内容都没有特殊的趣味。可是，我可以这样设想：如果考虑到这部著作对于阐明恩那是可以出格斯的思想的意义是一个有趣的文献，

”版的。爱因斯坦在1940年6月17日给胡克（Sidney：“爱德华·伯恩施坦送来全部手Hook）的信中又说

稿要我出主意，我的评语是对全部手稿而说的，我坚信，要是恩格斯本人能够看到，在这样长久的时间之后，他的这个谨慎的尝试竟被认为具有如此巨大的

①在以后的岁月中，”重要性，他会觉得好笑。爱因斯

卡奇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批评在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影响巨大。进入20世纪30年代，最猛烈的批评来自胡克（SidneyHook），胡克根本不同意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他认为恩格斯把马克思的革命把批判的历史理理论演绎成了实证主义的观念论，

③论投入了粗陋的唯物主义怀抱。

在以后的发展中，批判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成李希特海姆为西方学者的主要理论路向。1961年，

（GeorgeLichtheim）在《马克思主义：历史和批判研究》一书中指出，马克思以革命实践为中心的批判理论与恩格斯单调泛味的因果科学论是完全相反的，马克思关注的是人，恩格斯只关注自然，恩格斯把马克思关于历史的学说变成了铁的规律。1967年，约尔丹（Z．A．Jordan）出版《辩证唯物主义的演一书认为，马克思的自然观是人类学的自然观，变》

人类学的自然观与自然辩证观是互为抵触的，恩格

④20世纪70年代以来，斯完全误解了马克思。施密

特（AlfredSchmidt）、赖维斯（JohnLewis）、科拉科夫斯基（LeszekKolakowski）都延续了这种批评。作为这一思潮在当代的极端反映，诺曼·莱文（Norman“恩格斯主义”Levine）提出了来与“马克思主义”相

⑤对立。

总之，西方学界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批评无外乎：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是与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所代表的辩法完全相异的思想，

证唯物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精神实质的背离；恩格而在马克思那斯错误地把辩证法扩展到了自然界，

里，没有人，不通过人，就没有辩证法；马克思的辩证法是人类学的、批判的、现实的、经验的，恩格斯的辩

坦的这些评论成了自然科学界否认恩格斯自然辩证“王者之剑”。法的

来自社会理论界的批评似乎更强烈，这种批评与马克思恩格斯差异论相伴随。早在20世纪初，马恩差异论就出现在意大利和波兰一些哲学家的著作中。十月革命以后，埃尔文·斑（ErwinBan）较早地指出，恩格斯的思想具有实证主义和自然主义色彩，

②1923年卢卡奇出版《历史与阶级与马克思相左。

第1卷，许良英、范岱年编译，商务印书①《爱因斯坦文集》

1976年，馆，第202页。

MarxismandthePhilosophyofScience：②④HelenaSheehan，ACriticalHistory－TheFirstHundredYears，NewJersey：Humani-tiesPress，1993，pp．53，54－55．

③参见SidneyHook，TowardstheUnderstandingofKarl

Marx：ARevolutionaryInterpretation，NewYork：theJohnDayCompany，1933，pp．25－30；FromHegeltoMarx：StudiesintheIntellectualDevelopmentofKarlMarx，withanewintroduction，theUniversityofMichiganPress，1962，尤其是第二章。

⑤NormanLevine，DivergentPaths：HegelinMarxismand

，意识》指责恩格斯在把辩证法运用于自然界时误解了马克思的辩证法，把本来强调主体性的社会历史辩证法扭曲成为抽象的自然观和历史决定论。卢

Engelsism，LexingtonBooks，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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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辩证法”究竟如何理解恩格斯的

证法则是客观主义的、臆断的、决定论的、抽象的。

十分清楚，在种种批评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思潮隐藏着更深层的对苏联意识形态哲学的批的背后，

判，如果说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成了一些西方学者自然主义、客观主义、实证主义、极权眼中科学主义、

主义哲学的代表，那么，这一哲学所意指的正是苏联然后批评官方哲学。把马克思和恩格斯分裂开来，恩格斯，实质上批评的是苏联的国家意识形态。在某种意义上，恩格斯成了这一批评的牺牲品。

然而，仅仅认识到这一层是不够的。撇开政治意识形态斗争方面的原因不谈，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传统理解是否没有问题？如何看待人们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本身的事实性批评？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依然只能随风而动、雾里看花。

二、恩格斯自然辩证法要解决的是什么问题？据考茨基回忆，恩格斯曾亲口告诉过他，过去自在马克思的帮助下才克服己最大的缺点就是草率，

了这个缺点，考茨基本人也认为，马克思确实比较谨因而工作起来也就缓慢些、艰辛些，而恩格斯则慎，

①拉法格也回忆说，恩格斯常为马克思轻快多了。

上说，爱因斯坦的评论是对的，在一个专业物理科学，《自然辩证法》家眼里手稿无论对当代物理学，还都没有太大的趣味。从一个自是对物理学发展史，

然科学家的立场出发，完全有理由漠视出自一位非在当代科学看来存在诸多常识性错专业人士之手，

，《自然误的手稿。如果真像人们后来发现的那样辩证法》中存在着不少科学上的预见，那么，这些预见也不是恩格斯写作《自然辩证法》的初衷和要解决的主要问题。

是要在自然科学领域证明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性吗？对此，应审慎考察。

在这里，关键是澄清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在什么意义上说当代自然科学的发展为他们的学说提供了科《物种起源》学基础的。以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达尔文

1859年12月，的评论为例，恩格斯给马克思写信说：

我现在正在读达尔文的著作，写得简直好极而现了。目的论过去有一个方面还没有被驳倒，在被驳倒了。此外，至今还没有过这样大规模的证明自然界的历史发展的尝试，而且还做得这样

④成功。

1861年1月16日马克思给拉萨尔的信谈了类似的看法：

达尔文的著作非常有意义，这本书我可以用来当作历史上的阶级斗争的自然科学根据。……虽然存在许多缺点，但是在这里不仅第一次给了自然科学中的“目的论”以致命打击，而

⑤且也根据经验阐明了它的合理的意义。

过分审慎而烦恼，马克思则责备恩格斯研究过多的

②那么，1873年5月30日那个躺科目，分散了精力。

在床上产生的“关于自然科学的辩证思想”是不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回答是否定的。实际上，早在19世纪50年代，恩格斯就发现辩证法有可能在自然科

③学最新发展中得到说明。

在以后长达40年的岁

恩格斯始终关注自然辩证法主题，直到晚年还月中，

念念不忘未完成的手稿，希望有朝一日公开发表，决不能说恩格斯在这一问题上是草率的。至少在恩格他在认真解决一个重大问题。这是一个什斯看来，么问题？

是要在自然科学专业领域作出重大科学发现吗？不是。恩格斯非常明白，他不是职业科学家，连他的朋友、德国化学家肖莱马（K．Schorlemmer）在恩格斯也从未奢望过。更本领域内所达到的成就，

何况，恩格斯涉猎如此广泛，在科学专业化程度已很高的当时，不可能达到在每一学科都有重大发现的程度，恩格斯不至于狂妄到这个地步。从这一意义

对照阅读这两封信，不难发现，马克思和恩格斯只是在驳斥历史目的论这一意义上肯定达尔文进化论可以作为他们历史观的科学基础的。历史目的论是长期存在于西方历史哲学领域的观点，总的看来，历史目的论有两个明显特征：一是把历史看作一个认为历史进步是抽象的、绝对连续上升的逻辑过程，

的、必然的；二是历史有其自身的目的，不以人的意

，2005年，24页。人民出版社，第79、①②《回忆恩格斯》

1995年，第4卷，人民出版社，第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550－551页。

1972年，第29卷，人民出版社，第503页。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1974年，第30卷，人民出版社，第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574－5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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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为转移。因此，历史目的论必然与历史决定论、神15性论纠结在一起。早在达尔文出版《物种起源》《神圣家族》年前，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中就对黑格尔哲学中的历史目的论进行了批判，达尔文的发现无疑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观点提供了来自自然科学的自然是一个处支持：达尔文以丰富的调查资料表明，

于不断变化中的自我发展过程，不存在什么永恒的神性目的。这正是唯物主义辩证法的根本要义。如果说恩格斯试图通过自然辩证法为他和马克思共同发现的历史观提供来自自然科学的证明，他要证明的是且只能是“一切都处于不断变化和发展之中”，“我们不得不引用的辩证观，用恩格斯自己的话说现代自然科学来证明辩证法是存在于现实之中

①进一步考察表明。，《自然辩证法》在理论上的的”

系，问题复杂，后面详谈）。但是，这又是一种什么：“当样的哲学原则呢？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我们深思熟虑地考察自然界或人类历史或我们自己首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的精神活动的时候，

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其中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动的和不变的，而是一切面，

④一切都在相互联系”都在运动、变化、生成和消逝。

一切都在不断的运动、变化和发展之中，不存之中，

在完全孤立的、静止的东西，如果说这是一种哲学原那么，它也是一种最一般的哲学原则，不是专为则，

自然科学提供的。实际上，抽象的自然哲学原则正是恩格斯明确反对的。

退一步说，即使确实产生了所谓自然科学的哲学原则效果，那也不是恩格斯撰写《自然辩证法》的恩格斯从来没有说过为自然科学研初衷。事实上，

究提供哲学原则这样的话。他要做的，只是“确立。这种自然观辩证的同时又是唯物主义的自然观”

与同样的历史观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主张的世界观的两个重要方面，关于这一点，再没有恩格斯在《反杜1885年第二版序言中说得清楚的了：林论》

在自然界里，正是那些在历史上支配着似乎是偶然事变的辩证法运动规律，也在无数错综复杂的变化中发生作用；这些规律也同样地贯穿于人类思维的发展史中，它们逐渐被思维着的人所意识到；这些规律最初是由黑格尔全不过是以神秘的形式阐发的，而剥去它们面地、

的神秘形式，并使人们清楚地意识到它们的全这是我们的期求之部的单纯性和普遍有效性，

⑤一。

“辩证法的同时又是唯物主义的侧重点正在于证明

，自然观”所谓在自然科学领域证明历史唯物主义只能在这一意义上来理解，任何其他附的科学性，加，都是过度阐释。

那么，恩格斯是要为自然科学提供哲学原则吗？对此，更应审慎考察。

《自然辩证法》恩格斯在中指出：

自然科学家可以采取他们所愿意采取的那种态度，他们还是得受哲学的支配。问题只在于：他们是愿意受一种坏的时髦哲学的支配呢，还是愿意受一种建立在通晓思维的历史和成就

②的基础上的理论思维的形式的支配。

“一种坏的时髦哲学”在德文原版中，除了前使“einer”用了不定冠词外，此节各处“哲学”前都使用“der”，无论英译本还是汉译本都没有体现了定冠词

③不过，出这种差别。即使不参照德文版，也不难发

“这是我们的期求之一”准确地表达了恩格斯研究自然辩证法的目的，那就是：让人们清楚地意识到自然界的辩证运动规律，从而确立辩证的同时又

“哲学”现，此处的特指恩格斯语境中的唯心主义形“辩证法”，而上学，与之相对的恩格斯却没有用“哲学”来指代。由这一现象产生的问题是，如果我们认为恩格斯为自然科学研究提供了一种哲学原则而不加说明，首先就会与恩格斯的文本相违背。

当然，恩格斯并没有在一般意义上终结哲学，我们当然可以在一般意义上说辩证法是一种哲学思想，认为恩格斯为自然科学研究提供了一种哲学上的指导原则是没有问题的（涉及哲学与科学的关

：《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马克思恩格①恩格斯

2001年，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第587页。

：《自然辩证法》，1984于光远等编译，人民出版社，②恩格斯年，第68页。

Berlin：DietzVerlag，1985，S．65－66；Frien-③MEGA2/I/26，drichEngels，DialecticsofNature，TranslatedandEditedbyClemensDutt，NewYork：InternationalPublishers，1940，PP．243－244．

：《反杜林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④⑤恩格斯

1995年，394页。民出版社，第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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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辩证法”究竟如何理解恩格斯的

是唯物主义的自然观。恩格斯并没有赋予它更多的内容，只不过指出自然界处在不断变化之中，是互为如此而已。关联的，

三、马克思是否同意自然辩证法这个提法？西方学界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批评中，最常见的观点是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与马克思的历史辩“自然辩证法”马克思不同意恩格斯这一证法相违背，

①提法。近年，我国学界也开始公开认可这种观点。

‘权威们’思考并和商量，所以我不敢冒昧地发表自己

④），”《自然辩证法》的意见。后来则明确指出恩格斯⑤《反杜林论》“更加重要得多的著作”。是一部比

马克思不仅关注并支持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研究，而且自己也对自然辩证法有浓厚兴趣，并进行了相关研究。1867年6月22日，马克思给恩格斯写信认为，《现代化学通论》恩格斯关于霍夫曼的自然辩证法思想《资本论》是正确的，并且他在中也吸纳了这一思想：

你对霍夫曼的看法是完全正确的。此外，——由于单纯的量你从我描述手工业师傅变成—

——资本家的第三章结尾部分可以看出，变—我在那里，在正文中引证了黑格尔所发现的单纯量变转为质变的规律，并把它看作在历史上和

⑥自然科学上都是同样有效的规律。

在这种观点看来，最为有利的证据是马克思关《自然辩证法》于杜林的两封信，因为在这两封信。第一封信马克思讥讽和批评了“自然辩证法”中，

在这封是1868年1月11日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信里，马克思说道：

在博物馆里，我只翻了翻目录，就这样我也发现杜林是个伟大的哲学家。譬如，他写了一《自然辩证法》来反对黑格尔的“非自然”辩本

证法。……德国的先生们（反动的神学家们除

②“死狗”。外）认为，黑格尔的辩证法是条

马克思指的是《资本论》第一卷第九章的一段说明，在那里，马克思写道：

货币或商品的占有者，只有当他在生产上预付的最低限额大大超过了中世纪的最高限额时，才真正变为资本家。在这里，也像在自然科学中一样，证明了黑格尔在他的《逻辑学》中所发现的下列规律的正确性，即单纯的量的变化

⑦到一定点时就转变为质的区别。

第二封信是1868年3月6日马克思写给路德在那里，马克思说道：维希·库格曼的，

他出版过一本（以凯里的观点为出发点）《国民经济学说批判基础》（约五百页），和一本《自然辩证法》（反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我新

的书在这两方面都把他埋葬了……③

在这两封信中，马克思都表达了对杜林《自然辩证法》的不满，不满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杜林不“自然辩证法”来反对黑格尔的“非自然”辩证该用

法，不该把黑格尔的辩证法当作“死狗”来对待；第二，杜林明知马克思的辩证法不同于黑格尔的辩证却仍然把马克思的辩证法当作黑格尔辩证法进法，

“自然辩证法”行批判。可是，这里哪有对一词本身的《自然辩证法》的不否定？怎么又能把马克思对杜林

“自然辩证法”？满嫁接为马克思不同意恩格斯的

从1873年5月30日恩格斯致马克思的信可对于恩格斯关于自然科学的辩证思想，马克思一知，

开始就知道，以后也不断关注恩格斯的进展情况。如果说马克思的最初反应还有些谨慎的话（马克思：“我没有时间对此进行认真在第二天的复信中说

马克思为这段话加了注释：

现代化学应用的、最早由洛朗和热拉尔科学地阐明的分子说，正是以这个规律作基础的。（同上）

、《资本论》马克思致恩格斯的信第一卷正文以及特意加的注释，构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是那种坚持认为马克思只把辩证法限定于社会历史领域而没有运用于自然科学的见解无法回避的。

：《自然辩证法，》，《社会还是社会历史辩证法①参见俞吾金

2007年第4期，科学战线》第23页。

1975年，第32卷，人民出版社，第②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18、525页。

1973年，第33卷，人民出版社，第86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87页。

1972年，第34卷，人民出版社，第194页。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1972年，第31卷，人民出版社，第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12页。

：《资本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44卷，⑦马克思

2001年，人民出版社，第357－3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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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回避的还有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神圣家族》、《德意志稿》以及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中大量关于人与自然相统一、自然科学意识形态》

与关于人的科学相统一的论述。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这一提法？说马克思不同意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

还有什么理由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法只是社会历史辩证法而不包括自然辩证法？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恩格斯在晚年整理手稿时并没有给自己的手稿加上“自然辩证法”这一总标题，作为手稿总标题的“自然辩证法”（DialektikderNatur）是1925年手稿在莫斯科以德俄对照本的形，“自然辩证法”式出版时，编者给安上去的，因此这也与恩格斯的原意一提法既没有经过马克思同意，

①我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出入。

“自然辩证法”因此，不仅是恩格斯的本意表达，而且马克思也同意这一提法。我们不否认马克思与恩格斯对辩证法的理解有差异，但这种差异不能说明他们在主要观点上不可弥合的鸿沟。在辩证法问题上，把马克思与恩格斯截然对立起来，与事实不符。

四、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科学，还是哲学？关于辩证法是不是科学，恩格斯有明确论述。比较有代表性的，有三处：在《自然辩证法》手稿的：“辩证法是关于普遍联系计划总草案中，恩格斯说

⑤（下称文本1）在手稿中标记为”“《反杜林的科学。

：“关于论》旧序。论辩证法”这一部分，恩格斯指出思维的科学，和其他各门科学一样，是一种历史的科学，关于人的思维的历史发展的科学。……然而恰好辩证法对今天的自然科学来说是最重要的思维形

⑥（下称文本2）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式……”

恩格斯晚年把手稿分为四束，亲自加上了标题。其中第三束手稿的标题争议较大，反对以“自然辩为恩格斯手稿总标题的人认为第三束手稿标证法”

““DialektikundNatur（辩证法与自然）”。然题应是

事实不是这样。1985年MEGA2/I/26刊出了第而，

三束手稿标题的影印件，确认第三束手稿标题为

②这与各种版“DialektikderNatur”（自然辩证法），

……在这两种情况下，的发展》中又说：“现代唯物而且不再需要任何凌驾于主义本质上都是辩证的，

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了。一旦对每一门科学都提出要它们弄清它们自己在事物以及关于事物的要求，

知识的总联系中的地位，关于总联系的任何特殊科学就是多余的了。于是，在以往的全部哲学中仍然——就只有关于思维及其规律的学说—独立存在的，

形式逻辑和辩证法。其他一切都归到关于自然和历

⑦（下称文本3）”史的实证科学中去了。

《自然辩证法》《Dialektikder德文版书名本的恩格斯

Natur》的表述方式完全一致，恩格斯亲手写下的笔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呢？当然，恩格斯没有亲自把迹，

第三束手稿的标题提升为手稿的总标题，但从其他——第一束标题“辩各束手稿的标题及其内容来看—

（DialektikundNaturwissenschaft）、证法和自然科学”

（Naturforschung第二束标题“自然研究和辩证法”

undDialektik）、第四束标题“数学和自然科学。Di-versa（札记）”（Math［ematik］undNaturw［issen-schaft］．Diversa）

③———用第三束手稿的标题作为手

这些论述说明，在恩格斯看来，辩证法是科学。实证的马克思主义以此为依据，认定辩证法是经验性和实证性的，辩证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已经被自然科学和人类实践所证明，是严格意义上的经验科学和实证科学，拉法格、考茨基、普列汉诺夫、列

稿的总标题，不能说与恩格斯的原意相违背。有人说，与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相对应的是“Naturdialek-tik”这个复合词，而不是“DialektikderNatur”这个短语。我们认为，恩格斯在第一束手稿的十一张对折“Naturdialektik”页札记中，大量使用了这个复合词形

④细察恩格斯使用“Natur-式作为每一页札记的标签，

：《自然辩证法，》，《社会科还是社会历史辩证法①俞吾金

2007年第4期，学战线》第23页。

1985，S．557．②MEGA2/I/26，Berlin：DietzVerlag，

S．288，554；汉③MEGA2/I/26，Berlin：DietzVerlag，1985，

，1984译本见于光远等编译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

年，第309－310页。

1985，S．5－59．④MEGA2/I/26，Berlin：DietzVerlag，

：《自然辩证法》，于光远等编译，人民出版社，⑤⑥恩格斯

1984年，46页。第3、

：《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马克思恩格⑦恩格斯2001年，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第392页。

“DialektikderNatur”dialektik”与的文本环境，二者虽有些微差异，但没有本质不同，反而互为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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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辩证法”究竟如何理解恩格斯的

宁、斯大林以及我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李达、艾思奇、毛泽东等都是这种观点的持有者。批判的马克思主义则认为不能把马克思主义理论理解为纯粹的经验科学和实证科学，不能忽他们把马克视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性和意识形态性，

思主义理论的实证化要么归罪于恩格斯自然辩证法，要么归罪于后人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误解，前者以卢卡奇为代表，后者以柯尔施为代表。

卢卡奇把自然辩证法理解为实证科学，进而否定自然辩证法。在他看来，目光短浅的经验论者总是试图在经济生活中找到在他们看来至关重要的各“事实”，种这完全是一种自然科学的方法，这种看来非常科学的方法的不科学性就在于它忽略了各种“事实”的历史性质，这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产而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所引导的实证主义的辩证物，

唯物主义方向，正是这种忽略社会历史和人类生活卢卡奇实践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方向。我们认为，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批评代表了他对实证主义科学的批评，但是，他没有注意到，不仅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实际上批判并超越了科学实证主义，而且卢卡奇那个时代的科学也突破了实证主义的束缚（恩达到了一种新的阶段。格斯也预言到了这一点），

与卢卡奇不同，柯尔施在自然辩证法中看到了不属于实证科学的哲学因素。对于把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理解为自然主义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并把恩格斯与马克思区别开来的做法，柯尔施很不以为然，他认《反杜林论》为恩格斯在中只是强调了在马克思那里已经存在的一种倾向，恩格斯并没有远离马克思关于社会历史现象最终由经济所决定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更为重要的是，恩格斯补充了另一点，即“由自然所决定”，尽管如此，恩格斯决没有改变意

①柯尔施宣称，在每识和现实之间关系的辩证观。

逻辑和辩证法，这是恩格斯明显不同于黑格尔的地：“当然，方，这一点又使柯尔施困惑不解，他说道这马克思和恩格斯用他们的科里引起的重要问题是，

②”学或实证科学概念到底意指着什么。

柯尔施提出的问题是实证的马克思主义和批判的马克思主义长期争论的核心问题，柯尔施无力解决这个问题。但柯尔施意识到，无论如何，不能把恩——形式逻辑和辩证自留地—格斯保留一块“哲学”

——这一论述理解为辩证法作为个别科学独立于法—

因为这种理解意味着，恩格斯把所谓“哲哲学之外，

学”从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一门科学，归结为与

③其他科学并列的一门经验科学了。

柯尔施的感觉是对的。恩格斯在主张“终结”哲学的同时，决没有把哲学变成一门经验科学，也没不过恩格有把哲学从各个别科学自身中排除出去，———“关于思维的科学”。让我们回斯换了一个词

到本节一开始引用的三个文本上去。

文本1明确宣布，辩证法是科学。正像柯尔施指出的那样，理解这句话的关键是如何理解“科学”这个概念。究竟什么是科学，写一本书也解决不了“科学”问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处决不是英国经“科学”，实际上，在验主义和法国实证主义意义上的

④“科学”（Wissenschaft）有着更宽泛的含义。德语中

文本2提到，辩证法是一种重要的思维形式，是关于思维的科学，有着自身的发展史，自然科学离不辩证法是内在于自然科学的开它。这一思路表明，

有着自身历史的科学（当然，恩格斯并没有把辩证无需赘言），理解这一层很法仅仅限定于自然科学，

重要，它意味着在恩格斯看来，辩证法有着自身的科具有经验性和实证性。然而，恩格斯决不学发展史，

会仅仅从经验性和实证性方面来理解辩证法，这一“思维”（Denken）这个词上。点集中体现在

“思维”？《自然辩证法》什么是的一个札记涉及这个问题，为便于理解，全引如下：

门科学都清楚它在总联系中的地位这一意义上说，恩格斯与黑格尔并没有原则上的不同，黑格尔通过把每一门科学合并于哲学中来做到这一点，而恩格斯则主张把哲学消融于各个别学科之中，二者有着同样的结果：哲学并没有因为废除它的名称而被废除。但是，柯尔施注意到，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哲学”——形式提出为保留一个有限的独立领域—

：《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王南湜、荣新海译，重①②③柯尔施

1989年，18、85页。庆出版社，第50、

：《什么是马克思“真正实证的科④更详尽的研究请参见拙作”》，《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08），《哲学原理》学人大复印资料

2009年第7期全文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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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

自然科学家的思维：阿加西斯的创造计划，根据这个计划，上帝是从一般的东西到特殊的即首先和个别的东西一步一步地进行创造的，创造出作为脊椎动物的脊椎动物，然后创造出作为食肉动物的食作为哺乳动物的哺乳动物，

肉类动物，作为猫科的猫科，最后才创造出狮子首先创造关于具体事物的形等等！这就是说，

状的抽象概念，然后再创造具体事物！①

抽掉引文中的具体事例，恩格斯要说明的意思：“思维”就是抽象的综合活动，就是讲求各很清楚

个别事物在总联系中的地位的辩证法。当恩格斯说“一个民族想要站在科学的各个高峰，就一刻也不

②的时候，正是此意。在这一点能没有理论思维”

说它是与各门科学同一的，是因为二者根本不能分离。一切将哲学与科学二元分离的思维模式都与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思想不相容。

如此，所谓恩格斯“哲学终结”之谜，所谓历史“科学”“哲学”唯物主义与属性之争，所谓辩证法与科学的关系，所谓一切冠之以科学主义、实证主义、经验主义、自然主义、客观主义、抽象唯物主义之名而均可以得到合理解决。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批评，

出现上述问题的原因，从根本上说，是辩证法的缺失。实证的马克思主义只看到自然辩证法的经验性和实证性，拘泥于恩格斯关于哲学终结的个别字句，得出了自然辩证法只是实证科学的结论，陷入了或狭隘的经验主义和实证主义；批判的马克思主义，者从马恩差异论出发，只强调辩证法的社会历史性（卢卡奇等），或者从自然辩证法蕴含的哲学因素出发，只强调辩证法的哲学性（柯尔施等），都是误读辩证法，尤其是误读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结果。

我国学界对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传统理解受到而对自然辩证法是实证的马克思主义思潮的影响，

在什么意义上为历史唯物主义提供科学基础的这一问题缺少深入考察。当人们强调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为自然科学提供了哲学指导原则时，又对这种哲学以致把它复归到“科学的科的基本性质不甚了了，

这种黑格尔总体哲学状态，成了束缚自然科学学”

的思想教条。近年，我国学者们关于历史唯物主义性质的争论，显然缺乏对两大西方马克思主义流派以至毫无鉴别地接受了在自然辩证法的认真考察，

恩格斯科学主义论，重新陷入问题上的马恩差异论、

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实证科学还是批判哲学之争的窠臼，也使恩格斯自然辩证法承受着过多本来不属于它的担当。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哲学学院责任编辑：张

蓬

《＜上，恩格斯与马克思完全一致，马克思在1857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明确指出，从个别到一般的方法（经验主义的方法）是科学发展早期的方法，当科学发展到一定程度，正确的方法就是从一般这时出现在人们头脑中的事物是思维综结论出发，

，“具体之所以具体，合的结果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

③作为综合结果的具，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

所体现的正是恩格斯在文本2中讲的科学“思体，

。可见，“思维”（辩证法）决不仅仅意味着经验维”性、实证性。

弄清了以上几层意思，再来理解文本3，就很容易了。文本3清楚地表明：（1）现代科学不再需要——黑格尔式的总体哲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

学；（2）各个别科学只要认清了科学的辩证性，弄清了自己在总联系中的地位，能在相互关联中看待自身，总体哲学也就消融于各个别科学之中了，哲学与科学做到了真正同一；（3）总体哲学原有的一部——形式逻辑和辩证法仍然独立存在，因为它有分—

自身的科学发展史，但是自然科学却一刻也离不开它！注意，柯尔施在此陷入困境，而实际上，被恩格——它已经不是黑斯以新的名称来指代的哲学内容—

——既是独立存在的，格尔意义上的总体哲学—也是与各个别科学融为一体的。之所以说它独立存在，是因为它本身是一种与其他各门科学一样的“历史，的科学”有自身的发展史（回想一下恩格斯关于从古希腊到黑格尔的辩证法发展史的叙述）；之所以

：《自然辩证法》，于光远等编译，人民出版社，①②恩格斯

1984年，47页。第70、

1995年，第30卷，人民出版社，第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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